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芯努力遺忘自己的過去,偏偏在生日的隔一天,她工作的咖啡廳來了一位不速之客。
隨即她跟老板請了假,跟著不速之客離去——
「我媽呢?她病得嚴不嚴重?」海芯沖進她曾經發誓過不再回來的海家,看偌大的客廳中空無一人,立刻慌了。
跟著海芯進門,也是奉命到咖啡廳告知她消息的二姊海芸,一臉歉意地拍拍她的肩背。
「對不起,海芯,騙了妳。真的很對不起。」她是奉父親的命令騙四妹回家的。
「騙我?」海芯看向二姊,神情困惑。
看她一臉內疚,海芯聰明地領悟到這只是騙她回家的奸計;至于是誰策畫的,可想而知一定是她那位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父親。
海芯轉身就想離開——
「妳才一回到家就想走?連自己的父母都不想看一眼嗎?」一個低沉有威嚴的聲音從樓梯口傳來。
來人正是她那以自己為尊的父親。他在三老婆的攙扶下緩緩步下樓梯,海芯的母親跟大媽則走在他們身後。
海芯回過身,看到久未見面的母親,瞬間紅了眼眶。
她是個不孝的女兒,為了自由拋下母親,連做女兒的孝道都沒盡到。
當初她離開時也曾想過帶母親一起離開,但一來母親雖然失寵,但她還是離不開父親身旁,二來母親也已習慣富豪人家的生活,要她離開海家跟她過清苦的日子是不可能的。
「小芯!」海芯的母親辛采麗含著淚水將自己唯一的寶貝女兒擁進懷中。「媽好想妳」
海芯也顧不得最擅長冷嘲熱諷的三媽在場,與母親相擁而泣。
「好了,采麗,別光顧著哭。難得海芯回來,快坐下來跟大家聊聊。」陳綺琳,也就是海芯的三媽,竟然出乎意外地對她們母女倆和顏悅色。
「海芸,去廚房要張媽準備些海芯喜歡吃的點心。快。」陳綺琳指揮著,並招呼大家坐下。
三媽怎麼突然對她這麼好?照說她應該不會喜歡看見她再回到海家來。
而且還用心良苦要她回家來這其中必有詐。
海芯看看母親,期盼她會給她一個答案。
但辛采麗只是拍拍女兒的手,要她安心。她這個女兒一直是海家的「黑羊」,但這一回終于揚眉吐氣了。
「海芯,過來這里,我問妳。」海顧銘端坐在單人沙發上。也許是年輕時放縱過度,才六十好幾的他看起來有些蒼老。
但他的威嚴依舊在,命令的口吻依舊沒變。
海芯並沒有反駁他,靜靜地等著看他到底賣什麼關子。
「妳大姊夫上禮拜來跟我說,他在秦老的生日宴會上遇到了妳,是不是真的?」
原來是這事。難道是大姊夫不甘心回來投訴?海芯在心里付想。但為這等小事要她回到海家來?不可能啊
「到底有沒有?」海顧銘有些不耐,手中的拐杖頻頻敲打著地面。
「有。」
「很好。」听了海芯的回答,海顧銘的嘴角有一抹得意的笑。「帶妳席的那個男人是妳男朋友嗎?」
「對。」海芯有種逐漸踏進父親所編織的陷阱中的感覺。
「嗯。那妳跟他的關系進展到什麼程度了?」父親的問題出乎她意枓之外。
但問題一直繞在羅士岩身上,海芯嗅到了一些些不對勁的感覺。「你到底想知道什麼?你可以直說。」
「妳太無禮了!難道做父親的關心女兒的婚姻大事也不行嗎?」
海顧銘一板起臉來,辛采麗馬上捏捏寶貝女兒的手背,要她注意跟父親說話的態度。
由于母親的暗示與緊張,海芯稍稍收起氣焰。
哼!她離家這麼多年,他連一句都沒問過,現在會突然關心起她的婚姻大事?鬼才相信!
