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聖的教堂,台上鋼琴手彈得哩哩拉拉,小提琴手和鼓手也被影響得荒腔走板。唱詩班的女歌手兀自狂飆高音,根本不管台下觀眾脆弱的耳膜已經全然被她的魔音穿破。
下課後,麥亞蜜照例又到教堂報到。此刻她坐在觀眾席上,晃著一雙光滑勻稱的小腿,閑閑地啜了口果汁。只要等到台上鬧劇平息,她就可以和教會的白色演奏琴相親相愛了。
教友的福利雖然可以讓她免費練琴,一個禮拜三到四次都沒問題,只是偶爾婚禮喪禮要來充當一下鋼琴手。
看著台上的混亂場面,亞蜜好心疼鋼琴,看它被人胡亂敲打了半天,她覺得很痛。突然有人從後頭輕拍她的肩膀。亞蜜回頭,來人給她一個無比誠懇、燦爛非凡的笑靨,是貌似瀧澤秀明的東洋美男子,她的忠實粉絲。
「嗨。」被帥哥迷人的笑臉炸到頭昏眼花,亞蜜呆呆伸手打招呼。
「-今晚不能練琴了對不對?」才幾個鐘頭不見,這家伙的中文進步神速。雖然咬字還不怎麼清楚,熱誠真摯的眼神卻也是另一種溝通的語言。其實說也奇怪,不用仔細听他說什麼,只要望進他眼楮,亞蜜就懂了他想表達的意思。
「鷹守,是我的名字。」他牽過亞蜜的手,在柔女敕的掌心上,用食指寫了兩個漢字。
在他輕觸她手心時,亞蜜心跳飛快。她愣愣地看見鷹守臉上靦腆的微笑,還有頰邊深深的酒窩。
鷹守又猶豫了好一會兒,才鼓起勇氣,開口提出邀約,偏偏台上的女歌手仍在狂咆,殺雞似的把這里隱約而美好的氣氛也一同殺得干淨溜溜。
鷹守不得不靠著亞蜜耳畔輕訴。一說完,他的臉瞬間脹得通紅。
「什麼?要請我吃飯?!」請吃飯,不用錢的耶!「好哇好哇!」亞蜜拍拍手。反正看來今天的鋼琴也輪不到她練了。
能讓她這麼開心,鷹守也跟著滿足地笑了。
「亞蜜!」賴彌霆不知從哪里竄出來,很沒禮貌地匆匆擠進他們之間。
他氣喘吁吁,馬上抓住亞蜜手臂,因為太匆促,賴彌霆看起來神色有些古怪。在他還沒失蹤前,也曾和姊姊來這教堂听她練琴,今天他跑來這里找她,亞蜜其實也沒多訝異。
但也用不著太客氣就是了。「什麼事?」亞蜜冷淡回應。
誰欺負姊姊,就是她的天敵。姊姊好心收容他,不代表她就要跟著原諒。而且她老早就覺得賴彌霆像只縮頭縮腦的烏龜,壓根兒配不上她姊,哼!給鑽石他當狗屎,可惡。
「我姊的男友。」她轉頭,小聲地對鷹守解釋,也同時替自己的姊姊感到丟臉。
「雅棠搬新家了,她現在正在整理,要我來接-過去。」他拉著亞蜜急急往外走,看也沒看一旁等候的鷹守。
「等一下啦!」亞蜜沒好氣地甩開他,走回鷹守面前,一臉歉疚。
「對不起喔,今天不能跟你去吃飯了,改天好嗎?我姊姊搬家,我得趕快去幫忙。」
鷹守垂眸,他失望的樣子太可愛,亞蜜實在沒辦法置之不理,于是跟賴彌霆說︰「他也要一起去。」
鷹守抬頭,眼眸頓時亮晶晶,熱切地表示他也很願意幫忙。
賴彌霆想也不想。「不行!」態度很堅決。
亞蜜不爽地回嘴。「為什麼不行?」他以為他是誰啊!
