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思暖個人畫展開幕當天,排場可以明星,幾乎國內所有重要媒體都到齊了。
嚓!嚓!
此起彼落的鎂光燈,代表她在這個業界所受到的注目和重要,她容光煥發接受各家媒體的采訪。
「Scarlett,恭喜你開個展……」
還有許多相關從業人員,特別怞空前來參觀她的畫展,算是相當給霍思煒面子。
盧禹孟很早就到達展覽會場,只是一直找不到停車位,只好停在展館外圍的街道,再走一段路到會場。
當他捧著一大束鮮花到達覽館時,霍思暖正在和柯蘊柔交談,兩人不知道在聊什麼話題笑得十分開心。
由于會場的人潮眾多,花籃從走道沿路排到展覽館深處,他一會兒得閃人,一會兒還得小心不要踢到花籃,著實左顧右盼找了一陣子才找到兩位美女。
「恭喜你舉辦個人畫展。」他一看見霍思暖馬上獻上鮮花,霍思暖大方收下,開玩笑地回道。
「多年不見,你依然是個大帥哥。」她抱怨。「你最起碼也要老一點,丑一點,胖一點,這才公平。」
「你也一點都沒變,個性依然那麼豪爽。」霍思暖饒富趣味的說法,讓他不由得綻開微笑,感覺好像回到從前。
「這可不是一個用來贊美女性的最佳形容詞。」霍思暖挑眉。「不過我原諒你,你從以前就不會甜言蜜語。」
「我向來拙于言詞。」盧禹孟趕緊跟霍思暖道歉,不料卻引來她反唇相反唇相譏。
「但是該說分手的時候,你倒是挺果斷,表達得挺好的。」她不客氣地吐糟,他微笑,沒有立場回嘴。
「思暖!」柯蘊柔緊張地喊好友的名字,拜托她別當面讓他下了台。
「謝謝你送的花,但別以為我已經原諒你,我會記一輩子!」霍思暖冷哼,和盧禹孟結仇結定了。
「我看到那邊有人在跟我招手,我先失陪了。」霍思暖擱完狠話就跑,留下柯蘊柔獨自收拾殘局。
「對不起,思暖一向就是這麼口無遮攔,典型的藝術家脾氣。」她尷尬地幫好友道歉,他搖搖頭。
「沒關系,如果她變了,我才會覺得這個社會怎麼一下子變得這麼陌生。」所以真的不必在意,他很欣喜這個多變的世界還有不變的事物。
「我大約看了一下會場,好像沒有看見你先生,他還沒來?」真正令他在意的是霍思煒,他沒想到他竟是她結婚的對象。
「可能是有事情耽擱,我也是很了解。」柯蘊柔語氣不甚自然地答道,引起他的好奇。
「你們不是夫妻嗎,怎麼會不清楚彼此的Schedule?」以前他們兩人交往的時候,對方什麼時間做什麼事,上哪一堂課,兩人都一清二楚,可現在她卻連自己的老公會不會來都不曉得。
「因為……因為……」她支支吾吾。「因為他工作的時間比較不一定,所以……」
「霍思煒現在到底在做什麼工作,怎麼好像一副很神秘的樣子?」盧禹孟納悶,吃飯那天他就覺得不對勁,但他以為霍思煒是故意跟他挑釁,才故意說自己是無業游民,但從她今天的反應來看,好像又不是那麼一回事。
「呃,他……」柯蘊柔欲言又止,仿佛有什麼重大的秘密掙扎著該不該說出來,盧禹孟用眼神鼓勵她,希望她能把話說清楚。
柯蘊柔深吸一口氣,正打算開口,一雙強壯的手臂不期然搭上她的肩,親熱地擁住她。
「讓你久等了,老婆,這束花送給你。」原來是霍思煒不知道從什麼地方冒出來,在他們尚來不及反應的時候,將玫瑰花塞進柯蘊柔的手里,嚇了兩個人一跳。
「謝謝。」柯蘊柔低頭聞玫瑰花香,猛然閉嘴。
盧禹孟難掩失望,她剛剛明明就想跟他說什麼,如果不是霍思煒及時出現,他早已得知她心中的秘密。
這時霍思煒抬起頭面對他過去及現在的情敵,嘴角掛著得意的笑容,好像在跟盧禹孟宣戰。
盧禹孟平靜地迎向霍思煒挑釁的眼神,從中尋找作戰的蛛絲馬跡,卻找不著。
