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驤游正在談一筆大生意。
如果成交,不僅吳越國每年能有色絹五十萬匹、綾羅綢緞二十萬匹的保證銷出數字,就連他自己,也能每年賺進千兩黃金的佣金。
他很清楚這是一筆大生意,而談生意、談賺錢從小就是他最感興趣的游戲,卻不知何以,他有些心神不寧。
按撩下有些飄移的神魂,他逼自己專心,卻在此時,門外傳來了敲門聲。
「姑爺。」
他听得出是四喜。雖說天驤游仍與他岳丈處得不是很好,卻因為差使慣了,所以臨出門前他還是去向月出崗借謂了四喜。
「有事嗎?」邊回答他邊抬眸給洽談生意的對方,投去了含歉目光。
「有個信差送信來,說是您師弟讓他送來的急函,要您立即拆閱。」
天驤游一听心口莫名一慌,卻仍在人前強持鎮定地先向對方道歉,再開門自四喜手中接過信。
就在他匆匆拆閱後。臉色霎時變得鐵青。
什麼氣度鎮定他全都拋到九霄雲外,面無表情地對著原已要達成交易的對方拋下「這筆買賣下次再談」,害對方滿臉錯愕不信後,再轉頭吩咐四喜,讓他同其它人像上回一樣,自行想辦法回去,接著便飛奔出門,並在轉眼間消失了蹤影。
看傻眼的四喜好半天才回過神來,蹲身撿起天驤游臨走前拋在地上的信箋,只見上頭寫著——
師嫂失蹤!師兄速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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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真是太荒謬了!幾個會武的男人,居然看不住一個不會武的女人?」
天驤游虎掌暴怒擊案,嚇得天樂、天喜、天涯險些就要抱在一起猛打哆嗦了。
長這麼大他們還沒見過大師兄發這麼大的脾氣,大師兄那雙燃著怒火的眼楮,里頭全是駭人的血絲,表情就像是要殺人似的。
他們先前曾听大師父說過大師兄當日在榮太師府里發楓,嚇得新郎官當場痛哭、跪地求饒的事,卻當大師父說得夸張了,沒想到今日輪到他們見識,這才知道……才知道……嗚嗚嗚……那種眼光真的是太嚇人了!
「大師兄。」天樂壯起膽子開口,「你吩咐下來的事咱們可都沒偷懶,按件按日地都做了,但師嫂是個女人,咱們是男人,上桃林小屋諸多不便,又怎麼能夠時時刻刻盯著她呢?」
「那翠兒呢?」發飆中的男人,冷嗓喝問。
天喜面帶無奈地回話。
「大師兄,你就別再為難那丫鬟了,那日她來找我們,說師嫂不太對勁時,我們是和她一塊回小屋去的,屋內屋外都沒見著人,她比我們還心急,林子里的機陰沒人啟動,顯見不是有人來擄走師嫂,是她自己走的,咱們只好又陪著翠兒回到月家,卻仍沒見到人影,就連月丞相也已廣派人手到處尋找,所有親朋好友那里都去問過了,就是沒人見過師嫂,翠兒又是心急她家小姐不見,又是怕你回來時要找她算賬,哭了幾次說要去投繯自盡。」
吝于付出半點同情的天驤游,冷眼覷著眼前三個師弟。
「算她夠聰明,知道與其等我動手,還不如自己先處理……」他面無表情地撂下狠話,「如果皎兮真有事,別說是她,你們三個都得跟著完蛋!」
「大師兄!」排行老六的天涯,怯生生地舉起手,「我也不知道這條線索有沒有用,我努力努力地回想過了,那幾日里一切都很正常,只除了……」
「除了什麼?還不快說!」
「只除了有一回,我看見小師妹在浣紗溪畔徘徊。」
