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風襲上臉,拂不去心頭的煩擾,手一抹,抹去臉上的沙子。
「總經理,這個地方能蓋度假別墅嗎?」台甫嗤笑著。「只要稍微打一個哈欠,就有一堆沙子飛入嘴內,誰會來這個地方度假?」
台甫的說辭是夸張了一點,但是,沿海地區上過了中秋,進入初冬,北風颯颯一吹。砂子滿天飛,屋前、屋後。想不堆—層沙都困難。
「我們這不就是來評估的!」皺著眉,嗣耀亨也懷疑董事會的提議是否可行。
現在國人是注重周休二日的休閑生活沒錯,到偏僻鄉下來度假的人,也不是沒有。
雖然先進駐能先搶得商機是沒錯,但能不能帶動這個小村鎮的繁榮,攸關著度假別墅的落成與否。
照眼前的情況看來,要在這個地方蓋度假別墅,仍是一種極大的風險。
「我看還是不要的好!」台甫猛搖頭。
「先回去再說吧!」
淡淡的嘆了聲,藏在心頭八個月的影子,又被海風給吹出。
他以為,時間一久,他就能把她給忘了。
但是,事實證明,他忘不了她。他把鎖在大宅院那雙鞋,拿回家里,放在他的房間內。
還請人做了一個透明的玻璃盒,把鞋子放在盒子里,一來,怕鞋子沾了灰塵,二來,他總習慣在累了一天之後,回到房間,躺在床上看著那雙鞋,回憶著她的笑容。
她的笑容,是解除他一天疲憊的最佳良藥。
台甫開了車過來,見他望著海面嘆息,等了一會兒,他才下車。
「總經理,我們是不是要先口村里去?」
清咳了一聲,收回思緒,嗣耀亨撇撇嘴。
「嗯,先回村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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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色的房車,在鄉間小路上行駛,顯得格外耀眼。
台甫開著車,嗣耀亨用手機和提議到這個小漁村蓋度假別墅的董事,互相溝通著。
微弱的訊號、讓嗣耀亨的火氣漸漸提了上來。
「我說,這個地方……喂,喂……你听得到嗎?嗯,喂……我看,等一下我再打給你。」
講不到兩句話又斷訊,他的耐性已至最底,偏偏彼端的那位固執董事,還堅持要和他談下去。
「……我覺得現在不宜在這地方,喂……」
啪的一聲,嗣耀亨把手機關了,丟到一旁。
開車的台甫暗叫不妙。總經理要是真的和那個董事杠上,公司里,少不了又是一場風雨。
一個火爆、一個固執,大戰起來,可不是三兩天就能解決了事的。
「呃,總經理,我想,鄭董事大概是想實現理想吧,我听說他以前就住在這個小漁村,大概是……」
「去他的狗屁理想!」嗣耀亨怒喝著。
上司突如其來的怒吼,把分心想著他有何反應的台甫給嚇了一大跳,握住方向盤的手一滑,方向盤偏了一下,砰的一聲,接到路旁的電線桿。
還好他及時穩住,沒有大礙。不過,車頭撞凹了一小處,坐在後座的嗣耀亨,也被晃了一大下。
「台甫!」
「總經理,對不起,我……我馬上下車察看。」
台南一臉徇然,知道自己要倒大榻了。
嗣耀亨也下車,一下車才發現,窄窄的路上,圍上了許多村民,全都好奇的來看是怎麼一回事。
一堆人指指點點,讓嗣耀亨火爆的情緒又怒漲。
「我到商店去買飲料。」
丟了話,他從村民之間,找到出口,走了兩三步,到斜對面一家雜貨店。
停在雜貨店外的一輛跑車,讓他的眉頭皺了起來。
八個月前,停在新莊大宅院外的,也是同一款的跑車。
只是巧合吧?
嗣耀亨銳利的視線,直盯著那輛跑車看。
站在車邊,正彎身在清車內沙子的何建明,感覺有人在看他的車子,虛榮心又起,他抬頭得意的笑。
但,一對上那雙銳利的眼,他心頭駭了下,一抹干笑,讓他的唇線咧的難者極了。
「呵、呵……鄉下地方,風……風飛沙的,實……實在不適合開跑車來。」
那高大的男人,好像和他有深仇大恨似的,一雙怒眼瞪得他心惶惶。
是他!一定是他!
