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臥龍等舞月換好衣服,躺上床,他親手幫她蓋好被子,坐在床邊,靜看她半晌,才依依不舍地離開佳人身邊。
要不是怕她的身子,承受不了太激烈的沖擊,他真想整晚擁著她、愛她。
回客棧的路上,他唇邊的笑意,始終不滅。
心情大好,腳步都顯輕快。
前腳才踏進客棧內,就見軍師乾坤,匆匆忙忙的迎上來。
「城主。」
「發生什麼事了?」
平日沉著穩重的乾坤,此刻倉皇的表情,肯定是有嚴重的事發生。
乾坤未語,只把一張紙條遞給他。
接過紙條一看,原本欣悅的神色,倏地轉為震驚。
「這是什麼時候接到的?」東方臥龍面色凝重的問。
「一刻鐘前。」乾坤神色忡忡。「城主,我們是不是現在就馬上趕回東城堡?」
將紙條緊握在手中,東方臥龍沉重的點頭。
「馬上準備啟程回東城堡!」他下令。
「是,城主。」
「通知地方官了嗎?」修橋的工作,他可不許因為他不在,而有延誤。
「我派人去通知他了,他應該馬上到。」
「那好,等會兒他來,要他在半個月內,務必修好棧橋……我要出去一下。」
他不能一聲不吭的走,對舞月,他有必要和她說一聲。
「城主,正事要緊。」
乾坤不難猜出主子想去哪里,在這時候,他有義務提醒他,事有輕重緩急之分。
東方臥龍蹙著眉頭,回瞪他。
「若城主放不下心,可交代地方官去做。」走近主子身邊,乾坤低聲道︰「城主,荷夫人的性命要緊!」
那一句「荷夫人的性命要緊」,拉住了東方臥龍的腳步,抱著愧意,他知道,一分一秒,他都不能耽擱。
盡管心魂早飛向舞月家,想向她辭行,但他的腳步,卻一步也不能跨出客棧。
地方官匆忙趕來,他只簡短的交代幾句話,便坐上馬車,一行人,浩浩蕩蕩的離去。
天方亮,躺在床上的任舞月,幽幽轉醒,和平日一樣,她要下床煮地瓜粥,但身子才一挪動,下半身疼痛的感覺,令她不由得蹙起眉心。
疼痛的感覺,讓她憶及昨晚在溪邊的事,獨自嬌怯怯的垂首之際,卻听見門軋的一響開了。
腳步聲是從外頭進入廳內的。
這麼早,會有誰來?
心驚之余,听見娘親打呵欠的聲音,她才安了心。
「娘,您在廳內嗎?」
進入女兒的房內,任大娘又大大打了阿欠。「舞月,你醒了?」
「娘,您現在才回來?」舞月坐在床上沒敢動,怕一動,她會疼叫出聲,到時,說不定娘會看出端倪。
「那阿春伯媳婦肚里的孩子,可真折煞人,害我們幾個幫忙接生的老太婆,慌得手忙腳亂的。」任大娘一臉困意。「他媳婦哀叫的像殺豬的聲音,走也走不開,守著、守著,天也亮了,還好是生了,要不,連我們都沒力氣了。」
「對不起,娘,我……我昨晚睡得沉,不知道您沒回來。」
「和娘說什麼對不起,你去了,也幫不上忙的。」任大娘從懷里掏出一塊玉佩。「這是官爺昨晚交給我,說是龍大爺要送給你當紀念的,說你間接為村民造福,算是立了大功!我說不要,可那官爺說,無論如何,一定得收下,給我千拜托、萬拜托的。」
把玉佩放在掌心中,任舞月滿心歡喜。
「如果……如果娘不喜歡我收這個大禮,那……那晚一點兒,我再把玉佩送還給龍大爺。」
「要能還,我早就拿去還了!」
「娘,您說的是什麼意思?」舞月茫然的望著,頻頻打呵欠的娘親。
