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回塞北!
起初,蘇抉堯並沒有听清楚她的話,但隨著況香凝氣呼呼地下了馬車,蘇抉堯這下總算確定自己沒听錯半個字。
況香凝的的確確說了她要回塞北。
蘇抉堯愣住了,生平第一次,他不知該做何反應才好。
另一方面,扔下蘇抉堯獨自下車的況香凝,邊走邊回頭,卻遲遲不見蘇抉堯下車追她。他這樣的反應,讓況香凝更加生氣了。
可惡!可惡!可惡!他果然一點也不在乎她!況香凝氣急敗壞。
果然如她所猜想的,他肯定另有情人,現在她這麼一走了之,不就讓他得逞?!搞不好他現在正想立刻去找那個避不見面的情人吧!
況香凝越想就越往壞處想。
說不定那個情人之所以會避不見面,就是因為她這個正牌未婚妻突然來訪,傷心地跑去躲起來。如果她離開了,那個情人大概就會自動現身了。
越想,況香凝就越覺得不甘心。
可是她又能怎麼樣?人家的心根本不在她身上啊!況香凝奇怪自己怎麼會變成這副悲慘的模樣呢?難道她對蘇抉堯的傾慕之情一直沒有減少或消失嗎?為什麼她不要繼續當那個無法無天的千金小姐,而要跑來做他的野丫頭?
明明、明明當千金小姐比較自由啊!
雖然況香凝是這麼想的,但心底卻有一個聲音輕聲反駁她——
但是,當野丫頭卻可以留在他身邊吶……
況香凝更加不甘心了,其實她根本不必這麼委屈自己。
不過,一切到此為止,她不要再委屈自己了。
正當況香凝信誓旦旦地對自己告誡時,蘇抉堯追了上來。
「香凝,你究竟在搞什麼鬼?這是另一種新游戲嗎?」
蘇抉堯在馬車里左思右想,卻怎麼也想不出一個合理的解釋,最後只能當況香凝又在玩花樣了。因為,她就是喜歡惹他頭痛不是嗎?
「我沒有在玩,我是認真的!」
「好好好,隨你怎麼說都行。」蘇抉堯不甚認真地拍拍她的頭,又道︰「你也知道堡主不久前帶著大批人馬南下,短時間之內不會回黑鷹堡,我必須重新規畫堡中的守備配置和防守範圍,暫時沒心思陪你玩。你有什麼新游戲,就等我忙完這一陣子的工作好嗎?」
況香凝氣得渾身發抖,她是下定決心才對他說出要離開的話,結果他卻認為她在玩游戲?這到底算什麼啊?
而且……他拍她頭的模樣,簡直是把她當成三歲小娃。就算是在哄小孩,他的做法也未免太沒誠意了吧?!
不知何時,他們身邊圍了一群人,這些全都是路過時發現他們在爭執,于是留下來偷瞧戰況的。
眾人饒富興味地听著蘇抉堯的話,並且認真地以為她在跟他玩,還有人感慨地說︰「年輕人就是愛玩……」雲雲。
另外還有一派人以非常訝異的口吻說︰「為什麼三爺的未婚妻會變得這麼亂來,似乎一點也不賢淑呢?」
听見這些評語,況香凝快氣瘋了。為什麼就沒有半個人肯好好听她說話?為什麼就沒有半個人把她的話當真呢?
難道她在大漠待了這麼久,他們還相信那個熟悉女誠、女誡的完美女子,就是在說她況香凝嗎?如果真是這樣,她只能說黑鷹堡的人都瞎了。
上回她擅自騎馬外出,不是就已經惹出偌大風波?!為什麼還會有人相信這種假象,難道都沒有人看清楚她的真面目嗎?
思及此,況香凝有些傷心了。
「我……我要回塞北。」況香凝僵硬地再次聲明。
「香凝。」蘇抉堯擰眉,仿彿厭倦了再听到這件事。
「然後……然後我要跟你解除婚約!」
況香凝的宣告恍若平地一聲雷,頓時將眾人炸得昏頭轉向,搞不清楚現在究竟在演哪一出。
「香凝,你又想做什麼?我不是說了,最近堡中很忙,你別給我添麻煩!」蘇抉堯不贊同地擰眉,仍是把她當成小女圭女圭看待。
「我是不是認真的,你很快就會知道了!」
說完,況香凝扔下滿場的觀眾,氣呼呼地退場。
「香凝,你不是認真的吧?」白依依擔心地問道。
廣場上的事她已經听說了,把事情鬧得一發不可收拾,還真是徹頭徹尾的況香凝風格。
「你覺得我像在開玩笑嗎?」況香凝冶著一張臉,指揮丫鬟收拾行李。
「小姐,我們無法在今天就出發返回塞北的,可不可以給我一點時間準備?」護衛隊長苦著一張臉求饒。
「為什麼不行?」況香凝很不高興,為什麼大家都跟她作對?
