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品情婦 第四章 作者 ︰ 溫妮

黑街。

—個看似平凡的街道,商店林立,間或還看得到一、兩家的酒吧;就連往來的行人,也跟其他街道一般平常。看不出任何異狀。

當然,黑街並不是真的叫做黑街,它其實另有一個街道名,一個全台灣到處都見得到的普通街名。

偶爾,會有不知情的路人闖入,但他們並不會發現這條街道的不同,只當走到了另一條街道罷了。因為只有知道門路的人,才會曉得該到哪家店、該怎麼做,才能得到他們所想要。

不論是情報的交換,抑或是偷渡到海外的門道,在黑街里全都找得到。

像這樣子的一個地方,有人或許會認為,只要一個不小心,可能會因為一個小小沖突所導致的擦槍走火,而引發大規模的械斗事件,總有一天定會引起警方的高度關切,但至今,仍未發生過這樣的事。

原因無他,只因為黑街是一個完全中立的地方,不管你是混哪個黑道組織的,或是與多少人結下深仇大恨,只要進了黑街,一切的恩怨就必須暫且放下。

沒有人知道黑街是如何形成、又是何時形成的,但所有的角頭老大,全都默許了這個地方的存在,並承認黑街里的這一條唯一戒律。

破壞黑街和平的人,等于與全台灣的黑幫為敵。

這個代價很大,所以也沒人膽敢在黑街上惹事生非,而正因為如此,有不少幫派談判,便自然而然地選在黑街里進行。

今日,時越便是前來與數位南部派老大會面,並進行一項策略聯盟的。

「老大,請問是在這里停車嗎?」前座的司機停下了車子。並回頭問著低頭沉思中的老大時越。這條街道車子是開不進去的,所以非在街口停車不可。

時越聞聲,這才從各種待決的事務當中拉回了。

「就在這里停車吧!後頭的路我自己用走的。」說著,時越便準備下車了。

「老大,我要在這里等你嗎?」司機連忙問道。

希望不要,因為這附近根本連個停車位都找不到。再者,黑街雖然是個和平的場所,但黑街的周邊就沒那麼平靜了。

「這倒不用了,等我要回去時,我會再打電話給你的。」交代完畢,時越終于踏上這塊他許久沒走進的土地。

除非萬不得已,否則時越是不肯踏進黑街的。

因為對時越而言,黑街里有一段回憶。一段時越不願再去想起的回憶,一段即使過了二十多年,他仍記憶鮮明的回憶。

「這里……似乎永遠都不會改變。」時越有些感嘆。

二十多年的時間,讓黑街的景觀,或多或少都有些變化,但黑街的氣息,仍如同他第一次踏入這里時,所感到的那般晦暗。

莫名地,時越開始有點懷念,懷念二十多年前的年少輕狂、懷念二十多年前那一段痴情狂愛……

那個他曾經深深愛過的女人……

「嗟!我一定是真的老了,否則怎麼會開始懷舊!?」時越自我嘲諷著。沒有發現自己正陷入回憶中。

雖然許久沒有來過黑街,但時越腳下的步伐卻毫不遲疑。

上次來到黑街已是五、六年前的事了吧!

當時,越天組已發展得相當具有規模,也成為首屈一指的北部大幫,但也由于越天組的勢力範圍是在北台灣,為防止鞭長莫及的狀況,時越也就是在那時,與南台灣的另一個大幫派赤焰盟,訂下了長期合作的關系。

如果越天組在南台灣有事要辦,赤焰盟自然忙到底,而相同的,如果赤焰盟北上辦事,則由越天組提供協助。

所謂要「辦」的事,通常都是些不好浮出台面的事,所以他們一直都合作得十分愉快,但前些時候,赤焰盟連連出事,內斗的情況也益發明顯。

種種不安定的跡象,讓時越決定換個合作對象,因此他數日前就已發下帖子,宴請數位南台灣的派老大。並聲明了他的合作意願。

沒想到今天之前,赤焰盟竟被警方一項迅雷不及掩耳的行動,給掃蕩一空,據道上的消息得知,赤焰盟竟是惹上霸天集團的人。

雖然時越還不甚清楚事情的經過,也不確定赤焰盟是否會就此消失,但時越更堅定了換個合作對象的想法。

一個連什麼人不該惹都不曉得的蠢幫派,還能有什麼好合作!?