「那龍大爺昨晚就離開了,找誰還玉佩去呀!」
「龍大爺離開了?不可能呀!」任舞月急喊著。
「為什麼不可能?」任大娘的呵欠,被女兒激動的反應,給震飛了。
「因……因為他說過,他要等棧橋修復了再走。」低著頭,她眼神閃爍。「還……還有,他說了,明天要來我們家吃烤蕃薯的。」
聞言,任大娘苦笑著。
「舞月,你當真以為龍大爺那種尊貴的人,會想吃烤蕃薯?他不過隨便說說的!」
「娘,官爺有沒有說,龍大爺為什麼要連夜離開?」拉著娘親的袖子,舞月強裝鎮定的問。
「有很緊急的事吧,我也不太清楚。我很困,我要去躺一躺,今兒個不賣菜了。」
任大娘邊說邊走,回到自己的房里去。
坐在床上的任舞月,傻愣的瞪著掌心中的玉佩,不敢相信他真的離開了。
再怎麼緊急的事,連和她說一聲的時間都沒有?都沒有……
淚珠,滴下,落在掌心中的玉佩上。冰沁的玉佩,沁涼了她一顆情竇初開的芳心。
趕了三天三夜的路程,一回到東城堡,東方臥龍直奔心荷院,走在花園的石卵路上,他便听到丫環們的急嚷聲。
「荷夫人,您別這樣。」
尋著聲音望去,東方臥龍看見柳心荷趴在樓上的欄桿上,欲尋死。
腳一蹬,他身形一彈,飛上了二樓。
「城主。」丫環水袖見他回來,像找到救星一般,破涕為笑。「荷夫人她……」
東方臥龍揚手,制止她。「我全知道。」他走上前,扶住柳心荷。「水怞,你們全下去!」
「是,城主。」
水袖和其他幾名丫環離開後,東方臥龍將哭得傷心欲絕的柳心荷,扶入屋內。
「臥龍,大夫說……說我以後都不能生孩子了!」把淚柔開,柳心荷哭倒在他懷中。
「沒這回事!」拍撫著她的背,她的瘦弱,令他心疼。「我再找醫術更好的大夫,來幫你醫治。」
其實,早在先前,大夫就已說過,如果心荷的身子再不調適好,恐怕,日後受孕的機會不大。
他想,大夫一定是拗不過心荷的追問,才會把這件事告訴她。
「听我說,心荷。」扶她坐下,他低聲勸說著︰「只要你靜心休養,多吃點東西,身體只要健康,一定可以生孩子的!」
「真的嗎?」淚汪汪的雙眼,充滿無助。「臥龍,如果我不能生了,那我們之前流掉的孩子,就沒辦法再投胎當我們的孩子……」說著,心頭又泛起酸澀,兩行淚珠,撲簌簌的流。
「會的,你一定可以再懷孕的!」暗嘆了一聲,東方臥龍捺著性子,安撫著她。
也許是連夜趕路,人已疲憊至極,加上同樣狀況,這半年來,他已安慰不下數千回,真的覺得有些疲乏了。
為什麼心荷總要兜著那個陰影走?他一直試著要引領她走到陽光下,但她卻只願挨著那團陰影而活?
再怎麼好脾氣的人,恐怕都會讓她給磨瘋了。
「我可以嗎?我真的可以嗎?我……」
哭喊太久,柳心荷眼前一黑,人便暈了過去。
接住了她倒斜的身子,她輕盈的身軀,令他心頭一陣揪疼。
失去孩子的痛苦,讓她成日陷在哀戚的情緒,茶不思、飯不想,這半年來,心荷一日比一日瘦弱。
將她放到床上,望著她憔悴的面容,東方臥龍的心中,盈滿著濃濃的愧疚。
心荷至今還陷在失去孩子的痛苦中,他卻背著她,喜歡上另外一個女子。
幫她蓋被的同時,他想起了舞月。
那一晚,他也是同樣的幫舞月蓋了被,不知道舞月現在如何,是否責怪他不告而別?
低嘆了聲,他懷著沉甸甸的心情,走出房外。
已經三天了!