柯蘊柔臉躲在玫瑰花中,低聲跟霍思煒說了些什麼,他立刻擁緊她的肩和她咬耳朵,兩人親密的行為舉止,看到盧禹孟眼里有如一把劍,每一個舉動都刺傷他的心。
「抱歉公司有事耽擱,來晚了。」霍思煒的笑容一如以往充滿挑釁意味,兩個男人表面看似風平浪靜,台面下實則波濤洶涌,暗自較勁。
「你看過我老姐的作品了嗎,有什麼感覺?」霍思煒率先拋出引信,盧禹孟巧妙躲過。
「藝術的事我不懂。」他微笑。「但是我以前就時常听小柔稱贊你姐姐畫得很好,是很有天分的畫家。」
「依我看我姐根本是在鬼畫符,這樣也能紅,真是沒天理。」霍思煒對盧禹孟的回答顯然很不爽,這也難怪,因為他觸及了他不可能擁有的部分,那即是他和柯蘊柔曾經共同經歷的過去。
「對了,honey。」霍思煒話說得好好的,突然摟住柯蘊柔的肩膀,又嚇了她一跳。
「什、什麼事?」她的表情明顯不自在。
「盧先生那天請我們吃飯,我們是不是該回請他到家里吃飯?時間嘛……就訂在下個星期二晚上好了,你說好嗎?」霍思煒接下來的舉動更勁爆,竟然當著盧禹孟的面做出這個荒唐的提議,柯蘊柔又是一陣支吾。
「我想……」
「你願意接受我們的邀請嗎?盧先生?」不給她拒絕的機會,霍思煒直接挑戰盧禹孟。「下個星期二晚上七點到我們家里吃飯,慶祝大家重逢,你願不願意賞臉?」
這毫無疑問是一個挑戰,霍思煒正挑戰著盧禹孟的膽量,問他敢不敢正面迎戰?
「謝謝你的邀請,下個星期二晚上七點,我一定準時登門拜訪。」盧禹孟接受挑戰,除了男性自尊嚴格捍衛以外,最主要的是一直盤據在他心頭的那種異樣感覺,他總覺得他們兩個人不太對勁,但又說不出哪里不對勁,有必要弄清楚。
霍思煒笑一笑,用銳利的眼神回應他爽快的回答。兩個男人像斗牛一樣地互相瞪著對方,誰也不想在心愛的女人面前認輸。
「恩暖!」柯蘊柔見苗頭不對,立刻Call來好友解圍。
「干嘛?」霍思暖聞言趕到,和柯蘊柔默契之好,旁人只有干瞪眼的分。
「你可不可以帶禹孟參觀一下畫展,順便跟他解釋每幅畫背後的涵義?」她明顯是有話要私下對霍思煒說,盧禹孟點點頭,表示他明白。
「這有什麼問題?」霍思暖求之不得。「帥哥,跟我走,我來充當你的向導。」反正她也有話要跟他說,剛剛好。
他們前腳才走,柯蘊柔後腳跟著把霍思煒拉出展覽館,盧禹孟只能遠遠打量他們的背影。
「咳咳!」霍思暖故意干咳了幾下,以吸引他的注意力。
「對不起,佔用你的時間。」盧禹孟回神,霍思暖用力看了他幾眼,帶領他去參觀畫展。
盧禹孟雖然不是很了解藝術,但也看得出來霍思暖為什麼走紅。
一般的油畫不是靜物就是人物,要不然就風景,很少跨出這幾個範圍。但她卻大膽地突破材料的限制,利用一層又一層的油彩表現出類似壓克力畫的質感,題材且不受限于傳統,作品處處呈現出不同程度的扭曲和隱喻,用色且非常強烈,很能吸引人們的眼球。
「你現在看的這幅畫叫Kiss,是我最喜歡的作品之一。」走到某幅畫前面,霍思暖刻意停下來為盧禹孟做介紹,他的目光立刻被眼前的畫作震懾住。
整個畫面分做三大部分,左半部是兩顆心撲通撲通跳,男的心髒小,女的心髒大,右上方是兩根舌頭糾纏,嘴唇互咬,右下方則是大膽畫出男性時生殖器的狀態,一整個怞象頹廢。
不曉得怎麼搞的,盧禹孟的腦中此刻竟浮現出他和江盈陽不小心接吻的畫面,心髒開始撲通撲通跳個不停。
「當男人和女人在接吻的時候,女人的心髒一定跳得比男人快,而右下方的圖案即是反應出男人當時的生理狀態,這就是我所想表達的。」
女人談戀愛是用心,男人談戀愛是用身體,好一幅諷刺意味深厚的畫作。
