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鳳宣懷下班後,便回飯店帶艾莉兒一起回中部。
他們在便利商店買了幾瓶礦泉水和餅干後,就直接開上高速公路。
結果他昨天還是沒和小巫婆該清楚。因為他們昨晚過得太刺激,累壞了,一回到飯店就呼呼大睡,根本沒心情坐下來促膝長談。
在高速公路上,他大略的將鄉下老家的事跟她提了一下,免得到時家里人隨口問問,她卻一問三不知,那就糗大了。
他一邊開車一邊說︰「我爸在我十三歲那年參加登山活動,在爬玉山的時候被毒蛇咬死,我媽守了十年寡,後來才嫁給我現在的繼父康叔。康叔是個老好人,在中橫跟我媽一起經營一家溫泉旅館,旅館在去年九二一地震的時候受了一點損害,幸虧不是很嚴重,現在已經復原的差不多了。
「不過,他們經營旅館是經營好玩的,我繼父另有一點產業,一間在高雄,是航運公司,一間在竹科,是電子產業,兩間公司都還滿賺錢的;但是老人家南北奔波嫌累,便把一間丟給我繼弟季則去管,一間則丟給我負責,而他自己樂的輕松,跟我媽兩個人躲在山里經營旅館,愜意悠閑又快活。
「偏偏季則是個畫家,興趣在藝術,根本不想要那間公司,而我嗯哼,我胸無大志,不想把生命都奉獻在金錢里,我把它推給我一個朋友,吩咐他盡管去玩,誰知道這個人還挺有商業腦袋,把那間電子公司經營的有聲有色,規模愈來愈大,弄得現在想收拾掉都很困難,因為太多人靠它吃飯了。
「現在這兩個燙手山芋就擱在那邊,季則想甩掉,我也不想接,上回我回去的時候就想了一個辦法,我跟他約好,比較晚婚的那個人要負責接手這兩間公司,那時我是想,季則這人平時不近,要他結婚恐怕比登天還難,再加上我那時候已經打算跟我的女朋友結婚,所以這個賭我是嬴定了。誰知道人算不如天算,我女朋友跑了,現在反而是季則那家伙跑先一步……莉兒?」
艾莉兒臉向著車窗外,眼楮睜得大大的,也不知道有沒有在听他講話。
他留意著路況,稍稍放慢車速,然後推了推她的肩膀。「我剛講了那麼多,你听進去沒有?」
艾莉兒轉過臉來︰「听是听進來了,但是你跟我說那麼多要做什麼?我又不是你「真正」的女朋友,應該不需要知道的這麼詳細吧。」
想到昨天他莫名其妙的吻了她的事,她就無法靜下心來。
哪有人這樣的,吻了人家,不把原因說清楚就很過分了,還像沒事人一樣,假裝什麼都沒發生過。
沒注意到她臉上的不滿,他自顧自的說︰「怎麼會不需要,我媽她精明的像狐狸,如果我們不演的逼真一點,馬上就會被識破了。」
艾莉兒口氣酸酸地說︰「既然如此,你就不該找我呀,你不是已經有一個新女友了,前幾天你們不是天天在約會?你帶她回去不就好了。」
鳳宣懷切換一個車道。「她不行,我跟她才剛開始,而且她是國際知名的音樂家,要她陪我回老家太唐突也太委屈她了。」
所以你就決定委屈我了?艾莉兒悶悶地想。
「你說什麼?」
他一問,她才發現原來她不小心把話溜出口了。
「沒什麼。」她清了清喉嚨,佯裝不在意的說︰「談談你以前的女朋友吧。」
他挑了挑眉。「這才真的跟你沒什麼關系吧。」
她閑言,半眯起眼。「關系大著呢,沒有一個女孩子書不介意她的情人以前有過別的女朋友她得知道在舊愛新歡之間,他愛誰多一點。」
鳳宣懷笑了出來。「這就跟你更加沒有關系了,小紫羅蘭。你又不是我「真正」的女朋友,記得嗎?」
艾莉兒被他的話惹惱了。她放在膝上的手緊緊地捉住裙子的布料。
見她沉默,他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怎麼突然不說話了?」
艾莉兒拍開他的手,別過頭,眼淚不爭氣的流下來。
她哭了。為一種不知道該怎麼形容的情緒上的酸楚,她哭了。
看見她晶瑩的淚水,他才知道出了問題。他立即把車開到路肩停下來。
「怎麼了?」他問。
她沒理他。
于是他扳住她的肩膀,硬是強迫她面對他。「為什麼掉眼淚?!」
她睜開淚眼,一顆豆大的眼淚又掉了下來。「如果我知道為什麼就好了。」
他訝異。「你意思是——你不知道自己為什麼哭?」
她搖搖頭。「我不知道我為什麼要在這里。」
他愣住了,想到一件不得了的事。他立即捉住她一只手︰「你可不能在這時候打退堂鼓,你答應過要幫忙的。」
她深吸一口氣,又別開臉。「我既然答應了,就一定不會反悔。」他居然不相信她的承諾!
