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洛伯虎事前知道了後果,他或許會選擇隱忍,別強出頭硬贏這一局了。
因為那位千金驕女、郡主小姐不但同他一樣痛恨輸,且還是個小鼻子小眼楮、小雞肚腸的小女人,誰要是敢去招惹了她,那就等著倒楣遭殃。
下完「人棋」後的隔日,洛伯虎被調動了職務,歸到西院落的「紫苑」掌管。
紫苑的總管事是個老婆子,姓池,人人喚她池婆婆。她人其實不錯,就是嫌嘮叨了點,一件事交代個千百回還在碎碎雜念,常常在她說話的時候,洛伯虎會興起想用抹布塞滿她嘴,圖個清靜的沖動。
紫苑正是小郡主朱紫紫居住的院落,佔地極大,活兒還算挺多的,但他每天被分派到的事務,每每都會讓他幾欲捉狂。
第一天上任,池婆婆告訴他,說郡主要他去捉螞蟻。
螞蟻?這種差事也太「小」了點吧?他還在皺眉之際,就听見池婆婆又說了--
「還有哇,郡主說了,那螞蟻可得是十六只紅色的、十六只黑色的喲!」
要紅要黑還得要數目相當?
她到底是想要做啥?煮螞蟻養生藥膳嗎?
他純粹拿來當玩笑听听,池婆婆卻一本正經,她說郡主是想將牠們養在一塊方便配種,瞧瞧生下來的螞蟻,會是什麼顏色?
絕對會是紅色的!
他輕蔑噴氣,肯定若是一巴掌呼上刁蠻郡主的臉蛋,絕絕對對會是紅色的。
荒謬!誰听過螞蟻還能夠配種的?這丫頭根本是在暗諷他們那黑紅各十六只「人棋」,在她眼里形同螞蟻,得要乖乖認命任由著她支使,若想抗命,活該遭殃。
洛伯虎當然可以抗命不從,但他想到了戴小安,只好咬牙忍下了。
第二天郡主又說了,讓他到錦鯉池里去捉魚,十六只公的、十六只母的。
無聊!
沒有關系,他忍下,從賈管事那里借調來了養魚高手,教他辨識公魚母魚好完成任務。
他忍耐,她卻像是玩上了癮。
接著是娛蚣,十六只長的、十六只短的,然後是野雁,十六只愛叫、十六只乖巧,再來是野蛇,十六只有毒、十六只沒毒……野犬,十六只卷尾、十六只短尾……野貓,十六只斑斕、十六只純白……野員,十六只單數牙、十六只雙數牙……
日復一日過去,千金大小姐天天有新花樣,就是聖人都要被逼瘋了,更何況是向來逍遙慣了的洛伯虎。
這一日,在池婆子過來傳達,說郡主要他去撲流螢,十六只老、十六只小的時候,他終于爆發了。
眼前池婆子話剛完,洛伯虎便一把推開來人,大步跨向「紫陌居」--朱紫紫的閨房。
沒理會後頭池婆子鬼叫,也沒理會一路上一個個撲來擋道的僕役,誰若敢攔,他就揍誰,不但揍還連帶踹,他一路行去,身後哀號慘叫不斷,但他置若罔聞,只是沉著俊顏行至房前,接著一腳踹開了門,沒見著那不知長相的刁蠻千金驕女,只見著了他曾經見過朱紫紫的貼身丫鬟袖兒。
「大膽下人!」正在看書的袖兒驚跳起來,一手拍撫著胸口,「這里是郡主的閨房,你怎麼可以未經通傳,就這麼大剌刺地闖了進來?」
「我當然知道這里是她的『龜』房,因為一路上的龜子龜孫還真不少……」洛伯虎冷嗤道,「我是來回復她交代的事,妳告訴她,要撲流螢,要辨老少,麻煩找個她信得過的小丫頭陪我走一趟做公證,要看流螢得趁夜晚,今兒夜里亥時,後山涼亭踫面,沒人到,我就不交貨。」
