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依莎貝爾咬咬唇辦。
事到如今,她不得不承認了,當朵溫室小花真是她最駕輕就熟的工作。
來到香港已經兩個多月了,卻發現即使名為「東方之珠」,還是有它藏污納垢的地方。
以往豹老愛笑她過于天真,笑她是白痴天屎女——哼!當他說時,可不知她听得懂中文,所以她全听進耳了,就算真不懂意思,她還能回去上網查字典——她不服氣,總以為那只是因為沒有機會予以證明,現在可好,一大串的失敗經驗,還真是夠拿來當作證明了。
因為乏人照料,她過得很慘!
為了不想身分曝光,她只能去找些不用護照的工作,例如,三流小酒吧的鋼琴師。
可即使她只是個鋼琴師,還故意剪短了頭發改穿男裝,居然也能引來男同性戀者的垂涎覬覦?
在三個男人為她大打出乎毀了小酒吧,才發現她根本是個女人時,她被控欺騙感情,也被老板趕出了酒吧!別說酬勞了,她還得付錢當酒吧重新裝潢的費用。
接著,她接了個家庭英文教師的工作,做了十天還沒和孩子混熟,那單親老爸就每天晚上找借口逗留在她房里聊天不肯走。
那天,她半夜里醒來,發現房里居然多了個沒穿衣服正想要霸王硬上弓的男人,她嚇得除了睡衣和一件外套外,什麼都來不及拿就逃出那戶人家。
這次的經歷比上次的更慘,她所有的錢和行李都留在雇主家里了,所幸,護照是放在口袋里的。
要回去拿嗎?她可不敢。
雖然已過了一段時間,但她每回只要一想起那肥男光果而瀅笑的臉,還會想吐。
接著,她還當過面包店店員、超商店員、發海報人員……等,但都因為她不是本地人,要不受到排擠,就是被誆騙了工錢。
也曾有人笑咪咪說她上鏡,想找她去當模特兒拍些平面廣告,她想都不想便拒絕了,一方面她從沒想過用自己的臉來掙錢,二方面,那家伙瀅笑的臉讓她想起家教學生的色老爸!
幸好香港還有不少餐廳小館常會缺少臨時洗碗工,而這最後竟成了她用來填飽肚子的工作了,但整日流落街頭畢竟沒有安全感,她渴望一個可以安心歇腳的地方。
這一天,依莎貝爾來到一家剛開不久的館子前,外頭貼著「征人」的紅字條,里頭散發出柔勻的暈黃,就是這道暖光讓她鼓起勇氣走進店里的。
門甫開啟便「叮咚」一響,依莎貝爾怯生生的走了進去,幸好不是用餐時間,里頭並沒有人來人往。
見有來人,櫃台後方一位胖嘟嘟的老婦人,連忙笑咪咪的迎了上來。
「小姐,吃飯?哦!你不是華人?You……engliSh?」
依莎貝爾趕忙搖頭,「你好,我會說中文的。」
「哦!」老婦滿目訝然,「小姐,你的中文說得很好耶!」雖然不掩洋腔。
「謝謝你,我……是想問問你們……是不是……缺人?」依莎貝爾赧紅了臉。
「是呀!我們是呀!」老婦上下打量依莎貝爾的狼狽像,換上了了然的親切笑容,「你是從外地來的吧?」
依莎貝爾點點頭。
「在外地討生活是這樣子的啦!想在一個非同文同種的環境里生存,其實並不容易。」
老婦溫暖而貼心的話語,惹得依莎貝爾眼眶一陣潮熱。
「!小姑娘,你要來咱們這里做事可以,但咱們這里是餐館,請的人如果髒兮兮的,可是會惹客人反胃的喲!」
依莎貝爾急得猛點頭,「我知道、我知道,你放心,我是很愛干淨的,會弄得髒兮兮是因為……」
「是因為怕惹麻煩?」
老婦笑嘻嘻的幫她接完了話,繼之肥肥老手一揮,叫來那原是緊盯著電視足球轉播,兩名一胖一瘦看來有些凶神惡煞樣的男子。
「來來來!我給你介紹,別瞧他們長得不好,其實心地都很好的,這兩個才是咱們館子的老板,胖的叫夏蛟龍,瘦的叫潘郊擎,而我呀!是夏蛟龍的媽,你叫我夏大媽就成了,你只管安心在咱們這里住下,只要你認真做事,夏大媽是不會虧待你的……」
暈黃的燈光更顯溫暖,兩個看來凶神惡煞的男子分別綻出了憨直的笑容,後來听夏大媽說,依莎貝爾才知道,他們並不是真凶,是職業病,用這種惡像來嚇人的。
職業病?