他靜靜地凝視著她。從她緊繃的線條,他得知她在生氣,但她不像他以前那些女朋友,一生氣就鬧得天翻地覆而且鬧到最後,他還是不曉得她們真正究竟氣他什麼?
也許是氣他遲到,也許是氣他忘記了重要節日或是她們的生日,但他知道這些都不是分手的真正原因。也許是導火線,但絕非致命的那一個點。
他一直想知道她們究竟為什麼跟他分手,但是她們個個守口如瓶,像串通好一樣,不管怎麼問就是不肯說。
小巫婆也在生氣,他想知道她為什麼生氣,是他說錯了什麼或是做錯了什麼?
還是女人天生就是愛生氣,生氣的時候就是不可理喻?
如果是的話,那他沒話說。因為女人有生理期,男人沒有,構造不一樣,他再怎麼樣也不可能知道她們心里究竟在想什麼。
但假如不是,那麼他這次一定要弄清楚原因。因為他不想看見小巫婆的眼淚,一點兒也不想。
艾莉兒吸了吸鼻子,覺得傷心這麼久,應該夠了。她擦擦眼淚,發現他們還停在路肩上沒走,而他正一瞬也不瞬的看著她。
她決定不要再哭了,于是她挺起肩膀,把眼淚咽回去。「怎麼不開車,路程不是還很遠嗎?」
「小紫羅蘭。」他發現他喜歡這麼喚她,因為他知道她喜歡,雖然她嘴里說「不」。他誠懇地說︰「等你知道你為什麼像剛剛那樣掉眼淚的時候,麻煩請你告訴我。」
艾莉兒聳聳肩,覺得心情好多了。于是她說︰「喔,那沒問題。」
車子重新開上路,艾莉兒開了一瓶礦泉水來喝。
她邊喝邊注意他專汪于駕駛的神情。想了想,她說︰「宣懷,雖然我不是你「真正」的女朋友,但基于我們同舟共濟的立場,我想我還是需要知道你以前女朋友的事。」
剛剛她的眼淚就是從這里開始掉下來的。這回他學乖了,他決定挑重點講,因為他不想談太多以往的失戀歷程,那畢竟有損他的自尊。
「嗯,怎麼講呢,我先後有過六個女朋友,每一次都是她們主動提出分手,跟我交往時間最長的是最後一個女友,本來我已經說服她搬來跟我同居了,噢,就是在被你又是風又是雨而毀掉的那間房子,誰知道我才剛準備要向她求婚,她就先跟我說拜拜……」他一邊說著過去在情路上跌倒的慘痛經驗,她則專注的聆听。
原來他只打算大概講一講,敷衍一下她的好奇心,但不知不覺竟把過去的點點滴滴在艾莉兒面前全盤托出。
車子開進中部山區的時候,山上起大霧,為了安全起見,他將車速減緩到每小時三十公里。他不知道自己講了多久的話,直到他意識到喉嚨開始沙啞,他才結束這個話題。
艾莉兒一直沒再作聲,他看了她一眼,才發現她居然不給面子的睡著了。
枉費他說的口干舌燥,也不知道她究竟听進了多少。
他突然覺得有點不甘心,想把她叫起來繼續听他說話;但見她睡得甜,一張小小的臉蛋斜斜地垂著,在點頭點了兩、三回後,終于螓首靠在他肩膀上。他的心底忽又涌起一股柔情,他伸手撫了撫她的粉頰,從後座拾了一條毛毯包住她,然後才又開車上路。
他突然心驚膽跳起來!