拋完話他轉身就走,沒理會身後成堆丫鬟、婆子的咄罵直指,咬牙跺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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亥時至,洛伯虎坐在涼亭里等,今兒個月色不錯,如果沒人敢來,那就權充這趟是來賞月吧。
當初薺王找人買下這百多畝的荒地建造王府時,佔地太廣,又搬遷得過急,是以後山這里仍是塊未經開發的荒涼山坡地。
坡地中有著隰地及大小水塘,蛇蟲鼠蟻甚多,入夜之後沒燈沒火,連條鬼影也沒有,除了間歇的蟲鳴,安靜得很是鬼氣。
他之所以會提出這項要求,讓那刁蠻郡主找個替死鬼來作陪,原就是想著這種差事她身邊那些嬌滴滴的小丫頭肯定都不肯做,若是沒人出現,明日復命時,錯可不在他。
洛伯虎等了好一會兒,正想著白等了時,一抹紫冷色調的鬼火,縹縹緲緲朝他這頭「飄」了過來。
他素來膽大,面不改色環胸等待,直到鬼火凝成了一只紫紗燈籠,終于見著了手持燈籠,朝他走來的小姑娘。
受到光影影響,她全身紫氣盎然,乍看似鬼,但仔細盯瞧後,才發現那只不過是個梳著兩條長辮的十五、六歲小姑娘。
紫冷幽光讓那丫頭看來有些陰沉,但隨著她一步步移近,洛伯虎不禁有些驚艷,年紀小歸小,陰沉歸陰沉,小丫頭的模樣竟是能登得上台面的。
黛眉似柳、膚白若雪,白皙里還透著些許殷紅,縴鼻菱唇,面目姣好,只可惜呀……小丫頭轉側過臉龐,讓他瞧見她左頰上一個巴掌大的疣斑,一個足以毀掉美好的大疣斑。
洛伯虎優閑起身,朝小丫鬟笑了笑。對于女人,無論老小、不計美丑,只要是不刁蠻任性、態度傲慢的,他一律笑顏相待。
「小妹妹!」他踱出涼亭,含笑打量她,「妳的膽子還不小嘛!」
那小丫頭年紀雖不大,處事態度卻是十分沉穩,沒有一般小姑娘慣見的靦腆及不安,她甚至揚高下巴睨他一眼,「我叫做小紅,不叫做小妹妹。」
「對不起!小紅姑娘。」他笑著改口。
小紅疑惑地審視他,「你的態度和我家郡主所形容的,好像不太一樣。」
「我待人的態度向來因人而異,妳家郡主是妳家郡主,妳是妳。」
「我不過是個不起眼的小丫鬟……」她的眼神透射著懷疑,「你卻對我比對她還要客氣?」
「妳沒惹我生氣,我干嘛要對妳不客氣?」洛伯虎搖搖長指,「小紅姑娘,道听涂說不如眼見為憑,別隨意采信別人的說法,說到這里……」他掐捏下巴思索,「怎麼我在紫苑里這麼久,卻從沒見過妳?」
小紅避開了他審視的眸子,下意識模了模臉上的疣斑,「我這個樣怕嚇著人,是以多半躲在郡主的繡房里幫她配色線,鮮少會出繡房。」
鮮少出房這回卻派她來?且還是個夜里的活兒呢!
那千金大小姐,是想用個丑丫鬟來將他給嚇跑嗎?
「不會呀!」洛伯虎笑得真誠,「我覺得妳這個樣挺好的呀!」
小紅抬眼,一臉不信,「你是在安慰我嗎?」
「誰在安慰妳啦?在可愛的小姑娘面前我通常不會撒謊。說真心話,與妳相較起來,那種老愛出怪題目刁難人,任性跋扈,脾氣野蠻的,才真是個丑八怪!」
丑八怪?!好……過分!
