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柳煙悠悠轉醒時又是一日過去。
這回再睜眼,天色已經大黑,船艙里只有一盞小燈閃爍,讓柳煙勉強可以認出這兒並不是之前的那個船艙,倒是身上的被子仍是從「醉臥美人膝」帶來的。
大概已經被帶到大船來了吧。她頹然再次閉上眼。
也不知是習慣了,抑或者是驚嚇過度麻痹了,雖然身在船上,倒沒什麼特別的搖晃感,感覺上也不會像之前那麼嚴重的暈眩不適。
唯獨體力不濟這點比較麻煩。但這也是沒辦法的,顯然她已經數日滴米未進,全是在沉睡中渡過航程。
待體力更恢復一些後,她起身下床,準備四處察看。
這間船艙較先前的寬敞許多,只是諸如桌椅櫥櫃也照例被釘死在地板上,以免風浪來襲時會移動翻覆、造成損害。
天啊,她到底會被帶到哪里?
莫名其妙被人帶上船,而且在換了大船之後,更有可能會前往異國,這麼一來她獲救的機會就越來越少了。
即使她想自行月兌困,但她連自己身在何方都沒個底,更別說四周是汪洋大海,她一個人能夠逃去哪兒?
「你醒了?」
正當柳煙在思索未來時,有人推門而入,柳煙抬頭一瞧,又是一張沒見過的無表情面具。可面具雖然沒見過,聲音听起來倒是相當熟悉……
「你是……那個老大?」她問得有些遲疑,因為隔一層面具與隔一層布巾的聲音似乎又有些不同。
「你睡了一日多。」他沒有回答,只是轉移話題。
「一日多?!」這豈不代表她已經離岸很遠了?
之前換船時她稍微瞥見,換過的大船雖然體積大、吃水也較重,但如果遇上順風的話,還是能快速行駛。更別提先前離岸入洋時,早早就遠離京城了。
柳煙頹然坐在床上,這下大海茫茫,她究竟該何去何從?
直到這時,柳煙突然發現自己的衣服不見了,雖然仍算穿著整齊,但已經不是昨日醒來時的睡衣。
「我的衣服到哪去了?!」
「你當時掉到海里。」這句話就算是解釋。
「你——」柳煙咬牙切齒,卻不敢再往下問,她實在沒有勇氣知道,究竟是誰幫她換的衣服。
「你如果還缺什麼,盡管吩咐。」
平板無波的聲線,一如連城現在所帶的無表情面具,讓人完全無法捉模他真正的情緒。但柳煙並不知道,在他平淡的聲線底下,其實是一顆忐忑不安的心,他仔細觀察柳煙的表情,瞧她與先前無異的態度,應該是沒看到他的臉。
至此,他終于能松口氣。
「我要自由。」柳煙挑釁地說道,篤定他不可能放人。
連城閉口不語,黝黑難測的黑眸如同他的面具一樣教人無法捉模。
「你到底想把我帶到哪?」兩人互瞪了好一會兒,最後還是柳煙先放棄。既然挑釁無效,那麼,至少可以讓她知道自己將被帶到哪兒吧?「是打算把我送給哪個山大王?還是給哪個土財主當小妾?」
既然他不打算要錢,也沒打算與焰火盟為敵,把事情搞得這麼麻煩,總不會只是想要帶她出來玩一玩吧?柳煙自暴自棄地想著。
「沒那回事,你不用擔心。」
依然是平靜無波的聲線,但柳煙有個錯覺,他是刻意激怒她,然後觀察她的反應,證據就是他在說話時總是直直盯著她瞧,觀察她的反應。
「不要我擔心的話,那就告訴我,你究竟想做什麼?」
「不能說。」
「不是不能說,是你不願意說吧!」柳煙嗤笑一聲,這答案可真敷衍。反正就是吃定她既然已經被逮住,插翅也難飛是吧?
「隨便你怎麼想都行,總之我們的目的地已經快到了。」
聞言,柳煙忽地起身下床。
快到了?他們到底是要到哪里?