赫然站起身,天驤游怒氣沖沖地往外而去。
真是該死!他早該想到是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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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飄、飄!」
伴隨著虎吼出現的是一扇被踹破倒地的木門,天驤游出場的方式或許驚人,卻明顯沒能嚇著屋里的人。
「大師兄!你回來啦!」
滿臉掩不住的驚喜神采看來不假,卻沒能澆熄狂怒男人的火氣。
「嘻,你來得正好,快來瞧瞧我在做什麼。」
天飄飄笑吟吟地站起,興高采烈地奔上前去獻寶。
「你瞧我這鴛鴦戲水繡得好不好?繡得好不好?」
天驤游冷嗤,雖然沒打算理會,卻不得不讓那亂七八糟的繡線給弄皺了冒。
「如果你繡的是蛐蛐兒打架,我會說你繡得不錯。」
「你!」
幾絲火焰閃過天飄飄眼里,但她立即將其滅熄,然後看也沒看地將花了她不少時間才繡出的「蛐蛐兒打架」扔到地上踩了踩。再度笑靨如花。
「不打緊,只要你再多給我點時間,我自然會有辦法讓它像鴛鴦。」
天飄飄笑嘻嘻地湊過去氣嬌軟柔荑往他手臂上熟悉勾纏著。
「大師兄有多久沒看見飄飄了?瞧咱們像是在捉迷藏似地,我自峨眉山回來時才知道你不見了,可惡的是師父們為了怕我去找你,怕我戳破你們的騙局,居然不肯告訴我你在哪里,幸好我夠聰明,最後還是查到了,沒想到等我尋過去時,你竟然去周游列國談生意,行蹤飄忽不定,害我每追一處撲一次空
天驤游將纏著他的小手拿開,臉上沒有表情。
「飄飄,我沒有多余的時間可給你,把人交出來!」
天飄飄依舊嬌笑著,像是沒听見他在說什麼,可愛圓眸認真地覷著他,自顧自地說了下去。
「為什麼你從不告訴我,你喜歡女人學刺繡?喜歡女人說話細聲細氣?喜歡女人肌膚白皙?如果你早點告訴我,我就會為你去學、為你去改,為你去弄白自己,無論你想要的是什麼。我都可以為你做到……」
「夠了!飄飄!」一只大掌猛地鉗住她的咽喉,天驤游冷冽著嗓音,「我沒有時間再任你胡鬧了,皎兮人在哪里?」
「為什麼……」天飄飄眸底有著疑惑及難以被察覺的悲哀,「無論我做什麼都只會被你認定為胡鬧?為什麼沒有人相信我其實也有真心?」
螓首低垂,但當她再度抬起頭時,那原有的含悲眼神已然不見,只剩下全然的無辜,「皎兮是誰?」
天嚷游逼自己壓下那在瞬間涌起,想要掐死這善于做戲的小女人的沖動。
「我的妻子,你的師嫂!」
「師嫂?!」天飄飄終于不再笑了,漠然哼氣,垂眸瞟了眼天驤游還鉗在她頸項上的大掌,「原來我是有師嫂的嗎?怎麼不見大師兄介紹給我?」
「因為我很清楚你使壞的功力!」天驤游冷聲回道,「我沒有打算不讓你們認識,我原意是想等我遠行歸來,等我能夠時時刻刻陪在她身旁,確定你無法在她身上使壞時,我才要介紹你們認識。」
「所以你屋前的桃花陣……」天飄飄又哼了一聲,「是為我所設的?」
「為了皎兮,別說是設陣了……」大掌增強力道,他的眼神寒冽如冰,「殺人我都做得出來。」
即便頸上已出現明顯淤痕,天飄飄卻不驚不惶,甚至還嬌笑起來。
「大師兄,你也是好笑,既然你都設下防我的桃花陣了,為什麼人不見時還來找我?」
「別再做戲了,天涯看過你在浣紗溪畔出現。」
「笑話!如果曾在那邊出現的人就有嫌疑,那大師兄要捉的人可多了。」