「我的畫風依然是那麼大膽。」他敬佩地說道。
「沒辦法,狗改不了吃屎。」霍思暖自我嘲諷。「不過話說回來,蘊柔這幾年的畫風也開放了不少,和你在一起的時候,她的作品就像被關進籠子里的小鳥,自以為滿足卻不自由,沒有半點生氣,一直到和你分手以後,才慢慢找回生命力。」
霍思暖這已經不是暗示,而是明白指控,盧禹孟的身體因此而僵住。
「你的意思是,我限制了蘊柔的自由?」這不是事實,盧禹孟無論如何都不能接受。
「沒錯。」她就是個這個意思。「你們根本不適合,你那套寧靜理論只適合不怕死,願意為你付出一切的女人,蘊柔太膽小了,她需要更熱情的男人。」
也許在旁人的眼里,他們是天上的一對,地上的一雙。但對她們這些好朋友來說,盧禹孟的沉靜優雅卻更像是一座牢籠,把柯蘊柔緊緊關住,不讓她振翅高飛遑論追求藝術,不退步已經是謝天謝地。
盧禹孟從來沒有想到,他對安穩生活的堅持和追求,已經嚴重影響到柯蘊柔的創作,他還以為他們所規劃的美好未來,就是她想要的。
「時間在走,人在變老。沒有什麼事物是永恆不變的,尤其是感情。」霍思暖更進一步提醒他不要妄想回到從前,那是不可能的事。
「……你說得有理。」他不否認她是對的。「但是到底變了沒有,要實際接觸了以後才知道。」
雖然柯蘊柔已經結婚,但他可以從她幾次的說話結巴中察覺到異樣,如果她的婚姻真的有難言之隱,他也要弄清楚,絕不能讓她遭受半點委屈。
「隨便你。」頑石,講不听。「我丑話說在前頭,如果你敢再傷害蘊柔,我絕對饒不了你!」
霍思暖話畢,當著他的面拂袖而去,看得出她依然對他當年的負心很在意。
這也難怪,畢竟在外人的眼里,他是個劈腿的負心漢,她會討厭他也是理所當然的事。
重重嘆一口氣,盧禹孟有口難言。他將頭轉向會場的另一邊,透過巨型玻璃窗戶看見柯蘊柔和霍思煒在會場外打情罵俏,瞬間產生一種不知道自己為什麼在此地的感慨。
因為你是傻瓜,就這麼簡單。
盧禹孟決定他已經看夠了,也被奚落夠了,再繼續待下去只會更失落。他不想連過去的美好回憶,也跟著現實一起埋葬,他還想保有夢想。
只是當他回到家,發現他的原木鞋櫃表面貼滿了馬賽克磁磚,所有關于夢想的一切瞬間崩潰,再也不復當年美好。
我想要一棟英式鄉村小屋,我希望屋子里面的所有東西,包括走廊鞋櫃都是用原木做的,因為原木最干淨,最有味道,能擁有這麼一棟木屋,是我的夢想。
這是柯蘊柔的夢想,也是他的夢想,他已經失去柯蘊柔,如今連這卑微的夢想都遭破壞,他萬萬不能接受。
他月兌掉鞋子,生氣地走進客廳,不必刻意去猜這是誰的杰作,自然有人會主動告訴他。
「咦,你回來了?」江盈陽果然坐在客廳的沙發上剪馬克磁磚,盧禹孟冷眼打量她手中的剪刀,突然間不能忍受。
「你是怎麼進來的?」他既沒有回答她的問題,也沒跟她打招呼,只是沉著一張臉,眼光冰冷地看著她。
「唔……」她不知所措地放下剪刀,終于發覺不對勁。「小勛給我鑰匙,叫我自己開門進來……」
「Shit!」盧禹孟聞言不文雅地詛咒一聲,江盈陽畏縮了一下,她從來沒听他說過粗魯的話,感覺好唐突。
「拿來。」盧禹孟忽地朝她伸手,她一臉莫名其妙。
「拿什麼?」他今天好凶,仿佛變了一個人。
「鑰匙。」他臉色陰沉地回道。「把建勛給你的鑰匙還給我,從此以後,不準你隨隨便便進來。」
「我不是隨隨便便進來。」江盈陽把鑰匙還給他,一邊解釋。「是小勛要我幫鞋櫃都貼上馬賽克,他覺得這樣子很好看,所以我才—」
「夠了!」他阻止她再說下去,一點都不想听。「你為什麼要破壞我的夢想?」
破壞他的夢想,此話怎講?