賴彌霆愣了下,眼眸閃過一絲心虛,又極快速地隱藏起來。
「那里又髒又亂,-帶朋友過去,雅棠一定會不高興。」
亞蜜瞪他,無法認同他剛才說的話。「我姊才不是那麼愛面子的人咧!我打電話問她。」
亞蜜拿出手機,賴彌霆驚慌搶過,把她的手機沒收進自己口袋里。
「那里收不到訊號,我剛剛才打過!」他神色不耐。「要不是雅棠拜托,我根本不會想來接-,麻煩-快一點,我不想讓雅棠等太久,待會兒我還有重要的事要做!」
「呃……我的手機……」
「等一下再還-啦!」
賴彌霆旋風似地帶走了亞蜜,加上亞蜜其實也舍不得讓姊姊等,于是她就這樣被他拖出教堂,丟進停在外頭的某輛車里後,馬上火速駛離現場。
賴彌霆從頭到尾,唯一一個致命的錯誤就是──沒把鷹守看在眼里。
其實他剛剛的驚慌表現早就全被鷹守看透。賴彌霆前腳才踏出教堂,鷹守後腳隨即尾隨跟去。
鷹守沈穩地駕駛方向盤,冷靜的表情遠遠超出他年紀該有的反應,他一路默默跟隨他們的行蹤,直到車停下,他往前開了會兒,才不動聲色把車停靠在路邊,腦里迅速而縝密地演繹一切可能性後,他也跟著下了車。
天使般的絕美臉孔,瞳仁深處卻迸射出不知潛藏多久、像野獸般嗜血的陰狠森冷。
「你干麼開那麼快啦?!」雙腳踩上地面後,差點嚇哭的亞蜜氣得發飆。
「對不起。」到了目的地,賴彌霆感覺沒那麼急躁了,他好聲好氣地跟亞歉。「因為我剛才要去載-時,雅棠正巧說她胃痛,我買了兩包胃侞,想趕快拿給她吃。」
喔,原來是這樣。
「那快走啊!」听到身體一向健壯如牛的姊姊鬧胃痛,亞蜜馬上著急了起來。
「喂,你講完沒?」亞蜜站在電梯里,不耐煩地問道。
一直講電話是怎樣?問好新家幾樓,她自己按了電梯走進去,賴彌霆卻還在電梯外低頭講手機講個不停。
「你快點啦!」亞蜜等得很不耐煩,她好想趕快看到新屋,也擔心姊姊生病。望著電梯上閃爍的燈號,她扁嘴催促。
賴彌霆壓低聲音。「當然,保證絕對是處女……廢話!是不是好貨色,待會兒你就知道了……」
早上被麥雅棠狠刮一頓後,他滿嘴詛咒,恨盡世上女人的現實!才想出門買個便當充饑,馬上被某債主當街攔截,真驗證了「屋漏偏逢連夜雨」這俗語。倒楣到爆的他,走投無路之下,只好出賣麥雅棠的妹妹,設計亞蜜來到這偏僻的大廈。而且也跟債主商量好,白紙黑字簽妥契約,一旦將亞蜜交給他們後,債務從此一筆勾銷。
「對不起。」賴彌霆奔進電梯,不好意思地對著亞蜜直笑。「剛好有點重要的事要交代。」
「沒關系。」亞蜜不假思索,馬上按下關門鍵,電梯盡責地往上沖,也無情地帶地走向即將毀滅的命運。
「進去吧,這是-的新家。」到達十三樓,電梯停下,他們走到一扇深綠色大門前。
「你不一起進來嗎?」亞蜜狐疑,開始覺得不對勁。「對了,我的手機還我。」
「喏,拿去。」他將手機交給她,打開大門,手朝她身體用力一推,亞蜜在地上滾了兩圈。
亞蜜愣愣地跌在地板上,她被賴彌霆的粗暴嚇呆,忘了疼痛和尖叫,手機跟著摔下。她下意識地伸手撿手機,才發現自己周遭的地板上出現了好幾只男人的大腳,抬頭一看,幾個面目猙獰的男人正俯瞰著她,盯著獵物垂涎地咧嘴笑。
惡夢開始!
听到房內猛烈的掙扎聲,賴彌霆-住耳朵、眼楮,還有他的良心。沒辦法,他真的狗急跳牆了,不犧牲麥亞蜜,他今天肯定死無全尸。
都是麥雅棠害的,要不是她把話說得那麼絕,他今天也不會做這麼卑鄙下流的-髒事,都是她的錯!不干他的事!