「我還以為之前田老大跑去選民代、為自己的幫派做漂白,算來好歹是有點腦筋的聰明人,沒想到現在卻搞成這副德性,該說是他太笨,還是他女兒沒大腦?」

時越暗忖著,據聞因為前些時候田老大被警方盯上,所以這段時間赤焰盟的事務,全交由田老大的掌上明珠——田小潔來掌舵。

在知道這件事後,時越還悠哉地想著,這倒是一個可以看看。田小潔能力如何的大好機會,因此他在那段時間里,全然沒有注意到赤焰盟的異象,只當那是掌權者換人做做看時,必然會出現的反抗過渡期罷了。

但現在都鬧出了事,似乎也意味著田小潔並沒有那個能力,來繼續維持他們的赤焰盟。不再與赤焰盟合作的決定,就變得更加勢在必行。

「真是個麻煩的事情……」

不過,赤焰盟被剿一事,也給了時越一項省思——

他需要一個新的人才,一個足以成為他心月復、左右手的聰明人。

這些年來,他都是一個人獨自撐起越天組,有的時候難免會顧此失彼,赤焰盟的事情早就有跡可尋,但他渾然未察,或該說是無暇理會。

如果他能尋到一個有力的左右手,那他今日就不必慌慌張張地宴請各幫老大,來商量合作的關系,至少,他不用像個傻子般,赤焰盟都被剿得一干二淨了,這才後知後覺地想找個新的合作對象。

