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坐進車子里面,姬晶沙就知道自己錯了。她竟然只憑一時沖動就跳上陌生人的車,更糟的是,這個陌生人有著一雙生平僅見最美麗的藍眸,五官立體分明,有如從時裝雜志走出來的模特兒,隨便一個凝娣就能奪去所有女人的呼吸。姬晶沙分析自己的行為,只有用「瘋狂」兩個字解釋,不幸的是,這已經是無法改變的事實,她只得努力改善目前的狀況。
她打量坐在身邊的穆希德,有一堆問題想問他,卻又不知道從何問起,表情顯得相當猶豫。
「妳好像有許多問題想問我。」看出她的疑惑,穆希德主動打開話題。
「這是我們第二次踫面,我就被迫必須跟著你進入沙漠,我想我有權利問你問題。」姬晶沙毫不客氣的回嘴,激動可見一斑。
「當然。」穆希德點頭。「在下隨時听候差遣。」面對她的怒氣,穆希德僅是露出一個微笑,四兩撥千斤的帶過,搞得姬晶沙都開始覺得自己是無理取鬧。姬晶沙覺得十分懊惱,因為她是第一次遇見穆希德這樣的男人。他的舉止優雅,態度溫文有禮,卻給人一種說不出的壓迫戚。而且她一直覺得他話中充滿暗
示,卻又無法明確指出哪里有問題,所以她才如此焦慮。
「那我就不客氣的問了。」她決定先模清楚對方的底細,才知道如何應對。
「請便。」穆希德對她比了一個邀請的手勢,請她盡量發問。
「我知道你叫穆希德,但是我仍不清楚你的真實身分。」
「是我的錯,我不該讓一位淑女先開口問我這個問題。」穆希德大方的道歉。
「請容我自我介紹,我的全名是穆希德.賓.賈德.歐.納哈。但是因為我的全名太長了,朋友都叫我穆希德,希望妳也能這麼叫我。」
說這些話時,他只差沒有執起她的手背親吻,讓她更加迷惑。
「為什麼你的外表看起來像是阿拉伯人,卻讓我有一種跟英國紳士說話的錯覺?」他的一舉一動,都像是在英國上流社會打滾多年的有錢人子弟,事實上也是。
「因為,在這件長袍底下,我確實是個不折不扣的英國人。」穆希德答道。「相信妳也注意到了,我的眼珠顏色和一般阿拉伯人不同。」
「是藍色的。」姬晶沙呢喃。
「沒錯,像海藍寶石一樣的藍色。」穆希德點頭。「這要歸功于我的二分之一英國血統。」
隨著他的話落下,姬晶沙發現自己又被卷進和天融成一體的藍色汪洋中,很難月兌身。
「咳咳!」不行,她必須停止胡思亂想,別忘了任務。「這也是我另一個疑問。」有關于海藍寶石。「你為什麼把寶石圖樣帶到沙漠來?還有,現在我已經和你一起來到沙漠,你可以把圖樣還我了吧?」
「妳一次問了我兩個問題,妳希望我先回答哪一個問題?」穆希德抓她的語病,害她不由得臉紅。
「兩個問題一起回答。」她沒好氣的答道,默默在心中修正對他的印象,他才不是什麼有禮的紳士,而是狡猾的狐狸。
「妳真性急。」穆希德微笑。「那麼,我就從第一個問題先回答起好了。第一,我之所以把寶石圖樣帶來沙漠,是因為我本來就要來沙漠,那時妳還沒有打電話過來,我又不知道如何才能聯絡到妳,只好先把圖樣帶到沙漠。」