嗣耀亨往前邁了兩大步,怒火旺燒著心口。這男子的身形,和他記憶中的那個男人差不多,加上這輛跑車——
「你認識古允蕾嗎?」嗣耀亨站定到他面前,低沉問道。
「允蕾……認識呀,她是我……」
何建明的話還未說完,一個拳頭便扎扎實實的揮向他的右頰。
果然是這個男人!
嗣耀亨掀起何建明的衣領,又給他一拳。
「喂,你怎麼打人啊?!」
在雜貨店內買東西的佩玲,看見自己的老公被打掛在車上,著急地丟了東西,跑出來大嚷︰「救人喔,阿東伯、阿源叔……建明被人家打了!」
佩玲一著急,國台語雙聲帶喊嚷著。
听到有人打架,一群村民從電線桿那邊,移到雜貨店前來。
「你……你是誰啊?為什麼打我老公?」佩玲急急的擋在丈夫面前。
「她是你老婆?」嗣耀亨怒騰騰地問︰「那允蕾呢?你把她拋棄了嗎?」
聞聲趕來的台甫,原本想要拉住上司,但听到上司質問那男人古允蕾的事,他大概也猜到那男人可能就是帶走古允蕾的人。那種男人,是該受點教訓!
「什麼?!拋棄允蕾?」佩玲被嗣耀亨的話給弄糊涂,她回頭問著丈夫︰「建明,他是誰?他在說什麼東西?」
莫名其妙被接了兩拳,何建明哀叫著︰「我哪知道他是誰!」
「你這個男人真沒種,敢做不敢當!」台甫跳出來為上司、為古允蕾抱不平。「你敢說不是你叫古允蕾來接近我們總經理,然後拿了錢就走!你還跪在古允蕾面前向她求婚,怎麼你娶的是別人!」台甫的仗義直言。對上上司的質問眼神,換成了一臉干笑。「呵,這……這全是總裁夫人告訴我的。」
嗣耀亨把目光移向何建明,又想質問他,但佩玲搶先了一步。
「何建明!原來允蕾肚子里的孩子是你的!」佩玲恨恨的捶著他。「你的良心是被狗啃了,是不是?難怪允蕾一直不敢和我說孩子的父親是誰!你怎麼會做出這種不要臉的事!」佩玲大哭著。
「佩……佩玲,冤枉啊,我沒有,不是我!」何建明真不知道自己今天是不是和古允蕾犯沖。先是砸傷了允蕾,現在又因允蕾被揍的快掛了。
一旁的村民也加入指責的行列,責備何建明,不該做出腳踏兩條船的事。
何建明苦著一張臉,不甘被冤枉的他,挺直胸膛,站在比他高一點、壯一點的嗣耀亨面前,抖著聲問︰「你……你別亂冤枉人!我……我什麼時候有向允蕾求婚?」
「我親眼看見的!」嗣耀亨一臉殺氣騰騰。眼前這個混蛋,竟然還讓允蕾大了肚子,又另娶了別人,要不是村民一再阻擋著,他早把他揍的半死了。
「何建明,你還有什麼話說!」
嗣耀亨堅定的神情,讓佩玲又信了三分,她抬起拳,直往何建明手臂狂捶。
「冤枉、冤枉呀、我發誓、我真的可以發誓我沒有!」
這頭的何建明,也信誓旦旦。
佩玲有些迷惘了。她看看嗣耀亨,又看看自己的丈夫,一方堅定,煞有其事;一方發誓,不像作假。
建明的個性她清楚,如果他真有對不起她和允蕾,他不會如此面無愧色地發誓的。
盯著丈夫看了好半晌,他臉上依舊沒有顯現心虛的愧意,她相信她的丈夫,沒做出違背良心的事情。
「請問這位先生怎麼稱呼?」佩玲雙手扶著腰,昂高下顎問。
台甫一上前,遞了一張嗣耀亨的名片給她。「這位太太,你千萬別被這個花心的男人給騙了!」
佩玲看著名片,驚訝眼前的偉岸男子,來頭可不小。
「我相信我老公他沒騙我。」
「沒錯,我是清白的!」何建明手搭在妻子肩上,展現夫妻一條心的恩愛畫面。
「你打算怎麼安置允蕾?」這臭小子不承認罪行,無妨,他現在要的是一個交代,一個他要怎麼安排允蕾以後生活的交代。」
「你要我怎麼說?允蕾肚子里的孩子不是我的。我也沒有和她求婚過!」何建明覺得自己快被搞瘋了。
眼前男人的氣勢和凶霸的指控,將他明明沒做過的事,說得好像真有其事。
「你沒有和她求婚過?」嗣耀亨的黑眸中。迸出危險的凶光。「那你的意思是說,八個月前,在新莊那座大宅院前,跪在地上和允蕾求婚的那個人不是你?而那輛黃色跑車,也不是你的?」
只要他敢說一聲「不是」,他絕對會把這個表種連人帶車,丟入海里。
「八個月前……在新莊的大宅院前……喔,我想起來了!」何建明恍然想起。「對!那個人是我沒錯。」
「何建明!’」一聲尖銳的怒吼聲,差點把何建明的耳膜給刺破。佩玲呲牙咧嘴的。「你承認了?虧我還說我相信你!」
愣了一下,何建明拉住氣得想跑的妻子。「佩玲,你氣什麼?那件事,我不是早和你說過了嗎?我不是和允蕾求婚,我是跪著求她去醫院幫我向你求情,你忘了呀?」
听丈夫這麼一說,佩玲冷靜下來。「喔,對,你告訴過我的,我居然忘了。」赧顏一笑,那件事,她也有錯,錯在沒有愛惜自己的生命,想不開的拿刀子朝手腕上割……
咦,奇怪了,這個大集團的總經理,干嘛來管他們三人之間的私事?