是的,他們之前是在一個黑道大哥底下當小弟,剛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不久,還听說他們的老東家挺照顧下面小弟的,這「擎天雙餃」小館就是由他出資來協助開鋪的。
一葉小舟滑進了港灣,依莎貝爾終于覓到了她的避風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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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豹!豹!」
門外傳來拍門聲,沒見到反應,對方仍不死心。
泡在水里的伊豹連理都沒理,專心轉動手上的智慧方塊,這一陣子豹園幾乎取代獅苑成了禁區,門外人除了老媽,不做第二人想。
屋里有個好大好大的水族箱,里頭沒養魚,只有一頭正在泡水的豹子;一頭在水里玩方塊的豹子,這是種挑戰,一邊考驗他的肺活量,一邊考驗他在水中思考的能力,完成一面才能上去喘氣一次,完成不了,那就等著當頭被淹死的豹子。
「小豹!我知道你在里頭,有通緊急求助電訊,是夏蛟龍從香港打來的,听他的聲音好像很急,你爸和幾個哥哥們又不在……」
夏蛟龍?
伊豹在水里沒動沒靜,意興闌珊得可以。
干嘛,他和潘郊擎的餃子館開幕時,他只遣人送了兩籮筐田鼠過去,比起小妹的一卡車鱷魚,他算是非常客氣的了,他還在不滿足什麼?
幾分鐘過去,完成了的智慧方塊被扔出水面,玩膩了的豹子破水而出,看見牆壁上的通話警訊燈依舊亮著。
有耐性!他眯眯眼按下掣鈕,一方視訊螢幕由天花板緩緩降下。
這是上回他砸光了屋里設備後,重新設計過的系統。
老媽特意囑咐二哥,弄套砸不爛的,所以他現在所有的用品幾乎都藏在天花板或是牆壁里。
畫面開啟,一個胖子登然入目。
「四少爺、四少爺!請你快幫忙,救救命哪!」
螢幕上只見胖胖的夏蛟龍整張肥臉把畫面佔滿了,惡心的是,那肥肥的油臉上還有兩管黃澄澄的眼淚鼻涕。
嘔!
「長話短說!」這是唯一可以讓他不吐出來的方式。
「是這樣的,兩天前黑風盟老大來到我店里……」
黑風盟的老大黑寺風?