「夠了!飄飄,我受夠這一切了!快告訴我皎兮在哪里!」天驤游怒吼。
「你受夠了我也受夠了!」天飄飄亦回以嘶吼。「我不懂為什麼,我不過是出趟遠門,為什麼一回來就天地變色?你莫名其妙跑去變成人家的兒子,之後又莫名其妙地娶回了個妻子,那麼我呢?我呢?你打小最疼愛的小師妹呢?你又把我放在哪里?」
見師妹眸底難得浮現出委屈水光,天驤游閉眼嘆息,松開了掌。
「我對你從來沒變過,你永遠是我最疼愛的小師妹。」
「可我不要!我不要,」天飄飄發出歇斯底里的憤吼。「我不要只當你最疼愛的小師妹!我只想當你的妻子,從你在我七歲時的那一個晚上,抱著我飛上屋頂,指給我看月亮星星,說你將來最大的希望就是賺很多很多的錢,多到可以買一百間房子、一百個布女圭女圭給我時才要停止,我就下了決心,你還記得我當時的希望是什麼嗎?」
天驤游再閉了閉眼楮,乏力出聲。
「你說你要嫁給我……但飄飄,沒有人會對個七歲小女孩的話認真的。」
「對我說的話無法認真?你瞧,這就是你對我一貫所持的態度,如果你不喜歡我,就不該寵我、疼我、縱容我,事事樣樣順著我,甚至還悶不吭聲地任由我在你胸口咬上一口,留下屬于我的印記!」
天驤游無法做聲了。
他無法否認飄飄會有這麼大的情緒反彈,其實他是要付一半責任的。
他不笨,很早就感覺出了飄飄待他的不尋常,但他沒有阻止她,甚至是有些享受她對他的傾慕。
或許是打小沒有親人關懷,他無法抗拒那種成了某人心上最重要的人的虛榮,在認識皎兮前,他確實是以為那種沒有拒絕,或許正是愛情的面貌之一,他甚至曾經想過等飄飄再大一點,再去考慮兩人的未來。
但那一切的曖昧不明,卻在他認識皎兮後都豁然開朗了。
他對飄飄的感覺不是愛,是親情,他很喜歡飄飄,但他愛的是皎兮。
他可以沒有飄飄依舊活著,但如果沒有了皎兮,他會寧願死去!
天驤游逼自己硬著頭皮說出口︰「飄飄,對不起!但不論你有什麼埋怨委屈,全都沖著我一個人就行了,皎兮是無辜的……」
「她無辜?哼!那我就是死有余辜,活該被人拋棄?我不懂,我真的不懂,她徹頭徹尾就只是一個笨蛋,三言兩語就被騙得團團轉,相信了她的相公與別的女人有曖昧,相信你接近她是別有所圖,這樣的笨女人,你怎麼會愛上的?」
天驤游听得咬牙切齒。
「原來這就是她離家出走的原因!飄飄,別當我對你有歉意,就會原諒你對她所做的事情,如果皎兮有事,我不會放過你!」
見師兄轉身提步欲走,一直表現得有恃無恐的天飄飄,首次出現了錯愕神情。
「你要上哪去?」
「去找我的妻子!」
「你不打算再求我了嗎?」
「我不想再浪費時間,如果求你能有結果,我才要花這個時間,先前我只是不知道問題是出在你身上,現在知道了……」天驤游哼了口氣。「我就不信你有本事藏她,我卻沒本事挖她出來,其實飄飄……」
想了想後,天驤游若有所思地睇著小師妹。
「你說皎兮太笨,但你曾否想過,或許那正是她最吸引我的地方,兩個太過聰明的人並不一定適合在一起,猜疑、妒恨、使詐、狡獪,都是伴隨著聰明而來的,聰明其實是個生有芒刺的武器,只要稍微不留意,便會傷著對方。」
話說完,天驤游拂袖而去,留下半天怔愣無法回神的天飄飄,頹然坐倒于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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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皎兮!你該死的快給我滾出來!」