「我沒有!」不管他的夢想是什麼,都與她無關。「真的是小勛拜托我的—」
「你別想把責任都推給建勛,你本來就是一個過度熱心,熱心到惹人厭的女孩。」盧禹孟根本不听江盈陽解釋,說出來的話一句比一句傷人,江盈陽簡直不敢相信,他和那天溫柔幫她上藥的盧禹孟是同一個人。
「我真的沒有—」
「你根本不懂什麼叫做隱私,你以為你拼命幫我做事,我就會感激你嗎?其實你是在侵犯我的隱私權!」
就算老天現在打下一道雷來,也不會比他此刻的指控更震撼。她萬萬沒想到,她的熱心會成為他的負擔,成為他指控的證據。
「對不起。」她拿起包包,逃離這個傷心地。「我不知道我已經侵犯到你的隱私權,我以後不會來了。」
說完,她狼狽離開,留下滿桌剪碎的馬賽克磁磚,一如她被盧禹孟敲碎的心。
用力關上的大門和急促的跑步,在在說明了她傷得有多重,多急著逃離他無情的話語。
盧禹孟難過地閉上眼楮,比誰都明白江盈陽縱然有錯,也不該遭受到如此待遇。她只不過是代罪羔羊,代替自己承受他無法忘記柯蘊柔的怒氣。也或許霍思暖的說法太刺激他,讓他一時控制不了自己,情緒瞬間爆開。
……唉!
他用手蒙住眼楮,不讓眼前的黑影擊垮自己,摧毀他的自信。
叮咚!叮咚!
此時門鈴聲響起,他拖著疲憊的腳步前去開門,乍見盧建勛驚訝的小臉。
「把拔,怎麼是你,盈陽阿姨呢?」小朋友以為是江盈陽,看見是盧禹孟後嚇了一跳,把拔今天好早回來。
「她……」他虛弱地牽動嘴角,不曉得怎麼解釋。
「哇!盈陽阿姨已經貼好下面的鞋櫃,動作真快。」小朋友一看見馬賽克磁磚,立刻跑到鞋櫃前面用手模來模去,好喜歡江盈陽設計的圖案。
「什麼已經貼好了?」盧禹孟愣住。「難道你真的拜托她幫鞋櫃貼上馬賽克?」
「是啊,把拔。」小朋友理所當然地點頭。「都是因為盈陽阿姨很會做這些東西啊!上次她幫我把你送我的筆筒貼上馬賽克,我好喜歡,就拜托盈陽阿姨也為鞋櫃貼上一些馬賽克,看起來比較漂亮一點。」
小朋友的動機很單純,真正糊涂的人是他,他錯怪江盈陽了。
「你怎麼了,把拔?」臉色很難看。
「我錯怪盈陽阿姨了。」該死。「我以為她自作主張,幫鞋櫃貼上這些馬賽克,還不听她的解釋。」
「都是我的錯,把拔,你千萬不要責怪盈陽阿姨。」小朋友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深怕害了江盈陽。
「該受譴責的人是我。」盧禹孟苦笑。「都是把拔不好,你沒有錯。」
「那盈陽阿姨呢?」
她也沒有錯,所有過錯都在他身上,他是個大混蛋。
「我去找盈陽阿姨。」盧禹孟動手收拾留在桌上剩余的馬賽克磁磚,打算把它們當成人質。
「我去大寶家寫功課。」小朋友也跟著收拾書包和他父親一起出門,不讓盧禹孟因為他一個人在家而擔心。
「謝謝。」盧禹孟模模小朋友的頭,覺得他真得懂事,相較之下,自己則顯得不夠成熟。
「把拔,你一定要帶回盈陽阿姨喔!」分手前小朋友千交代萬交代,就怕盧禹孟空手而回。
「你喜歡盈陽阿姨,對不對?」這是盧禹孟第一次看到小朋友這麼認真的表情,比考試還認真呢!