「但這樣的人……要上哪兒找呢?」

時越嘴里還嘟囔著,腳下的步伐已自動轉入一家酒吧中。

那是一家名叫「天堂酒吧」的老店,也不知開了多少年,就時越的記憶所及,他第一次踏進黑街時,天堂酒吧就已經在這里了。

二十多年了,天堂酒吧仍如當年一般,是黑街的中心地帶,也是黑街里最具代表性的地方。想得到什麼資訊,只要你出得起錢,它就有辦法為你找來。

而天堂酒吧。正是時越今日的目的地。

才推開天堂酒吧的大門,薩克斯風的樂音立刻傳入時越耳中,還是那首老歌,居然二十多年了都沒改變。而天堂酒吧的裝潢,這些年來亦無什麼改變。

時越不由得苦笑著,赫然發現自己想要不懷舊,似乎也不可能了。

雖然才剛入夜,但酒吧里已坐了近九分滿,除了吧台邊上的幾張高腳椅,還沒坐滿人之外。其他的位子似乎都坐了人。

時越直直走向吧台,吧台里的酒保是個年輕人,酒保搖著酒,問道︰

「請問客人要點什麼?」

「給我一杯‘犯罪者的天堂’。」時越淡淡地說道。

酒保聞言,眸底瞬間閃過一抹精芒,臉上也有了了然的神色。

「請您稍後。」酒保迅速地調好一杯純白色的調酒,放到時越跟前。

「建議您,如果想好好品嘗‘犯罪者的天堂’,可以上二樓左手邊那間房,在那里,您一定可以喝出它的最佳滋味。」

酒保態度輕松地介紹著,彷佛他為客人介紹喝酒地點,是再普通也不過的。

「犯罪者的天堂」,其實是天堂酒吧里的通關密語,唯有說得出密語的人,方可進入酒吧為預約者保留下來的密室。

「嗯。」時越點點頭,才剛抓起酒杯,忽地開了口——

「再給我調一杯血腥瑪麗,放到最角落的那個位置上。」說著,時越頭也不回地,就伸手指向吧台角落的一個座位。

他第一次見到「她」時,她正啜飲著血腥瑪麗。那鮮紅似血的液體映著她甜美的臉龐時,她的唇因這飲血似的動作,而揚起一抹邪氣的笑容。

那模樣……竟像個墮天使般。

就那一眼,讓時越瘋狂地愛上她。

而在她死後,時越每次來到天堂酒吧,總會習慣性地點上一杯血腥瑪麗,放在她常坐的那個位子上。彷佛她還活著。

「是送角落那位先生,一杯血腥瑪麗嗎?」酒保點點頭,就打算開始調酒。

「先生?」時越愣了一下,這才轉頭看向自己所指的位置,因為那附近的幾張位子,幾乎都是空下來的,所以時越剛剛沒注意到他。

男人正好坐在他指定的座位上。他有張斯文的臉孔,一身的高貴氣質,乍看之下與這里格格不入,但那

淡漠的眼神,又無情地令人發寒。

那是一個墮天使才會有的眼神。

看著眼前的墮天使,時越莫名地把另一個墮天使的形象,套在他的身上。

雖然他們不論是相貌,抑或是氣質,甚至是性別,根本都相差得千萬里遠,但時越卻興奮莫名,在經過了這麼多年之後,他終于見到了墮天使。

「酒保,你知道那個人是誰嗎?」時越對跟前這個男人感興趣極了。

「一無所知。他像是沒有背景似的,整條黑街沒有人認識他。」酒保答道,如果可以,他也想知道那男人是誰。

那男人是一個月前才出現在黑街,他是誰?他為什麼會來黑街?沒人知道。

他似乎在等待什麼,日復一日地出現在黑街,偶爾會像這樣坐在天堂酒吧里,而酒保對他一無所知的原因,則是因為他從不說他自己的事。

一般人三杯黃湯下肚,嘴巴自然就胡了,但那男人似乎並非如此,任酒保怎麼套話,他是能顧左右而言他。

這讓酒保不免有些挫敗,覺得自己的信心大大受創。

「無名氏嗎……」听了酒保的敘述,時越對那男人的興趣完全被挑起了。

時越拿著自己的酒杯,走到男人身旁的位子坐下,問道︰

「你是在等什麼嗎?」時越也不浪費時間;單刀直入地問著。

聞言,男人微微側過頭,瞄了時越一眼。

「我在等一個人。等看看有沒有像你這種人,會自己靠過來。」男人淡淡地說道,拿起眼前的威士忌淺啜了一口。

如果時越有注意的話,他就會看到男人抓著酒杯的手,正握得死緊,幾乎是要把酒杯抓破般地用力,就連指節也隱隱泛著白。

但時越的心思全在跟前的男人身上,自然無暇注意這等小細節。

「我這種人?」時越挑眉,不能理解男人的話。

「你應該是個有地位的人……一個真正握有大權、能做下決策的人。我需要一個老板,你願意雇用我嗎?」明明該是有求于人口氣,但男人說話時的模樣。像是賜予時越什麼天大的恩惠。

「你現在是求我雇用你嗎?」時越哈哈大笑,對男人的傲氣很欣賞。他有多久沒見過如此有自信,又保有一絲謙卑的人了?

怕是有好些年了。

現在的年輕人,不是太過狂妄、眼界又太高,以至于看不清自己有幾兩重,就是自卑過了頭,對自己壓根兒沒半點信心。

能在兩者之間取得平衡點的人,已經是越來越少見了。

「我沒有求你,因為這事要講究你情我願,如果我不願意,即使你想雇我,也是沒用。」男人淡淡開口,斂下的眸底,瞬間閃過一絲精芒。

「你不先問問我是誰嗎?這樣隨便找個老板,不怕我叫你去做什麼壞事?」時越半嚇唬人地問道。這男人太過平靜,讓時越忍不住想看看他變臉的模樣。

「有什麼差別嗎?」男人開口。仍是一臉淡然。「在黑街來來往往的,會有什麼好人?」他挑起一眉,似笑非笑地睨著時越。

是啊!會來黑街的人,的確都不是會什麼好人……尤其當那人還坐在黑街最譬名的天堂酒吧,這不正說明了一切!?

「你很有趣,我決定雇你了!」時越干脆地說道,他喜歡這種搞得清楚狀況的人,隨即,他又問了。「告訴我,你會做什麼?」

這時才問這個問題,似乎是晚了一點,但時越並不在意,如果他真看走了眼,了不起就是把他打到越天組的最底層,跟那些阿貓阿狗一起攪和。

但時越有信心,跟前這個男人,絕不是三流貨色。

說不定,他能在黑街撿到寶。

「你才是老板,不如由你來告訴我,我應該做些什麼。」男人慢條斯理地打著太極,一點也不擔心自己可能會惹怒時越。

他沒忘記自己這一個月來,在黑街所演的角色——

一個來路不明的人、一個與其他人都沒有交流的外來者、一個讓人探不出底細的陌生人……

所以他必須吊吊時越的胃口,如果他太急躁,或許反倒會讓時越起疑心。

「很好。說吧!你叫什麼名字?」時越也不在乎他怎麼回答,畢竟,他如果真說了自己能做些什麼的話……那不就代表他跟別人都是一個樣!?

而時越自己,已經受夠那些三流貨色了。

只要跟前的男人不是三流貨色。時越就會很樂意雇用他。

「歐陽顧。我叫做歐陽顧。」男人淡淡地開口,直到這一刻,他的眼楮才終于對上了時越。「老板,以後請多多指教。」

「歐陽顧,給我好好記住你老板的名字——我是越天組的老大,時越。」時越說道,隨即注意著歐陽顧的表情,希望從他臉上看到驚奇的表情。

他一定想不到,自己竟能如此輕易進入越天組吧?