她奔到窗邊,不同于之前的小小窗戶,換了艘大船,也換了間大房,如今的窗戶更是大得可以讓柳煙整個人鑽出去,但這扇窗與之前的小窗一樣沒有被封死,顯然他並不擔心她會趁機跳海月兌逃。
不過他的確可以有自信,在看過她恐水癥發作的模樣後,誰都相信她無法獨自在大海中生存。柳煙不高興地想著。
當柳煙推開窗戶一瞧,只見一輪明月高掛,再配上繁星點點,將漆黑的海洋映得星光燦爛。
眼前的景象美雖美矣,可突然看到一大片的海洋近在眼前,柳煙只覺得一陣暈眩,頓時雙腿發軟,依著窗沿一路下滑,最後跌坐在地板上。
她扶著額,眼冒金星的感覺讓她倍感脆弱,卻也不由得對自己生氣。
這些年來她一直都是一個人奮斗過來,鮮少讓人看到她的弱點,如今弱點被迫曝露在陌生人面前,對柳煙自尊心的打擊還遠遠勝過身體的不適。
「你這幾天都沒吃東西,餓壞了吧?」
連城像是對她的失態視若無睹,逕自將她帶回椅上坐好,然後出去再回來時,手上已經多了一只托盤。
「吃吧,雖然不是什麼美食,但對體力補充很有用。」
柳煙只是看了他一眼,然後就拿起湯杓吃起來,絲毫不擔心自己會被下藥。她是想逃也逃不了的籠中鳥,哪還需要再下藥控制?
食物是相當簡單的魚片粥,由于魚很新鮮,所以只需撒一點點鹽巴調味,偶爾會吃到一絲苦味,那是將魚肝搗碎的緣故。
單純卻好吃的一碗粥,柳煙垂眸,這碗粥勾起她不少回憶吶。
還記得小時候常吃這種東西,一家人就煮上一大鍋粥,然後分著將粥吃完,但那時家里窮,常常撈半天都還不一定吃得到一片魚,哪像現在隨便撈都有?
熱熱的碗熨熱了她的手,也暖了她的心。
這時,柳煙才注意到現在深更半夜的,他是上哪弄來熱粥?
「這粥……」
「吃飽了就去休息吧,大概明日一早就會到達了。」
他起身,顯然是想在她提問前閃人。這麼明顯的行動倒讓柳煙火了,她重重地放下碗,明示自己相當不滿。
「有什麼好休息的?我已經睡了好幾天啦,再睡下去都快成仙了。」
她這輩子大概還沒睡得這麼久過,這男人是專程把她抓上船睡覺的不成?
「我說你啊,究竟抓我來想干什麼事?就干脆把握時間趕快做一做吧。」柳煙滿臉不高興,她最討厭這種事情不受控制的感覺,偏偏這男人就是愛惹她生氣。
最可惡的是,他每回挑釁,她都一定會上鉤!
「做什麼?」連城的聲音平淡,仿佛真的不曉得她在說什麼。
柳煙怒極反笑,露出絕美的笑容,說道︰「我說……一個男人費盡功夫把一個女人抓來,說是不為錢也不為權,那這個男人應該就是貪圖這女人的美色吧?」
連城不置可否,靜靜看她繼續演下去。
「如果真是這樣的話,你就趕快把我吃干抹淨,少在那邊假惺惺,也省得我繼續猜測你究竟想做什麼。」雖然柳煙一點都不喜歡清白受侮,但既然都被抓來了,也沒啥選擇余地。
縱使是青樓女子,柳煙一向潔身自愛,尤其鴇娘見那些客人們越是吃不到,就越是追著她跑,鴇娘也樂得繼續讓柳煙當個清倌花魁,哄抬身價。
一想到自己捍衛了這麼多年的貞躁,即將毀于一旦,柳煙說不難過是假的。
但她也很清楚,打從被抓來至今,所有的事情都是不清不楚的,所以她決定善用女人的武器,只要能把他迷得暈頭轉向,還有什麼事問不出來呢?
面對柳煙刻意施展媚色,連城還是沉默不語,直到柳煙將柔軟的身子蹭到他身上時,他這才忍無可忍地將她推倒在床。
來了。
柳煙閉上眼,雖然這是她自己的選擇,但她就是不甘心啊。
但她等了許久,卻始終沒等到男人的行動。
終于,她睜開眼一瞧——
房里哪還有老大的身影啊?!
只有桌上那碗熱粥還冒著白煙,告訴柳煙,剛剛的一切並不是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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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城怒氣沖沖地走出船艙,如果說……那個人就是他一直在追尋的,他實在無法相信時光能對一個人做出如此大的轉變。
記憶中那個愛笑愛鬧、愛哭愛叫、天真爛漫的小女孩,如今居然變成了夜夜對男人獻媚的風塵女子,毫不在意地出售她的笑容、她的軟聲燕語,樂于將身為女人的武器發揮得淋灕盡致。
他無法接受這樣的轉變,在花了這麼多年的追尋之後,他所尋到的居然不是記憶中那美好而純真的女孩?!