「你不是向允蕾求婚?’」嗣耀亨心頭一震。他是不是弄錯了什麼?
何建明死命的搖頭。「我是求允蕾去幫我和我老婆說情的!」
「那允蕾和你……」怔愣住,嗣耀亨的心迷惘了。
「允蕾和我們是大學同學,她現在住在我們的老房子那里……」
何建明手一指,被佩玲狠狠的打落。
「佩玲,你為什麼打我?」
「你發什麼神經!你干嘛告訴一個陌生人,允蕾住在哪里!」瞪了丈夫一眼,佩玲的怒光移向嗣耀亨身上。高大、強壯……「原來允蕾肚子里的孩子是你的,你才是死設良心的負心漢!」
佩玲的一番話,仿著一記重拳,狠狠地朝嗣耀亨頭上捶落。
「允蕾……她人在哪里?」他急切的問。
「休想我會告訴你!」佩玲拉著丈夫。「建明,我們走,你還可以開車吧?」
何建明點點頭。
「告訴我,允蕾她人在哪里!」嗣耀亨滿臉痛楚。
已經坐進駕駛座內的何建明,不敢違逆妻子的命令,默言的搖搖頭。
「你休想知道允蕾住在哪里,就算你知道,允蕾也未必會見你!還有,你打傷我老公。這里的人全是證人,等驗傷單出來,我們法院見!」
佩玲說完,便吆喝著丈夫開車。
看見他們開著車走了,只想要找到古允蕾的嗣耀亨,沒半點遲疑,拔腿就追了上去。
「總……總經理……」台甫沒料到上司會用跑的追車。喚也喚不回。
要找人,問這一堆村民就好了,干嘛還傻傻的追那輛跑車?
為愛痴狂,連他火爆的上司,也逃不過愛情的迷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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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佩玲,他真的追過來了!」
「他喜歡追著車跑,就讓他跑個夠!」
「說起來,這件事我們也有錯。」
「錯你的頭啦!他自己不把事情弄清楚,還冤枉了一堆人……喂,你要開到哪里去?」
「我們不是要回家嗎?」
「你豬頭啊,誰說我們要回家了!他喜歡追我們的車,讓他追個過癮,反正他高大、強壯,多繞幾圈,讓他更強壯也不錯!」
夫妻倆,賊賊的對笑著。
「那,我們就在村子里兜風吧!」
「嗯,這個提議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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腳上裹了一大坨紗布,古允蕾連下床都不方便。
喝了一口佩玲送到她眼前的果汁,她笑問︰「你不會是把雜貨店的東西。全搬回來了吧,怎麼去那麼久?」
「我和建明。遇到了一個瘋子!」佩玲端著另一杯果汁,坐在床的另一邊。
「瘋子?村里有瘋子?」她怎麼沒听過?古允蕾納悶著。
「有,還是一個高大、強壯的瘋子!」佩玲特地強調高大和強壯這兩個名詞。
古允蕾只擔憂著,沒听出話中的含義。
「他沒對你們怎麼樣吧?」高大、強壯,那應該是個男瘋子。
「沒有,不過,他一直追著我們的車跑。」
佩玲說得輕松,古允蕾卻听的心驚。
「他追著你們的車跑?為什麼?」
聳聳肩。「他邊跑,邊踢掉皮鞋、月兌掉他的西裝外套、怞掉他的領帶……」
「佩玲,你真無聊,說什麼天方夜譚!」古允蕾笑瞪了她一眼,繼續喝她的果汁。「害我還以為是真的,還替你窮擔心,怕那瘋子打到你。」
「我說的是真的!那瘋子沒打到我,可是他把建明的臉打腫了。」
古允蕾眼看著她。「你說真的還是假的?這個漁村里,哪有什麼穿西裝、皮鞋,還打領帶的瘋子?」