伊豹挑挑眉,想起他曾搶了黑寺風情婦珍娜的事,才搶兩天他就後悔了,那珍娜是個蚤貨,需索無度,他用這種方法來修理黑寺風,根本是在救他。
「怎麼?有大哥來關照你生意,還不滿意?」伊豹面無表情。
「他帶人上門吃餃子我當然開心,可是他卻看中我店里的一個小妹,還說……說今晚要派人來把她帶走,如果她不從,他就砸了‘擎天雙餃’。」
「這有什麼奇怪的?」伊豹哼笑,「黑寺風那色鬼,向來不是女的都想上?不過,他對肯跟他的女人倒是挺大方的,叫你那小妹等著享福當大哥的女人吧!」
「問題是……」
夏蛟龍急得又嘖了兩管鼻涕。
「那小妹不願意呀!人家可是清清白白的乖女孩兒,一個人可憐兮兮的由英國流落到香港,幸好我家老娘收留了她,還認她當干女兒,四少爺,你信我,依莎貝爾真的是個好女孩兒,那黑寺風若真強迫了她,她一定會去死的,她如果去死……嗚嗚嗚……我家老娘說她也不想活了,如果我老娘死了……嗚嗚嗚……我我也……」
「不準再嗚!夏蛟龍!」伊豹暴喝一聲,打斷夏蛟龍難听至極的哭聲,雖是罵人,但他的聲音卻起了微顫,「你剛剛說那個小妹叫什麼?」
「嗚嗚嗚……」夏蛟龍強行抑下一個哭嗝,「我看過她的護照,她叫依莎貝爾•海默,四少爺,你會不會因為她不是中國人就不管了?其實外國人也有好人呀!四少爺呀!四少爺……」
螢幕上的人還在聲聲哀號,豹園里卻早已沒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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並非只有古代,才有地方惡霸強搶民女的畫面。
今天晚上的「擎天雙餃」小館前,一群大圈仔正在上演一出二十一世紀的搶女戲碼,店家沒報警,因為他們也是有黑底的人,事情鬧大的結果,可能是店得收起來,大家都別玩了。
夏蛟龍和潘郊擎雖都已在關二爺面前洗過手,發過誓說不再拿刀砍人了,但今天為了保護夏大媽的寶貝干女兒,他們只能自破誓言,翻箱倒櫃,拎出以往吃飯的家伙。以硬踫硬,是他們唯一知道的解決方式,除了刀,他們也拿出槍,但還是阿彌陀佛希望別用上才好。
其實他們一早就叫依莎貝爾打包行李逃走了,但她不肯,一來她無路可去,二來她能走但「擎天雙餃」這家店卻不能,如果店被毀,那要叫好心收留她的夏大媽後半輩子靠什麼活?
說這女人是善良也好,是白痴也行,總之她是咬緊了牙關不肯走,甚至還說要泡壺熱茶和對方坐下來好好談。
談?!
我的媽咪呀!現在是在和黑道人物打交道耶!她當是律師要問案嗎?這女人到底懂不懂何謂「黑道人士」?
就是這樣,捱到了傍晚,對方來了,連茶杯都沒踫,雙方一個談不攏,開山刀凌空駕起,帶頭的開始喊捉人了。
這邊的夏蛟龍、潘郊擎亦非省油的燈,兩人從門後哇啦哇啦的舉出兩柄大關刀,兩人既已月兌離了煞道盟,自然不好意思再去麻煩兄弟,會找上四少爺,原只是想仰賴他去向黑風盟老大討個人情,但在吃了閉門羹後,他們已打消了這個主意。
怪不得少爺無情,是他們自己決定要月兌幫自立的,既然如此又怎能一遇上了麻煩就死皮賴臉去求人?
最緊張的一刻來了?一邊是十多個拿著開山刀的凶惡大圈仔,一邊是一胖一瘦執著關刀,一意保家衛國的餃子店老板,卡在中間的,是兩個打著哆嗦抱成一團,還沒忘了勸大家放下刀子,先喝口熱茶的一老一少女人。
情勢一觸印發。
就在此時,一陣震耳欲聾的噪音,逐漸由遠而近,重型機車排氣管「轟隆隆」的聲音來到小館子前,驀地嘎然止息。
機車上的騎士跨腿撐著機車,濃眉斜揚,銳利的視線在墨鏡後方淡冷的巡視著小館前那既緊張又可笑的畫面。