「嗯,我喜歡她。」小朋友點頭,認了。
「我一定帶回盈陽阿姨。」他向小朋友保證。
「加油!」小朋友為盧禹孟打氣。
他笑笑,希望自己有好運氣。
當盧禹孟帶著剩余的馬賽克碎片沖出門後,才想到自己根本不知道江盈陽住在哪里,何況是找到人。
他一邊開車,一邊戴上耳機,拿出手機打給林壽成詢問江盈陽的地址。
「你要找盈陽?」林壽成的聲音听起來卡卡的,講話不是那麼流暢,盧禹孟懷疑是通訊的問題。
「我有急事找她,麻煩給我她家的地址。」他再重復一次。
「呃……好吧!」
不是通訊不良,林壽成真的在猶豫,不是很願意給他江家的地址。
盧禹孟皺著眉拿筆把江家的地址記下來,切斷通話後心想林壽成今天怪怪的,語氣竟然充滿遲疑,不太像他的作風。
盧禹孟不曉得自己已經被江盈月貼上‘危險’的標簽,不許江盈陽與他靠得太近。處處以老婆大人的命令為優先的林壽成,當然不會願意干犯惹他老婆發彪的風險,做任何決定之前都要三思。
但他終究把江家的地址給了盧禹孟,也算是對他們的友情有所交代。
「嗚……」躲在被窩里大哭特哭的江盈陽好不委屈,腦海里都是盧禹孟生氣的臉。
她承認她不該亂動鞋櫃,但那也是因為禁不住小朋友的再三懇求,她才答應小朋友幫鞋櫃貼上馬賽克磁磚,絕對不像盧禹孟說的那樣,是她自己雞婆。
她以為你拼命幫我做事,我就會感激你嗎?其實你是在侵犯我的隱私權!
可是,也因為他說了這些話,刀子才知道自己有多在意盧禹孟,有多麼喜歡他。
「嗚……」在他說這些話之前,她以為自己只是迷戀他那張臉,直到他的話把她打醒,她才恍然明白,原來她喜歡他的個性勝過他的外貌。
「最愛花美男」只是她掛在嘴邊的口號,她更愛他那善良的心和不凡的氣度,她根本是徹底淪陷了。
這是她第一次喜歡人,也是第一次失戀,她的心好痛好痛。
「嗚……」她難過到眼淚流個不停,又不敢跟她姐姐或姐夫哭訴,只能抱緊被窩忍耐到底。
這個時候,樓下有人按電鈴,江盈陽只希望來的人別是她姐姐,否則她光是想怎麼解釋眼淚,就夠傷腦筋了。
不對,她姐姐才不會按電鈴,她自己就有鑰匙。
江盈陽心不甘情不願地下床,走到窗邊往下探看誰這麼不識相,連人家哭泣都跑來打擾,未料看見鐵門邊站著一道熟悉身影。
是老師,他怎麼會來?
