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子。」楚雲奔在叫她。
梅若穎真的好想死。
這個該死的殺千刀,最近不知道吃了什麼熊心豹子膽,竟然開口閉口地喚她「梅子」。
喚,惡心死了;誰準他這麼叫她的。
楚雲奔手里捧著從大街剛買回來的桂花糕,正想拿給梅若穎嘗,誰知道他一走近她,便迎向她的怒氣沖沖。
「我今天沒有打破碗哦。」所以她不可以罵他。
她的怒顏依舊。「那個碟子也不是我打破的,是咱們後街的那只貓啦,早上我來的時候把煎好的魚放在櫃子旁,貓兒聞到腥,它就自個兒尋來了;那魚是貓偷吃的,那碟子也是它打破的,根本就不干我的事。」所以她實在沒有理由對他生氣。
「我不是在氣這個。」梅若穎用手按住胸口,不讓自己的怒意太盛。
為什麼她的內斂每回遇到楚雲奔便死棋一著,每回看見他要死不活,嘻皮笑臉的模樣,她就一肚子火?!
她揚眉抬眼瞪他。
「那你到底是在氣什麼?」他才進門,什麼事都還沒做,怎麼可能又冒犯到她了?
不可能是吧,所以就說她脾氣壞,每次都亂吼他,她還不承認。
「以後不準你叫我「梅子」。」她下了禁令。
「為什麼?」他呼天搶地地對她抗議。「不叫你「梅子」,那我以後要叫你什麼?」
「梅大夫。」
「我又不是你的病人。」他大聲抗議。「我才不叫你「梅大夫」。」他高高揚起下顎,趾高氣昂的,一副不妥協的模樣。
別生氣、別生氣,這點小事真的不值得你對他大呼小叫的,這樣太有損梅大夫的形象。
梅若穎安撫下自己的怒氣,要自己笑著同這個渾球交涉。「那你以後跟憐玉一樣,叫我小姐好了。」
「為什麼?」他又提聲反抗了。
這次梅若穎再也顧不得形象問題了;她沖著他的鼻子叫囂「因為你只是我請來的一名伙計,所以你得叫我「小姐」,或者是「大小姐」,就是不準你叫我「梅子」。」這個愛笑鬼,他到底知不知道這麼親匿的叫喚,不適合他們兩個用。
楚雲奔沒被她的怒氣給駭著,他挺大膽地對她搖搖頭。
「你搖頭是什麼意思?」她瞪著銅鈴似的眼看他。
「我搖頭是因為你話中有語病;梅子,你想想看我雖是你請來的伙計,但我可沒領你的月俸,連一毛錢都沒領哦。」他特別強調他是真的連一毛錢都沒拿她的。「所以你怎麼可以要求我跟憐玉一樣,都叫你「小姐」呢?」
「你!」梅若穎豎起一根手指頭指向楚雲奔的鼻尖,正打算訓斥他的強詞狡辯,但醫館內突然闖進一個人。
「打擾你們小倆口拌嘴;雲奔,你跟我出來一下。」尹劍峰一進門,就拉著楚雲奔往外走。
楚雲奔就這樣被拉離戰場,梅若穎直瞪著他消失在她視線之中。
他說走就走,連句交代都沒有,無視于她梅若穎的存在。
這太可惡了,他當真沒把她當主子看,是嗎?!