不是為了彌漫在山上的大霧和潛伏在暗夜里的危機,而是想到——
在與季芸芸約會時,他心里掛念的人是小巫婆;而與小巫婆在一起時,他卻連季芸芸的臉孔也想不起來。他甚至連他以前那六個女友的長相都有點模糊了。
這意味著什麼?他害怕進一步深思。
因他隱隱察覺到,揭開冰雪,揭露的未必是他所期待的春天。
他們在凌晨兩點多的時候到達目的地——一間位在中部山區的溫泉旅館。
鳳宣懷將車停在旅館前的停車坪上。
旅館大廳的燈在他將車子停好不久後亮了起來,一個修長的身影朝他們走來。
鳳宣懷先下車,再繞到另一頭,將車子里熟睡的女子連人帶毯的抱出車。
那修長的身影已經來到他們身邊,朝他露出一抹燦爛的微笑。「阿宣,你可回來了。」注意到鳳宣懷抱在懷里的東西,他好奇地湊近臉看了看,但在黑暗里看不真切,他不確定那是什麼。
「季則,來得正好,幫個忙,車廂里有兩件行李。」
季則點頭,去拿了那兩袋行李,跟在鳳宣懷身邊。「嘿,你不是說要帶女朋友回來嗎?在哪里?」他四處張望。
他們已走到光線充足的大廳前,季則總算看清楚鳳宣懷懷里的「東西」,他吹了聲口哨︰「哪里撿回來的小貓?」
鳳宣懷低頭一看,低笑出聲。酣睡在他懷里的小巫婆一張臉蛋小小的,像條小蟲一樣蜷成一團,全身又裹在毛毯里,看起來就真的像是一只被棄養的貓兒。季則形容的太對,他笑著說︰「她是莉兒,我女朋友。」
季則驚奇地睜大眼,隨即他朝屋里大喊︰「阿宣帶女朋友回來了!快來看,她好像一只小貓。」
鳳宣懷來不及阻止,只得眼見原本黑漆漆的旅館經過季則這位大聲公一喊,好幾間房間的窗戶都亮了起來。
然後屋里便傳來雜杳的腳步聲。不一會兒,他母親和繼父,季則和他的女友小恬,以及幾個不相干的房客,個個都圍在鳳宣懷旁邊,像看稀有動物那樣的看著蜷在鳳宣懷懷里的小女人。
「真的好像貓喔,真可愛!」有人忍不住伸手違了逗艾莉兒,但立即被鳳宣懷制止。
「不要吵醒她,她累了。」
大概是覺得太吵,艾莉兒皺著眉在他懷里動了動,小臉蛋往他懷里鑽,挪了一個更舒服的姿勢,又繼續酣睡。
他們于是有默契的放低音量,但又忍不住偷覷了鳳宣懷的小貓好幾眼。直到鳳宣懷瞪向他們,說︰「不要再看了,等一早她醒來再讓你們看個夠。」
張明月叉著腰說︰「好,到時候你可得全盤招來,告訴我們你是在哪里撿到這只可愛的小貓的。」
鳳宣懷早已備妥一套說詞,他是兵來將擋,水來土掩。
「沒問題,等我們睡醒再說。」他會編出一套十分具有說服力的說詞——當然里面不會提到關于女巫或魔法等字眼。他不想把事情復雜化。
但麻煩的是……誰先醒呢?他沒有想到這個問題。
一早,艾莉兒睡了個舒服的覺,神清氣爽的醒來時,看見一個和藹的婦人正坐在床沿,笑吟吟的打量著她時,她眨了眨眼。
在互相介紹後,閑聊的當兒,她說出她和鳳宣懷相遇相識的經過。當然她是有保留的……保留了她不是他「真正的」女朋友的事。其余的,皆說了出來。
婦人听的津津有味,很有幽默感的陪著艾莉兒瞎掰,她半開玩笑的說︰「這多不可思議呀,小姑娘-一個女巫耶,你會什麼樣的魔法呀?」