「女兒都跟男人同居了,我這做父親的還能不聞不問嗎?」海顧銘說得理直氣壯,活似他是個多麼關心女兒的好父親。
「你怎麼知道我跟」她話未說完,倏地臉色大變。「可惡!你竟然調查我?」
她不相信父親調查她是出自家人的關懷,否則她這麼多年在外頭過苦日子,他不可能都不聞不問。
所以,士岩很可能是他們用計將她騙回來的最大原因。
呵,真可笑!事到如今,他依舊想利用自己的女兒來擴張海家的勢力與財富。
陳綺琳在此刻站出來打圓場,但她不經大腦的話也證實了海芯的想法。
「海芯,妳爸爸也是關心妳啊!話說回來,妳是怎麼跟集團的羅總經理認識的?听說他的花心是出了名的,妳竟然有辦法捉住這樣的浪子,真是不簡單啊。」
海芯冷笑。
所有的事情在此刻全兜了起來——
用計騙她回家、母親的喜色及三媽異于平常的親切、父親不尋常的「關心」,所有的一切都只是因為她巴上了羅士岩,一個在他們眼中有錢有勢的凱子,可以幫助海家更上一層樓的富家子弟。
「是啊,小芯。當妳爸爸跟我說時,我還不敢相信。但是媽媽真的很高興妳能找到一個這麼好的對象。」辛采麗是真心祝福女兒。她在海家地位的提升,都是寶貝女兒的功勞。
「媽」海芯無奈地望了母親一眼。
突然間,她好厭惡自己,為何她出生在這麼市儈的家庭?
既然三老婆都說溜嘴,那也沒有什麼好隱瞞的。海顧銘決定對女兒開門見山。
「建億本來是要對打傷他的人提出告訴的,調查之下才發現他竟然是集團的羅總經理,同時也是最有可能接掌集團總裁位子的人。集團的規模可是我們海氏企業再擴張十倍也比不上的。」海顧銘說這話時,老眼可是閃閃發亮。
「你們別作夢了!士岩只是玩玩而已,他不可能對一個女人專一的——這點你們應該很清楚。」
對不起,士岩,為了保護你跟我自己,我不得不誹謗你海芯在心里默默向他道歉。
「可是根據征信社的資料,這段期間他似乎只有妳這個女人。他還讓妳搬進了他從未讓任何女人進入的公寓,這不就表示他對妳有超越一般女人的興趣?」海顧銘可不許到嘴的「肥鵝」飛了。
他可真行啊,連這也知道!
海芯沒有回他的話,只是靜靜地站著,心已死了。如果之前她對海家還抱有一絲希望的話,在此刻也消失殆盡了。
「我不管妳用什麼方式或手段,總而言之,我要羅士岩當我們海家的女婿。如果妳夠聰明的話,早就用孩子綁住他,也讓自己登上集團總經理夫人的位子了。」海顧銘竟然想用這些下三濫的手段教女兒留住一個男人——不,是留住一個男人的財富。
這是為人父親會說的話嗎?
海芯氣得發抖,她無話可說,只想趕緊離開這里。她多待在這一秒、多呼吸這兒的空氣一秒,她就越覺得自己的污穢。
「可是,顧銘,我怕羅士岩會活不到跟海芯結婚的時候」陳綺琳故意狠毒地說。
陳綺琳惡毒的話如同一把無形的刀狠狠地捕了海芯一下。
「閉嘴!」海顧銘重重用拐杖打了地板一下,制止三老婆的言論。
「從今天起不準任何人在我面前提起『掃把星』這件事。海芯是我們海家的福星,她將會替海氏企業賺進上億的利潤!一旦我們跟集團合作」說到得意處,海顧銘終于忍不住大笑起來。
他的笑聲听在海芯耳里,說有多刺耳就有多刺耳。
她緊握雙拳,要自己別哭出來。她只想趕緊離開這個地獄般的家,她連一秒鐘也不想待下去了
海芯不知在黑暗中坐了多久。
從海家回來後,她就一直坐在客廳發呆。
她的腦袋模糊一片,也不知自己想些了什麼,她只是感到好悲傷、好悲傷而她對那種打從心里來的悲傷好無力。
她好想恢復以往那種自由,沒有海家的自由、沒有愛情的自由。她知道她這麼想對士岩不公平,但她真的快被那種無力感給殺死了。
鈴鈴
當電話鈴聲響起時,海芯一時間還不清楚是什麼打擾了她的思緒,恍憮了好幾秒。
電話鈴聲一直沒停,打電話的人顯然有要緊事。
海芯沒來由地突然心頭一緊,趕緊接起電話。
「喂?」是士岩的秘書打來的。
海芯這才驚覺都晚上七點多了,士岩還沒下班回家,是不是臨時有應酬所以要秘書通知她呢?
不過很顯然事情沒有她想的那麼單純,听了彼端黃秘書短促的敘述,海芯頓時滲白了臉色。
原來羅士岩在回家的路上發生車禍,目前已被救護車送到醫院。
得知這消息的海芯恍惚了好久,內心的恐懼逐漸加深。她掛上電話,渾身發抖。
她無法立即出門趕到醫院,因為她幾乎無法走路,只是一直發抖、不停地發抖
老天啊,求求你!我願用我剩余的生命求你,只要士岩沒事,只要他沒事
海芯趕到醫院時,淚水已沾濕了她的臉頰。她急切地在急診室中奔跑詢問,焦慮的心情快將她折磨瘋了。
在此刻,她只有一個念頭,都是她的錯!