峨眉山上「靜月庵」,這個向來安寧的佛門清淨地,今日卻意外地來了個瘟神。
瘟神手上甚至還捉著火把,在怒吼了幾聲沒人回應時,他舉高火把,恫喝威脅。
「躲在里頭不想理我是嗎?成!你有本事就盡量躲,我數到三後就放火燒了這尼姑庵,看你還能夠怎麼躲?」
「千萬不要啊!施主,靜月庵建基百年,守成不易呀!」
幾個年輕比丘尼伴隨著一個老尼,跌跌撞撞地跑出來,緊緊揪住天驤游的手,就怕他當真放火燒了庵堂。
「怎麼?還沒放火就先燒出幾個尼姑來?」天驤游輕松甩月兌對方,繼續往庵前走去,「只可惜出來的都不是我想見的,所以對不住了,這一把火——我還是要燒!」
「住手!你不要太過分了!」
一把含怒的清脆女音自天驤游身後響起,讓他頓時僵停了腳步。
那把聲音太熱悉,熟悉到了會讓他心悸,讓他必須先深呼吸才能轉過身。
轉身後的天驤游也不知是日頭太烈,還是幾日沒睡好、沒吃好導致血氣不足,總之在乍然見著眼前佳人果真是他思念已久的愛妻時,他竟有片刻的暈眩及全身無力。
是的,全身軟弱無力,這是他常會在她面前生出的感覺。
或許在別人眼里他是剛強且霸氣,她是柔弱而膽怯的,但滴水可穿石,百煉鋼能化為繞指柔,只有他知道在兩人之間,其實他是處于較為弱勢那一方的。
婚前曲折不計,婚後或許是因為她的性子太過內斂,兩人之間永遠只有他在拼命示愛,拼命討她歡心,她卻從不肯說也從不主動表示,她只是安安靜靜地接受他的熱情,怯怯柔柔地看著他為她瘋狂。
她愈不表示他就愈難安心,常常擔心她會舍下他離去,就像他小時候遭到家人遺棄。
沒想到最後這個擔憂居然成真,她趁著他出遠門時離家出走,連個讓他解釋的機會都不給。他不懂,兩人都已是夫妻了,她怎能對他這麼沒信心?又怎能如此殘忍地對他?
他是知道她骨子里的決絕的,如果她當真決心要斷掉對一個人的依戀,她是可以做得到的。
她那猶如柔弱羞怯小花的外表根本是騙人的。
骨子里的月皎兮,是塊茅坑里的石頭,又臭又硬,偏偏這麼硬的一塊石頭,還附帶著一顆不太聰明的腦袋。
思緒轉回來,天驤游在看清楚眼前愛妻的裝扮時,高懸了多日的心總算放下。
許是剛從井邊打水回來,她手上提著一個水桶,雖說她腳上穿的是比丘尼慣穿的軟履,身上也是過于素淨的灰色麻布衣,但幸好她那頭他最愛的青絲依舊還在,她並沒有出家為尼。
「娘子,我……」
千言萬語道不盡,他好不容易擠出了深情嗓音,就被她那朝他直直潑來,意圖滅火的水給狼狽淋了一身。
「先去跟師太說聲對不起,否則我是不會考慮跟你說話的。」
先是一桶冷水再是毫不客氣的命令?
他是可以別搭理。將人擄了就跑,但他沒有這樣做,他只是不情不願地嘟著嘴走過去,朝老比丘尼鞠躬說了對不起,幸好在他道歉的同時,眼角余光始終是緊盯著妻子的,這才看見她扭頭離去的背影。
「娘子。」
他急急忙忙追去,想去握她的柔荑卻不又敢,只好小心翼翼地陪在她身邊加快腳步。
「你撒謊,你說了只要我去說對不起,你就會跟我說話的。」
月皎兮依舊快步往前走,「我只說‘考慮’。但在考慮了後,我還是決定不要理你。」
「娘子!」他語帶求饒了,「你能不能先听我解釋?」
「我不能,而且也沒有興趣。」
眼見兩人已走出其它人的視線範圍,天驤游再也忍不住要發火了。
「月皎兮!你給我站住!」
可惡!難道就是因為他太寵溺她了,導致夫綱不振,竟養出了個這樣又笨又固執的妻子?!