非常合情合理的解釋,就連姬晶沙也找不到理由反駁,只能安靜接受他的說詞。
「那第二個問題的答案呢?」她迫不及待想拿回圖樣。
「第二個問題的答案恐怕是不能。」穆希德的態度輕松得很。「因為我命人把寶石圖樣放在我位于綠洲的別墅,無法馬上還妳。」
「綠洲?」她有沒有听錯?這是在西洋羅曼史或國家地理頻道才會出現的字眼,不應該在她的耳邊出現。
「需要我為妳解釋綠洲的定義嗎?」她不可思議的表情,讓他不由得勾起嘴角。
「不必,我知道什麼是綠洲。」她就算沒吃過豬肉,也看過豬走路,不需要他多事。「太好了。」穆希德臉上依舊掛著笑容。「我不是很喜歡對一位美麗的淑女說教,雖然解釋何謂綠洲對我來說一點也不困難。」
他又開始使用那種華麗的文藻,姬晶沙應對得有些吃力。她的生活中不乏溫和的男人,比如她的合伙人沈再揚的脾氣就滿好的,說話亦十分客氣有禮,但他就不會這麼說話,也不會如此露骨的贊美人。
「請不要說違心之論,我一點也不漂亮。」四個姊妹當中,就數她的長相最平凡,她既未擁有磷沙鑽石般亮眼的外貌,也沒有紫沙搪瓷女圭女圭般細致的五官。她甚至連珠沙也比不上,珠沙給人一種沈靜月兌俗的感覺,她卻什麼都沒有,只不過是一般職業婦女。
「妳為什麼會認為我在說違心之論?」穆希德打量她許久以後緩緩說道。「我說的每一句話都是真心的。」
被他這麼一說,姬晶沙更不知道怎麼回答。他的態度誠懇認真,一點都不像在開玩笑,也不輕佻。
「我以為阿拉伯男人會覺得金發美女比較吸引人。」實在抵擋不了他認真的眼神,她干脆換個話題,誰知又被他拉回來。
「這是偏見。」穆希德不以為然地反駁。「妳忘了我不是一般的阿拉伯男人,比起金發美女來,我反而比較喜歡嬌小的東方美女。」
是啊!她差點忘了他有一半的英國血統,金發美女見多了,早已見怪不怪。
一般來說,姬晶沙還算反應靈敏,但這次她真的詞窮了。也許是因為她平時的裝扮太過嚴肅,加上她的個性本來就比較認真嚴肅,鮮少有男人敢主動跟她攀談或是搭訕,她真的很不習慣這類對話。姬晶沙極力表現出一副無所謂的輕松模樣,問題是她裝得一點都不像,穆希德一眼就看穿她的不安,只是很有風度沒就這一點繼續進攻。
「妳的問題問完了,現在該我問妳問題了。」他是沒就她的弱點加以攻擊,卻擴大戰線。
「什麼問題?」她防衛性地看著他,心想他有什麼資格問她問題,她才是被迫跟到沙漠的人。
「我沒有惡意,妳不必這麼緊張。」穆希德也在打量姬晶沙,心想這個女人全身都是刺,而且從他們相遇的那一刻起就提防著他,個中原因值得細究,幸虧他多的是耐心,不怕找不出答案。
「我沒有緊張。」姬晶沙死鴨子嘴硬,怎樣都不肯承認。
「是嗎?」穆希德也不反駁,只是打趣地看著她,表情一目了然。
「好吧,我是有些緊張。」她深吸一口氣,也不想對自己說謊。「但若換成是你,你會不緊張嗎?我們彼此可都是陌生人!」