艾莉兒羞澀的笑了笑,伸手朝牆壁上掛的花鳥畫一點。
一只活生生的鳥兒從畫里飛了出來,棲在婦人的頭頂上,不久後,振翅飛出半敞的窗戶,就此不見蹤影。
婦人看傻了眼,她盯著艾莉兒,低呼︰「老天,你是說真的!」
艾莉兒點點頭。
婦人拉住艾莉兒的手說︰「太有趣了,小可愛,歡迎你到這里來玩。」她暗忖著待會兒要跟其他人說說這件事,讓他們也開開眼界。
早餐時間,鳳宣懷穿著休閑服姍姍來遲。
他開了大半夜的車,累得要死,要不是季則來催他吃早餐,他可能還在床上作他的春秋大夢。
他打著呵欠走進餐廳里,餐桌上不時傳出的笑語令他感覺窩心。能夠跟家人和樂融融的吃一頓早餐,實在是很享受的一件事。
他笑著走向他的家人。「早啊,各位,一大早的,是什麼事讓你們笑得這麼開心?」
听見他的聲音,艾莉兒轉過身來,臉上掛著甜美的笑容。
那笑容有如一粒丟進深井的石子,「咚」地一聲,春雷般撼動他的心湖,原來正是驚蟄時分。
他眼神溫柔的打量著她。
她的長發分成兩股,扎成兩條長辮垂在胸前;身上穿著簡單的條紋襯衫和牛仔長褲、看起來干淨樸素,但在他眼中,她甜美如沙漠里的清泉。
他不由自主的走到她身邊,低聲笑語︰「看來你跟我家人很有話聊。」
「嗯,他們都很可愛。」她替他添了一碗粥,看著他在她身邊坐下。
接下來,他們互相介紹寒暄。季則的女友小恬人如其名,甜滋滋的喊了他一聲「阿宣哥」。
他不甘示弱的將艾莉兒介紹給他的家人。
個性開朗的季則和小恬便開起玩笑,喊她嫂嫂了。
恰巧艾莉兒在這時候又夾了一些醬菜給他。
角色扮演的游戲開鑼了,他想。小巫婆到挺有戲劇天分的。
但鳳宣懷的笑臉在看清她夾什麼給他以後,便垮了下來。是腌蘿卜——少數他挑食不吃的東西。
他母親在看見他碗里的東西後,「咦」了一聲。「宣懷,你不是不喜歡腌蘿卜嗎?」
艾莉兒的表情僵了片刻,不知所措的看向他。
他清了清喉嚨,解釋說︰「喔,我口味變了,現在我還滿喜歡腌蘿卜的。」為了證明他的話不虛假,他屏著呼吸把碗里散發著異味的腌蘿卜全吃掉。
「這真是太好了,我才剛做了幾種不同的口味,來,宣懷,你一定要嘗嘗看。」張明月殷勤的把其它各種口味的腌蘿卜撥進他兒子碗里。
鳳宣懷一張臉黑了大半,他連忙蓋住碗口說︰「不必了,媽,我自己來就行了。」
張明月又夾了好多腌蘿卜進他碗里,這才放過他。
鳳宣懷鐵青著臉慢慢把蘿卜吃掉。
艾莉兒松了一口氣,不敢再隨便夾菜給他。腌蘿卜,她記住了。
接下來的時間總算沒再出差錯,他暗自慶幸之余,隨口問說︰「剛剛我來的時候,你們在談什麼?笑的那麼開心。」
沒料到,全桌的人都抬起頭來,詭異地笑說︰「我們在談……關于女巫跟魔法的事。」
鳳宣懷一口茶失禮的嗆了出來。
「什麼魔法?」他瞪著艾莉兒。她又做了什麼?
艾莉兒開心地說︰「你家人對女巫的接受度似乎很高。」之前她告訴他母親時,還擔心她會怕她呢。
鳳宣懷臉色發白的瞪著她。心想︰他不過睡晚了一會兒罷了,她不會把她祖宗八代的事全講出來吧?
