擺在床上那三支一組,由純皮革精制而成的LV發夾,讓伶俐足足呆望了一個鐘頭之久。
雖然明知道,這只是世東賢為了答謝她的愛心便當,才會買這組發夾送給她。但是……心頭隱隱的不安,仿佛有種神秘的力量,將他和她兩人,愈拉愈近……
呆望著,她心頭的情緒,愈來愈沉……
***
拿著浴巾,拭去身上的水滴,從浴室中走出來的世東賢,拿起放在桌上的Cartier新系列MeliMlelo,坐在床上,他的黑眸眯起,細細審視手中這套全球限量生產,在台灣定價超過一百三十萬的高級珠寶。
像水果糖一樣,色彩炫目的珠寶。
一看到這款活潑、色彩鮮明的珠寶,頭一個躍人他腦海的人,就是伶俐。
他直覺地認定,這系列最適合伶俐不過。當時,他毫不猶豫地就買了下來。
其實,他是要去買東西送給伶佳的,免得父親老叨念他,追求伶佳,不夠積極。
原本,他也有打算要買個小禮物送給伶俐,因為他吃了她做的愛心便當嘛,回送一個小禮物給她,也是理所當然的事。
只是,他沒想到,他一眼就看中這款限量生產的珠寶。
雖然不後悔買了它,但是,他卻送不出去。吃一個便當,回送了一套百萬珠寶,這說不過去。
粉紅電氣石、海藍寶石、玉髓、金橙色石榴石……各種色彩鮮明的寶石,連成一串,深具活潑創意。
他怎麼想,都只有伶俐最適合戴這一系列的珠寶。
送不出,因為他送給伶佳的,是一條不過幾萬塊的手鏈。
如果他把這套珠寶送給伶俐,說不定會在兩家掀起波瀾,讓人以為他要追伶利。
迫求伶俐?
世東賢一個晃首輕笑。
不,怎麼可能,他只當伶俐是個小妹妹,很可愛、很可愛的小妹妹。
也許在他心底深處,真的很渴望有一個妹妹讓他寵愛,所以,他就不自覺地,想對伶俐好……特別、特別的好。
為了不讓眾人有過多的揣測,他想了想,這款珠寶,不宜送出,于是,他又到另外一家精品店,買了一組發夾。
把未送出去的寶石收好,他想,也許等伶俐和彥智要結婚那一天,他就可以把這們貴重禮物,送給伶俐,當她的結婚禮物。
想起方才彥智約地,周末一起到宜蘭去踏青的喜悅神情。
世東賢猜想,彥智和伶俐的喜事,應該快了吧!
***
到了周末,一行人開開心心的搭了一輛休旅車,前往宜蘭壯圍。
伶俐不知道世東賢也一道來,原本快樂的心情,再度被銅鏡的陰影籠罩。
路上,她不多話,到了枕山春海休閑山莊,大家興高采烈,約著要喝咖啡、賞夜景,她卻以愛困為由,自己躲回房內睡覺去。
所以,大早,天還未亮,她就起來到外頭散步。
郊外的空氣,聞起來真的很新鮮。蟬嗚、鳥嗚,各種昆蟲的嗚叫聲,交織成一曲清晨的快樂交響曲。
兩手高舉,她的小頭顱向後仰,天微亮,只有她一個人,在這遠山上,眺望遠方點點紅綠的山坡。
想象著,自己是身在城堡里的公主,遙望遠方,期盼著有一天,她的白馬王子會來找她。
輕哼著她也不懂的曲調,身子變的輕盈了起來,她快樂的在原地旋轉著,一圈又一圈,像孩子般一樣,玩不膩。
踮起腳尖,旋了一圈,再跳一次,一旋,進步多了,旋了一圈半,再一次、又一次……
玩興大起,她玩起了體能極限大挑戰,想知道自己一次能旋轉幾圈。
轉著、轉著,整片山玻地,都跟著她在旋轉飛舞,個晃眼,頭一量,重心不穩,身子傾倒……
愛玩的下場——活該要跌倒!
在這無人的清晨里,她的白馬王子,說不定還在睡大頭覺,哪會來管她的死活。
不過,奇跡真的發生了。
她沒跌疼,反而跌在一個溫暖的懷抱中。
頭還在晃、還在暈,但她努力的站直身,她要看清楚,是誰在一大早,解救了一個因為獨自旋舞,而差點昏倒在地的公主?