她的心上人,已經離開三天了。這三天來,她像掉了心魂一般,時常呆愣著,腦袋里,全是他的身影。
每天夜里,她都反反復復想著,他離去的真正原因。
她去問過地方官,地方官只說有非常緊急的事,所以他非離開不可。
應該不是避著她吧?要不,他怎還會送她玉佩呢?她直覺認定,那是他送給她的定情之物。
而她也相信,他的事情一辦完,他一定會再回來找她的。
有這個堅定的信念在,她打起精神,決定要好好的過日子,她相信,他喜歡看到的是氣色紅潤的她,而不是面色憔悴、無精打采的她。
想到她的失魂樣,讓娘以為她的病還未完全好,要她在家休息,不用去市場賣菜,讓她心中充塞著愧願。
從明天開始,她要到市場幫娘賣菜,努力工作。
把桌子擦干淨後,她正要進廚房煮飯時,一個人影閃進屋里來,嚇了她一跳。
定楮一看,原來是豬肉榮的大兒子阿生。
「阿生,你來做什麼?」瞪他一眼,任舞月沒給他好臉色看。
這豬肉榮夫婦,被龍大爺教訓了一頓,現在不管做生意、還是其他方面,都規矩多了。這個阿生,雖然也不像過去那樣囂張霸道,但大惡不作、小惡卻不斷。
鷹鼻鷂眼,還是那張丑惡的嘴臉。
「听說那個龍大爺,給了你一塊玉佩,拿出來借我瞧一瞧!」
阿生一進門,自動的拉開長條椅坐下,一條腿屈放在椅上,另一條腿在桌子下抖個不停。
他這個人,平日無所事事,挺有閑工夫的,村里的事,他無不知曉,也愛湊熱鬧。
听聞他的心上人讓那個東城首富,賞了一塊玉佩,村里好幾個老太婆都看過那塊玉佩。
這種事,他怎可以落在老太婆之後呢?再說,首富送的東西,肯定是個稀世珍寶,他非得來瞧一瞧不可。
「你給我出去!我不想讓你看那塊玉佩!」任舞月指著門口,態度強硬。
村里很多人都好奇地想來看那塊玉佩,只要娘點頭,她一定把玉佩拿出來,滿足村人的好奇心。
不是炫耀,在她私下將玉佩視為定情物的另外一面,她和娘的看法一致相同,這塊玉佩,是屬于全村人的,它是記載著龍大爺到村里來,出錢修橋的紀念物。
所有人,她都給看,惟獨阿生,她不願讓他看那塊玉佩,因為他不配。對于這個村子,他沒盡半點心力,只有搞破壞的份,所以他沒有權利看那塊玉佩。
「唷,挺凶的咧!等我把你娶進門,我非得照三餐打你,看你還敢不敢神氣?」
「我不會嫁給你的!像你這種人,誰願意把女兒嫁給你!」
「可多了!我們家不愁吃、不愁穿,多少人想和我們攀親。」自個兒倒了杯茶喝,喝完後,阿生敲著空杯。「快點去拿玉佩來給我看!」
「你給我滾出去,否則我就叫人來抓你!」任舞月一副勢在必行的堅定樣。
「你叫啊,我還怕你不成!」
向來惡霸慣了的阿生,一無所懼,大搖大擺的朝她房間走去。
「你給我站住!」
她的話,他沒听進耳,決心沒見到稀世珍寶的他,說什麼也不走,她不給看,那他只好自己去找!
進了房,阿生走向床邊,把枕頭掀起,那塊玉佩,不在枕頭下。
「出去!」趁他不備,她用力的推了他一把,他跌在地上,她怒瞪著地。「你馬上給我出去,否則我就報官來捉你!」
「你敢!」站起身來,阿生滿肚子氣。「你這個臭婆娘,今天我非得好好修理你一頓不可!」
阿生從背後拿出一把,隨身攜帶的小刀,揮向她。
任舞月機靈的一閃,躲得快,沖到客廳,想跑出去求救,但被阿生擋了住。
「想跑!只要你給我磕三個頭,認了錯,再把玉佩拿給我看,我就放了你!」
「你別做夢!」
舞月的倔,又激怒了阿生,阿生手中的小刀一揮,這回,舞月沒能躲得過,手背被劃了一刀,鮮血流出。
看屋外有人經過,舞月搗著手,大喊︰「阿昆叔,救命啊!」
聞聲進入屋內的阿昆,看到舞月手上流血,又看到阿生在屋里,氣的大喊︰「阿生,你為什麼要割傷舞月?」
看到向來仰仗他家過活的阿昆叔,阿生一點懼意也沒有,反而哼著聲︰「那是她活該!誰叫她不把玉佩拿出來給我看!」
「你休想!」被劃了一道傷口,舞月更生氣了。「你給我出去、出去!」
「阿生,你快回去,否則,我告訴你爹去!」阿昆恫嚇著他。
「你當你是誰啊!你的話,我爹還當放屁咧!」阿生不客氣地。
「你……」遇到這個小霸王,阿昆滿肚子氣無處發泄。
此時,賣菜的任大娘正好回來,知道阿生來搗亂,氣的拿扁擔要把阿生給轟出去。
阿生把扁擔給搶下。「臭老太婆,你敢打我!」
「你要再不出去,我還是會打你!」任大娘拿起板凳,朝阿生打去。
被板凳打中,阿生生氣的和任大娘搶著板凳。
「阿生,你別再鬧了!」阿昆叔上前要勸和,卻被板凳的椅腳,打中了臉頰。
「阿昆叔,你不要緊吧?」任舞月扶著被打中,踉蹌了一步的阿昆。
同時間,阿生已把板凳搶過手,洋洋得意。
「臭老太婆,你去死吧你!」阿生用板凳,朝任大娘打過去。
任大娘跌了一下,後腦撞到了供桌的桌角。
「娘……」
舞月奔上前扶她,托住娘親後腦的手掌,霎時,沾滿了鮮血。
「娘……」
向來不知懼怕為何物的阿生,見狀,嚇得雙腿發軟。「不……不……不是我,是她自己撞到的,不關……不關我的事。」
「阿生,你闖了大禍了!」阿昆怒地斥責,上前幫忙扶著任大娘。「舞月,扶你娘到房間去,我馬上去請大夫過來。」
舞月哭著點點頭,此時,阿生早溜得不見人影了。
盡管大夫很快就趕到了,但因任大娘失血過多,最後,仍然回天乏術,一命嗚呼。
在村人的幫忙下,舞月親手將娘親埋葬,雙眼早已哭腫,整個人也更形縴弱。
有阿昆的作證,地方官立刻將準備潛逃的阿生給逮捕,關入牢中。
呆坐在廳內,望著娘親的牌位,舞月的淚又落了下來。
渾渾噩噩的過了好幾天,她的淚,停了又落、落了又停……
如果那天她不使倔,把放在身上的玉佩,拿出來給阿生看,說不定她娘就不會死了。
都怪她,是她不好!