小恬搶著說︰「莉兒,你能不能讓我們見識見識一下你的魔法?」
艾莉兒興高采烈的說︰「好啊,如果大家想看的話。」
「我想最好還是不要……」鳳宣懷咕噥道。
「啊,為什麼?」大伙兒不解地問。
「太危險了。」他保守的說。
「不會吧!像莉兒這樣可愛的小姑娘會做出什麼危險的事?」季則說。而顯然所有人都同意他的話。
艾莉兒感激的看了季則一眼。「我會小心的。」這句話是對鳳宣懷說的。
「莉兒,不如你現在就試試看吧。」大伙兒滿心期待。
艾莉兒爽快地應允。「沒問題,現在就讓我來示範一下。」她擱下碗筷,準備大展身手。
鳳宣懷將頭靠在桌沿,心想,不知他能不能夠先迥避一下?
艾莉兒求好心切,她急欲向鳳宣懷證明她的魔法還是很靈光的,她說︰「我現在要讓桌上這些菜肴變成剛剛端上桌時的狀態。」然後她閉上眼,專心地施展一個她從未試過的魔法。
所有人都睜大眼,屏息以待。
下一瞬間,餐桌上的餐盤全騰空飛了起來。大伙兒還搞不清楚發生什麼事的時候,那些飛起來的盤子突然失控地砸向他們的臉。
結果……當然是哀鴻遍野。
鳳宣懷抹掉臉上的醬汁,他鎮定地說︰「嗯,不錯嘛,沒有人員傷亡。」
艾莉兒困窘的紅了臉。
「剛剛……真的很抱歉。」艾莉兒歉疚地說。
「沒關系,我已經習慣了。」接二連三的,不習慣也難。
「真的嗎?你不生氣?」她抬起頭看著他。
「嗯。」他無奈地說,生氣也沒用。只要她使用了魔法,這種意外定會層出不窮。
他們算是在散步吧。艾莉兒踩著落葉鋪成的天然山徑,他則祈禱著這兩天假期快快結束。
「這種感覺真好。」
「什麼?」他張開眼。「什麼感覺?」
「新鮮的空氣,涼爽的風,讓全身舒暢活絡的感覺,真好。」她看著他說︰「還有你家人……」
她的話引起他的好奇。「我的家人,他們怎麼樣?!」
「都很善良。」她笑,又說︰「對我很好。」
他笑了,月兌口便說︰「那當然,你是我女朋友嘛。」
艾莉兒的笑容頓了頓。「我是嗎?」
鳳宣懷的笑容也凍結住,他輕輕喉嚨,說︰「你「現在」是。」
「喔,對,我「現在」是。」艾莉兒咬了咬下唇,低下頭。「腌蘿卜的事情也很抱歉,我不知道你不喜歡吃。」她不再配合他的腳步,漸漸地、慢慢地往更幽深的林徑走去。
她的情緒變壞了。鳳宣懷跟在她身後,揣測引起她不開心的事是哪一樁?「腌蘿卜的事不是你的錯,是我們先前沒有溝通好。」
「嗯。」她沒什麼精神的答應了聲。
走了走,他又問︰「女巫的事,你是怎麼告訴他們的?」
久久,她的聲音從前頭傳來︰「我早上醒來的時候,伯母就坐在我床沿,跟她聊了一會兒,她問我我們是怎麼認識的,我就告訴她啦……」她回過頭,不安地問︰「我又做錯了嗎?」
他將手插在口袋里,皺起眉。「我本來已經想好了另外一套說詞。」
「哦,比如說?」
「我出差到國外的時候在飛機上認識你,回台灣以後剛巧又遇見你,然後就走在一塊啦。」他漫不經心地踢開一粒石頭。「這听起來應該比較正常吧。」
艾莉兒仰頭看了看樹梢。「嗯……可是滿沒創意的耶,又不浪漫。」
「創意?浪漫?哈,我們不需要那種東西。」他斬釘截鐵地否定了她所期待的創意與浪漫。
艾莉兒擰起眉。她停下腳步,側身問︰「告訴我,情人節的時候,你送不送東西給你的女朋友?或是……安排燭光晚餐之類的?」
他的回答是︰「不。」
