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正是那種容易缺氧的體質,也因此許多地方都不能去。大家新年都擠到市府廣場前跨年倒數、看一○一煙火,她卻只能在家里看電視轉播,只因為她的身體無法負擔缺氧的風險,太多的人潮會讓她吸不到新鮮空氣,之後就是一連串惡夢——整個人昏昏沉沉、惡心想吐、腦筋一片空白。如果不及時讓她吸到新鮮空氣,最後還會缺氧昏倒,是非常危險的體質。
「咳咳!」巴士上乘客的數量雖然和跨年人潮不能相比,空氣混濁程度卻更勝一籌,她都快吐了。
段譽杭一上車倒頭就睡,壓根兒沒空注意她的狀況。
姬紫沙先是強迫自己忍耐,後來實在忍不下去,只好向段譽杭求救。
「段譽杭。」她很少連名帶姓的叫人,喊起來真的有些不習慣。
「閉嘴。」段譽杭不是真睡,只是閉目養神,他以為姬紫沙又要耍任性,眼楮連睜都懶得睜開就叫她不要吵,她只好把伸出的手又縮回來。
通常她不會畏懼他人眼光,甚至很享受被注目的滋味。但姬紫沙發現整輛巴士的乘客幾乎都是男性,只有她一個東方女性,她的外表又非常亮眼,此刻大家的視線都集中在她身上,讓她很不自在,她只好乖乖閉嘴,忍受這一切。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現在她總算了解這句話的意思。
巴士持續向前行駛,姬紫沙根本不知道這輛巴士要到什麼鬼地方去,只知道位子很窄,坐起來很不舒服,不禁開始懷念起台灣的豪華巴士,不但座位寬敞,還有個人電視可看,服務好得要命。雖然她只搭乘過一次,坐的時候也沒什麼感覺,如今回想起來,是自己太不知足,下回她若有機會在台灣搭巴士,會懂得心存感謝。
盡避姬紫沙有意高唱感恩的心,但巴士內的混濁空氣讓她一個音符也哼不出來。她強迫自己忍耐,別看她外表弱不禁風,必要的時候她也可以很倔強。
姬紫沙決定拿出姬家女人的志氣,和四周的混濁空氣奮戰到底。然而當車子一公里接著一公里的往前邁進,她身體的不適也到達了頂點,眼看著就要撐不下去了,這個時候巴士轉進一處休息站稍作休息,她幾乎在車子剛停下,就第一個沖下車,蹲在垃圾桶前大吐特吐。
「惡!」最慘的是她還吐不出東西,只能干嘔,這才是折磨人。
「惡!」她整整二十四個鐘頭沒吃東西,只剩下胃酸可吐,而那又是最要命的,她連吐了幾分鐘,只覺得更加難過,情況一點都沒有改善。
「你怎麼了?」段譽杭是最後一個下車,一下車就看見她蹲在垃圾桶旁,不曉得在做些什麼。
「暈車。」她連頭都懶得回,也沒力氣回,她已經吐到連膽汁都快吐出來,難過得半死。
「你會暈車?」段譽杭聞言愣了一下,總算弄清楚她詭異的行徑。
「嗯。」她點點頭,直起身站立。
「那你為什麼不早說?」他看見她發白的臉色忍不住暗暗詛咒,不曉得是在氣她還是氣自己,他竟然如此粗心,沒看出她身體不適。
「我有機會說嗎?」姬紫沙火大反駁。「我根本還搞不清楚狀況,就被你拉上巴士,而且還不許我說話!」她從來沒有遭受到這麼大的侮辱,如果不是因為身在摩洛哥,她一定會要求司機停車,就算要走路走到腳底起水泡,也不要跟他同行。
「那是因為你總是喜歡說一些廢話,我當然會要求你閉嘴。」他不同情她是病人也就算了,還說話刺激她,姬紫沙瞬間覺得身體更不舒服。
「算了,我懶得理你!」姬紫沙實在沒力氣再跟他吵下去,只得隨他耍嘴皮子,反正也吵不贏他。
段譽杭見她的臉色真的很難看,責怪自己粗心之余,也得想辦法解決她身體的不適癥狀,否則之後的旅程很難繼續。
他左顧右盼,終于給他老兄找到解決的方法。
「跟我來!」他牽起姬紫沙的手,將她拉向一個賣烤肉的攤子。
烤肉攤香味四溢,金黃色的汁液,附著在鮮女敕多汁的肉條上,令人食指大動。
「我現在沒心情吃烤肉。」她是很餓,但同時也不舒服,油膩的食物只會讓她更想吐,她敬謝不敏。
段譽杭冷冷瞄她一眼,轉身跟烤肉攤的老板說了一連串阿拉伯語,對方立刻拿出一粒檸檬,當場切成兩半,將其中一半交給段譽杭。
「Shukran。」段譽杭接過檸檬向老板道謝,要掏錢給他,對方卻說不用,他拿起檸檬向老板致意,轉身面對姬紫沙。
「拿去。」他把檸檬塞進姬紫沙的手里,塞得她莫名其妙。
「干嘛?」她只剩胃酸,還要她生吞檸檬,他就這麼恨她嗎?