小紅垂著小臉沒讓洛伯虎瞧見表情,片刻後才抬頭,「你說的是郡主?」
「沒錯!」他直言無諱,還順帶點頭。
「你的膽子真的很大……」小紅暗咬香唇,「郡主既然會派我來,自是將我視作了心月復,你不怕我會告訴她?」
「怕了就不說了!」他笑嘻嘻的攤攤手,「丑八怪就是丑八怪,如果她當真夠聰明,心里早該有數,何必還怕人家拿來說?」
「可是郡主……」小紅暗吸口氣,努力把話擠出口,「其實並不丑的。」
「對個男人來說,心丑比人丑更要糟糕百倍,遇上了這種千金小姐嬌嬌女比遇上了狼豺虎豹還要可怕……咦!」他又伸手掐捏下巴了,「我在說的是妳家郡主,妳干嘛那麼生氣?連燈籠都起了搖晃?」
笑笑地伸出手,他不在意地將她的燈籠接過,轉身插在亭柱上,「撲流螢時是不能有光的,這燈籠就先擱在這里吧。咦!紫色的燈籠?真是個怪胎!夜里提著活像是見著了鬼一般,肯定又是妳那怪主子出的餿主意。」
「夠了吧!你!」星眸噴火,小紅像是真的生氣了,「話是你說的,道听涂說不如眼見為憑,你根本就不曾真正見過郡主,亦不曾與她實際相處過,對于她的印象若非隔著紗帳就是來自于旁人,怎麼可以這樣件件樁樁都認定了是她不好呢?」
洛伯虎難得被罵,微微生愣,好半晌後才回過神來大笑。、
「我現在終于知道妳家郡主何以派妳來了,妳不但是她的心月復,且還是誓死效忠的手下。」
小紅沒作聲,扭過螓首氣沒消,洛伯虎笑嘻嘻地湊身過去,邊逗她邊賠罪。
「我道歉!是我的錯,但我道歉的只是不該在妳面前說她不好,絕不是道歉我對她的看法。咱們還有事要做,別再浪費時間在一個我們的想法永遠不會有交集的人身上,走吧,很晚了……」
他邊說話邊向她伸去大掌,想攙她前進,一觸之下不禁愕然,那只小手好軟,軟女敕似泥,他還在困惑,她卻已然氣急敗壞將他的手甩開了。
「干嘛動手動腳的?!信不信我砍……」險些讓惡罵出口的她趕緊咬住唇,嗓音有些愧疚。
「我……對不起!」重新抬高了的美眸中寫滿歉意,「因為我生有殘疾,自卑得可以,對于陌生人的突然親近真的難以接受。」
「是嗎?」洛伯虎俊眸暗鑠,笑容依舊,「沒關系,這也是我的錯,忘了妳年紀雖小,卻仍是個姑娘家,就算真的想要好心牽妳,卻還是得先經過妳的同意的。」
她點頭松口氣,「你先走吧,我會緊跟著你的。」
洛伯虎沒再作聲率先啟步,領著她來到沼澤邊,兩人佇足四顧,果真在水畔的樹根間及茂密的草叢里,看見了星光般的螢火點點。
夜色很美,流螢就在眼前,但洛伯虎卻不急著動作,只是挑眉笑睇著她。
「干嘛這樣看著我?」小紅回瞪著他,不喜歡他那樣有些放肆輕佻的眼神。
「看妳準備好了沒有呀?」他笑得很和氣,「妳不會以為我向妳家郡主索個人來,只是純粹來為我壯膽的吧?」
「我該怎麼幫……啊--」
她話還沒說完便換成尖叫,因為他毫不猶豫地將她推入泥沼里。
水其實不深僅及腰,但因為底下全是燸泥巴,以致泥足深陷拔不出腳,此外還有著引人作嘔的臭氣沖天。
她尖叫著掙扎,卻始終沒見有援手過來,沒法子她只得自立自強,她在泥水間滑摔了幾下才能夠勉強站起來,一等起身她立刻想罵人,卻又怕誤吞臭泥,只得邊吐泥邊抹臉,在將臉上臭泥甩清了些許後,才惡狠狠地用力瞪著那笑吟吟蹲在岸邊,下巴頂在臂上,似乎正在享受她狼狽樣的洛伯虎。
「你……」她粗喘口氣,因為憤怒。「你到底想做什麼?」
「想請人幫忙呀!」他回答得真摯,笑容無辜至極。
她用手怒壓額頭,強抑青筋爆出的沖動,「這叫做什麼幫忙?」
「別動!輕點聲……」他以手抵唇示意她噤口,眸光透著神秘,「就快來了。」
「來什麼?」受他表情影響,她不禁壓低嗓音。
「年長的流螢呀!」他亦壓低嗓,煞有介事一般。
「什麼意思?」她皺起眉,因為他那樣的表情,實在讓人難以辨別真偽,是說真的,還是在要人?
「根據傳說呀……」他的嗓音轉為陰冷。「流螢的身上都載有剛死不久的亡靈,年紀愈大的載得愈多,而牠們……」他桀桀怪笑,「最喜歡親近女人了,男屬陽、女屬陰,當流螢停在女人身上時,牠們身上的鬼魂才能感到自在呀,尤其是那種半泡在泥水里的女人,是最受牠們歡迎的了,所以妳就乖乖地站在那里,等身上歇滿了十六只年長流螢後,我再拉妳上來,然後去捉十六只年幼的,嘿嘿,就可以交差了。」
「你……到底是說真的還是在開玩笑?」她心底徹底發毛了,雖是素來膽子不小,但現在下半身泡在泥水里,身上既濕且冷,四周又黑糊糊一片,听他左一句亡靈右一句鬼魂的,又怎能不發毛?