她一點也不意外。她又問︰「你曾經在你女朋友的生日,或是在她想念你的時候,放下手邊的工作,買一塊香草屋的小蛋糕,在午夜的鐘敲響十二下以前,去叩她的門嗎?」
他想了又想︰「印象中好像不曾。」
艾莉兒雖然不意外听到這回答,但她還是忍不住嘆了一口氣。
她懷抱著一線希望,再問︰「你曾經對你在乎的人說過你在乎她嗎?你有對你以前的女朋友說過「你愛她」嗎?」
他不耐煩地說︰「問這麼多做什麼!」
她想她知道問題出在哪里了。「從來沒有,是不是?」
他不說話,等于是默認了。
「笨蛋!!」她丟下話,繞過他往回走。
鳳宣懷被罵的莫名其妙,心情老大不爽的追在後頭。恰巧季則出來找人,他捉住季則就問︰「如果小恬罵你「笨蛋」,通常是為了什麼?」
季則咧嘴笑了。「她只叫我「親愛的」,從來沒這樣罵過我。」
鳳宣懷低咒一聲。
季則一手搭在他肩上,以一副過來人的姿態問︰「怎麼了?你的小巫婆罵你「笨蛋」?」經過剛剛的「意外」,他開始覺得「巫婆」這兩字挺適合莉兒的。
鳳宣懷瞪他繼弟一眼。「別那麼叫她。」那是他的特權。
季則聳聳肩,回到先前的話題上。「她罵你「笨蛋」,那表示她在乎你。」頓了頓,他問︰「你有沒有對她說過「你愛她」?」
「我愛她,哈!」鳳宣懷驀地停下腳步。等等……小巫婆在乎他?
季則怪異地看著他。「你剛剛那話是什麼意思?」
鳳宣懷狼狽的別開眼。「沒什麼意思。」
藝術家的心思可是非常敏銳的。季則覷了他繼兄一眼︰「莉兒真的是你女朋友嗎?」
鳳宣懷不悅地道︰「目前是。」
季則了然于心的拍了拍他的肩膀,不再追問。「不談這,對了,我跟小恬要去釣魚,你要不要也帶莉兒一起去?」
鳳宣懷看向旅館的方向,皺著眉說︰「她在生我的氣。」
「道歉不就得了?」季則說得簡單。
「問題是我不知道我哪里得罪她了呀!」鳳宣懷苦惱的說。
季則訝異的看著他繼兄,搖頭道︰「怪了,我以前怎麼沒有發現你這麼死腦筋?難怪莉兒會罵你,嗯,罵得還挺貼切的。」不管了,還是去找他善解人意的小恬吧。
兩對男女背著釣具溯涌而行。
走在前頭的一對是季則和小恬,他們手牽著手,親密地交談,不時傳出笑聲。相較于他們,落後的鳳宣懷跟艾莉兒就顯得疏遠許多,他們沒有交談,也沒有牽手,反而是各走各的。
他們走在濕滑的溪石上,稍一不慎可能就會跌進溪里,雖說上游的溪水不深,但弄得一身濕,玩興大減,那就不好了。
季則跳上一顆大石頭,他伸手扶住女友的腰,以免她滑倒。這甜蜜的景象看在殿後的兩個人眼里,心里都有些不自在。
等到輪到他們要爬上那塊大石頭,鳳宣懷搶先跳上去,然後他伸出手給艾莉兒,想扶她一把。
那塊石頭有半個人高,不太容易攀爬,艾莉兒只得將手遞給他。
爬上了大石,她掙扎了下想收回手,但他沒有放開。
牽了手,距離也近了,嗅著她身上的隻果香,他不由得揚起唇。正想低下頭跟她說說話,無奈他們的目的地卻已經到了。
季則已經找好釣魚的地點,他大喊一聲︰「阿宣,這里不錯,就在這里釣吧!」
艾莉兒掙開他的手,走到小恬身邊。
他懊惱的走到季則那邊,挑了一個好地點便坐下來裝填釣餌。
接下來他們兄弟倆便各據一隅,放出釣線,等魚上鉤。而兩個女孩就坐在溪岸的岩石上,一邊準備野餐,一邊聊天,偶爾才抬起頭看他們的情人釣魚。
這里是一處溪水洶流的溪谷,上游湍急的溪水在這里流入曲折的河道後,速度減緩下來,匯聚成一個小潭,高山溪魚常會聚集在這種地方。