她不該眷戀士岩的懷抱跟他的愛,她該毅然決然離開他,甚至一開始就不該接受他的愛!
她已經完全認命了。
來自家里丑陋的要求與逼迫,還有自己注定得不到幸福的詛咒,讓她絕望地灰了心。
她已經害過兩個男人了,現在她只想讓她愛的男人不要死于非命。
海芯默默在心里做了決定。
終于,她找到了羅士岩。當她看見他還能端坐在椅子上接受醫生的治療與診斷,大大地松了一口氣。
但她的淚水就是停不住。
「我嚇死了!當我接到黃秘書的電話,腦袋一片空白」
羅士岩不顧醫生的白眼,將顫抖的梅芯擁入懷中,輕拍她的背安慰。
「乖,我沒事的,是黃秘書太夸張了。」
他下班時被一個酒後駕車的駕駛從後頭追撞,還好他的車夠堅固,安全氣囊也發揮了功用,他只有輕微的擦傷。
听了羅士岩的保證並確定他的懷抱依舊是溫暖的,海芯才逐漸安心下來。但她心里的決定猶然沒有改變。
「醫生說我包扎好就可以出院了,妳等等,待會兒我們一起回家,然後妳煮豬腳面線幫我去去楣運好嗎?」羅士岩放開海芯,當著醫生的面輕啄她的額頭一下。
「最近出入婰院的次數似乎太頻繁了,不曉得是觸了什麼楣運?」羅士岩只是順口的一句疑問,沒有其它的意思。
海芯卻霎時臉色大白。
她站不住地倒退一兩步,跌坐在一旁的椅子上。
羅士岩沒有注意到她異常的神色,還開玩笑說不知他是不是得罪了哪個小人,而對方搞不好餐了小鬼或是請大師給他下了詛咒。
當然,他只是開開玩笑而已。他不是個迷信的人。
他這些話本來是想緩和海芯緊張的情緒,沒想到卻說進她的心坎里,挖了她的心好大一個洞。
海芯僵硬地笑著,心卻在淌血。
是她害的!一切的原由都因為她!只要她離開,一切都會告一段落
在醫院的急診室里,羅士岩僅是輕微的擦傷,但一旁的海芯早已是傷痕累累,沒有一絲知覺了。
她不能再害他了!
似乎到了該了斷的時候
心痛蔓延到她的四肢百骸,她就任由痛楚麻痹她的神經與思緒
日理萬機的羅士岩當然不可能因為一點小傷就待在家中養傷。
第二天一早他起床盥洗,以為可以趁海芯還貪睡之際偷偷溜去上班,怎知以往都比他晚起床的海芯這會兒早不見人影了。
羅士岩暗自苦惱聲吟,看來他得花黠時間說服海芯答應讓他去上班。
他穿戴好,提著公文包走出臥房,很意外海芯正穿著圍裙在廚房幫他準備早點,看他出來,還甜蜜地沖著他一笑。
「起床了啊?真準時。人家本來還想用吻喚醒你呢!」海芯嬌嗔著。
羅士岩有點怔愣,他還以為海芯會大驚小怪,要他別下床得乖乖養傷呢。怎麼她的反應跟他想象中差這麼多?!
「怎麼在發呆呢?快過來吃早餐,人家特地早起替你準備的,不準不賞臉喔!」海芯像個小女孩般拉著羅士岩走向餐桌。
「知道你喜歡中式早餐勝過西式,我特地煮了稀飯,還煎了蛋、炒了盤青菜,還有肉松跟醬瓜。豐盛吧!」她仰著頭,像個希求獲得獎賞的小學生。
羅士岩輕笑出聲,柔柔海芯的發。「妳吃錯藥啊!干嘛那麼早就起床幫我準備早點?也不多睡一會兒。」
「人家突然想嘛!」海芯雙手環抱著羅士岩的腰,直賴在他身邊不想離開。
「妳今天怪怪的。」羅士岩瞅著她小臉,突然說道。
「我哪有!」海芯有點心虛地離開他的懷抱,東模模西模模回避他的話題。
「妳有。不但準備早餐給我吃,還對于我要去上班一點意見都沒有。」記得上一回他被人砸傷頭,她還緊張地威脅他非得在家休息一個禮拜。
「我這樣不好嗎?」海芯嘟著嘴問。「還是要我強迫你回床上去?」
「喔,當然不。」羅士岩趕緊坐在餐桌前,就怕海芯下令不許他去上班。
當羅士岩不再看著她,海芯原本帶著甜笑的小臉立刻垮了下來。
她的眼神寫滿了憂傷與不舍。
凝視著他寬闊的背影,她的淚水險些不受控制地滑落
海芯趕緊拭去快奪眶而出的淚水,換上一臉笑意,陪著他一同吃著早餐,兩人有說有笑享受著這甜蜜的時光。
這是最後一次了
海芯不知用了多少力氣武裝起自己。不能哭!她絕對不能哭!她要好好珍惜這最後美麗的時刻
羅士岩準時在六點半回到家門。為了犒賞海芯一早特地幫他準備豐盛的早餐,晚上他要帶她到基隆去吃她最愛的海鮮。
呵,他可以想象她尖叫著撲到他懷里親吻他的畫面
打開大門,客廳卻是一片漆黑。
怎麼,海芯不在家嗎?