「如果我不呢?」月皎兮轉眸惱瞪他,讓他看見了她眸中隱藏著的水氣。
這也是她不想和他說話的主要原因,她不想讓他看見她哭,看見她為了一個不值得的男人哭。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會那麼沒出息的。
虧她整天听佛經念佛懺,原以為自己已然心如止水,再也不會在乎他了,沒想到只是見他找來,她居然就不中用地……好想哭,覺得委屈地想哭。
她眸中的水氣滅掉了他升高的月復火,他伸手溫柔地握住她。
「如果你不听,我也只能一直一直地求你,一直一直地纏你,一直一直地磨到你終于肯理我為止……」
掙不掉他那屬于男人的力氣,月皎兮只能以調開眸光來表示抗議。
見狀,他嘆了口氣,將她再拉近點,用著情人耳語般的柔音。
「你不說話也行,只要別走開,只要乖乖地听我解釋就行,皎兮,飄飄她……只是我的小師妹。」
雖然不想理他,但她終究壓不住自己含酸的聲音。
「是‘只’嗎?我倒沒听過有哪家門派的師兄妹,會在對方身上以牙齒來留下記號的。」
天驤游表情有些尷尬。
「是的,她不只是我的小師妹,還是天底下最精靈刁鑽、最會作怪使壞的小師妹,皎兮,除了那個牙印是她的外,我身上其它的一切,全都是你的!我和她之間單單純純、干干淨淨,什麼都沒發生過,她只是很善于洞察人心,很善于讓人產生誤會,很善于興風作浪罷了,她如果能夠準確無誤地猜中我和你之間所發生的事情,絕對不是我告訴她,而是因為她認識我太久,她太了解我,也太了解人性了。」
即便月皎兮強自壓抑,卻還是忍不住要讓那句「我身上其它的一切,全都是你的!」給弄紅了小臉?但她不許自己心軟,僅僅冷哼一聲。
「那不過是你片面的說法。」
「相同的,當日你所听到的不也只是她的片面說詞?你曾經想過至少該公平地讓我有個辯白的機會嗎?」
「我不必用听的……」她抬起冰冷冷的視線,終于肯和他四目交接,「我有眼楮,我看過她在你身上留下的疤痕,那個你騙我說是什麼斧傷的疤痕。」
「皎兮,我會騙你是不想讓你胡思亂想。」才剛新婚就告訴妻子身上的傷疤來自于別的女人的嘴?他就不信她不會借故跟他鬧翻。
「可你欺騙了我,那才更會讓我胡思亂想。」
「好,我承認那是我的錯,之前不該縱容那丫頭的任性,由她留個什麼狗屁記號在我身上,但那都是在認識你之前所發生的事了,你怎能追溯論罪?」
「誰知道你們以後會不會藕斷絲連,像狗兒似地往對方身上亂咬一通,留下彼此的記號?」
「我發誓不會!」
天驤游眼神寫著無奈,從來不知道他這向來最是好哄的嬌妻,在吃起醋來時也是蠻不講理的,但若換個角度想,他心底忍不住有種較為踏實的感覺了。
她從不說愛,但她的吃醋就代表她的在乎,而這是否該算是她唯一懂得示愛的方式?而他,是不是又該慶幸她這難得的表態?