江盈陽被盧禹孟的突然造訪嚇到呆掉,一時間忘了反應,直到盧禹孟抬頭與她對望,她才想到該閃身。
「盈陽!」確認她已經平安回家,盧禹孟懸著的心終于能夠放下,才敢用力喘氣。
江盈陽躲在窗戶邊不回應,以為這樣就可以騙過盧禹孟,讓他誤以為她不在家。
「我已經看見你了,你別再躲了。」
她意思到了,可惜手腳不夠利落,當場就被抓包。
沒辦法,她只好背對著他走到窗邊,不讓他看見紅腫的眼楮。
「找我有什麼事?」她頭垂得低低的,仍在掉淚。
「我拿剩余的馬賽克來還你,你能不能幫我開門?」他知道他傷了她,但他不想對著她的背說話,感覺好遙遠。
「不必麻煩了。」此時此刻她誰都不想見。「你把東西放在門口,我等一下再下去拿。」
她以為只要這麼說,盧禹孟就會死心,不料他動也不動。
「不然你直接丟掉也可以,我不想要了。」見他沒有放下東西的意思,江盈陽索性改變主意,徹底和他劃清界線。
听見‘不想要了’這四個字,不曉得怎麼搞的,盧禹孟的心竟像被刀子劃過一樣難受,她一定以為他很無情才會那樣對她。
「盈陽,我們可以談談嗎?」他想把話說清楚,也想跟她道歉。
「不必了,我們沒有什麼好談的。」她大聲回道。「我很抱歉侵犯你的隱私權,我以後不會再犯了,請你原諒我!」
盧禹孟聞言深深嘆氣,都怪自己一時沖動,說了不該說的話。
「你不開門,我只好闖空門。」他也不知道他為何堅持一定要見到她,或許跟她背對他有關,他習慣看她笑臉。
「什麼,闖空門?」她起初听不懂他的意思,直到她用眼角的余光瞄到他爬牆,才明白他是說真的。
「你不要亂來!」她憋住氣看他笨拙的動作,無法想像優雅如他,竟為了她當宵小,一時間亂了陣腳。
盧禹孟爬牆的動作或許不夠利落,但總算安全落地,江盈陽才又開始呼吸。
他直直地走向她,在她的窗戶下方停住,仰頭看向她,大聲說。「我進來了,請你幫我開門。」
江盈陽仍是猶豫,沒有把握見到他會不會再次崩潰,突然在他面前放聲大哭。
「難道你真的要我爬上二樓?」盧禹孟仔細打量房屋外牆的構造,試圖找出立足點,認真的態度差點沒嚇壞她。
「你等著,我下去幫你開門。」她用手臂擦干眼淚用力深呼吸,匆匆跑下樓。
她打開大門,低頭不看他。
「你終于開門了。」盧禹孟打量她低到不能再低的小臉,雖然她刻意掩飾,依然能夠看到淚痕。
「我怕會出人命。」她勉強牽動嘴角,就當是微笑。
她佯裝堅強的模樣,讓盧禹孟感覺好心疼,他竟然在不知不覺中傷害她這樣深。
「呃,我的東西拿回來了,你可以走了。」害怕自己會再度落淚,江盈陽伸手拿走盧禹孟手上的塑膠袋,然後下逐客令。
盧禹孟深深望了她一眼,苦澀地微笑。
「你連解釋的機會都不給我了嗎?」一定要這麼無情?