「湊近聞。」見她不動,他索性主動扶起她的手,教她正確的使用方式。
「多聞幾下,你會覺得舒服一點。」檸檬清香的味道,有止吐的作用,老祖宗多用來止吐。
姬紫沙半信半疑,她只知道檸檬對美容很有用,不曉得它對暈車一樣有效,知識嚴重匱乏。
她遵照他的指示,拚命聞檸檬,幾分鐘後身體的狀況果然有所改善,至少不再想吐。
段譽杭看她的嘴唇逐漸恢復血色,稍稍安心下來。不過這當然不夠,他接著抓住姬紫沙的手腕將它翻到內側,用手指在上面巡回,好像在找什麼。
「你做什麼——」她以為他想吃她豆腐,差點尖叫。結果他吃豆腐的範圍只限于前掌往上方約三根指尖的距離,就看見他用手指在她手腕的某處,直上直下的按壓,一次一秒,大約按了三十次再換手。
他如此按完右手換左手,按完左手換右手,如此輪流按壓大約過了五分鐘,姬紫沙的不適感完全消失,不再惡心想吐,頭也不會暈了。
「真神奇,你是怎麼辦到的?」她抬高自己的手腕,好奇地東瞧西看,怎麼也瞧不出個所以然來。
「只要是具備一些基本醫學常識,都知道該怎麼應付這種狀況,沒有必要大驚小敝。」他冰冷的口氣瞬間澆熄姬紫沙的熱情。
真討厭,每次剛覺得他人不錯,他馬上就露出本性,連讓人心生好感的時間都沒有,壓根兒是個怪咖。
「我肚子餓了。」她決定大人有大量不跟他計較,省得氣死自己。
「什麼?」段譽杭聞言不可思議地看著她。「剛剛你還吐得一塌糊涂,現在竟喊肚子餓?」差別未免太大。
「我在飛機上什麼都沒吃,已經超過二十四小時沒進食,當然會肚子餓。」她辯解,越說越覺得自己委屈。
「好,那就快點餐。」段譽杭手指著烤肉攤老板。「再過五分鐘,巴士就要開了,司機可不會管你肚子餓不餓,你的動作最好快一點。」
什麼,休息時間只剩五分鐘?
