銀龍誘心 第四章 作者 ︰ 煓梓

「這位是葛依依小姐,從今天開始,她要和大家一起工作,大家請掌聲鼓勵鼓勵。」

應葛依依的要求,也怕她會跑掉,傅爾宣果然依照約定,讓她到他的廣告公司上班,並把她介紹給公司的同仁認識,只見大家一片沉默,沒有人拍手。

不是他們沒風度,而是事情實在太詭異了。公司內部除了記帳人員是由女性擔任以外,不管業務、文案或是繪畫部,清一色都是男人。老板突然就把她介紹給他們這群大男人,到底是何用意?

「請問……要讓她到哪個部門?」文案人員比較大膽,在一片緘默中提出最重要的問題,大家都在心底暗暗點頭。

「這個……」

「我要畫月份牌!」葛依依也不必傅爾宣傷腦筋,立刻就主動舉手,搶先一步說出她的願望,听得大伙兒的眼珠子都快掉下來。

「月、月份牌?!」大家異口同聲地大喊,眼楮直盯著傅爾宣,不敢相信他居然做出這種糊涂事。

「就讓她畫月份牌。」傅爾宣遮住臉點頭,深深覺得對不起員工,葛依依倒是高興得雙手舉起來大喊。

「萬歲!」她真的能畫月份牌了,她好高興。

她的快樂是這般清晰可見,傅爾宣不禁跟著開心起來。

「幸虧現在的時代已經不一樣了,不然你這一喊,可得被殺頭了。」不過才二十幾年前,大家還留著辮子,仰望遠在北京的天威。誰知道時問的轉輪一動,就成了今日的光景,只能感嘆這個世界真是變化得太快。.

「就算殺頭我也不怕,我一定要畫月份牌。」葛依依笑得甜美,燦爛異常的笑容,讓傅爾宣深深感覺,為了這個笑容,再多的犧牲都值得。問題是底下的人並不這麼想,事實上,大家的額頭都在冒汗。

她到底行不行啊?

當模特兒是很好的啦!明眸皓齒,身材比例又好,問題是她要的不是當月份牌美女,而是畫月份牌,這就有些問題了,

眾所皆知,每家廣告公司都有自己的長項。聯合廣告公司因為和「申報」的關系良好,代理報紙的廣告自然成了業務主流。美靈登廣告公司則是專攻汽車廣告和電話簿廣告,他們雷迪斯廣告公司,因為是後來才成立的公司,沒有人事上的優勢,只得主攻月份牌和路邊大型看板,是為公司最主要的業務。

