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很熱,熱得他只想偷溜,什麼事都不想做,所以便窩在陰涼的茂密樹上,趁機休息打個盹,不讓任何人找到他。
不過他身旁倒是有個同黨——一只橘底褐紋的成貓,就趴在另一枝樹干上,一人一貓相安無事的偷懶,倒也不顯孤單。
要不是他不想回內務府,里頭冰窖里所藏的冰絕對可以讓他清涼無比,現在只能想辦法讓自己心靜自然涼了,唉……這夏天怎麼還不走?
「嵐緹妹子?等等、你等我一下,別再往前走了!」
正當他想閉目養神之際,不遠旁的穿廊傳來一個男子拔高音尖叫的聲音,他懶洋洋的瞥了一眼,注意起穿廊上恰巧經過的女子面容。
她有著小巧的瓜子臉,發絲柔軟光澤漂亮,唇色殷紅,是個美人,只可惜臉色蒼白,多了一股病弱的感覺,讓她的美貌頓時打折許多,真是可惜。
只見她輕靠在廊柱上,一只手端著有些沉重的膳食,另一只手撫住心口,有些痛苦的喘著氣,像是隨時會昏倒一樣,太監小豆子一看到,馬上驚慌的沖向前,伸手幫她接過托盤。
「你身子又不舒服了?真是糟糕,這膳食還是我幫你送去吧,你是要送給哪宮的主子?」
「豆子哥,還是我自己來吧。」嵐緹勉強淡笑,強撐起身子,虛弱的想拿回托盤,「這幾日多虧各位哥哥的幫忙,讓我休息,要是再不干活,御膳房內其他姐妹是會說閑話的,不好。」
原來是御膳房的宮女,看來還頗得太監的疼愛呀,他哼笑一聲。這些太監平常沒什麼樂趣,就是愛認一堆宮女當干妹妹,這個病西施倒是搶手。
「但你身子不好又不是自己願意的,而咱們愛幫你是咱們自己願意,關她們什麼事了?反正你不說又沒人知道。」
「可是……」
「別再對我可是了,你趕緊找一個地方休息一會,等身體狀況好了之後再回御膳房,知道嗎?」
面對小豆子的好心,嵐緹先是非常為難,之後才面帶歉容的點點頭,「那豆子哥,只好麻煩你了。」
「不麻煩不麻煩,反正我早已經習慣了,你這膳食到底是要送給誰的?」
「這是五阿哥的午膳。」
「那好,我這就馬上送去,今日太陽毒辣辣的,你趕緊找個陰涼的地方休息,別強撐著累壞自己,知道嗎?」
嵐緹漾起微甜的笑容,乖巧回答,「我知道,謝謝豆子哥的關心。」
「哈哈,得了得了,這種事不必謝我,讓我怪不好意思的。」
這個病西施倒是有點手段,輕而易舉用個笑容就擺平了那自動跑腿的小太監,果然是英雄難過美人關呀,就連只能算半個男人的太監也是一樣。
直到小豆子開心的離去,都快看不到他的背影了,原本一直靠著廊柱,像是隨時都會倒下的嵐緹突然站直了身子,一掃剛才的病態,還一臉愧疚的朝小豆子離去的方向雙手合十,忍不住懺悔。
「真是對不住呀豆子哥,我不是有意利用你的,但我真的不想去五阿哥那,只好麻煩你幫忙了。」
五阿哥在宮中是有名的風流,只要看到宮女有一點姿色,就會毛手毛腳,下流到了極點,要不是她被其他宮女陷害,才不想去見那大色魔,免得自己的貞躁不保。
正當她在苦惱之際,小豆子恰巧經過,她只好假裝自己「又發病」了,好取得同情,避掉這一個大麻煩。
原本閑閑在樹上看好戲的男子雙眸突然一亮,發現了這一個有趣的狀況,接著就看嵐緹走到一旁七里香的樹叢後,身手輕靈俐落,雖然臉色還是蒼白不已,但那燦亮有神的雙眼完全沒有一絲病態,和剛才在小豆子面前的形象完全不一樣。
一坐到樹叢後,確定不會有人經過,她馬上開心的從袖袋中掏出用布巾包起來的兩塊小糕點,小心翼翼的拿起其中一個,輕嘗一口,隨即露出了非常幸福的笑容。