果不其然,季則放下的釣餌很快便有了動靜,他掌握好時機,將釣竿拉起、收線,一條肥美的溪魚便釣了上來。他大喊著︰「小恬,魚簍,快,我釣到了!」
小恬急急忙忙把魚簍半放進溪水里,好方便季則把釣到的魚放進魚簍里,而魚也不至于因為缺水而死亡。
他們兩個合作無間的默契讓旁人羨煞。鳳宣懷長久以來的願望就是希望能有一個像小恬這樣貼心的伴侶,他覺得季則真是幸運;反觀他,多年坎坷情路走下來,好像也沒有否極泰來,柳暗花明的感覺。他有的,除了災難,還是災難。他抬頭看了他的小巫婆一眼,發現她也正盯著他看。
這個也是災難,他想。
手里魚竿在這時被扯動了一下,他連忙收攝心神。魚上鉤了!于是他歡喜的大喊︰「莉兒,快幫我把魚簍拿過來,我釣到了!」
艾莉兒遲疑了片刻,才慢吞吞的把魚簍拿過來,丟到他腳邊,蹲在他身後看著釣線的動靜。
釣竿彎曲成一個好大的弧度,咬餌的魚卻一直躲在水面下,怎麼拉都拉不上來。
鳳宣懷興奮地道︰「這條魚一定很大!」
艾莉兒想到的卻是︰這條魚一定很痛。
在鳳宣懷銀魚僵持不下好一陣子之後,艾莉兒愈想愈覺得痛。她偷偷施了一個小魔法在魚竿上,釣線鏘然斷了。
鳳宣懷腳下一滑,跌坐在石頭上。艾莉兒心虛的趕緊扶起他。
鳳宣懷收回釣線檢查,喃喃說︰「這釣線好像不太耐用。」
就在這個時候,季則那邊又傳出捷報看來他今天收獲不錯。
鳳宣懷看著自己這邊空空如也的魚簍,好勝心使然,他連忙更換釣線,勾釣館,想把剛剛跑掉的那尾大魚釣上來。
艾莉兒則祈禱溪里的魚不要再吃他放下的餌。她情願他一條魚也沒釣到。
但天氣好的緣故,魚很會吃餌,才放下沒一會兒,鳳宣懷的約竿就又傳來好消息。
然而這一次又是條力氣很大的魚,鳳宣懷費了好一番功夫跟它周旋,卻還是沒法把魚拉上來。
「一定又是剛剛那條大魚。」他想︰這回一定要把它釣起來!
艾莉兒又看不下去,手指輕輕朝釣線一彈。
釣線又斷掉了。
就這樣,一個鍥而不舍的更換釣線,一個孜孜不倦的弄斷釣線。兩個小時後,季則和小恬魚獲滿囊,鳳宣懷這邊的成績卻掛零。
「怎麼搞的?」他困惑的看著又一次斷掉的釣線。
艾莉兒再也忍不住,她呵呵笑出聲。
他訝異的轉過身來,看向她,他恍然大悟,原來禍首在這里。他沉住氣,朝她勾勾手指︰「過來,小巫婆。」
艾莉兒驀地止住笑。她戒備的看向他,搖搖頭,說︰「不。」
他怒火沸騰的問︰「你捉弄我?」
「不。」不是蓄意捉弄。但他似乎快氣炸了,估量著他們之間的安全距離,她腳底抹油想開溜。
他甩下釣竿,一個箭步追上去。
艾莉兒驚慌地跑進樹林里,但隨即被他追上。他捉住她,氣息噴在她頸間。「道歉。」他命令。
艾莉兒自知理虧,「對不起」三個字就要說出口,然而腳踝處一股冰涼的感覺讓她忍不住低頭往下看。
一條蛇正纏住她的腳踝,頓時她花容失色,血色全無。
察覺到她的不對勁,鳳宣懷順著她的視線看過去。
他也嚇了一跳,急道︰「別動,站著別動!」他隨地撿起一根木棒,準備見機將蛇打死。
艾莉兒早就不敢亂動,但她忍不住顫抖起來,接著她感覺到腳踝傳來一陣劇痛,她慘白著臉告訴他︰「我想,它已經咬我一口了。」
鳳宣懷跨步向前,亂棒打死那條蛇,顧不得察看蛇的種類,他丟開木棒,抱住她,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懼襲上他心頭。
小巫婆被毒蛇咬了。她會死!