大伙兒的問題一大堆,其中最感到頭痛的是繪畫部主任,因為葛依依就要派到他底下工作。

「許主任,葛小姐就交給你了,請你安排適當的工作給她做。」傅爾宣也知道繪畫部主任的難處,但既然是他的意中人,又有什麼辦法呢?只得請對方多擔待些。

「是,我會為葛小姐安排適當位子,請總經理放心。」繪畫部主任縱使有千般無奈,但老板既然已經交代下來,也只有照做,只求葛依依不要給他找麻煩就阿彌陀佛了。

大勢底定,該是鳥獸散的時間。

身為老板的傅爾宣,有一籮筐的事情待做,不過他還是沒忘記幫葛依依打氣。

「加油!」傅爾宣彎起胳臂,用力喊道。

「加油!」葛依依也依樣畫葫蘆,為自己加油,唯獨繪畫部主任苦著一張臉笑不出來。

「我要做什麼?」油也加過了,老板也回辦公室了,該是上工的時間。

「這個……」繪畫部主任面臨空前的苦惱,不知道能派什麼工作給葛依依做。

「不如我們先回繪畫部,再好好商量。」繪畫部主任著實想不出她能做的工作,決定且戰且走,看情形再說。

「好。」葛依依點頭如搗蒜,巴不得能盡快工作。

繪畫部只能用「人仰馬翻」來形容,幾乎就跟戰場差下多。

「德昌洋行的草圖畫好了沒有?」

「益祥糕餅鋪的路邊看板做好了嗎?」

部門里頭的人員忙得東倒西歪,每個人都在趕件。

「哇,大家都這麼忙啊?」葛依依興奮極了,別說她沒有畫過月份牌,就連廣告公司的繪畫部也沒踏進過,自是倍感新奇。

「是啊!」繪畫部主任無奈的點頭。「公司的業務量多,每天都有新案子進來,大伙兒幾乎天天加班。」就是這樣,他才不想要她來礙手礙腳,造成他的困擾。

反之,葛依依卻是摩拳擦掌,躍躍欲試,恨不得趕快進入狀況。

「你說你想畫月份牌,但你有繪畫基礎嗎?」他想不透傅爾宣怎麼會要一個侞臭未乾的小毛頭進公司上班,莫非有什麼特殊的天分?

「當然有,我可是上海美術專科學校畢業的!」葛依依說得神氣巴拉,繪畫部主任則是听得肅然起敬。

上海美術專科可說是全上海最出名的藝術專門學院,培養出好多繪畫界的名流。

「既然如此,那麼我就安排你到——」

「啊!這是月份牌的原稿嗎?真漂亮!」

繪畫部主任才剛要分配她工作,但見葛依依已經像只快樂的小鳥,對著一張未完成的月份牌畫稿又跳又叫,叫得繪畫部主任頗為心神不寧。

「對……對,這就是月份牌的原稿。」雖然系出名門,但名門中總有一、兩個比較不怎麼樣的,她該不會就是其中之一吧……

「我可以模嗎?」葛依依興奮到無以復加,以往只能見到月份牌的印刷晶,根本接觸不到原稿,這可是千載難逢的機會。

「可、可以。」繪畫部主任嚇一跳,她的表現果然跟常人不同……

「這是我第一次模到原稿,感覺好興奮!」她越模越感動,簡直已經到了熱淚盈眶的地步。

「是、是嗎?」然後繪畫部主任也很感動,他雖不是什麼特別知名的畫家,這張月份牌可也是他花了不少心血畫的……

「真的好漂亮!」葛依依拼命模原稿上的美女臉頰,看得繪畫部主任心驚肉跳,深怕會留下手印。

「顏色鮮艷,線條也美——咦,這兩邊怎麼一片空白,是故意留的嗎?—葛依依的思緒可比跑馬燈,繪畫部主任明顯追不上。

「這是要留下來寫月份的,一邊寫中歷,一邊寫西歷,明兒個就要交差。」送給客戶看滿不滿意。

「原來如此。」葛依依拼命點頭。「那你能不能將後續的工作交給我?我負責將它完成。」

葛依依一心一意要有一番偉大的作為,繪畫部主任雖然不放心,但臨時又找不到事情讓她做,也只好點頭了。

「這是中歷和西歷的對照表,你只要照著抄,就沒事了。」這是綢布莊用來酬謝客戶的重要贈品,每三個月出一次,下個月初就得印好送到店內去,算是滿固定的客戶。」

「嗯,看我的。」葛依依信心滿滿,畫月份牌她沒經驗,抄日期她倒是挺拿手的,不可能出錯。

「那就拜托你了。」繪畫部主任怎樣都放不下心,深怕她要是一個不小心,出了什麼亂子,那他就毀了。

葛依依倒沒他那麼擔心,才三個月份的日期,能出什麼差錯?安啦!