「那妳說呢?」
洛伯虎勾唇俊笑,懶懶將下巴枕在曲起的臂上,偏著頭將問題拋回給她。
「我說……」她咬牙切齒地瞪他,「如果你是在誆我,你最好給我當心點……」
他遺憾地搖頭,口里嘖嘖作聲。
「唉!正所謂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什麼人養什麼狗,妳這語氣還真與妳那主子像煞七分。對了,我還听說那些亡靈最愛吮壞人氣息了,若讓它們發現那人平素愛干壞事,就會伸長舌頭去恬那人的頸子……」
「你不用故意嚇我,我又沒干過什麼壞事。」嘴上兀自強硬,但她已經忍不住伸手撫著頸項了。
「真沒干過壞事嗎?」他好心提醒她,「妳從沒任性刁蠻?從沒胡鬧撒野?從沒頤指氣使?甚至沒有假冒過丫鬟騙人嗎?」他促狹地眨眨俊眸,笑容邪肆,「小……紫姑娘?」
她恨惱地尖叫,終于明白了。「你是故意的?你早知道是我?」
「不是早知道……」他笑笑地聳肩,舉起掌審視著,「是妳的手露了餡的,妳那只綿掌呀,別說是小丫鬟,怕就連一般的千金小姐也都未必能有。」
「你--」朱紫紫听得更火了,「大膽放肆、傲慢無禮、目無法紀,既知是我還敢……」
「慢慢罵吧,夜還長的呢。」洛伯虎淺毚打了個呵欠,伸了伸腰站起身,「尊貴的郡主小姐,在下周算是不辱使命,完成了您交代的任務,記好了,停在妳身上的就是年長的,不停的呢,就是年幼的,別說十六只了,只要妳有興趣,就是六百只都不會成問題的。」
話說完他轉身欲走,卻听見身後傳來嬌斥。
「你你……你若真的敢給我走開,看我明天找不找人打斷你的狗腿!」
他笑得更熱了點,「既然如此,那我還得加快腳步,去和我的『狗腿』多溫存溫存了。」
「你……」嬌音恨顫,「你到底想要怎麼樣?」
他回過頭,先覷了眼天上明月,才將視線投向她,「我要妳……求我。」
泥沼里的人兒眼底差點噴出火,「你去死吧!」這是她的回答。
「好好好!郡主莫惱,我現在就去死,就去死,您可千萬別發火,當心燒光了里頭的水,讓附近的野蛇、蟾蜍、肥鼠,因為沒有水喝,只好過來搶喝妳的血,又讓那些亡靈有機會上妳的身、咬妳的耳朵、啃妳的眼皮……」
他說得正是興起,她卻突然背轉過身,不吭氣了。
氣氛冷凝片刻,直至那背對著他的縴肩起了若有似無的微微顫動,讓洛伯虎原還有一肚子的使壞心思,被瞬時堵沒了。
她……在哭嗎?
怎麼可能?
那個嬌蠻任性、刁鑽古怪,被人寵到了無法無天,從沒在意過別人感受的千金驕女,也是會哭的嗎?
「妳在干嘛?」
朱紫紫沒應聲,只是伸掌往臉上亂抹一氣,並忍住了肩頭怞動。
「妳不吭聲……」他故意弄出大大的腳步聲,「我可是要走了喔?」
依舊沒聲,她連動作都沒了。
「我不是開玩笑的,妳再不出聲我就要走了,留妳一個人在這里喂蚊子。」
去死吧!不送!她不為所動的背影彷佛是這麼說著的。
「我要走了,真要走了,我是真的真的真的要走了!」
洛伯虎不禁心里生悶,真是該死,如果真的能夠不理她就走開,他又何苦一再費神地「警告」?
真是該死!一個會哭的女人,始終是他的死袕!
「妳伸手過來,」他嘆息地投降,朝她伸去大掌,「我拉妳上來。」
沒理沒動沒聲音,朱紫紫彷佛鐵了心要當沼澤中的幽魂一抹了。
洛伯虎提高嗓音喊了再喊,甚至還加上恫喝人的鬼話連篇,但直至此時他才領悟,原來那小女人除了刁蠻之外尚有個特質叫做拗氣,不動就是不動,不理就是不理,演變到最後竟成了施救者在求人被救了。
「妳--」他著惱噴火,沒好氣的說︰「算我輸了,成不成?」
拜托,他還想著回去補眠呢!但扔下一個被氣哭了的小女孩在這荒郊野地的沼澤里?