嚴格說起來,她敢跳上他的車已經是奇跡,若不是他手上握有寶石圖樣,她才不會做這種傻事。
「人與人在相識之前都是陌生人,沒有人一開始就彼此熟識。」穆希德平靜答道。「如果妳肯卸下心防,我們可以從朋友做起,這一點都不成問題。」
有問題的是她的心態,一旦心態改變,他們就能變得更親密,她想他是這個意思。
只是姬晶沙總有一種感覺,穆希德不只想跟她做朋友,怕是還想要更多。但這也可能只是出于她自己的想象,說不定他對任何女人的態度都一樣,她並沒有比較特別。
「我會試著放松。」無論答案為何,她都不想鬧笑話,只得強迫自己冷靜。
「太好了,我不習慣面對緊張的女人。」得到她的承諾他露齒一笑,兩排媲美牙膏廣告明星的潔白牙齒幾乎照炫她的眼楮。
姬晶沙不禁懷疑眼前的男人要英俊到什麼程度才甘心,他甚至比布萊德彼特還要迷人。
「那麼,我要開始問話了。」他始終沒忘記輪到他提問。
「請便。」她學他的語氣說話,引來穆希德更燦爛的笑容。
「妳叫什麼名字,來自什麼地方?」他從見面的那一刻起就想問她了,只是苦無機會。
「我叫姬晶沙,來自台灣。」他問一句她答一句,小氣到不肯多講。
「妳為什麼來杜拜?」他默念她的名字,差點因此咬到舌頭,中文可有夠困難。「我來觀光,不行嗎?」她反嗆回去,嗆完了以後開始懊惱。她似乎管不住自己的脾氣,都是這個叫穆希德的臭男人害的。
「如果只是單純觀光,不會跟著我一起進入沙漠,除非妳是為我而來。」他笑著反駁她的話,激起她臉上的紅暈。
「當然不是!」自大鬼,就會扭曲事實。「你明明知道我是為了拿回寶石圖樣,不得已才跟你一起進入沙漠的。」
「沒錯。」他輕聲嘆氣。「雖然我明白答案必定會是如此,仍然覺得可惜。」
穆希德的表情看起來有些失落,姬晶沙都被攪亂了,如果這是整人比賽,他一定是冠軍。
「我可以請教妳,為什麼只為了一張寶石圖樣就不顧危險跟我進入沙漠,其中可有什麼特殊原因?」
穆希德問題一個接著一個,她都快招架不住。
「當然是因為它很重要。」她小心翼翼的回道,不想泄漏太多。
「有多重要?」遺憾的是穆希德的意志比她還要堅定,她想打混過去,門兒都沒有。
「它是我尋找寶石的依據,不能丟。」她心不甘情不願地說出原本就存在于他心中的答案。「妳來杜拜是為了尋找圖樣中的寶石?」他早就想過她是來找那顆海藍寶石,現在只是確定。
「對。」她有些氣惱的點頭,告誡自己不要受他影響,卻發現很難,他太令人生氣了。
「類似的寶石在全世界多達幾十萬顆,妳要如何找到圖樣中的寶石?」彷佛怕她不夠悶似地,穆希德提出最令她頭痛的問題,真正惹惱姬晶沙。
「這是我要煩惱的問題,你只需要將圖樣還給我就行了。」其它不需要廢話。
「等我們到達綠洲,我自然就會把圖樣還給妳,這點妳不必擔心。」他是守信用的人,說到做到。
「真的嗎?」她一臉懷疑地看著他,總覺得他別有用心。
「妳的猜疑心真重。」穆希德看見她的表情不由得笑出聲。「如果妳一直保持這種態度,會錯過很多美好的事物哦!」