「憐玉。」梅若穎氣得叫來憐玉。
「小姐,什麼事?」
「打從今天起,算月俸給楚雲奔;他要是遲到或早退,都得扣錢。」如此一來,他以後既不敢遲到早退,也不會因為沒領到月俸便不叫她「小姐」,而老是喊她那惡心巴拉的「梅子」。
梅子。
一想到這個名字,梅若穎的眉頭又皺了起來。
也虧他想得出來這個難听的匿稱,害得他每次一叫她,她的雞皮吃痞便全聳立起來。
「你這麼匆匆忙忙的拉我出來,到底是有什麼重要的事?」楚雲奔一直等到好友將他拉到隱密處時,才開口問。
「你這幾天有沒有出去做案?」
「沒有,你問這干麼?」
「連日來,咱們芙蓉鎮又發生了幾宗案子,做案手法與神偷極為相像,專找為富不仁的商賈下手,而在作案後的隔天,一些貧民百姓便在自家門口拿到一袋銀子;我想,有人想嫁禍給你。」
「嫁禍給我?」楚雲奔不以為意。「如果他的行徑與我相同,都是看不慣那些有錢人魚肉鄉民,而仗義相助,那麼我不介意他用我楚天越的名號,救助貧民。」畢竟不是人人都能拿自個兒的身家性命去救人;那個人既是有心幫助人,那便是俠義中人。
尹劍峰一改以往的笑臉,神情嚴肅地開口。「問題是那個賊人不僅盜財,他還偷香竊玉,咱們鎮里有幾名閨女已遭他毒手。」
「看來,他是一名采花賊。」
「而且行俠仗義是假,偷香竊玉為真。」尹劍峰隱隱察覺到這之中一定有什麼陰謀存在。「雲奔,我想你得小心點;我看那個賊人不僅想將盜竊之名嫁禍給你,連帶的,他想毀掉你在鎮民心中的地位。」
「我知道。」不然,那個賊人不會將偷竊所得給了貧民;他一方面將他楚天越的行為模式冠在他自個兒的身上;另一方面他又在行搶偷竊時,玷污了未出閣的黃花閨女,他的企圖再明顯不過了。
「我這幾天會特別留意一些外來客,不會讓別人恣意破壞芙蓉鎮的寧靜,你放心。」楚雲奔拍拍好友的肩頭,要他放寬心,但他自個兒的眉頭卻怎麼也紓解不開來。
「還有,你的梅若穎也得看緊一點。」尹劍峰不放心地再提醒他一句。
「若穎會有什麼危險?」
「我們發現他除了對為富不仁的商家下手外,他還找了幾戶小康人家。」
「偷那些人的錢財?」
「也偷人家的閨女,而且那些姑娘在咱們芙蓉鎮都有相當的名氣,個個都是咱們鎮里的美人。你也知道你的梅若穎在咱們芙蓉鎮里,除了愛財之外,她的美色也是響叮當的有名,我看那賊人總有一天會找上你的梅若穎下手。」
提到若穎,楚雲奔便再也沒辦法放寬心。
他要是未能在那賊人對若穎下手前,將他逮捕歸案,那麼若穎便隨時有危險。
「給我你們搜集到的線索。」他要漏夜查清那賊人作案方向,早日將他逮捕。
尹劍峰從懷中拿出一卷案宗。「這是我手抄的副本,希望對你有用。」
楚雲奔將案宗接過來,大略翻看一下。
「他第一次犯案由山海村下手,第二次找上莫家莊,第三回在白河屯……」尹劍峰大概提及那賊人做案的地點。
「接下來是在臥龍崗?」依照歹人下手的地方找出線索,繼白河屯之後,應該就是臥龍崗。
「對,第四次他找上臥龍崗的劉員外。」
楚雲奔松了一口氣,因為臥龍崗離若穎的居處梅蘆還有一段不遠的距離,這樣子他才有時間在保護若穎之時,還能挪出時間來抓人。
楚雲奔將案宗收在腰際。「這些天,我會深夜外出。」
「從東門開始搜查起嗎?」沿著山海村、莫家莊、白河屯、臥龍崗一路搜查下去。
楚雲奔點點頭。
「那我們六扇門的人力會放在西邊,好讓你方便行動。」
楚雲奔的大手搭上好友的肩。「謝謝你。」劍峰老是為了他,而帶著整隊的兵力到處忙。
「你少肉麻了,這麼多年的朋友,你還跟我客氣什麼;你還是快回去吧,省得那個凶婆娘待會兒又吼你了。」
楚雲奔牽唇微微一笑,但臉上的笑意卻化不開眉宇間的憂心。
還是快回去守著若穎,省得他又要為她擔心了。
梅若穎發現楚雲奔變得很不一樣。
「憐玉。」
「嗯。」
「你告訴他扣錢的事了嗎?」
「還沒有機會呢,小姐。」
「那他干麼板著個臉,笑也不笑的像是家里死了爹一樣?」梅若穎一臉憂心地望著站在遠處搗藥的楚雲奔;心里好納悶,奇怪,他不開心他的,為什麼他不快活,連帶她的心里也不好受?!