「嗯……御膳房大廚的手藝果然沒話說,這桂花絲卷里的桂花似乎是用冰糖釀過,香甜卻又不膩,簡直爽口極了。」
在御膳房當差就是有這種好處,做壞的糕點她只要稍微楚楚可憐的哀求一下,大廚就會偷偷給她,但他們所謂的做壞也只不過是外貌有一點點瑕疵罷了,品嘗起來的味道可是和完美的糕點沒有任何差別。
仔細品嘗過糕點的味道後,嵐緹又從懷中掏出一本小冊子和細炭筆,趕緊把剛才嘗到的桂花絲卷配料一一寫下,免得時間一久就忘記了。
正當男子非常有興致的觀察她時,一旁的睡貓突然睜開雙眼,動作快速的跳下樹,直接朝嵐緹奔了過去,好在她反應靈敏的馬上發現不對勁,在它撲過來的前一刻馬上舉高布巾上的糕點,驚叫出聲,「啊……哪里來的貓兒,別過來!」
「喵!」
大貓拚了命的往上跳,覬覦著她手上的東西,嵐緹只好趕緊起身東躲西避,看來有活力得很,她草草收起冊子,死都不讓它拿到小糕點,但這麼做還是擺月兌不了大貓糾纏,讓她忍不住氣結的咆哮出聲。
「你這只貪吃的貓,再不滾我就真的要生氣了!」
「喵——」
「哎呀!」
大貓狠狠往上一撲,瞬間在嵐緹臂上抓下幾道爪痕,害她吃痛的叫了一聲,手中的糕點也不小心掉地,大貓趁勢叼走糕點,馬上逃之夭夭,迅速爬回樹上開始品嘗起美味的食物。
「天哪……」這是人善被貓欺?嵐緹馬上氣呼呼的沖到樹底下,對著樹上咆哮,「快把我的東西還……嗄?」
樹上有人?她訝異的瞧著隱藏在樹上那帶著笑意的陌生男子,心下一驚,重心不穩的突然一往後坐倒在地,痛得都快飆出淚來了,然而那男子卻是沒良心到了極點,不只笑,還刻意揶揄她。
「你的狀況恢復得還真是快呀,已經能跑跑跳跳了,一點都不像是病奄奄的模樣。」
「呃?」
剛才的話他都听到了?嵐緹內心大叫糟糕,心想自己該不會在這個家伙面前露餡了吧?不行不行,說什麼她都要掩飾過去!
正當她想著該如何幫自己解圍之際,穿廊遠處卻出現了兩個急急忙忙的大臣,左顧右盼的像是在找些什麼,樹上男子一發現他們,笑容馬上收起,身手俐落的一躍而下,「拎起」嵐緹跳上樹,這讓她嚇得幾乎驚叫出聲,卻被他毫不憐香惜玉的捂住嘴巴,連半點聲音都發不出來。
「安靜點,你要是敢亂動、亂發出聲音,讓別人發現咱們的行蹤,我就馬上把你丟下樹,讓你再跌一次。」
她錯愕的瞪向他,本想用力的在他胸口痛捶幾下,沒想到下一刻雙眸就映入一張非常英俊的面容,讓她忍不住看呆、看傻,就連動作也停了下來。
他看起來二十三歲左右,雖然年輕,但全身卻散發著不容忽視的英氣,始終帶笑的面容讓人有種如沐春風的舒服感,只要是女人,應該第一眼就會被他的氣質迷惑。
嵐緹當然也難以抵擋他的魅力,但隨即想起他剛才一直躲在樹上看好戲的舉動,腦袋突然清醒不少。
這個人是笑面狐,絕不能被他的表相給騙了!
發現那兩名大臣越靠越近,她不但沒有停下掙扎的舉動,反倒是刻意放大動作,想引起那些人的注意,可一發現她的意圖,男子馬上將她壓在樹干上,高大的身體抵在她面前,讓兩人幾乎沒有任何距離,強大的壓迫感成功嚇到她,讓她再也不敢妄動分毫,就怕他還會有更進一步的動作。
男子微低下頭,低沉渾厚的嗓音縈繞在她耳邊,像是想要蠱惑她一樣,「沒錯,就是這樣,如果你還想活著回去,就照我說的,乖乖的不要出任何聲音,懂嗎?」
瞧著那越來越靠近的面容,嵐緹已經嚇得不知該做何反應,他的氣息緩緩的輕拂上她的臉,讓她心跳加速又加速,渾身都敏感了起來。
真是好極了,她避開五阿哥那一個大色魔,卻遇上另一個不懷好意的可惡男人,光明正大的吃她豆腐!