啊!不管了,他總算逃過一劫,接下來他要帶走剩下的會錢,有多遠跑多遠,最好是去一個完全沒有人認識的地方……
啪的一聲,他彷佛被雷劈中,眼前閃過一道白光,巨大的痛楚沿著臉直竄腳底,他軟了腿,差點站不住腳。
賴彌霆茫然抬眼,一道森冷凶光迸射,狠狠穿透他的身體,同時,頰邊鮮血淌下臉,他驚恐地大叫︰「血!媽的,我流血了!」
「開門。」拿著木刀的鷹守,像是地獄來的使者,表情冷冽得讓人完全喪失思考能力。
木刀直抵賴彌霆的眉心。「開門!」
鷹守的陰冷無情,讓賴彌霆-那驚慌失措。「救命啊!快開門!快啊!我快被殺掉了!」賴彌霆瘋狂拍打深鎖的大門,轉而跟敵人求救。
時鐘滴答滴答地走著,在空蕩的房里,長短針緩慢追逐。
雅棠在黑暗中睜開雙眼,看見幽暗的白色天花板,和牆上微黃的壁燈。
她睡了多久?麥雅棠撐起身子,意識到身處陌生地方,同時也發現,自己額邊和背後都冒了一身冷汗,她是被嚇醒的,卻完全忘記剛才作了什麼樣的惡夢。
奇怪,明明有空調,怎麼會覺得空氣稀薄?她-著胸口,發現心髒跳動奇快,彷佛還無法從惡夢中回到現實。
寂靜的屋里,她听見手機細微的鈴聲,在門外的客廳里兀自響著。
雅棠跳下床,踩著冰冷的磁磚,在一片黑暗中,模索到閃著亮光的手機。
是陌生號碼,她接起。「喂?」
「姊,-在哪里?」亞蜜淒厲的哭聲,透過電話,清楚地傳到她耳里。
「-怎麼了?!」心坎似被重石砸下,她慌忙問著。
「我被強暴了!」亞蜜崩潰狂哭。
「-在哪?我去找-!」沒空理會心頭強烈的震驚,她抄下亞蜜口中的醫院地址,拿了包包,一路往外狂奔。
她倉皇地搭上電梯,直至一樓,腦袋一片混亂,整個身體徹底冰涼,還無法接受這殘酷的消息。電梯門開了,她往外沖,卻有個力量將她拉了回來--
「發生什麼事了?」孔晨特意提早下班,第一件事就是趕回家看她,想趕在十點前一起去接她妹妹,然後帶她們倆吃宵夜。沒想到竟看見她失了魂魄的模樣,連剛才電梯門一開,他就站在面前,她都沒知覺。
「我、我、我……」雅棠急得結巴,看到孔晨,像在大海中抓到唯一的浮木,她眼眶忽地紅了。
「慢慢說。」他被她的神情駭到,整顆心為了她驀然揪緊。
「我要去找我妹,她發生事情了……」淚往下淌,顆顆是說不盡的悔恨。
「我陪-去。」
孔晨沒猶豫,他讓雅棠倚靠著他的臂膀,果決地扶她上車,接過她抄著地址的紙條,一路憂心忡忡地踩緊油門往前直開。
麥雅棠跑進醫院,直奔急診室。拉開白色布簾,看見亞蜜毫無血色的一張臉。
「姊……」在看見雅棠-那,亞蜜紅腫的眼楮亮了,她看起來是那麼無助。
雅棠抱緊自己的妹妹,她揪痛了心,因為亞蜜渾身顫抖,她不敢去想象亞蜜躺在醫院之前的過程,更不敢想象亞蜜臉上和身上明顯的大塊瘀青是怎麼造成的。她只能用力擁抱,任自己淚水在臉上奔流。
大哭過後,她才發現亞蜜旁邊坐了一個全身是血的男孩子,她馬上認出了他。打從她出現後,他就靜靜地坐在床邊,眼神沈靜而溫柔地望著自己的妹妹。
「是你救了亞蜜?」雅棠驚訝地問著,同時發現那並不是他流的血,他竟完好無缺。
雅棠握住鷹守的手,透過掌心傳達她由衷的感激。
驚嚇過度的亞蜜哭得累極,她打了點滴,沉沉入睡。
孔晨拉拉雅棠手臂,用眼神示意,要她到病房外--
「我剛看過醫院的驗傷單,很幸運地,-妹並沒被強暴,她的貞躁還在,-不要太自責。」
雅棠狂喜,原來事情還沒糟糕到無法挽救的地步,她雙腿一軟,倒進孔晨寬大的胸膛里。
原來在她抱著妹妹哭泣時,孔晨在身後默默為她做了這麼多事。
「護士說-妹剛才進醫院時,口中不停念著一個人名,叫賴彌霆,-認識嗎?」
懷抱中的柔軟身軀瞬間僵硬。
「原來是他搞的鬼!」雅棠瞪大眼,隨即憤怒吼叫。「拜托你,載我去一個地方!」
雅棠眸中爆發未曾有過的復仇火焰。
她一定要殺掉他!現在、馬上!