「哦,比如什麼?」她一點也不覺得自己哪里有錯,小心駛得萬年船,這是生存在這叢林社會的第一條守則,她只是遵守而已。
「比如開放在水池中的荷花,比如在沙漠中奔跑的馬,就算只是在街道中穿梭喧鬧的人群都是美好的事物,全看妳怎麼想。」穆希德是無可救藥的浪漫派,奇怪的是一向自訓為現實主義的姬晶沙,竟也在他如絲般輕柔的呢喃下,腦中開始產生變化,浮現出一幕又一幕不屬于現實的影像。
迪斯尼卡通電影中的阿拉丁和茉莉公主搭乘魔毯,穿梭在巴格達夜晚的巷弄之中,他們飛越雲端,睜大眼看世界,享受美好事物帶來的喜悅。
姬晶沙彷佛又回到當年第一次看這部卡通電影,深受吸引的那一瞬間。當時她幾乎以為自己也坐上魔毯跟著阿拉丁和茉莉公主一起在天際翱翔,看盡世界的風光。
她看著穆希德深刻的輪廓,有種跟隨阿拉丁的錯覺,只除了她不是茉莉公主……
猛然察覺到自己已經跳月兌現實,姬晶沙搖頭把腦中的影像搖掉,突兀的舉動惹來穆希德的側目。
「怎麼了?」他關心的問。
「沒什麼。」怪了,從來到杜拜以後她就諸事不順,現在連幻影都要來搗亂是想怎樣?「妳看起來不像『沒什麼』的樣子,剛剛妳一定在想些什麼。」而依據他的判斷,她想的東西一定很困擾她,她才會突然問搖頭。
「我想什麼還要跟你報告嗎?」她最討厭人家刺探她的隱私,口氣因此而變差。
「當然不必。」他也不喜歡窺探他人隱私,不過對她例外。「我比較希望妳主動告訴我。」
又是暗示意味深厚的對話,姬晶沙簡直拿他沒轍。他比那些三更半夜打電話要求解釋財報的客戶還難纏,至少客戶講得通,他卻不把她的話當一回事,還刻意扭曲。
「還要多久才會到達綠洲?」更氣人的是他的話每一句都動听,活像偶像劇里的台詞,讓她就算是想發諷也師出無名。
「快則兩天,慢則三天。」
「要這麼久?!」她這下總算找到發諷的理由。
「嗯。」
「如果去一趟綠洲要花這麼長的時間,為什麼我的寶石圖樣能夠馬上送到綠洲?」
完全沒有道理。「那是因為妳的寶石圖樣是搭直升機去的。」穆希德輕髭答道。
「直升機?」姬晶沙瞪大眼楮,怎麼也想不到會是這個答案。
「這代表我非常重視保護妳的財產。」他的態度仍是一派輕松,姬晶沙卻已經驚訝到說不出話。
她到底遇見什麼樣的男人,居然還擁有私人直升機!
是夜,姬晶沙在營帳內翻來覆去,怎麼也睡不著。由于他們很晚才離開杜拜市區進入沙漠,所以等到他們停下來扎營,已經是凌晨一點以後的事。
姬晶沙就學時期也曾露過營和搭過帳篷,對于野外生活並不陌生。讓她不習慣的是穆希德,他竟然只隔著一層薄薄的長簾和她同帳而寢,這教她如何能安心入睡?
她覺得很疑惑,因為根據她搭出租車的經驗,女性都不能單獨搭乘男性駕駛的車了,況且是和男子共處一室?這應該已經違反伊斯蘭的風俗了吧!姬晶沙的、心情非常志怎,總覺得穆希德說的每一句話、做每一個安排都是有用意的。
她越想越不安,翻身的次數越多,越難入睡……
砰!