「小姐。」憐玉驚呼,阻止小姐再這麼胡說下去。小姐開玩笑也得看時機呀,更何況,拿人家爹爹的生死來開玩笑也不妥。
「知道了啦。」梅若穎沒好氣地沖著憐玉扮個鬼臉。
自從楚雲奔來醫館後,憐玉就愈來愈向著外人了。
「吃里扒外的家伙,抓藥去。」
「那楚公子……」
「我去看看。」她去看看那家伙到底是吃錯什麼藥,干麼一回到醫館後,整個人都不對勁了。
憐玉點頭。
其實小姐嘴上不說,但心里到底還是關心楚公子的;不然,楚公子才回來一會兒,小姐怎麼就發現楚公子不對勁了呢。
梅若穎提著裙擺,一步步的接近楚雲奔。
「喂!」她墊起了腳尖,在他耳旁大叫一聲。
他猛然回神,眼神毫無光采,多了憂心。
這下子,梅若穎發現事情可能很嚴重,不然一向樂天知命的楚雲奔不會這副死人模樣。
呸呸呸,憐玉說不能這麼詛咒人的,怎麼又犯了。
梅若穎猛搖頭,呸掉她的壞念頭。
楚雲奔瞧她這副可愛模樣,臉上總算是有了笑意。他彎著一雙眉眼,問她︰「你在干麼?」
笑了?!
瞧他笑開了眼眸,下意識里,梅若穎跟著揚起嘴角笑。
她皺著鼻,糗糗他。「才想問你呢,怎麼出了一趟門,臉上就沒精打彩,是不是家里出了事?」
楚雲奔訝異她口吻中的關懷。「你這算是在擔心我嗎?」他故意提出來,讓她糗。
梅若穎的笑臉條然垮下。「誰擔心你了——」這個不要臉的家伙。「我是擔心你這副要死不死的臉會嚇走我所有的病患,所似才好心腸地來問你一聲「好」,你可別胡思亂想,以為我對你好來著。」
「你沒對我好,那干麼跟我臉貼著臉,靠著我靠得這麼近?
哦——是不是想吃我豆腐?」他取笑她。
「楚雲奔。」她掄起拳頭想揍他。
但拳頭才掄起,還來不及落下,在半空中便被他給攔劫了去。
他握著她的小手,將她帶往他的懷里摟著。
她芳心大亂,抬頭看他。
只見他嘴角咧著不正經的笑,他說︰「有沒有听人說過,打是情、罵是愛;而你對我既打又罵,這是不是代表著——」
她不等他說完,就提起腳,踩他一下。「代表我對你恨之入骨。」
哪個沒長眼珠子的,才會去喜歡他;想人家楚天越多正經,一點也不像他,滿嘴的胡說八道,滿嘴的不正經,是一點真心都沒有。
哼,不理他。
她使力一堆,推開了彼此的距離;手用力一掙月兌,掙開了他大掌的禁錮;一根玉指指上他的鼻頭,大小姐脾氣又使上。「你,給我听清楚了,從今天起,你若遲到早退個一刻鐘,那麼你的月俸就短少十五文銀。」
「請問一下,我何時有月俸來著?」
「今天開始。」
「總算是良心發現了。」他跟她耍嘴皮子。
看著她的笑臉,什麼憂心、不快活的事都可以一掃而空。而這就是愛人的感覺嗎?
梅若穎懶得理他。「你拿我的月俸,便是我請的伙計,所以今天開始,你管我叫「小姐」,不準你再叫我「梅子」。」
「那我不拿你的月俸了。」他是寧可不要錢,也不願意叫她一聲「小姐」。「我不拿你月俸,那是不是代表我仍舊可以叫你「梅子」?」
她的臉湊近他,大吼一聲︰「不可以。」
楚雲奔就愛看她這副生氣勃勃的模樣,像是永遠都沒有煩惱似的。
他的手忘情的伸出去,撫開她面頰上的幾許發絲;他開玩笑的神采隱去,取而代之的是濃得化不開的柔情。
如果若穎有個三長兩短,他不曉得自己往後的日子怎麼過。
梅若穎從來沒見過這樣的楚雲奔。
「到底是發生了什麼事?」她知道一定有事情發生,不然,楚雲奔的臉上不會掛滿了憂心忡忡。
她兜了回來,就立在他跟前,手讓他握著,也不反抗。她心里焦急的是他眉宇間的憂愁。「尹劍峰他到底跟你說了什麼?」
「他說楚天越又出來犯案,搶了幾戶人家的金銀珠寶。」
「那又怎樣?」這沒什麼值得讓人不安的不是嗎?楚天越的偷與搶,全不是為了一己之私,而是為了窮苦的鄉民,所以他出來犯案,對絕大多數的鄉民只有好處,沒有壞處的。
「他還摧殘了幾個末出閣的閨女。」楚雲奔淡淡地說出劍峰對他說的事實,還有知縣對楚天越的懷疑。
「不可能,楚天越不會做出那種事的。」梅若穎開口反駁。她死也不信她心目中的英雄會做出那樣齷-的事。
「你認識楚天越?」楚雲奔定定的望著她。
梅若穎搖搖頭。
「你既然不認識他,為何如此篤定楚天越不會做采花賊?」對他,她為何全心信賴,而無一絲一毫的質疑?