「我不信你的發誓!」月皎兮蠻聲回應,就在她打算別過臉,甚至是掙月兌他時,听見他咬牙開口。
「反正你就是不愛用听的,只想用看的是嗎?幸好我在來之前已做了準備……」他邊說話邊騰出一只手,解開自己胸前的扣子。
「你想干嘛?」發現他的舉動,她慌了,「這里是佛門清淨地,不許你胡來。」
天驤游哼口氣,「就算是佛門清淨地,想來還不至于不講人情,不許一個丈夫解開衣服讓他的妻子……」
「啊——」月皎兮忍不住尖叫並騰出一只手捂眼楮,「你厚臉皮!你不要臉!你無恥!你下流!你卑鄙!你豬狗不如!」
「張開眼楮,皎兮,還有別再尖叫了,除非你是想把前頭院子里的那些老尼姑、中尼姑、小尼姑都叫過來和你一起分享。」
「你骯髒!你邪惡!你……你……」愈叫聲音愈低,因為她不想連累其它人,她已經夠麻煩人家了。
「終于詞窮了吧?我說了,張、開、眼、楮,別逼我用強。」
「你若是敢強迫我,我就……我就……」
就怎麼樣再也沒有下文了,因怒火而張開眼楮的月皎兮,傻愣愣地,直勾勾地瞪著天驤游拉開衣襟後的胸前。
原來他解開衣服只是想讓她看看他為了她干了怎樣的傻事。
美眸先是瞪直,然後迅速地充滿水氣,接著她什麼都忘了,只是傻愣愣地湊上前,以指尖溫柔地摩挲著丈夫的胸口。
「痛嗎?」她心疼地柔聲問著。
看著她柔情似水的舉止及眸光,天驤游知道那個他所熟悉的愛妻終于回來了。
「不及你的離開讓我痛。」這不是甜言蜜語,而是發自于內心的真心話。
「你是個傻瓜,大傻瓜!」
再也忍不住了,憋藏在心底太久的委屈及刻骨的思念,讓月皎兮失控地伏進他懷里,嚶嚶地哭了起來。
「而你是個笨蛋,大笨蛋!」
他滿足地擁緊她,將臉埋進她發里,嗅聞著屬于她的香氣,一個讓他終于感覺到回了家的香氣。
哭了一會兒後,她忍不住再將他推遠點距離,以指尖在他胸前游移,天飄飄的齒痕已讓他以尖刀剮掉,並且還在傷口旁邊,用刀尖一點一點地刺出了「愛妻月皎兮」五個字。
「你真是個大傻瓜!」
她忍不住又要這樣說他,心底塞滿不舍的情緒,就好像那一刀一劃,全是刻在她身上似的。
看著她的動作及眼神,天驤游只覺那幾刀真是太劃算了。他想過了,瞧她會生氣得離家出走,就知道她有多麼在意這件事情,為求將來兩人日子和平,為求他日後能在床笫間還有幸福可言,這幾刀他還是早點動手早解月兌,省得日後禍患無窮。
「而你則是個笨蛋!」他忍不住伸手去敲她的腦袋,三言兩語就被別人給騙得團團轉,連問我一聲都不肯,居然還鬧離家出走,就那麼急著想把相公讓給別人嗎?」
「那是因為飄飄說……」柔柔怯怯,他的好妻子終于又變回往日那柔弱的月皎兮了,「說你會選擇我,是因為我有個當丞相的父親。」
「荒謬!你還真是笨得可以!」他忍不住又敲了她腦袋一下,「如果我當真貪圖富貴,干嘛不索性到楚國去認親當皇子?」
「還有、還有她還說……」月皎兮趕緊抬頭為自己辯清,「說你只是因為不願輸,不想見我嫁給別人,所以才會一時沖動地向我爹索了我的。」
「這個就更離譜了!」他又敲了一下。「如果因為不想輸就得娶老婆,那我今天可能已經妻妾成群了,如果娶你是為了想要羞辱報復你,我大可向你爹索你來當奴婢、當妾室、當犯人,當什麼都可以,干嘛非要娶你為妻?還為你蓋一幢桃林小屋?」
糟糕!