連城不在乎她被迫賣身為妓,更不在乎她曾經有過多少男人,只要她的心仍是當年那個小女孩就夠了。
枉費他還特地從遠方而來,希望能夠救她月兌離火窟,但現在看來,她似乎樂在其中,他多年的苦心頓時成了笑話一場。
連城益發氣憤,發現自己成了傻子的感覺絕不好過。
尤其一想到柳煙那熟練到令人生氣的柔媚姿勢,連城就發現自己胸中的怒火更加強烈,天知道她曾經對多少男人這麼做過?!
即使是一個回眸、一個眨眼,都帶有千般風情、萬種艷姿,連城簡直不敢想像是多少的「經驗」才能造就現在的她。
「老大,還要再煮粥嗎?」笑臉男阿弘正蹲在小灶前看著爐火,抬頭問道。
他已經煮了一天的粥啦,這是老大給他的處罰,罰他沒有在第一時間救人,讓柳煙昏迷這麼久。
這簡直是冤枉至極,隨便哪個熟悉水性的人都會知道,當時的狀況去救人,無異是自尋死路,所以他等著柳煙昏過去有何不對?
不過老大可不這麼想,所以逼得他一直煮粥,等柳煙醒來就有熱粥可吃。
但柳煙始終沒醒,所以那些粥煮了又煮,在糊掉前先進了船上兄弟們的胃里,然後他再重新煮一鍋新的。
阿弘還以為自己會這樣天荒地老的煮下去,幸好柳煙終于醒了,他也總算可以離開這個熱死人的灶房。
阿弘的問話讓連城回過神,看著阿弘被爐火烘得滿頭汗的臉,連城搖頭道︰「不用了。」
一得到特赦令,阿弘立刻跳起來,跑到連城身旁,忙不迭問︰「老大,你怎麼一臉不高興咧?那女人不是醒了嗎?」
「她一醒就忙著跳上我的床,似乎是想把我迷得茫茫然,藉以控制我。」他嗤笑一聲,懷疑自己是否做錯了?
花了許多年的時間,他終于尋到她,但他又擔心她已經變了,所以忍不住想試她一試,但如今……
「哎喲老大,你真的很奇怪耶。」阿弘一臉不明白。「只要你直接跟她說出身分,她一定會很高興的啊,干嘛要試來試去的?」
干干脆脆、簡簡單單不是很好嗎?試來試去的多累啊?!
但連城不語,轉身離去。
別說是阿弘不明白,就連他自己也不甚明白。
明明只需揭曉身分,柳煙該有的反應肯定一清二楚,但他的心就是不安定,無法這麼簡單就將事情解決,偏偏要搞得大費周章,也令自己頭疼不已。
連城回到房里,靜靜想著這些日子所看到的柳煙。
她方才的煙視媚行令連城心煩意亂,按理說,他應該要完全對她死心,然後立刻下令回頭,將柳煙送回「醉臥美人膝」、送回最能讓她「發揮所長」的地方。
但第一日見到她時,她那明顯的恐水癥又始終在他心頭揮之不去,連城無法在這種狀況下送走柳煙。
至少,在搞清楚她這些年究竟變了多少之前,他無法放她走!
連城告訴自己,他只是不想抱著一個疑惑離開柳煙。
不肯去細思,像這種與己身無關的小事,他又何必追根究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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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煙一夜無眠。
她只是愣愣地盯著窗戶,看著那窗一點一點被陽光照亮,說明天已大亮。
然後,她開始听到嘈雜喧鬧的呼喊聲。
一開始,她還以為是有人在吵架,但再仔細一听,兩造人喊來喊去倒還比較像是對話,只是她一句也听不懂。
她是被帶到異邦了嗎?
這個猜測令柳煙心驚膽跳,為什麼會有異邦人想抓她呢?
柳煙自認不曾與異邦人結怨生事,根本沒有理由會被異邦人抓走啊。
船員們繼續互相大聲呼喊著,可能是即將抵達港口了,柳煙強自壓抑恐水癥,起身打開窗戶——
窗戶一打開,就看到一座小島近在眼前,因為天清氣爽,所以島的形狀清楚呈現,島嶼不大,但也不是小到有如豆丁,島上正有煙霧傳出,顯然是有人煙的。
她究竟要被帶到哪兒呢?