葛依依畢竟是學美術的,就算不懂得怎麼畫月份牌,也懂得怎麼拿筆。繪畫部主任先是站在她身邊盯了好一陣子,直到確定她確實沒問題了,才敢走開做自個兒的事,將工作完全交給她。

滴答滴答……

忙碌不堪的繪畫部,除了趕著應付客戶的訂單之外,角落那台大座鐘的滴答聲也不容忽視。要知道時間就是金錢,尤其他們手邊的案子又堆積如山,隨便一個小錯誤都可以教他們生不如死,如陷地獄……

「啊,糟了!」

大伙兒已經在地獄入口掙扎,葛依依這時偏偏又不識相,發出淒厲的叫聲,嚇得好些人的筆都握不住,畫出歪七扭八的線條。

「什麼糟了?!」繪畫部主任叫得比葛依依還大聲,飛快的腳步可比田徑場上獲獎的運動員,三兩下就跑到她身邊。

「呃,那個、那個……」葛依依為難地看著美女月份牌的原稿,不敢說出她干的好事,唯恐被活宰。

繪畫部主任見狀臉都綠了,由她畏懼的表情判定她必然闖禍,于是趕緊低頭一看——她果然闖下滔天大禍,整個日期的排列完全不對。

「完蛋了。」明天就要交稿的東西,最後一刻才出錯,教他如何是好?