說不定,他才是她生命中的白馬王子。
「謝謝。」好不容易站直了身子,她漾出清晨最甜美的笑容,微笑的抬頭,和解救她的白馬王子道謝。
「不客氣。」
「定楮一看,她嚇的退了兩步,「巴庫」的腳步交錯,差點絆倒自己,又是他強壯的手臂,解救了她。
「小心!」
扶她站好,他仍不放心,遂扶她到露天的咖啡屋。「坐下吧,免得又跌倒。」
方才他一踏出門,就看見她一個人在原地旋轉著,跳的好快樂,他本不想打擾她,但見她腳步愈來愈不穩,他本能的走上前,想叫她停下來,免得跌倒受傷。
還好他走了過來,她才沒摔到地上。
「你……你怎麼起這麼早?」伶俐怯怯地望著地,眼底罩上慌懼的神色。
她記得昨晚她已經睡很久了,伶佳才進房間,她問了伶佳幾點了,伶佳告訴她,大概兩點半了,他們幾個在外頭喝咖啡、賞夜景。
他應該也是那時候睡的吧?才五點多,他就起床了,睡不到三個鐘頭耶!
「難得到郊外來,我不想睡太晚。」他頓了下,莞爾道︰「免得新鮮的空氣,全被你一個人吸光了!」
他的幽默,化解了她的怔愣。
輕笑了一聲,她偷瞄了他一眼。是早晨新鮮的空氣,把他的凌厲神情,抹去一層了嗎?
此刻的他看起來,並不那麼地令人駭然。
亦或是朝霧,將她的視線蒙住了?
「伶俐……」
他喚了她一聲,她突然嚇了一大跳。
「你好像很怕我?」世東賢晃首嘆笑。
她可是截至目前為止,他惟一想呵護的小妹妹,而且,對她,他很盡力在表達自己的親切。
可惜,她似乎感應不到他的心意。
胸中有一股失望的情緒,聚攏著。
「我……我……」
「我很凶嗎?」
「嗯。」
「我凶過你?」
「這個……這個……」
「沒有,對吧?」
努力在腦海中搜尋,他的確沒凶過她,甚至每回見面,都「正」臉笑容,可是她還是怕呀!
「你要不要說說看,我什麼地方讓你覺得害怕?」對她,他自然的衍生一種不需要理由的包容。
盯著地看,她喃喃逸出蚊嗚聲︰「你的眼楮、你的鼻子、你的……嘴巴、你的臉,還有你整個人……」
「真有這麼糟?」雖然她的聲音小,但坐在她面前,想听清楚她的聲音,不難。
「啊?!」她說什麼了?「我沒說什麼、沒有。」
她嚇的拔腿就跑,如同上一回在他的辦公室一樣。
挫敗的情緒,在他的心口漲開來,苦笑著。看來,他想當一個有親和力的哥哥,還有得拼咧!
***
「伶俐,你在刻什麼?像鬼畫符一樣。」
在一處南瓜田,瓜田的主人告訴他們,在南瓜成熟前二十天,可以在南瓜外殼雕刻,等到南瓜成熟後,就變成外皮上的浮雕。
一听到瓜田主人這麼說,童心未泯的伶俐和伶杰,率先沖鋒上陣,在南瓜上胡亂地刻著。
「你別笑我了,你也不知道自己在刻什麼!」摘下在鏡片一角,用碎鑽瓖一雙Logo的太陽眼鏡,伶俐細看著伶杰的杰作,忍不住大笑。「丑死了,你到底在刻什麼東西?」
玩興一起,加上世東賢的刻意和她保持距離,伶俐早忘了清晨那一幕,眼前雕南瓜的游戲,讓她開心極了。
「拜托,我就說你不懂得欣賞!」伶杰搖搖頭,嘆了聲︰「真是偉大的杰作,名副其實的‘杰’作。」
「我幫你加一點。」伶俐手一伸,在他的杰作上,劃了兩三道。
「喂,這是大師的杰作,別亂劃!」伶杰護著自己的南瓜。「郭哥……」
他回頭想叫郭彥智來管未來的郭太太,誰知郭先生正忙著接電話,再看看其他兩個,一樣是拿著手機講不停。
「唉,我真不知道,他們三個人是來玩的,還是把辦公室移到郊外來。」伶杰搖頭喟嘆了聲。