偏偏簾子的另一頭又傳來穆希德起身活動的聲音,姬晶沙屏住呼吸,拉長耳朵听他的腳步朝她一步一步移動,等他在長簾邊站定,她幾乎到達尖叫的邊緣。
「姬晶沙小姐,妳睡不著對不對?」穆希德並未如她預料中掀開長簾,而是非常有禮的等在簾子的另一側。
「你怎麼知道我睡不著?」她故意拉起被子把頭蒙住,假裝被他吵醒。
「因為妳一直翻來翻去,搞得我也很難入睡。」
追根究柢,還是她的失眠害了兩個人,真個是罪孽深重。
「我只是不習慣睡在野外。」她說謊,讓她真正感到不習慣的是穆希德,還有他如海洋般清澈透亮的眼楮,彷佛隨時能看穿她。
「如果妳真的睡不著,要不要和我一起到外面走走?我想讓妳看一樣東西。」
穆希德比誰都明白,自己才是讓她翻來覆去的原因,但他太聰明了,不會傻到在她面前提起這一點。
「你要讓我看什麼東西?」她拉開被子好奇地看著長簾那端的穆希德,他手上似乎拿著什麼東西。「我先到帳外等妳。」他也不回答她的問題,只是輕輕丟下這一句,便轉身徑自出帳。
姬晶沙在床上足足掙扎了三十秒,最後終于掀開被子,下床穿上鞋子看他搞什麼鬼。
只是她一走出帳外,就被眼前的美景吸引住,久久無法言語。
「是流星雨,很美吧!」穆希德為她披上斗篷,姬晶沙才發現原來剛剛他手上拿著的,是準備給她穿的外套。
「沙漠的夜晚是很寒冷的,身處于沙漠,一定要懂得保護自己。」他溫柔的話語和體貼的舉動,在在迷惑她的心。姬晶沙好怕自己會迷失在這片沙漠,迷失在他比流沙更難以掙月兌的話語之中。
「你一點都不像阿拉伯人。」她呢喃。
「妳見過幾個阿拉伯人?」他反問姬晶沙。
「在來到杜拜之前,一個都沒有接觸過。」她的會計事務所雖不乏外國客戶,但其中沒有阿拉伯客戶。
「那麼,我算是第一個。」他微笑,很樂于听見這個答案。「說說看,妳對我這個『第一次』遇見的阿拉伯男人印象如何?」
有禮又霸道,一舉一動都叫人迷惑。
盡管姬晶沙對他存有很多疑問,卻不願開口提問。畢竟她只是為了拿回寶石圖樣,不得已才跟他進入沙漠,不想了解他太多。
不斷劃過天際的流星,彷佛在嘲笑她太膽小,不敢跨進未知的領域。
這領域跟數字無關,卻跟感情有很大的關連,它美得就像布滿天空的星斗,又像璀璨的鑽石,因為世問的愛情流下感動的眼淚,變成了流星雨。
兩個人就這麼靜靜仰頭看著一顆又一顆的星星自他們的頭頂落下,化成眼淚消失在宇宙的盡頭。
「姬晶沙小姐,妳相信命運嗎?」穆希德也喜歡看星星,但觀察的方向與她不同。
「不相信。」不期然改變話題,姬晶沙愣了一下,口氣不甚愉快的答道。
「這真是太可惜了,我非常相信命運。」他依舊專注地看著天際,表情輕松愉快,好像老天給了他什麼敔發一樣。姬晶沙疑惑地打量他的側臉,很難相信像他這樣的男人,居然會相信命運這種不科學的東西。「就在前天晚上,我才觀測到東方升起一顆神秘之星,接著妳就出現了。妳說,命運是不是很奇妙?」
他不但相信,而且連佔星術都搬出來,更令她覺得不可思議。
「你的意思是,我和你的相遇是命運的安排?」她尖銳的問道。
穆希德點頭,對此深信不疑。
「這真是太荒謬了。」姬晶沙嗤之以鼻,受夠這些怪力亂神之說。
〔一點都不荒謬。」他依舊堅持他的論調。「否則妳如何解釋,我剛好在那個時間點出現?」
「因為你喜歡多管閑事。」她很感激他及時阻止自己搭上黑心出租車,但不想牽扯太遠。「你也可以視而不見,這完全是你個人的選擇,和命運沒有關系。」
「或許吧,但我還是相信命運。」被她這麼一說,一點都不浪漫了。「我相信我所觀測到的星象不會騙我。」
「別告訴我,你也信那一套。」家里已經有一個成天對著水晶球大驚小怪的天兵,她真的很怕再遇見第二個。
「我注意到妳使用『也』這個字眼,這表示妳認識另一個精于此道的人。」和她母親不同的是穆希德非常精明,她一不小心就會露餡。