但時越失望了,歐陽顧的表情變也未變,只是淡淡地道︰

「我記下了。」

「這小子。」歐陽顧的淡然。讓時越忍不住咬牙切齒,但心底卻對他更加欣賞了。即使成了底下人,但他的傲氣沒受到絲毫折損,仍是不卑不亢地應答。

這小子一定不簡單。

「歐陽顧,你就好好在這里等我,等我開完會,我再帶你回越天組。」

「我知道了。」歐陽顧點點頭,時越這才滿意地上樓去。

把兩人的應答看在眼底,酒保在時越上樓後,終于忍不住開口。

「你真的曉得自己在做什麼嗎?」他從沒看過哪個人向黑社會老大應徽工作。是這副態度的,更別提還真讓他應徵上了。

這男人看起來一點也不像是會去混黑社會的人,他看起來太高貴了,根本就是該活在陽光下的人種,更別說是去做些听命于人的工作。

他怎會想來這渾水!?

酒保感到不解,也因為如此,他想提點提點這個人。

「一直都很清楚。」歐陽顧又啜了口酒,態度一派平靜。

「我怎麼都不覺得啊!?」酒保忍不住哇哇大叫。「剛剛那男人是越天組的老大時越耶!」

「我知道,他剛剛自我介紹過了。」歐陽顧看了酒保一眼,彷佛他是個笨蛋。

「他是黑社會老大耶!黑社會!你懂不懂這幾個字啊!?」

與酒保的激動相較,歐陽顧的淡然與他形成強烈的對比。

「我就是來混黑社會的。」歐陽顯微微一笑,笑容中的了然。頓時讓酒保覺得自己真是個笨蛋。

「算了,我不管你了。」酒保扔下他。回去繼續工作。

終于又恢復到自己一個人,歐陽顧……不!他是歐陽采風。他低下頭,不讓旁人注意到他再也壓抑不住的熱切表情,他的心忍不住熱血沸騰。

沒想到事情竟會這麼順利。

事實上,他來黑街的目的是為了買情報,買關于時越的情報。

而這段時間之所以頻繁出現在黑街,也只是為了露露臉,制造出他應該也是黑街一員的假象,順便等待那個賣他情報的人到來。

那個人還沒出現,時越居然先自投羅網了,這教歐陽采風怎麼能不興奮?

當歐陽采風發現時越進入天堂酒吧的一瞬間,他差點沖動得沖上前去。要不是他努力克制自己,他或許已被趕出了黑街。

幸好他沒那麼沖動,否則他的計畫不就注定失敗了!?

雖然不解時越為什麼會突然來找他攀談,但這給了歐陽采風一個大好機會,讓他在時越心中留下一個印象。

攀談的結果更是令人滿意不已,他居然就這樣輕易進入了越天組。

種種的好運道,簡直就像是連老天都站在他這一邊似的。

「我該再加把勁了。」歐陽采風唇邊勾起滿意的微笑,接下來,就是要想辦法成為時越的心月復。他不能急躁,要一步一步,確實地站穩自己的腳步。

而時以繪……就是這一場復仇大宴上,最重要的祭品。

這樣,在享受復仇果實時的滋味,想必會更加甜美。

正當歐陽采風沉浸在思緒中,身旁的高腳椅被人拉了開,他警戒地掃左右,確定沒人注意到他們時。這才低聲開口I,但他的視線卻沒看向對方。

「你來得太晚了。」

「抱歉,因為你要的東西實在是太麻煩了。」來人嘻皮笑臉地說著,逕自向酒保點酒。「酒保,先給我來杯威士忌。」

來人的態度大方自然,完全不怕酒保注意他,而酒保也僅是瞄了他一眼,就送上了酒,接下來就回去工作了,從頭到尾,酒保沒再多瞄他一眼。

「你要的東西,我已經放在車站的寄物櫃里了,至于錢,就匯到老帳戶里。希望以後還有合作的機會。」那人說完話,在桌上留下一支鑰匙,便端著自己的酒走向另外一桌。「哎呀!好久不見了——你最近好嗎?」

那人順勢入了座,開始與那桌客人高談闊論起來,就像幾個許久未見的朋友巧遇一般,他沒再回到歐陽采風的身邊。

歐陽采風不著痕跡地拿走了鑰匙,沒讓人注意到他的動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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