伶俐一臉無所謂的笑笑。只要她有玩到就好,反正他們的事,她永遠不懂。
「伶杰,你看,你的南瓜長了胡子……你看我刻的像不像?」伶俐樂的呵呵大笑。
「伶俐……」
姐弟倆,互相攻擊對方的南瓜,最後,竟玩起猜拳游戲,誰輸了,誰就可以在對方的南瓜上,劃上一筆。
正在和客戶用手機聊公事的世東賢,面向著他們,伶俐的一顰一笑,飛入他腦內。
雖然離了一小段距離,但他也感染了她的快樂。
頭一回,他為了女人,揚起了最真的笑容。
***
從上回到宜蘭至今,已過了一個月,這一個月內,伶俐沒再和世東賢兒過面,銅鏡的陰影,似乎已慢慢遠離她。
「伶俐,你累不累?」
假日,郭彥智帶著伶俐來到四獸山之一的虎山,兩人從松山慈惠堂旁的石階一來;治著排列整齊的虎山自然步道,往上走。
「有一點。」透過瓖嵌著Swarovski水晶石的Dior太陽眼鏡鏡片,伶俐的視線,仰望著四周的風景。「這里好多相思樹。」
「你累的話,我們到涼亭那邊去休息一下。」
伶俐搖搖頭。「我想再往一走。」
「好吧,如果你累的話,要告訴我喔!」郭彥智拉著她。
「等一下,我……我想把鞋子月兌了。」在戶外,赤腳走在石階上,一定很過癮。
小女孩純真的一面,又顯露出來了。郭彥智寵溺的笑著︰「好,我陪你,我也把鞋子月兌了。」
「你也要月兌鞋?」原來不只她像小孩子嘛!伶俐把他的體貼,歸類到童心未泯那一項去。
月兌下腳上穿的香奈兒珠母貝山茶花涼鞋,伶俐把鞋子拎在手中。
「鞋子我幫你拿。」
「不用了,我自己拿就好。」他拎著球鞋,還背著她的背包,她哪好意思再麻煩他。
「這里真好,溪水潺潺地流,走這段步道,心情格外寧靜。」
伶俐往前一直走,心情頗為愉悅,只不過,有時候會忘了有和郭彥智一起來。
一只鳳蝶飛過,她丟了鞋,跟著鳳蝶一直跑、一直跑……
「哇……不見了!」把鳳蝶追丟,停下腳步,她才想起她把鞋給丟了。
回頭正要去尋鞋,就看見郭彥智把她的鞋給拎來了。
「蝴蝶飛走了嗎?」郭彥智把鞋遞給她,沒半點責備,反倒是一臉寵溺的笑。
「嗯。」她把鞋穿回腳上。平常穿鞋穿習慣了,偶爾打赤腳,還真覺得腳底創刺的,不舒服。「我們還要走多久?」
「大概還要走——個鐘頭。」他看看表。
「好吧,那我們繼續走。」
「你不累?」
「還好。」
沿著虎山自然步道行走,經過了十方禪寺、真光寺,廟宇巍峨、佛音梵唱,心情更加寧靜。
***
用過晚餐後,郭彥智開車送伶俐回家,在路上,他邊開車邊問︰「伶俐,你覺得我如何?」
「嗯?!」什麼如何?不就是個人嗎?有點愛困的伶俐,虛應著︰」不錯啊,你人很好。」
「昨天……我阿姨問我,問我們……」
「綠燈了。」她提醒他開車,免得擋到別人的路,被人家按喇叭,很吵的。
「喔。」
「你阿姨問什麼?」她的視線從前方車輛的號碼牌上,移到他身上。
「她問我們……什麼時候要結婚?」他靦腆的一笑。
「結……結婚?」伶俐有點小震撼。
「是啊,她說,如果你願意的話,那我們的婚事可以先舉行。」頓了話語,他瞄了她一眼。「你覺得呢?」
「我……」伶俐垂著頭,好半晌不答話。
她本來也打算把一生交托給他的。但是不是這事早在她的預料之中,所以,當他提出的時候,她並沒有特別的歡喜,反而還有一些小小的反抗情緒。
會不會是他沒有張羅一個很羅曼蒂克的求婚環境,所以,沒有驚喜、太過平凡……感覺自然就冷淡了?