「因為得先準備糧草才能上路,光從黑鷹堡到下一個驛站就需要兩天,如果沒有足夠的糧草,我們根本到不了驛站。」護衛隊長解釋。
「那要多久的時間?」
「至少……需要兩天。」護衛隊長想了一下,勉強答道。
「那就再給你兩天的時間,我們後天一早就出發。」況香凝做出指示後,就把一臉苦相的護衛隊長趕走。
「香凝,這樣做不好吧?」白依依覺得匆促上路非常不妥,雖然之前黑鷹堡已經消滅了附近的強盜窩,但天知道會不會又有新的強盜出現?沒先打听清楚世道就這麼匆忙上路,讓人怎麼想怎麼危險。
「你哪一回說好過?」況香凝冷冷地諷道。
不管她做什麼事,表姐只會一個勁兒的說「不好」、一個勁兒的猛搖頭,還真沒听過白依依干脆的說一聲「好」。
「但這回真的大大不好啊!」
「我不在乎。」況香凝別扭地轉過頭去。「如果你真的覺得這麼做不好,那你就一輩子留在黑鷹堡吧!遠行本來就會有風險,你這麼怕的話,不如留下來。」
「香凝!」白依依生氣地喊了一聲。
也不過幾個時辰不見,表妹怎麼突然變得冥頑不靈?
「究竟發生什麼事?你怎麼一回來就變了?」斥退丫鬟後,白依依輕聲問道。
如果剛才是有外人在場,香凝才不方便開口,那麼現在只剩下她們表姐妹倆,應該沒有什麼不能說的。
「變了?我才沒有變呢!」況香凝不高興地大喊。「變的人是蘇抉堯,是他變了!」
「啊?」白依依一愣,干蘇抉堯什麼事啊?
「在程仕喜那里時,他會體貼地牽著我、好聲好氣地跟我說話;結果危機一解除,他就恢復成那個只會罵我的臭男人。難道他就這麼討厭我?寧願在外人面前演戲,也不願意平常對我好一點?」況香凝越說越不甘心。
那時牽著她的大掌是多麼溫柔又溫暖,當他親熱地說著「我家香凝」時,又是多麼令她開心,但那只不過是他為了救她而演出的一場戲。
實際上,他從沒對她這麼溫柔過。
如果只有救她時,他才會對她溫柔的話,況香凝忍不住要向老天祈求,求她每回出門都會遇上危機。這樣,她才能得到他的關心。
可是,有這樣的想法,不是太可悲了嗎?
所以況香凝要在自己變得可悲之前離開,她還是希望能保有過去的自己。
「香凝……」白依依體貼地掏出一條繡帕,輕輕按壓況香凝的眼角。
況香凝這才發現自己居然淚流滿面了。
白依依忍不住嘆息,為什麼活潑又開朗的表妹,情路會如此曲折?「可是,你願意就這樣離開他嗎?」
「再不甘願又能如何?如果他的心在別人身上,就算我繼續留下來也沒用。」留下來看他們哪天決定雙宿雙飛嗎?況香凝說得一臉悲戚。
白依依見狀,也不好再開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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決定離開黑鷹堡後,白依依去向趙大娘她們辭別。
雖然這群婆婆媽媽總愛拉著她,想替她作媒,但撇除掉這一點,她們其實非常親切,是非常令人不舍的好人。
「是嗎?況姑娘還是要走嗎?」趙大娘不勝晞噓,本以為況香凝來黑鷹堡後,蘇抉堯就會安定下來,結果反倒成了他們婚約破裂的原因。
事情演變至此,趙大娘覺得堡中青年的結婚意願,肯定又降低不少。
趙大娘一想到堡主和三爺就生氣,這兩個大男人談起戀愛,怎麼都是同一副傻德性?除了會發動大批人馬外出找人,他們還會做什麼?談起戀愛,也只會在原地踏步,看得她們這些老婆子著急死了。
瞧瞧堡主,差一點把杜姑娘害死,他才帶著傷痕累累的她返鄉。
至于三爺,好好的一樁婚事,竟然在幾個月內被他搞得支離破碎。
趙大娘心想,如果她們不曾吵著要見況香凝,而是吵著要三爺直接成親的話,是否就不會惹出這麼多事端?