「只是日期排錯了,應該可以補救。」葛依依試圖挽救自個兒造成的錯誤,卻徒勞無功。

「怎麼補救?這可是原稿啊!」涂涂抹抹不像話,非但于事無補,相反地還可能會擴大損壞面積,反而更糟。

「原稿也可以補救,不信我現在就補救給你看!」闖下大禍的葛依依,一心一意想戴罪立功,卻苦了繪畫部主任。

「不必了,我會自己想辦法。」繪畫部主任像只母雞似的雙手護住自個兒的心血,就怕她又來搞破壞。

「不要這樣嘛!我真的可以補救,只要你走開就行。」說著說著,她就要和繪畫部主任搶原稿。

「不行,我不能走開。」繪畫部主任打死不肯移動半步,葛依依也拿他沒轍。

「主任,請你再給我一次機會。」讓她修補。

「真的不必了,葛小姐。」繪畫部主任幾乎是在懇求。「我可以自己修補,請你別再動手。」毀掉一整張圖。

「但是你明天就要交稿了。」她又想動手拿圖。

「沒關系,我會想辦法。」他死也不肯給。

「主任!」

「葛小姐!」

葛依依死拖活拉,繪畫部主任就是不肯松手,兩人的戰爭終于惹來同事的圍觀,當然也引起傅爾宣的注意。

「發生了什麼事情,怎麼大家全圍在這里?」

好不容易,大老板登場,繪畫部主任方能松一口氣。

「總經理。」繪畫部主任看起來快哭了。「我只是希望葛小姐能別再踫我的原稿,讓我有補救的機會。」

「補救?」听見這兩個字,傅爾宣皺了一下眉頭,朝他們走近。

「是的,總經理。」繪畫部主任為難地看著葛依依。「葛小姐把日期弄錯了,必須想辦法涂掉再重來,我們就是在爭論這件事。」

繪畫部主任話說得客氣,什麼爭論?根本就是在保護他的大作不受葛依依摧殘,只是他也看得出來她和老板的關系匪淺,用字遣詞必須再三斟酌。

「這原稿什麼時候交?」傅爾宣重重嘆氣,不用繪畫部主任哭訴,他也看得出葛依依闖了大禍,日期完全不對。

「明天。」繪畫部主任痛苦的回道。「我跟金廣達綢布莊約好一大早就將原稿送去,您也曉得方老板的脾氣,若是遲了,他極可能退回這個案子,以後生意也不跟我們做了。」

方老板的脾氣大,這在上海商界人人皆知。此外他還非常講求信用,特別是跟他約好的時間,千萬不能更改,也不能找藉口,所以才頭痛。

「有辦法補救嗎?」都是他的錯,他不該為了私人感情,影響公務。

事到如今,傅爾宣也只能怪自己。

「我盡量。」繪畫部主任扭曲著臉,似乎不曉得該用什麼辦法彌補葛依依犯下的錯誤,表情痛苦不已。

「我可以——嗯嗯。」葛依依本來是想自告奮勇,怎知會被傅爾宣的大手捂住嘴巴,硬是將她拖走。

「我和葛小姐先出去了,你們再繼續工作。」他連拖帶拉硬是將葛依依帶到自己的辦公室,才松手。

「我真的不是故意搞砸,我也想幫忙。」

他還沒有空罵人哩,葛依依便眨巴著一雙大眼,淚眼汪汪地跟他求饒,瞬間撫平他的怒氣。

總有一天,他會被她這雙眼楮害死。

他從來沒有看過哪個女人能夠像她一樣,一會兒是頑皮的精靈,一會兒是清純可憐的鄰家女,真是敗給她了。

「算了。」不罵她了,再罵也是枉然。「今天的事我不跟你計較,不過你不能再畫月份牌了。」省得引起眾怒。

「不公平!」葛依依強烈抗議。「你不能因為一次失敗,就否定我的能力,我有自信做好這份工作,成為一個出色的月份牌畫家!」成功給她父親看。

「依依——」

「你一定要再給我一次機會,不然我不服氣。」為什麼大家總要因為一點點小紕漏就否定她,把她當成笨蛋?

傅爾宣頭痛不已地看著她倔強的表情,明白他若是不再給她一次機會,她不會甘心,說不定還會從他眼前消失。

「好吧,再給你一次機會。」他妥協。「不過你要先幫我畫一張畫像,等我看過了畫像,再決定你適不適合畫月份牌,你答不答應?」

「答應。」只要能夠繼續畫月份牌,他說什麼她都點頭,畢竟這是她的夢想。

「唉!」傅爾宣嘆氣,不曉得該拿她怎麼辦才好。

「嘻嘻。」葛依依頑皮的吐舌,她早說過,她要定這份工作,她可是說到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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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一大早,葛依依便興沖沖地將傅爾宣從床上挖起來,說是要為他作畫。

「什麼?」天才剛亮,他還沒能完全從睡夢中清醒,葛依依就催促他去刷牙洗臉,以便充當她的模特兒。

「我先下樓等你,你動作要快一點哦!」而且顯然是不準備讓他吃早餐,直接折磨他。

傅爾宣迷迷糊糊地看著她蹦蹦跳跳的背影,既想聲吟又想微笑,他一定是得了失心瘋,才會喜歡上她。

只是呢,戀愛中的男人最傻也最可愛。

明知道她正在興頭上,也許只有三分鐘熟度,但他還是乖乖地到浴室刷牙洗臉,從衣櫥里面取出藍色條紋襯衫換上,把自己打扮得帥帥氣氣才下樓,葛依依早已準備好行頭在客廳里頭等他,一瞧見他就熱心招呼。

「這邊!」她開心地朝他揮揮手,並且指著擺在客廳角落那張單人沙發,也就是她為他準備好的刑椅。

傅爾宣大大方方地坐下,他沒當過模特兒,不過凡事都有第一次,就隨便她擺布好了。

葛依依早已磨刀霍霍,迫不及待地想下手了。她打算為他畫一幅素描,讓他見識她的實力,她的素描功力,可不是蓋的。

「你擺好了姿勢以後就不要動,不然我的角度會跑掉。」她用非常專業的口吻,提醒傅爾宣模特兒應該注意的事項,听得他眉頭都揚起來。

素描是繪畫的入門,尤其是西畫。他記得她告訴過他,她是學美術的,應該不至于畫得太差才對。

有了昨天的經驗,傅爾宣對葛依依實在沒有多大信心。另一方面,葛依依同樣對傅爾宣不滿。雖說是兼職的模特兒,也該表現出誠意來嘛!這麼散漫算什麼?

「不對不對,你的手不能擺在那里,要靠在沙發的椅背上。」她打算畫他的側臉,他卻正襟危坐,端正得跟個皇帝似的,又不是在畫遺像!