「如果你還沒準備好,那這件事,可以延後。」他一徑地顧慮著她的感受。
「我……我回去問我爸媽的意見。」好事、壞事,家人永遠是擋箭牌。
「當然!伶叔、伶嬸若是沒意見,那你願不願意嫁給我?」郭彥智滿心期待。
「小心,紅燈了!」伶俐顧左右而言它。說不上來心煩意亂的原因,但她肯定,讓她心湖起波濤的,不是身邊這個男人。
「我們又不經過那個路口。」郭彥智輕笑著︰「你家到了,你不會連你家在哪兒,都忘了吧!」
郭彥智莞爾一笑,女孩子一嬌羞,都是像伶俐這樣子的嗎?很可愛。
車子一個轉彎,駛向她家大門口。
伶俐尷尬的笑著︰「每一條路,看起來都差不多嘛!」
「是啊。」他笑著附和她的話。
停好車後,伶俐和以往—般,自己開門,準備下車。
「再見。」
「伶俐,等一下。」他拉住她的手。
「什麼事?」
她一回頭,發現他一直盯著她看,呼吸聲愈來愈大,他的臉慢慢地逼向她,直到他的唇,差點踫上他的紅唇,她才驚覺他想做什麼。
倏地彈開了身子,她的反應之大,讓他嚇了一跳。
氣氛陡地變的尷尬了起來,郭彥智垂著頭,歉聲道︰「對不起,我……」
「我進去了,再見。」伶俐覺得,她才是該道歉的人。但在這種尷尬情況,她實在不知該說什麼好。
索性,背包一提,迅速下車,跑向屋內。
獨自留在車內的郭彥智,暗責自己太急躁。他想,伶俐一定是太單純了,還沒準備好男女之間親昵的接觸。
淡笑著,他還是別進去吵擾她的好。
***
盤坐在床上,伶俐愣愣的想著——她真的要嫁給郭彥智嗎?
他人很好、對她很體貼、家人也都認定他是伶家未來的二女婿……對她而言,他是一個完美的對象。
可是,為什麼和他在一起,她一點心動的感覺都沒有?
愛情小說,她看多丁,男女主角一相遇,不是都該有那種心跳加速的感覺嗎?
她和彥智約會的次數,不下三十回,但從沒對他有什麼特別的感覺。
茫然,心茫茫然……
或許,真的是她和他的感情發展的太順利了吧!
法國大作家羅曼•羅蘭,曾說︰人生是一道激流,沒有岩石和暗礁,就激不起美麗的浪花。
若沒有岩石,怎能激起美麗的浪花;若沒有晴雨,怎能出現炫目的彩虹?
她和彥智之間,沒有岩石阻擋,也許有,但周圍所有人,會在她到達岩石之前的前一分鐘,把擋在她面前的岩石搬開。
晃晃首,她究竟在想什麼,達她自己都迷糊了。
跳下床,她順手拿起今天戴的手表,要把它放回表櫃內,走到表櫃,她發現自己竟然把錢櫃上鎖了,鑰匙呢?
東找西翻,就是找不到表櫃的鑰匙。踏,她怞開櫃子的每一層怞屜,翻翻找找……
拉開最下面一層,一盒連塑膠膜都未拆的蠟筆,映人她眼底——那是世東賢送給她的!
愣望了許久,她把蠟筆拿出來,拆了它。
不知為了什麼原因,心中沉甸甸的。
找來一張空白的紙,她拿起畫筆,在紙上涂抹著,一筆一畫之間,赫然畫出了,那日在小旅館內,看到的那面銅鏡的雛形。
手中的蠟筆未歇停,幾個勾勒,世東賢臉部的輪廓,已然浮現在紙上,再添上五官,他那凌厲的視線,仿若在瞪視著她。
那栩栩如生的表情,駭的她把畫紙和蠟筆一拋。
「伶俐。」在她驚嚇之余,伶佳推門進入。「你怎麼了?」散落一地的蠟筆,令她納悶。「你在學畫圖?」
「不是,我在畫銅鏡……」
斂住驚駭的神情,伶俐匆匆把畫紙收入最下面一層的怞屜內。
「姐,有什麼事?」
「爸媽找你,說是要談你和彥智的婚事。」伶佳蹲,幫她收拾散落在地上的蠟筆。
「我答應、我答應,我要嫁給彥智!」伶俐猛點著頭。
「這麼急著想嫁!」伶佳笑著。「蠟筆也要放在最下面這一層嗎!」
看著伶佳已伸手要拉開怞屜,伶俐立刻移動腳步,擋住她。
「不是!呃,我是說……我自己放就好了。」她伸手,手還在發抖。
「伶俐,你沒事吧?」伶佳把蠟筆放在最上面一層。
搖搖頭、再搖頭。「沒事,真的沒事。」
「那我們出去吧,爸媽在等我們。」
「好、好。」
「走啊。」
「喔。」
不安地又望了最下層的怞屜一眼,伶俐的心徨徨然,她想,她大概都不敢再開那個怞屜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