那是部價值不菲的哈雷重型機車,那是套帥到不行的黑白豹紋皮衣。
機車騎士一頭銀白色的及肩長發在眾人面前閃耀銀芒,黑色墨鏡、清朗高額,緩緩勾高了的性感薄唇餃著邪笑,恰如夜的撒旦。
騎士的出現讓夏蛟龍、潘郊擎眼楮大亮︰讓黑風盟的人吞了吞口水;讓那被眾人圍簇于其間的紅發少女乍然忘了呼吸。
「四少爺!」夏蛟龍和潘郊擎齊聲大喊,活像是基督徒見到了耶穌復活。
「豹爺!」
十多個大圈仔暫斂了惡芒,將開山刀藏到身後去。
「豹爺」是煞道盟以外的人對伊豹的敬稱,他雖然年紀不大,卻因是黑道之神的小兒子,再加上他素來狠厲的作風,及在各幫派之間的輝煌戰果,早已使他威名遠播。
「寧惹陰間閻王,莫惹伊家四獸」人在黑道就得睜大眼楮,免得死得不明不白。
對于雙餃的熱情及其他人的招呼,伊豹全然視若無睹,他只是冷冷的伸出手,朝眾人所在的方向勾了勾手指頭。
「過來!」他冷道。
「是我嗎?少爺。」夏蛟龍興奮得險些又要噴飛鼻水,卻听到不屑的冷哼。
「是我!是我!一定是我!」潘郊擎飛奔過去,卻贏得了迎胸一腳。
「莫非是我?」夏大媽老臉紅撲撲,老眼睞睞春,想起了她年輕時,穿著水手制服在公車上被人盯梢的往事……
「不是!」伊豹冰如刀鋒的冷音,毫不留情的掐止了老人家的迷思,「過來!」
眾人安安靜靜、沒聲沒息、左顧右盼,好半天後,才見著那引起兩方人馬爭奪戰的紅發少女面紅過腮、低垂螓首,一小步一小步的磨蹭著朝機車過去。
直到她站定了後,伊豹才再度冷冷出聲。
「躲迷藏好玩嗎?」
搖搖頭,依莎貝爾不敢看他。
「騙人好玩嗎?」
騙人?!
她抬高藍眸有些不服氣了,「我哪里有騙人?」
「沒有?」伊豹冷漠依舊,但薄唇上的邪笑正在勾高當中,「你知道你現在正在、說、中、文嗎?」
低呼搭上搗嘴,依莎貝爾一副餃子露餡兒的表情。
糟糕!情勢太亂,她壓根兒就忘了這事情,慘了!她忘,他可沒忘,而這豹子,是出了名的有仇必報。
「上車!」他冷冷揮手下令,「有關我們之間的帳,我不想在這麼多人面前和你算。」
「我不想走!我喜歡留在這里包餃子。」她咬咬唇,細聲細氣抗議。
「如果你現在不跟我定……」他綻出了邪惡且勢在必得的笑容,「我會馬上派人來將這三個老板的肉,做成餡兒。」
依莎貝爾瞪著眼楮,想起他曾對洛德先生家人干的好事。
「你……你怎麼可以這個樣子?」流氓!她要生氣了。
「為什麼不可以?」小姐!你奈我何?
「我……你……你霸道!是你自己說的,終其一生你都不要再見到我的。」
「好!那我告訴你,自從你離開我之後……」他伸出手,終于容著眸中出現溫柔,大掌深情的輕輕摩挲她柔細的短發,「我已經死過幾回了。」
依莎貝爾眸中開始蓄淚,心口一窒,半天喘不過氣。
她情願他大聲吼叫、大聲咆哮,情願他蠻不講理像頭野豹,都好過用現在這種溫柔的方式來讓她舉手投降。
不再作聲,她握住他伸出的手,任由他將她帶上機車後座,雙手向前環緊,她將臉龐別過無人的一頭,用他的衣衫來吮接她的淚水……思念的淚水。
「豹爺!這丫頭是咱們黑爺先看上的,你這樣強行&Y%將她帶定,不但會讓咱們兄弟難做,還會讓煞道盟和黑風盟前陣子剛議定的和平,面臨瓦解……」
見伊豹竟然打算如此旁若無人的將黑寺風看上的女人帶走,幾個大圈仔再也忍不住了。
「回去告訴你們黑爺!」伊豹淡淡回首,舉手投足間散發著豹子的尊貴及難馴的野性,不用怒吼、不用威脅,自有著王者臨世的霸勢。
「我和他之間的恩怨不干兩幫情誼,明天晚上,廢車懸崖,我和他的問題,用男人的方式解決。」
「轟隆隆」聲再起,白煙噴飛,機車在眾人瞠大了的眼里,呼嘯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