再讓他們這麼搞下去,堡里的適婚青年肯定會覺得,還沒成親就這麼麻煩,婚後大概會一輩子不得安寧。
再這麼下去還得了喔!
不知道還有沒有彌補的機會?
「為什麼香凝姑娘要解除婚約?依依姑娘,你知道是什麼原因嗎?」所有人只見到蘇抉堯和況香凝爭吵,卻沒有人曉得爭吵的原因,也難怪她們會好奇。
「我們後天一早就要出發了,所以我想趁離開之前,先來向大娘你們辭別。」白依依笑容有些苦澀,避不回答尷尬的問題。
這麼長的時間,都沒有發現蘇抉堯另有情人,現在說這些又能如何?恐怕會徒增尷尬……
「依依姑娘,大娘真不想讓你離開。」趙大娘不舍地說道︰「像你這麼溫柔美麗的女子,就算是寡婦又如何?只要你再多停留一些時日,大娘一定能幫你找到好歸宿的。」趙大娘拍拍胸膛,信心十足地說道。
白依依見狀,不由得噗哧一聲,笑了出來。
該怎麼說呢……趙大娘還真是愛作媒呢!
「大娘啊……」白依依忍不住搖頭苦笑,發覺趙大娘是誠心的希望她能得到聿福,不由得流下感動的淚水。
「唉啊,你怎麼哭了!」
見到白依依流淚,其他人也紛紛被這動人的時刻感動,一個接著一個落淚。
白依依掏出剛才為表妹拭過淚的繡帕,輕輕將淚水拭去。
看來今天是淚水的日子!
幾個婆婆媽媽也各自拭去淚水,終于有人注意到白依依手中的繡帕。
「咦,依依姑娘,那條帕子是香凝姑娘給你繡的吧?」
「這個?」白依依稍稍拿高手中的繡帕。「不,這個是……」
白依依的話還來不及說完,趙大娘她們已經你一言、我一語地閑聊起來。
「帕上的繡花我認得,跟三爺的那條有些相似,三爺那條主景是繡龍,依依姑娘這條是花鳥,不過旁邊的花樣幾乎一模一樣。」
「是啊,我第一次看到時,還不信有人能繡得這麼好呢!」
「看來香凝姑娘性子雖嗆辣了些,女紅倒是一等一。」
「這麼一來,也不用擔心香凝姑娘解除婚約後會嫁不出去。」
「就是說嘛,這麼好的繡工簡直能為皇宮繡東西了。」
白依依愣愣地听著她們七嘴八舌,她似乎……听到一個很不得了的事情吶!
「香凝、香凝!」
從趙大娘她們那邊回來後,白依依急急忙忙地跑到況香凝的房間。
這時,丫鬟已經整理好大部分的行李。
白依依匆匆斥退丫鬟後,一臉興奮地看向表妹——
「香凝,我發現一個很重要的事情了!」
「嗯?」況香凝意興闌珊,現在除非是天要塌下來了,否則沒什麼事可以引起她的興趣。
「香凝,你還記得蘇抉堯身上的繡帕嗎?那條他對外宣稱是未婚妻繡給他的繡帕啊!」白依依這輩子還沒這麼開心過,畢竟這可算是重大的發現吶!
聞言,況香凝覺得自己像被人拿繡花針狠狠扎了一下。
「那條繡帕……應該是蘇抉堯的情人繡給他的!」雖然蘇抉堯從沒在她面前拿出那條帕子,但根據其他人的轉述,听說繡得巧奪天工,足以成為皇室御用精品。
她要怎麼跟人家比啊?