大門轟一聲打開,麥雅棠沖進她原本住的破爛套房。如她預料,賴彌霆人正在里頭,他驚慌失措地看著雅棠進門,像看見鬼一樣,本能瑟縮地往後退。
沙發上還有另外三個人,他們身上傷痕累累,正在為彼此包扎,見陌生人開門,個個警覺地充滿防備。
「你做了什麼事?!」雅棠毫無畏懼地走入敵人陣營,她憤恨地咆哮,頓時煙硝味四起。
「不是我!不干我的事!」賴彌霆被她的神情駭到,飛快地推卸責任,食指指向其他無處可去、滿肚怨言的三個人。「是他們逼我的!他們想輪奸-妹!」如果雅棠沒來,他可能會被他們凌遲致死,現在雅棠來了,也許他的危機可以暫時解除。
啪!
忽地,火辣辣一個巴掌從賴彌霆左臉狠狠掃過,雅棠發狂似的,摑了左臉換右臉,打完臉,抬腳又踹又踢,一群人被她的狠勁嚇傻了,竟也沒人阻止。
雅棠從來未曾這麼憤怒過,她很少凶人,更沒打過人,但現在她正狂揍賴彌霆,打得他躺在地上唉唉叫痛,像一灘爛泥黏在地板上。
「媽的!欺負我妹,你們這些畜生!通通去死!」雅棠氣憤難平,殺紅眼的她,抓住一旁的壯漢又踢又咬。
一個縴細女子哪來這麼大力氣,被打的壯漢差點吐血,伸手就想反擊。
孔晨不偏不倚抓住那人的手,成功阻擋他對雅棠的攻擊。一轉眼,三個男人同仇敵愾,將孔晨團團包圍。
「你以為自己在英雄救美啊!」其中一個男人不屑地吐了口水。「干麼帶只瘋狗來亂吠!」媽的,女人沒踫到就算了,在那里被木刀無情亂砍了一陣,已經受了重創,現在又來?
「是!我們是想輪奸她,那又怎樣?!」另一個人面目猙獰。「-有證據來抓我啊!」-!
雅棠狠瞪,在這群男人當中,她是最嬌小的,也是最氣勢凌人的,縱使如此,囪對這幾個人卑鄙的嘴臉,她除了憤怒,卻又無計可施,氣到眼楮都紅了。
「說夠了沒?」孔晨甩掉他的手,涼道︰「你們只剩半分鐘可以抱頭痛哭,不要浪費時間在這里耍狠了。」
「什麼意思?」他們異口同聲,愣愣地發問。
孔晨沒理他們,徑自牽著雅棠往外移動。
「發泄夠了嗎?」他低頭問她,她運動過度,雙頰紼紅,看起來紅艷動人。可是她剛才打人的狠勁,真讓他開了眼界。女人果真還是不要隨便亂惹的好。
「不太夠。」雅棠咬牙,還想回頭補個幾腳。這時,她身旁越過一群執槍帶棍的警察。
她驚愕抬頭,對上他邪惡的笑容。
「你報警了?」警方執行任務行動迅速,她這下真正有了報復的塊感。
「是,我說屋里藏了大量毒品,而且有人在此販毒,他們能不趕快跑來嗎?」孔晨搭上她的縴弱肩膀,帶她進了電梯。
「你真棒。」她崇拜地仰望著他。
「不只這樣,我們還要感謝科技如此發達。」他咧嘴笑,晃著手上的彩色多功能照相手機。
「因為MOTOROLA的MS1003G還多了攝錄影功能。」等下通通交給警方去處理,他們又多背了條未遂的罪名。暗地里,他還決定從一些管道施壓,這幾個人絕對會得到超過他們應有的報應。
「謝謝。」雅棠小小聲地道謝。她想起剛才發狂的自己,羞得無地自容,她真的從不曾這樣抓狂過,誰教他們要傷害她最寶貝的妹妹,那此死還教她痛苦。
「我真羨慕-妹,有-這樣一個姊姊保護……」他喃喃自語。
他並沒有因為她剛才的失控而感到害怕或反感,相反地,他非常感動,這種感動一直在他胸腔回蕩著。
有什麼事能讓麥雅棠這麼憤恨?這是她保護所愛之人的方式嗎?為什麼可以這樣豁出生命去愛一個人?她知不知道她當時的神情多麼勇敢?不知道他能不能幸運地成為那個人?
突然他奢求起雅棠的愛,從這刻開始。
「什麼?」她沒听清楚,很著急地又問了一遍。
「沒事。」孔晨淺淺笑著,若無其事的外表,正努力隱藏所有因她泛濫成災的溫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