「因為我對他有信心,所以我相信他不會是采花賊。」因為他是她心目中所崇拜的英雄。
「你別胡亂污辱他。」她板下臉孔,對楚雲奔下命令。
「梅子。」他要勸她。
她孩子氣的捂上耳朵。「不听,不听。」只要是對楚天越任何不利的流言,她一律不听、不說。
楚雲奔拉下她的手。「梅子,听話,回去後,府邸內外得加派人手駐守。」她不這麼做,那麼他便放不下心去偵查、去辦案。
她掙開他的手。「不需要,楚天越不會對我怎麼樣的。」她信任楚天越的人格,相信他的為人。
她義無反顧的信任,讓楚雲奔受到感動︰但——「梅子,你听我說,在案情還沒水落石出前,任何人都可能是嫌犯。」他只是要提醒她別太相信人性,有時候會害你的,永遠是自個兒最信任的人。
「不可能是楚天越,不會是他。」她依舊听不進去任何話,一心一意的只想為楚天越辯護。
「好,不是楚天越;但歹人是真實的存在,所以,梅子,我求求你,為了你自個兒的安危,听我一次勸,回去後加派人手駐守自家府邸內外;還有出門、回家時,千萬別單獨一個人。」他對她的關心溢于言表。
對于他的關懷,梅若穎的心亂了。
怎麼會呢?她怎麼——會對楚雲奔有感覺呢?
為什麼他的關心能激蕩她內心深處的喜悅呢?
她不是一直喜歡楚天越的嗎?這一生,除了那個英勇岸偉的義賊外,她這一世便看不上任何人的嗎?
既是如此,為何她對楚雲奔——梅若穎昂頭望他。
一昂首、一抬眼,迎頭對上的是他眼底深處的溫柔。
不期然地,她的心被撞了好大一下。
「你放開我。」她心慌地想逃。
「梅子——」他不明白她的心,只知道現在的她並不安全。
「現在不是跟我鬧脾氣的時候。」
「我知道。」她小孩子氣的直用手去扳開他禁錮她的大手。
「那你還不答應我。」
「答應你什麼?」
「答應我,你回去後不亂跑,會乖乖的待在家里。」
「你剛剛又沒有說這一項。」她昂頭看他。
「現在說了。」他寒著臉。「還不快答應。」
梅若穎被他的氣勢給懾住了,只能一愣一愣地點頭答應他。
奇怪,楚雲奔一向不是很怕她的嗎?為什麼今天的他會變了樣,成了這副凶神惡煞?!
而更奇怪的人是她,對他,她不是一向凶巴巴的嗎?為什麼被他一吼,她就乖得像只小綿羊?
楚雲奔先將芙蓉鎮的地形畫了一張圖,然後再用劍峰給他的資料將那賊人作案地點用朱筆圈點上去。
山海村……莫家莊……白河屯……臥龍崗?
雖然這一路像是由東向西,由低而高,但是,為什麼他就是覺得這之中的案情不是這麼的單純。
楚雲奔又在地形圖上晝了幾條線。
山海村、白河屯臨海;莫家莊、臥龍崗靠山。
楚雲奔找出芙蓉鎮上幾個臨海靠山的村落,蹙著眉頭,一一地圈晝上去,愈晝他的眉頭糾得愈緊,心愈不安;而當他的朱色筆墨圈上若穎所居住的梅蘆時,心中那股不安泛得更狂瀾。因為梅蘆就處在那賊人作案的範圍內,而且是繼白河屯之後,最靠海的一處。
楚雲奔丟下手中的筆,奔了出去。
他不斷的告訴自己,不會那麼巧的;梅蘆里有幾千戶人家,那個賊人不會在今天找上若穎。
他雖是這麼的安慰自己,要自己放寬心;但他的腳步卻未曾停歇,一路狂奔而去,只為一個梅若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