「娘,舞月對不起您、是舞月害死您的!」撲倒在娘親的牌位前,舞月淚漣漣的哭訴。
哭著,累了,闔上眼,她倒在地上,昏厥了過去。
再醒來時,她已躺在自己的床上,她想,大概是隔壁的嬸婆,發現她暈倒了,喚人來扶她進房的。
正想起身下床,一陣沉穩的腳步聲傳來,她愣望著房門口,不一會兒,一個熟悉的身影,進入了房內。
「龍……龍大爺……」
驚呼聲甫出,她的淚禁不住地流下兩頰。
「舞月……」
大步跨上前,東方臥龍手中端著一碗米粥,單手扶她。
「別下來,你身子很虛弱,來,把這米粥喝下。」
她的縴弱,令他心疼不已。
「我就知道你會回來!」沒有喝粥,她兩手圈住他的腰身,頭顱輕偎在他寬闊的胸膛,啜泣著。
「我回來了!」
這一聲,他道的沉重。
他極力克制自己別想她,也早決定要做個負心郎。負了她,他就能全心全意照顧心荷。
但他做不到、做不到呀!
良心的煎熬、的煎熬、相思的煎熬……總讓他夜里,輾轉不能成眠。
放不下心,放不下她。
所以,瞞著心荷,他又回來找她了。
他真慶幸自己回來了,否則,她一個弱女子,遭逢巨變,如何承受得了!
「你回來了、你回來了,你真的回來了……」悲喜交加,她的淚,雙倍泉涌。「我娘她……她死了,娘死了……」
「我知道,我全知道了。」他用下顎輕搓著她的發頂,輕聲安撫︰「有我在,你別怕。」
「是我害死我娘的……」
「別說傻話!錯不在你!」他把碗端近。「先把粥喝了。這是隔壁的阿婆煮的,她說,你這幾天,吃沒幾口東西,這樣是不行的!」
他的眼神,傳達溫暖的愛,讓她的心頭,安定了許多。
听了他的話,她把米粥給喝了。
「舞月,我要帶你走。」她縴弱的模樣,教他憐惜。「你願意和我走嗎?」
「我……」點點頭。
老天爺還是蓄顧她的,失去娘,至少還有他能讓她依靠。
天涯海角,我心隨君心……凝視著他,她知道,他是她今生的歸依。
東方臥龍以收舞月做丫環為由,將舞月帶離了村子。
他安排舞月住進東城堡附近的一棟大宅院內。
帶回舞月,是他臨時決定的,為免舞月的事,刺激了心荷,他暫時還需瞞住兩方。
原本他打算日後先告訴舞月,讓她知道他的真實身份,和他早有一名侍妾的事,但,日子一天天過,他擔心的卻是舞月會離開他,而不再是擔心心荷會承受不了。
一轉眼,舞月到大宅院來,也已兩個月了。
為了舞月,他特地要乾坤到鄉下地方,找幾個不認識他的村女來當丫環,一來,避免他的身份暴露;二來,同樣是在鄉下長大,應該會比較有親切感。
白天,他回東城堡,晚上,他就回大宅院陪舞月,正常的作息,舞月還不至于懷疑他。
但是,心荷……
低嘆了聲,東方臥龍倍感頭痛。
心荷至今,仍是時好時壞,今天,還哭鬧了一整天。
大夫已明確告訴他,心荷是無法生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