看到一座陌生的小島,柳煙更加疑惑了。
過沒一會兒,大船靠岸,連城進房帶柳煙下岸。
相隔數日終于聞到新鮮空氣,柳煙忍不住大大吸了一口,空氣中有著海洋特殊的香氣,那是她曾經非常熟悉的氣味。
走在甲板上,柳煙如履薄冰,雖然她知道船已停靠妥當,但她還是小心翼翼,一步踏著一步謹慎地走著,她不敢亂看,以免又觸發恐水癥。
雖然是已經停妥的船只,但她終究還是在船上、在海上啊!
柳煙無意間一抬頭,竟看到船上豎著陌生的旗幟,那不是商船、更不是官船使用的旗幟,而是完全陌生的東西!
根據律例,所有出航的船只都必須依照等級、大小、用途,懸掛規定的旗幟,以供官府方便辨識。
如果沒有依規定懸掛,便會被當做走私船,一旦被查到,官府可以直接擊沉該船,沒有反駁的余地!
「你們是做走私生意的?」柳煙大吃一驚。「難道你們是海盜?!」
連城沒吭聲,只是推著柳煙繼續前進,柳煙呆住了,她到底是來到一個什麼樣的地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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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村子里待了一段時間,柳煙過得異常悠哉,簡直不像是被抓來的人。
因為她既沒有被軟禁,行動也完全自由,只是語言不通這點是比較麻煩。
這一日,起床後她就到碼頭附近等待,等著拂曉前就出航的漁船歸來。她並不是最早起床的人,當她到達碼頭時,已經有不少人在那里等待。
吹著海風,柳煙覺得心境相當平靜,像這麼安寧的生活已經很久沒有過了,就好像是小時候,她總是和兄弟姐妹引頸盼望,等待父親出海打漁歸來,等待著細數今日有多少漁獲量,並且幫忙整理、補綴漁網……
她瞧瞧左右,那些孩子們的表情就好像是她小時候一樣,令她倍感懷念。
這個村子真是奇怪吶。
一開始她還以為他們是海盜,結果他們卻像是尋常漁民,日日出海捕魚,簡直令人無從想像老大究竟是為了什麼原因將她抓來?
多數的人對她都還算友善,即使語言不通,但比手畫腳倒還可以稍稍溝通,也有不少孩子瞧她這個陌生人新鮮有趣,即使半句話都說不上,卻還是喜歡繞著她打轉,或者是拉她與他們一同游戲。
不過,並不是所有人都歡迎她的,就像是她身後不遠處那個張大一雙眼楮、死死瞪著她的女孩,從第一次見面時,她就可以清楚感受到對方的敵意,只不過柳煙完全無從得知自己究竟是為何被討厭。
漁船回航了,帶著滿載而歸的漁獲,居民們紛紛迎上前去歡迎家人平安歸來,同時幫忙搬卸漁獲,每個人臉上都是滿滿的笑容,柳煙看著,感慨萬分。
這倒是個與她童年回憶截然不同的地方。
她所出生的漁村實在太過窮困,不管居民如何努力,捕來的魚總是勉強僅供溫飽,所以大人們的表情幾乎是日復一日的愁眉苦臉,受到大人們的影響,小孩們自然也開心不起來。
但話說回來,她又有多少年沒看過這麼天真爛漫的笑容?
好像是……打從她被牙婆賣進「醉臥美人膝」之後吧?雖然鴇娘對她不薄,但那也是在她為「醉臥美人膝」賺進大把鈔票之後的事了。
初被賣入「醉臥美人膝」時,她就跟其他被賣入的女孩們一樣,每天有做不完的工作,更有學不完的才藝,鴇娘要求她們不只要有美貌,更要才色兼備。
在那樣的環境下,女孩們自然變得勾心斗角,希望能少做點工作、能多受點矚目、能早日月兌離這個環境……
如此日復一日,不夠優秀的女孩很快就被淘汰掉。好運點的,就留在「醉臥美人膝」做一些下女的工作;壞運的,則被賣入妓戶,永世不得翻身。
現實非常殘酷,所以柳煙絕對不會說自己是個好人,畢竟在那樣的環境里,好人是不長命的。
只是現在似乎有些不同了,跟這些純樸的人在一起,她不需竭盡心思,小心翼翼提防他人的算計,反而可以露出真正的笑容,因為彼此之間沒有利害關系,自然毋需擔心誰會獲利、誰會受損。
漁獲被搬下船,柳煙卷起袖子也陪他們一起工作,雖然她被這些年的優渥日子養得嬌生慣養,但漁村之女的血液卻永遠不會消失,清理漁獲什麼的工作,她做來依然是游刃有余。
她和幾個小孩子圍坐在一起,幫忙清理魚肚,將魚剖半攤開,準備等一下可以拿來曬制魚干。
這個動作雖然簡單,但需要相當程度的細心與耐心,因為如果沒將魚肚清理干淨,曬出來的魚干會特別腥臭,難以下咽。
由于這一區小孩子特別多,所以他們只需清理魚肚,旁邊有另外一名熟練的大人負責剖魚。
大概是看到陌生人特別興奮,孩子們交頭接耳、嘰喳個沒完,三不五時就抬頭偷看柳煙一眼,如果她與他們正好四目相對,孩子們又會興奮地嘻笑不停,這麼一玩起來就沒完沒了,就連其他大人們也老愛偷偷瞧她,看看這個異邦來的女人與自己有多麼不同?