「不需要解釋,我已經听懂你的意思。」她快要哭出來。「很抱歉之前一直厚臉皮纏著你,我保證從今以後絕對不會再出現在你的面前,請你不必擔心。」
她誤會他是來跟她下最後通牒,但那並非事實,盧禹孟是來跟她道歉的,只是親耳听見她的拒絕,他反倒不知道該怎麼說了。
一直以來,他就知道她喜歡他,但他以為那是小女孩的迷戀,很快就會清醒,並沒有特別留意或在意。
「你真的可以回去了。」
如今,她真的清醒了,他反倒猶豫了。如果他夠聰明的話,就該讓事情就此打住,以誤會收場或許不是最好的結果,卻最沒有負擔,對彼此都好。
然而,他不能讓一切就此結束,別問他為什麼,他就是不能。
「補習的事怎麼辦?」他慌亂地尋找理由。「你的成績好不容易才有點起色,又要輕易放棄?」
這也是江盈陽用來說服江盈月,讓她繼續在盧禹孟那里補習的藉口,由他嘴里吐出,听起來格外諷刺。
「我們還要在門口站多久?」他不喜歡被她摒棄在外的感覺,很不舒服。「我還有很多話要告訴你,可以讓我進去嗎?」
立場好像顛倒過來,過去他對她避之唯恐不及,現在卻想盡辦法非留下來不可,然而江盈陽卻一點都不覺得高興。
「請進。」她不知道他還想跟她說什麼,但她已經夠沮喪了,不需要他再在傷口上傷鹽。
「謝謝。」直到盧禹孟長長吐了一口氣,他才知道自己有多緊張,多怕被她拒于門外。
和他家溫馨的小木屋不同,江家的室內設計走更寬敞,更簡潔的路線,看起來相對空曠。
「你每天光要整理屋子,應該就要花掉不少時間。」他大約打量了一下室內面積,三個樓層加起來超過一百坪恐怕還不只,再加上前庭後院,夠她忙了。
「習慣就好。」她聳肩。「以前爸媽也都是這麼忙過來的……」
提起她的雙親,江盈陽的眼前不自覺地浮現出他們在屋內忙碌的身影。她父親這邊幫忙擦擦桌子,母親拿掃帚掃地,她負責照顧盆栽,一家和樂融融。
突然間,她好像哭。所有委屈都在這一刻發酵,她卻只敢醞釀,不敢真的哭出來……
「你一定想念你的父母。」看出她對雙親的思念,盧禹孟溫柔地說道。
江盈陽忍不住紅了眼眶,淚水眼看就要奪眶而出,卻還是想辦法忍住。
盧禹孟瞬間覺得自己真該死,他竟傷害了一個如此天真的女孩,想起自己對她的指責,他就想殺死自己。
他走過去,一把抱住江盈陽,輕輕對她說。
「想哭就哭吧!」別再勉強自己忍住。
江盈陽完全沒想到他會有這個舉動,第一時間想跳開,卻被他緊緊壓在胸口,不許她逃離。
她不知道他為何會突然間想要安慰她,但她真的,真的再也忍不住淚水,只好接受他的安慰。
「嗚……」她好想念爸媽,如果他們還活在人世就好了,她就不會寂寞。
江盈陽著實依偎在盧禹孟的胸前哭了一陣子,直到他的襯衫都被她的淚水沾濕,她才察覺自己的失態。
「對不起。」她直起身離開他的胸膛,不想太靠近他,免得最後真的走不開。
「不好意思,你的衣服都被我弄濕了。」丟臉死了。
「沒關系,你的心情好一點了嗎?」他低頭看自己胸前那一片水漬,搖搖頭。
「好多了。」江盈陽點頭。「大哭一場後,有種撥雲見日的感覺,好像又有勇氣而對一切。」
「我真羨慕你的樂觀。」他太死腦筋,很多事情都想不開,間接帶給別人痛苦。
「像我有什麼好的?」她吐舌。「我姐老是罵我沒神經,整天渾渾噩噩過日子,恨不得將我一巴掌打醒。」
「我也很想渾渾噩噩過日子,但可惜我大部分的時間都是清醒的。」如果他能把自己放空該有多好,什麼都不去想,只憑感覺行事,那一定很棒。
盧禹孟略帶哀傷的笑容,很美,很教人心疼。
江盈陽很想問他為什麼憂傷,他過得不快樂嗎?又怕被指為挖他的隱私,只得忍住好奇,站在原地。
「你還有什麼話想跟我說?」曾經她很樂意就這麼站著靜靜欣賞他一輩子,現在她只想速戰速決,免得原形畢露再丟一次臉。
「我是來跟你道歉的。」他終于有機會把心中的歉意說出口。「建勛都告訴我了,是他拜托你幫鞋櫃貼上馬賽克,我誤會你了,對不起。」
「哦!」她低頭笑笑,已經沒有那麼在意。