「我母親就非常擅長觀測天象,她本身也是觀測水晶球和算塔羅牌的專家,在台灣小有名氣。」姬晶沙不甘心地承認家里就有個這方面的高手。
「但妳卻不相信宿命。」真是矛盾。
「當然。」她母親的預測能力再強都與她無關,她只想做自己。「我是個會計師,只相信數字。」
「最令我頭痛的卻是數字,命運真是奇妙。」穆希德微笑。
姬晶沙發現他是一個很難溝通的人,並且絕對堅持己見,只是他的手法很高明,讓人感覺不到囂張的氣焰,其實他是一個非常專制的男人。
流星雨的奇景就在兩人的對話中,逐漸由大變小,最後終于完全消失。
「夜深了,該回帳睡覺了。」穆希德跟她欠身致意,走到另一個小營帳。
「你要去哪里?」她如果沒記錯的話,那應該是管家的營帳,大小只有他們所住營帳的四分之一。
「我看妳跟我同帳好像很不自在,我去和管家睡。」基于他的營帳是所有營帳中最大、最舒服的,他才邀她同帳,沒想到卻造成她的困擾,真的是很抱歉。
「那麼,晚安了,妳好好休息。」穆希德說完這句話之後,便掀開管家營帳的帳門,走了進去。姬晶沙困惑地注視他的背影,心想他真是一個奇怪的男人,充滿不可思議的氣質,而且身分也極神秘,有必要好好調查一下。
寒風襲來,在夜風的驅趕下,姬晶沙只得也回營帳睡覺,把所有疑問留給明天。
盡管穆希德已經竭盡所能為姬晶沙創造最好的休息環境,姬晶沙仍是睡得很不安穩,天際才透露出微微曙光,她便已經下床,披上昨夜穆希德為她準備的斗篷外出活動。
「早安,姬小姐,您昨晚睡得好嗎?」
她本來以為自己夠早起床了,沒想到管家比她還勤快,這會兒已經開始指揮下人張羅早餐。
「很好,謝謝你。」她對約瑟點頭戚謝他的關心,約瑟雖然年紀不小,看起來非常有精神。
「那就好。」約瑟答道。「我已經擺了一盆水在營帳的外面,您可以利用它進行梳洗,等我準備好早餐,立刻送進您的帳內。」說完,約瑟就要去做別的事,姬晶沙的眼楮不自覺地瞄向他的營帳,約瑟于是停下腳步。
「姬小姐,有什麼需要我為妳服務或是解惑的地方嗎?」約瑟不愧是累積幾十年經驗的老管家,對方隨便一個眼神,他便能準確判讀隱含其中的訊息。
「沒什麼。」她尷尬地笑笑,根本不好意思問。
「如果您是想問少爺的話,他還在睡覺。」約瑟銳利的老眼,一眼就看穿她的想法。
姬晶沙一點都不意外,主人都這麼敏銳了,負責服侍的管家能遲鈍到哪里去?況且他看起來就一副很精明的樣子。
「你看起來不像阿拉伯人。」她一直想知道穆希德的真實身分,從管家身上下手似乎是個不錯的選擇。
「我是個地道的英國人,姬小姐。」約瑟知道她想跟他探听什麼,亦小心翼翼的回答。
「你跟在他身邊很久了嗎?」她不自在地轉頭用手指向身後的小營帳,穆希德正在里頭睡覺。
「他叫穆希德,姬小姐。」約瑟忍住笑,看來少爺進行得不太順利,人家連他的名字都不願意喊。
「對,穆希德。」姬晶沙不好意思地低下頭,為自己的不禮貌致歉。不曉得怎麼搞的,她就是堅持跟他保持距離,光喊名字都會覺得不自在。「呃,你……」
「您叫我約瑟就行了。」管家趕緊補充。
姬晶沙松一口氣,倒是很樂意親切的稱呼管家。
「約瑟,你跟在穆希德的身邊很久了嗎?」看他們熟悉的程度,應該是。
「從穆希德少爺出生的那一刻起,就由我負責照顧穆希德少爺,至今已有三十年。」
換句話說,穆希德今年三十歲,大她兩歲。
「姬小姐,您還想跟我打听更多有關穆希德少爺的事,對不對?」約瑟明白她想做什麼,趕緊先打預防針。
「我不喜歡信息不對稱的感覺。」她點點頭,承認這正是她接下來的目的。
「我可以理解您的憂慮。」被迫跟來沙漠,又要抵擋少爺的魅力,換成任何一個女人都會迷惑。
「但是有些事情必須由少爺親口告訴您,我不能代替少爺發言。」約瑟緊守管家的分際,姬晶沙簡直拿他沒轍。
「請您梳洗以後盡快回帳,等一會兒少爺會到營帳內和您共進早餐。」約瑟突然這麼說,姬晶沙回頭看向管家的營帳,不解地問。「他不是還在睡覺嗎?」干什麼著急?