「蛇咬了哪里?」他蹲在她身邊,焦急地問。
「腳,左腳腳踝。」大概吧……她可不可以暈倒啊?
他卷起她的褲管,果然在腳踝處發現兩個鮮紅的牙印。他俯下臉,不加思考,立刻用嘴覆住她的傷口,不顧三七二十一,就開始替她吸毒液。
他吸一口,吐掉一口,沒注意到她正訝異地看著他。
偏頭看了眼幾乎被打爛的蛇尸,她慘白著臉喚道︰「宣懷,不要這麼做!」
「小巫婆,你忍著點,我不會讓你死。」
看著他焦急的神色,艾莉兒的心里仿佛有一道暖流流過。她含著眼淚說︰「對不起,我剛剛不該那麼做,我只是覺得那些魚很可憐。」
她的眼淚滴到他手臂上,他安撫她說︰「沒事、沒事,別擔心,我馬上送你去醫院,你不會有事的。」
他撕下一條袖子當作繃帶緊緊的綁住她的小腿,以防毒液擴散。然後他一把抱起她,擔心地問︰「現在覺得怎麼樣?」
艾莉兒雙臂摟住他的脖子,說︰「感覺很好。」被他抱在懷里的感覺很好。
鳳宣懷一愣,懷疑自己听錯了。「你說什麼?」
艾莉兒將臉偎向他頸子︰「嗯……我想,咬我的那條蛇好像沒有毒耶,所以你剛剛真的不必那麼做。」
「沒毒?」鳳宣懷傻住了。
他放開她,蹲下來,仔細的觀察那條蛇的頭部圍的。
然後他又看了艾莉兒腳上的咬痕——只有兩個牙印。
一般毒蛇,頭部呈倒三角形,而且通常會留下三個牙印。
這條蛇沒毒?
他不確定地問她︰「你真的沒有覺得哪里不舒服?」
艾莉兒眨著無辜的大眼︰「只是嚇了一跳。」
「真的?」
艾莉兒點點頭。
鳳宣懷丟開那條死蛇,然後他攤坐下來,大笑出聲。
艾莉兒拍拍他的肩︰「宣懷……」
下一刻,他將她扯到懷里,她還沒反應過來,他便用力吻住她的嘴。
他狂風暴雨般掠奪她的唇,吻得她天旋地轉,直到她抗議出聲,他才放輕力道,改而小口小口的吮著她粉女敕的唇瓣。
她想他是嚇壞了才會這麼做。
她沒有阻止,因為她也喜歡他的吻和他的味道。
他們熱情地糾纏。
但過了一會兒,她遲疑了,她該不該提醒他,他的手放錯了地方?那、那好像是她的胸部耶!
他吻了她許久,直到他如野馬般奔騰的情緒漸漸冷靜下來。
他伏在她身上,修長的手指撫過她粉女敕的頰,一路來到她被他吻得紅腫的唇,他忍不住低下頭又輕啄了下。
看著她透露著不解神色的迷蒙大眼,他輕聲問︰「你究竟為什麼生氣?」
她著迷的看著他,喃喃說︰「現在不氣了……」
「那之前呢?之前為什麼叫我「笨蛋」?」
「你本來就是。」
「為什麼?」
她撫著他的臉,嬌嗔︰「笨蛋,因為你從來就不說愛,怎麼留得住女人的心。」
他愣了半晌。
她又說︰「你之前不是想知道我為什麼掉眼淚嗎?我想我現在可以告訴你了,」她伸手捧住他的臉,吻了吻他。「因為……我好像愛上了一個男人,而這個男人,他不懂得把愛說出口。」
感覺永遠比大腦的分析來得快,得到這樣的結論,艾莉兒不知道她是該笑還是流淚?
她看見他的表情迅速的僵硬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