「可是,我還沒有……」剩下的話她說不出口,因為太難為情。
「你想上洗手間?」他直接幫她說了。
姬紫沙點點頭,不好意思地承認。
「你去上洗手間,我幫你點餐。」分工合作比較快,反正她也不會說阿拉伯語,留著也沒有用。
「好,麻煩你了。」姬紫沙再一次感受到他的體貼,他說話雖然不好听,但為人真的不錯。
姬紫沙十萬火急地趕往洗手間,段譽杭也緊急幫姬紫沙點了一份羊肉,還特別情商老板先為他做,他們趕時間,老板也很阿沙力地把要給其他客人的分先讓給他,段譽杭接過烤肉,跟老板說謝謝,然後到一旁等待姬紫沙。
就這方面來說,他們兩個人的運氣都很好。姬紫沙同樣沒讓段譽杭等多久便上完洗手間回到原地,段譽杭立刻把烤肉交給她。
「哪,你的烤肉。」
「謝謝。」姬紫沙接過烤肉,段譽杭還細心地為她加點了一份面包,就怕她吃不飽。
姬紫沙好奇地看著手中的烤肉,細碎的肉塊夾在兩個圓形大面包的中間,看起來有點像漢堡,不過是現做的漢堡,看起來相當好吃。
「你幫我點了什麼肉?」顏色有點陌生,好像不是牛肉……
「羊肉。」
「什麼,羊肉?!」姬紫沙一听見這兩個字,反射性地把手中的面包丟掉,好像它是毒蛇猛獸似地驚嚇不已。
「你這是什麼意思?」段譽杭被她的行為搞得很火大,老板為了怕他們趕不上時間,特地將別人的羊肉讓出來。她蹧蹋老板的心意不說,更可惡的是浪費食物,難道她不知道這個世界上有幾億的人口無法吃飽嗎?她竟然如此任性!
「我、我不敢吃羊肉。」她不是故意浪費,只是怕它的味道。
「你不敢吃羊肉?」段譽杭眯眼,誤會她不是不敢吃羊肉,只是存心和他作對。
「對!」她只要聞到羊肉的味道就會惡心想吐,她也沒辦法。
「就算你不敢吃羊肉,也不能浪費食物,你最好把面包從地上給我撿起來!」還有她討厭的羊肉!
「你要我把那玩意兒撿起來吃掉嗎?」她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是野蠻人嗎,竟要她吃掉在地上的食物?
「對,馬上撿起來!」他冷冷說道。「不準對食物不敬,更不準稱食物為『那玩意兒』!」
姬紫沙聞言睜大眼楮,感覺自己都快瘋了。
他強迫她吃羊肉,還要箝制她的言論自由,這是什麼世界?
「啊——」她忍無可忍地放聲大叫,回憶在這一刻中斷——
「啊?」讓她從回憶回到現實來的罪魁禍首,不消說,一定是段譽杭。此刻他又毫無例外地用手肘拐她。
「卡曼正在問你話,你快回答。」真是,老是閃神,不曉得在干什麼。
姬紫沙馬上對名叫卡曼的商隊主人點頭微笑,同時低聲問段譽杭商隊主人都說了些什麼。
「他說明天就能走出沙漠了,你一定很高興。」段譽杭翻譯。
「嗯,很高興。」這回她不必靠段譽杭翻譯,單看她燦爛的笑容就知道她有多興奮,而段譽杭一點也不意外,她恨不得趕快擺月兌他。
「一旦你們抵達扎哥拉,就有巴士可以去到歐薩薩特,到時候到哪里都方便。你們可搭飛機直飛卡薩布蘭卡,也可以轉搭巴士到馬拉喀什——」
「卡薩布蘭卡!」姬紫沙雖然听不懂商隊主人的話,但她听得懂這個地名,立刻就有反應。
「我知道卡薩布蘭卡,我們就是從那個地方來,現在也要回到那個地方去。」她笑得跟天邊的太陽一樣燦爛,照得商隊主人的眼楮都快花了,她的牙齒可真白,跟編貝一樣漂亮,他老婆的牙齒能像她那麼美就好了。
「我們要到馬拉喀什。」段譽杭一句話就敲碎姬紫沙所有希望,她雖然听不懂阿拉伯語,但馬拉喀什她可不會听錯。
在摩洛哥生活了十幾天,她雖然還是听不懂阿拉伯語,但已經學會了一些簡單的會話,「謝謝、對不起」她都會講了,但最重要的是地名,現在她也認識不少摩洛哥重要大城,再也不是當初那個只知道卡薩布蘭卡的笨蛋。
「馬拉喀什,上帝的故鄉,那里是個好地方。」商隊主人頻點頭,一邊看向姬紫沙,她只好也跟著點頭,雖然她听不懂他說話的內容。
「是啊,最好的。」段譽杭咧齒一笑,商隊主人拍拍他的肩膀,稱贊他會挑地方,馬拉喀什不但是上帝的故鄉,也有助于培養夫妻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