「少爺已經起床了。」約瑟回道,而她懷疑他身上裝有雷達探測器,她根本沒听見帳內有任何動靜。
「不好意思,我得去忙了,先失陪。」約瑟再次跟姬晶沙打過招呼以後,隨即退下張羅早餐,不給姬晶沙有更多刺探的機會。
姬晶沙找到約瑟為她準備好的清水,簡單梳洗了一下,而後再次回到營帳。
昨天晚上她忙著緊張,沒空注意營帳內的擺設,今天倒看得一清二楚。營帳內部相當寬敞,大概就和一間屋子一樣大,由兩個大帳篷組成,總共有三個出入口。
帳內擺著兩張用墊子堆出來的床,穆希德的手下甚至還用軟墊迭出了一個口字形的沙發,上頭再覆蓋顏色鮮麗的手織氈毯。
受到帶有鮮明民族色彩的氈毯吸引,姬晶沙走向沙發用手模羊毛氈毯,驚訝地發現到氈毯的觸戚竟然比她想象中還要柔軟,不禁佩服起阿拉伯人輕巧的手工及智慧,光用幾塊墊子和幾塊氈毯,就能組成如此出色的沙發……
「妳現在模的氈毯,是由一位九十歲、眼楮半瞎的老婆婆所織的。」就在她贊嘆氈毯有多美麗的時候,穆希德無聲無息地走到她身後,嚇了她一跳。
「我沒听見你的腳步聲。」她連他何時進帳都一無所知。
「我的腳步一向很輕。」他低沈的聲音和呢喃差不多,听得姬晶沙的骨頭都酥軟起來。
咳咳!
她無聲地清喉嚨,告訴自己千萬把持住,心跳至少不能那麼快。
問題是心跳這玩意兒不受大腦控制,尤其他就站在她身後,讓她更能清楚感覺他的存在,她甚至能感受到他輕柔的鼻息,正有一下沒一下地吹拂她的頸後,害她脖子上的雞皮疙瘩都豎起來。
姬晶沙知道她若是還有理智的話,這個時候就該找個借口逃開,而不該允許他靠她越來越近、臉越壓越低,這樣只會使情況變得復雜,是萬萬不可的事。
然而,她的身體就是動不了,腳像被施了魔法無法移動半步,只能張大眼楮看著他的嘴唇,朝她襲來……
「啊?抱歉,我是不是打擾到你們?」就在這個時候,救星出現。約瑟手端著一個巨大餐盤,一派從容地走進帳內,臉上沒有絲毫尷尬。
「你可真是挑了一個適當的時間進來。」穆希德也不生氣,直起身體繞一圈坐上沙發,優雅平靜的表現,讓始終紅著一張臉的姬晶沙相形見絀。
「姬小姐,請入座,該吃早餐了。」對于她明顯過紅的臉色,約瑟假裝沒看到,讓她好感激。
她深吸一口氣,緩緩走向沙發,然後慢慢坐下,試圖扭轉劣勢。
穆希德把一切都看在眼底,並且覺得有趣。
接觸到他謎樣的眼神,姬晶沙的心髒又忍不住狂跳,但仍然極力維持表面上的優雅,內心其實在痛罵自己。
姬晶沙,妳是不是犯花痴了?剛剛那種場面妳竟然也不閃躲,到底在想什麼?