月皎兮低頭咬唇,還真是愈听愈覺得自己胡涂了,但幸好她還有一個原因。
「可有一點她並沒有說錯,她說你之前時而親近我,時而又疏離,你根本就是擺明著在戲耍我。」
聞言,天驤游最後再重重敲她腦袋一下。
「如果那是戲耍,那我當時就不會那麼痛苦了,我在對抗的是我打小金錢勝于一切的根深蒂固觀念,我要自己別把你看得那麼重要,別讓一個女人打亂了我的所有人生計畫,但我掙扎了很久就是辦不到,我幾乎每天夜里都會伏到你檐上偷看你拜你的月神娘娘、偷看你拿出我送你的小黃花、偷看你為了我而哭泣,沒想到……」
他搖搖頭。
「月皎兮,你果真是個十足十的大笨蛋,全然辜負我對你的一片深情!難道我前後兩次為了你舍下一切,瘋狂趕路是假的嗎?你這樣讓我以後還怎麼敢出遠門?我出去一次,你就險些嫁給了別人,再出去一次,你居然更離譜地險些要出家當尼姑?你真的很可惡!」
原來……月皎兮听得滿心感動,在那些個難熬的夜晚里,她居然不是孤獨的。
內疚塞滿月復,她囁囁嚅嚅,小聲道歉。
「對不住啦!相公。」小手勾緊健臂搖了又搖,「都是我耳根子太軟,判斷力太差了。」
「不接受道歉!」這下終于輪到他拿喬了,「除非……除非你說你愛我!」
「那麼如果……」螓首垂得低低,紅霞迅速佔領了粉頰,月皎兮用著低如蚊鳴、幾不可聞的嗓音,「我有別的賠罪禮呢?」
「又是蘇繡?」天驤游不感興趣地擺擺手,「我就不信你能有比說這一句,更讓我覺得值得的賠罪禮。」
月皎兮想了想後抬起頭,柔月似的澄眸覷著丈夫。
「嗯,你該知道,在飄飄帶我來到這里時,我原已對你心灰意冷,不抱任何指望了,所以我央求師太為我剃度。」
「算她夠聰明,沒有這麼做……」天驤游銳眸中寒芒進現,「否則今天這里,可能已是一座廢墟。」
「師太不肯才不是因為怕你呢,那是因為她略通醫術,把出了我的……喜脈。」
聞言愣住了的天驤游,好半天才重新拾回嗓音,且還是憤怒的嗓音。
「這就是你要給我的賠罪禮?!你肚子里有了孩子?!」他喜怒交集的吼道,「月、皎、兮!你居然還敢給我該死的躲在這里?不打算回家去?不打算跟我說?」
月皎兮嘟高小嘴,「那是因為人家還沒想通,也還在氣你嘛!」
「就算再怎麼氣我,也不該連累到孩子!」
「其實我早就想過了……」她那淨月似地柔皙小臉上,有著單純的光芒。「孩子在庵堂里長大也沒啥不好呀,孩子的爹不就是在道觀里長大的嗎?孩子的爹既叫‘添香油’那這孩子就叫做‘添佛緣’吧,這也算是克紹箕裘了。」
「月皎兮,你真是夠了,什麼添佛緣,又是什麼克紹箕裘的,今兒個我若是不好好教訓你,不重振一下夫綱,以你這種傻呼呼的固執笨腦袋,還不知道將來會再給我惹多少麻煩!你不該叫月皎兮,該從夫姓,然後改名叫‘添麻煩’!」
月皎兮一邊被丈夫的話逗笑,一邊卻又讓他攫緊她雙臂的動作和嚴肅的語調給微微嚇到,忍不住開口問道。
「你要怎麼教訓我?」
「抱起來兜轉十圈!」他說出了處罰方式。
「不要!」
月皎兮發出害怕尖叫,甚至想要逃走了。
嗚嗚嗚!誰來救救她?她下次不敢,真的再也不敢了!相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