連畫室里也沒透出燈光奇怪,這時候海芯該在家啊!會不會在睡覺呢?有可能,畢竟早上太早起床了,現在一定累了。
也真辛苦她了!羅士岩縱容地笑笑。
他輕聲地走進臥房,只扭開床頭的小燈,以為他深愛的女人必是在兩人纏綿無數回的大床上補眠。
沒有!她不在床上!
一時間,羅士岩有些慌了,但他隨即自嘲地笑笑,笑自己太過緊張。說不定海芯只是外出買個東西。
羅士岩敲敲自己的腦袋,想自己真是愛慘了海芯,她不過一時半刻不在他身邊,他就慌成這樣。
但他放松下來的心卻在看見躺在枕頭上的信封時,又狂跳了起來。
白色信封上有著他的名,那是海芯的字跡
羅士岩急切地拿出信紙,手在顫抖,一股莫名的心慌蔓延開來——
士岩︰
我走了。
沒有任何理由,只是我對你沒感覺了。當初會答應跟你一起可能只是一時迷惑吧。
我向來自由慣了,無法受限在某個人身邊。
這些日子跟你的相處很愉快,但我體內愛好自由的因子蠢蠢欲動,我必須離開。再待下去,我將會像花朵失去水分一樣枯萎。
你的愛我舍得下,也同時希望你放了我。依你的條件,要什麼女人沒有?就把我當作是你生命中的過客吧。
海芯
這是什麼荒謬的理由?!羅士岩將信柔成一團,氣憤地甩開。
她寫得如此雲淡風輕,把他們曾經相愛的一切澈底地否決,只留下這麼一封荒謬無比的信
羅士岩一怒掃落床頭所有的對象,東西乒乒乓乓掉落一地,和他的惡劣心情相呼應。
他大步邁向衣櫃,用力打開門,里頭屬于海芯的衣服果然不見了。
隨著他發現越多屬于海芯的私人對象已然消失,他的心越沉越深。
太突然了吧!即使他有再強的心髒也無力承受。
為什麼她會這樣對他?
她說對他沒感覺了,跟他在一起只是一時迷惑,還說她愛自由更勝愛他
殘忍的字句如利刃割傷了他的心,為何她可以這麼干脆狠心地否決掉他們之間的種種?
難道他的付出在她眼中沒有一點意義?那他的愛呢?她就這麼將他的愛甩回他臉上?
羅士岩沖向他為她精心布置的畫室,門一開,景物依舊。熱愛繪畫的海芯竟然沒有帶走任何一幅她的作品。
她就這麼迫不及待要離開他嗎?
「哈哈哈」羅士岩眼角有淚,雙手握拳敲打牆壁發泄心頭的恨。
他的付出算什麼?!
他的愛就這麼一聲不響地離開,剩下的他要如何處理受傷害的心?
他們曾相愛的種種閃過他的腦海,忽地,他的呼吸停止,思緒也停止理智又被塞回了腦中。
不可能的!
羅士岩回到臥房將被柔亂的信攤開,又看了一遍。
騙人的!海芯寫在信中的都是騙人的!
她是愛他的,這一點根本毋庸置疑。
他們的相愛不是一天兩天,也不是激情,所以絕對有什麼梗在他們之間,才造成今天這局面。
羅士岩越想越覺得不對勁。
尤其這些日子來海芯很明顯的恍惚與緊張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呢?他很仔細地回想著
記憶在那一場宴會中停住了。
也許從打傷他的那位醉漢調查起是個不錯的主意。他早就懷疑那個男人跟海芯的關系了。
至于海芯,他會找到她的,他不會讓她就這麼離去。
一切都還沒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