結果除了柳煙之外,似乎沒幾個人的心思是放在清理魚肚上的。
「小心刀子,不要玩了!」
即使明知道這群小孩壓根兒听不懂她的話,但柳煙還是努力勸誡,畢竟刀子胡亂揮舞是非常危險的。
她突然想起小時候也時常像這樣一邊玩耍一邊工作,爹娘也老是在旁邊呼呼喝喝,擔心他們拿刀亂揮會傷到自己。
就在柳煙沉浸在回憶中的瞬間,一聲慘叫響起——
「啊——」
柳煙嚇了一跳,立時回過神來,看到其中一名小孩的血流滿了桌面,與滿桌子清理魚肚時清出的內髒及污血混成一團,乍看之下,還真不知道是有人受了傷。
柳煙听不懂男孩在慘叫什麼,但瞧他的表情就知道痛極了,而他旁邊的其他小朋友也驚恐萬分,哇啦哇啦地不知在喊些什麼。
「讓開,讓我瞧瞧他。」柳煙推開擠在男孩身邊的孩子們,她舉起他的手仔細檢視,右手的掌心似乎被劃開了一道口子,所以血才會流得這麼凶。
她立即用手邊干淨的水沖洗男孩的傷口,確認沒有其他東西跑進去,現在只要能夠縫合傷口再敷上藥膏,大概就不會有問題。
「有沒有針線?有沒有針線啊?!快叫大夫來啊!」
柳煙大吼著,雖然不知道究竟有沒有人听得懂她說的話,但她還是盡量大聲叫嚷,希望能夠引起其他人注意,進而將大夫帶來。
大概是太過疼痛,男孩哭得極慘,柳煙只能先以手絹壓住傷口止血,如果不盡快用針線縫合,肯定會相當危險。
她等了半天,沒有等到大夫,卻看到一名年輕男子沖到她面前——
「旁邊的小屋里已經準備了針線和藥材,趕快過去吧。」
突然听到熟悉的語言,柳煙目瞪口呆,但男孩的哭聲迅速拉回她的注意力,年輕男子抱起男孩,領著柳煙沖向已經備妥一切的小屋。
男孩被放到床上,床邊的木桶注滿了清水,桌上有個木盒,男子指著木盒說︰「東西都在這里了,接下來要怎麼做?」
「這里沒有大夫嗎?」柳煙愣了下,連東西都準備好了,為什麼沒有大夫?
「沒有大夫,你懂醫術嗎?」
「稍微懂一點,不過我……」
「那就夠了,懂醫的人剛好都不在村里,現在只能靠你了。」
突然被委以重任,柳煙嚇了一跳,但男孩還在哀號,听到那淒慘的叫喊,柳煙知道不容自己再遲疑了。
她打開木盒檢視當中有沒有欠缺的東西,然後說︰「我需要燭火,可以弄一盞來嗎?」
燭台很快就被送了過來,柳煙小心翼翼地將縫衣針用火烤過,然後再穿線,柳煙吸了口氣,其實她現在比什麼人都還要緊張。
雖然她曾經拜師習醫,但學來的不過是點皮毛,平時給人涂涂傷口,勉強听听脈音還算過得去,但像這種血淋淋的傷口……她還是第一次遇到吶。
「你們有麻沸散嗎?」柳煙不抱希望地問道,如果是直接以針線為男孩縫合傷口,那一定痛死人了,她希望多少能為男孩減輕一點痛楚。
「那是什麼?」
不出所料,年輕男子一臉「從沒听過」的表情,柳煙嘆了口氣,果然啊……
「是可以止痛的東西,但如果沒有的話,也只能讓他忍一忍了。你先轉告他,縫合的時候會有點痛,讓他忍住。」
確定男子轉達完畢後,柳煙才小心翼翼地執起針線,落下第一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