「好吧,那這個樣子呢?」傅爾宣換個角度坐,既然正經她下滿意,乾脆裝瀟灑好了。

「也不對。」葛依依跳腳。「你這個樣子,好像浪子,跟你的氣質一點都不搭配。」明明就長得一張貴族臉,干麼要裝出小癟三的表情,笑死人了。

沒辦法,傅爾宣只得又更換姿勢,葛大小姐仍舊不滿意,一直搖頭。

「氣死人了,我來。」葛依依決定親自上陣,教導傅爾宣該怎麼擺pose。

可憐的傅爾宣,只能像具機械人偶隨她調整,只不過她怎麼調都不滿意,一直覺得不對勁兒。

「奇怪,怎麼跟我想的都不一樣?是不是你——」葛依依原本是想指責傅爾宣的配合度太差,怎麼曉得話才講了一半,就被他近到不能再近的俊臉給震懾住,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他們又靠在一起了。

葛依依越來越有感覺。

他們的呼吸又融在一塊兒,她第一次發現他的瞳孔不是單純的黑色,而是一種稀有的濃醇巧克力色,里面隱隱約約泛出銀光。

「怎麼了?」傅爾宣搞不懂她為何突然停下來,之前她還活蹦亂跳。

「沒、沒什麼。」她慌慌張張地站直身子,慌亂回道。

笨依依,干麼這麼緊張?他不過是個男人,就跟美術專科學校那些男同學同一個分類,沒有什麼特別的。

「我只是臨時決定不畫素描,改畫油畫。」話雖如此,但在她心里深處非常明白,他跟學校那些臭男生完全不一樣,是個成熟的男人,渾身上下充滿魅力。

「你還會畫油畫?」傅爾宣詫異地看著葛依依,只見她信心十足的點頭。

「那當然,我可是西畫組的學生。」上海美術專科學校分四個不同的組別,它們分別是國畫、西畫、圖案、勞作,她就分在西畫組。

「真了不起。」傅爾宣沒說他自己對西洋畫也小有研究,畢竟家學淵源,這些個時髦玩意兒,遠在他還在地上爬的時候,家里頭便到處都是了,對它們一點都下陌生。

葛依依不曉得自己遇見了練家子,還大言不慚地吹噓自己有多行,听得傅爾宣頻頻點頭。

「那就麻煩你了。」好歹上海美術專科學校也出了不少有名的西洋畫大師,她既是那兒的學生,又學西畫,應該會畫得有模有樣。

葛依依確實是有模有樣——至少下筆時又快又狠,涂抹油彩的力道,像是要和人打架似地直往畫布按,令傅爾宣大開眼界。

咚!咚!

他明白油畫是重疊的藝術,舉凡偉大的畫作,沒有一幅不是靠著大膽敏銳的油彩層層疊出來的。只是她狂野的揮筆著實教他心驚膽眺,深怕她一個不小心,會把畫架推倒,弄髒他從英國進口的地毯。

砰!砰!葛大師火力全開,咚咚兩聲不夠看,這會兒已經是卯起來摧殘畫布,看得傅爾宣更為擔心了。

他是見過好幾個極有天分的畫家作畫,但那些畫家下筆的節奏極富韻律,她的卻像是夏天不時刮起的暴風雨,鏗鏘有力,真的不會有問題嗎……

「好了。」經過了兩個鐘頭的揮毫,葛依依終于停下手中的畫筆,滿意地打量自己的成品。

「這麼快?」傅爾宣愣住,據他所知畫一幅油畫至少得耗上幾天的時間或者更久,她卻只花了短短兩個鐘頭。

傅爾宣懷疑他是否遇見了天才?並讀嘆中國又出現了一位潘玉良,只是當他迫不及待的走到畫布後面一看——差點沒昏倒!畫布上那青一塊紫一塊的一團亂,可還是人嗎?