「是真的,他是外地來的。」喝著果汁,佩玲笑的一臉得意。「你知道嗎?我和建明開著跑車在村里兜風,我們繞了一個鐘頭,那個瘋子也追了我們一個鐘頭。」
古允蕾倒怞了口氣,驚地瞪圓了眼。「他瘋了!他究竟要做什麼?」
「他就是瘋子啊!」
對喔!「那他呢?追了一個鐘頭。他不累嗎?」
「我看是還好,後來我和建明逛膩了。建明把油門用力一踩。把他甩的遠遠的,他追也迫不上,我回頭看的時候,他好像腿軟的跪在路中間。」
「你們沒管他了嗎?」古允蕾突然同情起那個瘋子。「萬一他倒在路中間,那很危險的!」
「放心,他沒讓車子輾斃,他是一只打不死的蟑螂。」
「什麼意思?」古允蕾覺得佩玲的話中有活。
「他又追到門外來了!」一定是他那個跟班,問到了地址,把他載過來的!
這會兒,方允蕾的同情心飛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臉的驚恐。
「他追到這里來了?你報警了沒有?」這里可是有兩個孕婦耶,萬一那個瘋子拿棒子進來亂打人,那還得了!
「還沒!」輕松的神色,忽地沉了下來,佩玲靜靜看她好半晌,不說話。
「佩玲,你干嘛直看著我?快去報警呀!古允蕾緊張的不得了,怕那個瘋子會闖進來。
「要不要報警,我看,還是由你決定好了。」
這種事,哪還需要再問。「當然是要報警了!」古允蕾用力的點頭。
她抓來手機。從床頭邊掛的一張護貝的四方紙上,找到派出所的電話號碼。
這張護貝紙,共有五份,客廳、廚房、房間、園子、浴室各有一份,上面寫著派出所、醫院、附近鄰居,還有村長的電話號碼。是佩玲擔心她一個人住,若有意外,可以及時求救。
她才接下第一個電話鍵、手機就讓佩玲搶過去。
她納悶的看著佩玲,佩玲一臉沉色的告訴她,「你要不要先看過那個瘋子的名片,再決定要不要報警?」
瘋子也有名片?愣了一下,古允蕾又瞪了佩玲一眼,以為佩玲拿她窮開心。
當佩玲把名片拿給她時,她狐疑的接過,在看清楚名片上的名字時,古允蕾整個人震愣住了。
是那個刻在她心上的名,刻在他心上的人兒……
是他!他來了。
愣看了許久,她的視線緩緩偏移,對上佩玲質詢的目光,她又是一愣。
兩人對看了許久,沉默的氣氛。讓佩玲質問的聲音劃開。
「是不是他?你肚子里的孩子,是他的?」
古允蕾不語,眼眶泛紅,一滴淚、二滴淚、三滴淚……來不及細數的淚,涔涔泛流。刷落她的臉頰。
是他不要她的,現在他為何又要來?
惹出她一腔淚,淚一流。她控制不住流淚的速度,哭碎了心。哭出她隱藏八個月的痛。
「允淚,別哭。」佩玲拿著面紙,幫她擦淚。「對不起,說來,這一切都是我的錯!」
古允蕾搖著頭。「你怎麼會有錯呢?」
硬咽著,想到他最後對她說的那句話︰這五百萬,就當作是買你的初夜。
心痛如紋,她刻意壓住的情緒,又再度潰堤。
這八個月來,她活在自己築的夢中,欺騙自己,他是很愛她的。
她希望自己過的快樂,保持愉快的情緒,要她的孩子,以後也會是個快樂的小天使。
她相信,她能靠她的夢,撐過十個月的。而今就剩兩個月了,為什麼他又要出現,把她辛苦築起來的夢,全打亂了、打碎了……
「允蕾,我想,他是真的愛你的,只是,他對你有一些誤會。」
這一點,光從他瘋狂的追逐他們的跑車,只為了想知道允蕾住在哪里,就可看出,如果不是他深愛著允蕾,哪會笨的追車跑?
現在,他又追來了,更可以確定他的心意。
只是,造化弄人,一個小誤會,卻讓他們分離了八個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