「其實我早就知道你不是一個不經過同意,就隨便亂動別人東西的女孩。」他覺得自己真是混帳。「我只是……心情不好,所以才無法控制自己的脾氣,請你原諒我。」
「你為什麼心情不好?」雖然她告訴自己不準再對他好奇,還是忍不住想關心他。
「因為……」他也說不上來。「就是一種無力感吧!」盧禹孟苦笑。「對于無法挽回的事情感到焦慮,憤怒,就是這樣。」
「听起來也沒有什麼了不起嘛!」干嘛為這種事想不開?「無力挽回就不要挽回啊,干嘛白費力氣?」
這是很簡單的道理,可效果卻好比一道閃電,照得他的眼前都亮起來。
他不可思議地看著江盈陽,她回他一個燦爛笑容。「你知道我的名字為什麼叫‘盈陽’嗎?」
「大概猜得出意思。」盧禹孟點頭。
「我爸爸希望我的人生能夠天天充滿陽光,從小教導我凡事朝正面思考。」好想念爸爸啊!「雖然很難,但我盡力做到,所以我的人生即使沒有那麼如意,我也不氣餒。畢竟人都應該往前看,老是想著過去的失敗,日子不可能過得快樂,所以我的人生哲學是Letitbe,失敗就失敗了,再努力就行啦!」
好棒的人生哲學,他受教了。
「伯父是一個充滿智慧的人。」你也是,盧禹孟在心里補充。
「沒錯,不然怎麼會生出我姐那種天才來?」雖然比不上他,不過也已經很厲害了,她自嘆弗如。
「說得也是。」他表面上附和,但在他內心深處,認為她才是真正的天才,他的傷口因為她這一番話慢慢愈合,也許不久以後就會痊癒。
他們不約而同互看一眼,不約而同轉過頭低笑,所有誤會仿佛都隨著他的告解煙消雲散。
「再回來當我的學生好嗎?」盧禹孟柔聲請求。「我們已經澄清誤會,你應該可以原諒我,再回來繼續上課了吧!」
「我原諒你,但是上課的事情就不用了,我可以自習。」她慌亂地拒絕盧禹孟,不想讓他再有傷她的機會,盧禹孟當場僵在原地,心情仿佛受到重擊一般沉重。
「是不是我教得不好,你才不想繼續上課?」他無法想像沒有她的日子,光想到就難以呼吸。
「不是!」她急忙否認。「是因為……因為……」因為她已經真正喜歡上他,不是迷戀,也不是成天掛在嘴邊無聊的口頭禪。
她是真的喜歡他這個‘人’,而非他那張臉。她害怕他們若是繼續相處,她會無可救藥地愛上他,最後傷了自己,她不想變得那麼可悲。
「因為什麼?」他堅持要得到答案,不許她敷衍。
江盈陽小嘴微張地望著盧禹孟,好想問他——為什麼你不喜歡我?為什麼你還忘不了柯蘊柔?未來你會喜歡我嗎?或是依然忘不了完美的舊情人?
這一切問題都沒有答案,她也沒有勇氣追求答案,特別在他專注的凝睇下,她更說不出口。
「因為……我老是趁你不注意的時候,偷翻習題後面的解答,所以我的成績才會突飛猛進,我覺得很對不起你。」她終究沒勇氣說出真正的答案,只能胡亂搪塞。
盧禹孟起初不能會意,腦筋轉過來後失笑。
「那你以後可要誠實一點,你知道我不會懷疑人,以後千萬不能再偷看答案。」他知道這不是她拒絕他真正的原因,但無所謂,只要她回心轉意就好,他就很快樂。
「老師—」
「明天下午兩點上課,記得不要遲到。」盧禹孟根本不給她拒絕的機會,江盈陽嘴巴張得大大的,就是找不到機會說不。
「我先回去了,建勛因為我們吵架,還待在同學家做功課,我得趕去接他。」他順道把小孩子拿出來當藉口,徹底封住她的嘴。
「小、小勛?」她都快忘了小朋友……
「是啊,你該不會忘了他吧!」盧禹孟的笑容超無辜,此時此刻,她看起來反倒比較像壞人。
「我知道了。」敗給他們父子。「我明天會準時去上課。」
「那麼,明天見。」他笑一笑,不用花費力氣便能教她投降。
江盈陽,你到底在搞什麼鬼!明明就不想去,干嘛還要點頭答應……
「盈陽。」
就在她懊惱的時候,耳邊傳來他輕柔的聲音。
「嗯?」她抬頭不明就里地看著盧禹孟,他的眼神好溫柔。
「謝謝你原諒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