「這個是……這個是我嗎?」更慘的是,他是模特兒,不過此刻他倒希望和角落邊那支青花大瓷瓶交換位置,也好過變成一團抹布。

「這還用說?」別懷疑,她就是在畫他,只不過采取了比較不一樣的技法。

「可是、可是怎麼都不像?」他知道自己不若皓天長得陽剛俊美,但好歹也還是個人樣,但畫布中的他卻……

「這是立體主義的畫法,是由喬治,布拉克和帕布羅,畢卡索共同建立的,是我最擅長的畫法。」雖然畢卡索近年來走向超現實主義,也以這個風格畫了好幾幅有名的油畫,但她還是比較偏好他過去的風格。

葛依依說得頭頭是道,只是傅爾宣十分懷疑,所謂的「立體主義」,是顛覆傳統的透視法,不為時空所限將物件的自然形體,包括幾何形體加以分解,再從不同角度、層次結合起來,在平面上創造出三度、四度空間。但她的畫法沒有任何層次可言,更別提空間的立體感,說難听一點,她連基本的線條都沒抓穩,難怪畫面這麼亂,沒有絲毫美感可言。

「怎麼樣,我畫得不錯吧?」問題是她對自己的作品卻很有自信,以為自己是畢卡索再世,其實差遠了。

很爛。

他很想這麼說,但他怕傷到她的自尊心,只得胡扯。

「很……很有娛樂效果。」這是他唯一想到不那麼傷她的藉口,听得她一臉納悶。

「很有娛樂效果?」葛依依左瞧右看,怎麼也看不出哪一點「娛樂」了,她可是很認真在畫。

「我覺得你暫時還是不要去繪畫部,換個部門比較好。」畫出這種鬼畫,別說繪畫部主任,就連他自己也看不下去,定要遭客戶退件。

「為什麼?」葛依依不懂,就她看來她已經通過了考驗,他為什麼還不讓她畫月份牌?

「因為……因為……」傅爾宣支支吾吾地找藉口。「因為你害許主任必須熬夜趕畫,他現在一定還在氣頭上,你若回去了,我怕你會受到委屈,還是再等一段時問比較妥當。」

傅爾宣使出拖字訣,外加恐嚇威脅,務求讓她遠離繪畫部。

「呃……」葛依依還當真被嚇到,因為听說繪畫部主任一整夜都待在公司,連家都沒回,還勞煩他太太送消夜,原則上葛依依並不怕上司找麻煩,但她很怕在不好的氣氛下工作,那會影響到她創作的情緒。

「好吧!」算他有理。「那麼我該去哪一個部門?」

在家休息,什麼事兒都別干。

傅爾宣很想這麼說,但又怕她會打包走人,只得敷衍地說︰「隨便你。」

「公司哪一個部門最好玩?」她以前沒待過公司,也不知道部門怎麼分配,更不曉得其中的差別。

「讓我想想看……」傅爾宣偏頭思考了一下。「應該是宣傳部門吧!」

「宣傳部門?」葛依依明顯不想去宣傳部,小臉都扭曲起來。

「你可下要瞧不起宣傳部。」傅爾宣見狀搖頭。「那是公司最重要的部門,底下設有文案人員,專門為客戶寫廣告詞。」

美麗的圖案還得要有美麗的詞匯襯托,這就是文案人員的功能,也是廣告公司最核心的部分。

「原來如此,我懂了,那麼我就到宣傳部。」想想他的話也對,如果沒有強而有力的廣告詞,再漂亮的圖畫也沒用,一樣打動不了人。

葛依依決定听從他的話,先到宣傳部混日子,等過了風頭以後,再回到繪畫部。

另一方面,傅爾宣則是打算先知會宣傳部的主任,不讓她做任何事,省得她又把事情搞砸。

兩人的想法完全南轅北轍,就連公司的同仁反應也是截然不同。

「從現在開始,葛小姐就換到宣傳部賴主任底下做事。」

繪畫部聞訊以後欣喜若狂,宣傳部卻是一片愁雲慘霧,個個如喪考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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