「我說啊,那條帕子根本不是人家送的,而是蘇抉堯自己買的!」見表妹一臉消沉,白依依只得大聲點說話,試圖抓住她的注意力。
「啊?」雖然白依依很努力說明,但況香凝還是一副要死不活的模樣。
白依依很無奈,但還是繼續往下說——
「你記得我剛才幫你擦淚的帕子嗎?」
「嗯,很漂亮的一條帕子。表姐,你的女紅很好。」況香凝悶悶地贊美道,但實在很難讓人相信她有幾分贊美的真心。
不過,這一點也不重要,所以白依依完全不介意。
「剛剛趙大娘她們瞧見我的手帕,就問我那條帕子是不是你繡給我的,因為上頭的繡花,與蘇抉堯那條有部分花樣是一模一樣的!」
白依依拿出繡帕,在況香凝面前搖了搖,希望能吸引她的注意。
「啊?」況香凝呆呆地轉向她,卻沒有把白依依的話全部听進去。
難不成蘇抉堯的手帕是表姐繡給他的?這算什麼荒謬的推論啊?!
「香凝,你給我仔細听好了!我這條帕子是在江南有名的繡坊——紅花坊買來的啊!如果說蘇抉堯的那條繡帕花樣跟我的一樣,那他肯定也是從紅花坊買來的,因此根本就不是什麼情人送的訂情物。」
瞧著表妹這副要死不活的樣子,白依依恨不得用力搖她,看能不能把她搖得清醒點、搖得振作些?
況香凝定定地瞧著那條繡帕好一會兒,然後淡淡地說道︰「那又如何呢?」
「咦?」白依依愣住了。以況香凝說風是雨的性格,實在很難相信她對這件事的反應會這麼冷淡。「香凝,你想想看嘛,蘇抉堯為什麼要騙趙大娘,說那條帕子是未婚妻送的?難道你一點都不好奇嗎?」
「我已經一點都不好奇了。」況香凝淡淡地說道。
今天況香凝已經生了太多的氣,總覺得整個人好像都被掏空似的。現在她什麼都不想再去想、什麼也不想再去在乎了,因為這樣好累、好累。
「可是我覺得你應該要听听看啊!」這個猜想已經存在白依依心底很久了,只是她一直不能肯定正確的原因。加上香凝又很堅持自己的猜測,所以白依依遲遲沒有說出口,現在好不容易有證據可以佐證,她當然要一吐為快!
嗯?她似乎被表妹同化了。雖然這樣應該是很糟糕的事,但白依依卻覺得很愉快。果然,暢所欲言是件很快樂的事情。
「喔。」難得見到表姐這麼興奮,況香凝也不好掃她的興,兩個人當中至少有一個人是快樂的,這樣也不壞啊!
「我剛剛問過趙大娘了,據說蘇公子拿出那條繡帕,是在她們對他逼婚之後。因為黑鷹堡的人都知道他有婚約,但從來沒有人親眼見過他的未婚妻,因此趙大娘認為蘇公子說不定是騙她們的,所以仍繼續追著他跑,想替他作媒。
我們到達黑鷹堡那天,她們正打算逼蘇公子去相親,哪知道你這個未婚妻居然自動出現,所以之後她們才開始安分下來。」
不過,僅限于在蘇抉堯面前安分。背地里,趙大娘等人還是非常熱衷作煤。
這點從白依依第一次與趙大娘她們見面,就已經發現了。
在那之後,趙大娘從未放松過攻勢,要不是她有寡婦這層身分擋著,趙大娘說不定早就幫她說成親事了。
由此可見,趙大娘她們想幫人作媒的心意,可能造成了蘇抉堯的壓力,所以他才會……
「然後呢?」
況香凝雖然乖乖地听完了表姐的推論,卻沒露出白依依預期中的反應,這讓白依依感到很泄氣。
「然後?然後我猜蘇公子一定是被逼急了,大家又不相信他真的有未婚妻,所以干脆制造一些假象,好騙趙大娘她們對他手下留情,並不是真的另有情人!」
「但這還是無法解釋他對醫娘提到的那位姑娘,不是嗎?那個讓他牽腸掛肚的女孩並不是我。」
「可是醫娘已經離開了,她跟著堡主和杜姑娘一起到江南,天知道她什麼時候才會回來?這麼一來一往,恐怕也要半年,說不定到時候你早就嫁給蘇公子了。只要你坐上正妻的位置,那位姑娘又能如何,她一定搶不贏你的!」白依依苦勸況香凝,希望她不要就此放棄。
「就算我是正妻又如何?」听了這麼久的話,況香凝終于恢復生氣。「假如丈夫想納小妾,當正妻就能阻止得了嗎?我無法忍受跟別人共事一夫,又怎麼可能看著他迎娶心愛的人而將我拋在一旁?表姐,這樣的苦你最清楚不過,不是嗎?」
白依依聞言沉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