姬晶沙不明白自己是怎麼了,約瑟反而比她還了解整個狀況,當穆希德少爺認真起來想獲得某樣東西的時候,他便會如同獵豹一步一步朝獵物逼近,過程安靜而優雅,獵物本身往往還來不及察覺,就已經被他一口咬住。
約瑟有點同情姬晶沙,因為她即是穆希德鎖定的獵物,只是她本身還未察覺。
在約瑟極有效率的指揮下,早餐被一一送進帳內。直到姬晶沙看見滿桌子食物,才了解穆希德為什麼要帶大隊人馬,光是載運營帳、餐具這類東西,就得用掉好幾輛車。雖然口頭上一直強調現實,姬晶沙對于沙漠還是懷有一定程度的幻想,因此當她看見端進來的都是西式早餐,不禁露出失望的表情。
「怎麼了?」穆希德拿起咖啡喝了一口,由眼瞼下方觀察她。「早餐不合妳的胃口嗎?」
「不是。」她意興闌珊地看著滿桌子的食物,她根本還沒吃。「我以為會是阿拉伯風味的早餐。」結果卻是果汁和吐司,一點也引不起她的食欲。
「抱歉。」穆希德向她致歉。「我的外表或許像阿拉伯人,但骨子里卻是個不折不扣的英國人,如果妳想在我的身上尋找任何一點有關阿拉伯的影子,恐怕要令妳失望了。」
「誰說我想尋找阿拉伯的影子?」她聞言激烈的反駁。「我根本巴不得馬上離開這里!」
「妳太激動了,姬晶沙小姐。」穆希德提醒姬晶沙,她失態了。「我只是打個比方,妳不需要如此生氣。」
「我才沒有激動。」她試圖冷靜下來。「我只是關心自己何時可以拿回寶石圖樣。」姬晶沙表面上說不激動,其實內心也隱約感覺到自己不對勁。不曉得是不是因為焦慮的關系,她變得很奇怪。以往令她自豪的冷靜在他面前完全派不上用場,他似乎永遠知道該怎麼惹她生氣。
「依照我們目前前進的速度,大概明天傍晚左右,就可以回到綠洲別墅,到時候妳就可以拿回圖樣。」穆希德平靜的態度,和她激動的語氣剛好呈強烈對比,搞得她自己都覺得不好意思。
「我明白了。」她心不甘、情不願的點頭,第一次遇見這麼難纏的對手,不過她認識的男人也不多就是了,基本上她傾向于跟男人保持距離,當然,合伙人例外。
穆希德嘴角含笑接受她的道歉,雖然她從頭到尾就沒有說過一句對不起,但他從她的臉上看見歉意,那就夠了。
「難得來到沙漠,妳何不親身體會沙漠的美景?」他放下咖啡杯,一邊打量帳外逐漸升起的太陽,看來今天又是艷陽高照的好天氣。
「我們已經置身在沙漠之中。」她不明就里反駁穆希德,他笑著搖頭。
「只是待在車內和帳內不算是真正體驗沙漠,真的想認識沙漠,要用別的方法。」
「什麼方法?」姬晶沙不懂他葫蘆里面賣什麼藥,只知道他又要搞神秘。「約瑟!」沒錯,他又要搞神秘,而且保證她會喜歡。
「叫我嗎,少爺?」穆希德才輕喊一聲,約瑟馬上現身帳內,效率好得嚇人。
穆希德附耳跟約瑟交代了一些事情,只見約瑟邊听邊點頭,一邊說︰「交給我去辦。」
至于穆希德到底都跟約瑟交代了些什麼?
只有天曉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