他實在干不出來,就算是剛才,他也不過只是想嚇嚇她,逼她求饒,逼她認錯,且保證日後不會再故意刁難他罷了,卻沒想到會逼出她的淚水和他的心軟,一著棋錯步步錯,這盤棋的主控權,眼看著已經不在他身上了。
終于,那背對著他的人兒冷冷地出聲了。
「不成!我要你……求我!」
可惡!
洛伯虎怒火更熾了,這丫頭果真是小雞肚腸,一點虧都不吃的,但……他暗暗咬牙,好男不與女斗,斗不過,頂多將來避過。
他僵硬開口,「好,我求妳!」
真是該死!他竟然真的說了?
但就算他說了她卻仍沒打算領情,不轉不動也不伸手。
「喂!」洛伯虎咬牙切齒的開口,「我都已經開口求妳了,妳還不伸過手來?」
「我不要!」朱紫紫輕蔑哼口氣,「你說得那麼沒誠意,我干嘛要讓你救?」雖是一把嬌沁軟音,說的卻是讓他十足吐血的話。
他深深吸氣,閉上眼楮。
算了,輸了就是輸了,認一次輸和認兩次輸是沒分別的。
「皇天在上,我洛伯虎誠心誠意請求朱紫紫姑娘……」話中伴著他咬牙的嘎響,「讓我救她!」
听到想听的話,朱紫紫總算肯轉過身,一張小臉上還殘留著沒抹干淨、和泥漬糊成一團兩條淚痕,看來更形楚楚可憐,讓人心疼。她瞪著他似在思忖,好半晌才心不甘情不願的朝他伸去一只小手。
洛伯虎牢牢握緊,暗數一、二……「三」字還沒出卻陡然感受到一股來自于她的勁道,用力將他往下扯。變故太快,他壓根不及應變,只能倒栽蔥似地跌進泥潭里。
他在上、她在下,即便他力氣大過她,卻是抵不住那順勢落下的趨勢。
他狼狽落水,在終于能夠站直起身時,迎接他的是好一把得意嬌笑。
他的頭一個反應自是想破口大罵,罵她好心沒好報,罵她仇心太重,寧可一起受罪也不願意吃虧,卻在見著了眼前那明明讓爛泥濺著臉,卻笑彎了腰的少女,那動人可愛的笑靨時,莫名其妙一個恍神搭上心跳加速了。
「真有那麼好笑嗎?」
他雙手扠腰,故意沉下臉,企圖讓怒火蓋過一切不當有的情緒。
朱紫紫卻只是顧著大笑沒理他,片刻之後,明眸一轉,她彎身撈泥潑向他。
她的首度出擊因著他的沒有防備,竟然一舉中地,俊臉頓時成了泥臉,他愕然承受,皺眉之後立刻毫不考慮反攻過去。
開玩笑!他街頭小霸王打架是從不認輸的,管她是女人、是郡主,還是天女下凡,都別想他手下留情!
月映之下,炮火隆隆,兩個人同樣的灰頭土臉。
他們也不知道「混」戰了多久,只知道到最後戰火已漸漸被玩樂給代替了。
她笑他亦笑,她罵他就回嘴,她吐舌他皺鼻,她搥他肩頭,他敲她腦袋,他被迫發現,她和他原先所想的不太一樣,在她任性驕縱的外表底下,其實不過是個童心未泯、純真調皮貪玩、愛撒嬌的小女女圭女圭罷了。
還有一點,她和他其實相似,同樣的狡獪,同樣的慧黠,同樣的驕傲,卻也同樣地不願認輸。
也不知是誰先停下手的,或許是他,也或許是她,但不論是誰都不重要了,他氣喘吁吁地打量她,發現她的情況和他相比也好不到哪里去,都是氣喘如牛的,哼!活該!誰讓她選擇站在泥里打混戰,這個報復心過重的千金小姐大笨蛋!
他邊喘氣邊盯視,心里陡然生起一絲怪異,因為見著了她臉上那塊疣斑在打泥戰時不小心被掀翻了個小口子,他瞇眸伸出手,用力扯掉那塊疣斑,月映燦燦,他總算瞧清楚了她的小臉蛋。
一看之下不禁屏息!
他果真是錯了,錯得離了譜,原來她還真的不是個丑八怪!
她的假疣還被他捉在掌間,他卻只知道盯緊著她,而朱紫紫亦毫不示弱地傲然回視著他,兩個人都沒有聲音了。
雖是無聲,但在兩人眸底,卻都有種妖艷的異火緩慢迸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