「奇怪,貝勒爺到底跑到哪去了?」
「他每次都來這一招,我已經找他找到快要抓狂了啦!」
男子一邊監控嵐緹,一邊注意到那兩名大臣抱怨著離去,直到他們已經消失在長廊遠處的轉角,他才放松對她的鉗制,卻也讓她逮到機會狠推了他一把。
「快放開我!你這個不要臉的登徒……啊——」
一時情急,嵐緹根本沒想到自己現在正坐在樹干上,雖然順利推開男子,自己也重心不穩的往後傾倒,幸好對方動作敏捷的勾住她的腰,將她攬回懷中。
「小心一點,難道你真的想變成病西施?」
「這位爺,請你自重!」想要推開他,卻又怕自己真的跌下去,只能死抓住他的衣袖惱火的說︰「在皇宮院內和我這樣的小宮女拉拉扯扯,要是被其他人瞧見,怕會有失你的顏面。」
男子臉上笑容不變,但內心早在懷疑她的底細,「說實話,我並不介意。」
她身子雖然縴細,卻還不到骨瘦如柴的程度,還有,她身上並沒有任何藥味,倒是有股淡淡的清香,讓人聞了非常舒服,這樣的人要說她生了什麼病,他可是一點都不相信。
「但是我介意!」他那窺探的眼神讓她心驚,恨不得能馬上離開他的掌控,「快放我下去,要不然這次我真的要大叫了!」
「既然你這麼堅持,好吧,我就如你所願。」
「真……啊——」
嵐緹連開心都還來不及開心,男子就推了她一把,讓她完全沒防備的往前掉下去,正當她以為自己絕對會跌得慘不忍睹時,手被一道力量拉住,減緩了落下的速度,之後有驚無險的順利落地成功,徹底嚇出她一身冷汗。
「天……天哪……」
她努力猛拍胸口,雙腳有些虛軟無力,好像剛才幾乎已經死過一回似的,沒想到樹上的男子還在這時輕笑出聲,「你叫嵐緹是吧,我記住你了。」
「你……」惱火的抬起頭,剛好對上他銳利的眼神,只見他依舊帶著笑,但盯著她的神情閃過一抹異樣精光,讓她的心狠揪了一下,差點就要喘不過氣。
知道自己絕對斗不過他,也顧不得裝柔弱了,嵐緹邁開步伐就跑,能躲多遠是多遠,反正紫禁城這麼大,只要她小心一點,就不信自己躲不過他!
看著她逃跑的背影,男子並沒有任何動作,他發現自己剛才捂住她的手沾了些許白色粉末,一時之間突然領悟了什麼,腦中也開始計畫著要如何讓她原形畢露。
待在皇宮這麼久,倒是讓他遇著了一件有趣的事,只能算她倒楣,什麼人不好遇,偏偏就遇到了他,所以,她只能認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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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怪,那個家伙到底是什麼身份,為什麼能在紫禁城內自由行走呢?」
心情煩悶,眼神黯然,走在人多吵雜的外御膳房里,嵐緹是心不在焉還兼疑神疑鬼,就怕那個陌生男子不知道什麼時候會突然出現在她面前,找她麻煩。
她知道他已經對她起疑,他看起來不像是會善罷干休的人,所以這幾天越是沒動靜,她就越是心驚膽跳,簡直是如坐針氈。
「哎呀,好煩呀!」
懊惱的頻頻碎碎念,卻依然無法減低她的焦慮,因為她感覺得到,似乎有什麼事情即將發生了,而且來者不善。
「……喂,你們听說了沒,又有人被上頭盯上了。」
「真的?這次是哪一個倒楣鬼?說來听听……」
御膳房內的太監們說著剛听來的八卦,場面越來越熱鬧,但嵐緹根本完全不在意,連理都懶得理。
「還不就是敬事房那個最愛收賄的朱公公,不知道怎麼的,上頭居然主動找他過去‘聊聊’,這下可有趣了,不知道會‘聊’出些什麼?」
「朱公公?哈哈,那他準備把之前所收的油水全都吐出來吧。」
「你這是在幸災樂禍嘛。」
「幸災樂禍得好,想當初我進宮時,也給了他不少打點銀兩,終于輪到他遭報應了。」
大家都知道,前朝就是因為宦官貪污亂政而走向敗亡,所以本朝的皇帝特別重視清廉問題,所有官員大多不敢收賄,就算有也是暗著偷偷來,就怕被上頭知道,這下子朱公公被盯上,也只能自求多福了。
「就是說嘛,報應終于來了,落在那‘奸狡二人組’手上,朱公公沒被去掉一層皮我就跟他姓!」
「煎餃?」恰巧經過的嵐緹突然一頓,困惑的朝他們眨眨眼,「好吃嗎?」
圍在一起的太監同時狂笑出聲。「哈哈哈!嵐緹妹子,你不要滿腦子都是吃的呀!」
她除了常病奄奄的之外,唯一能讓她振作起精神的就是和吃的有關了,難怪听到的東西也都是吃的。
「就是說嘛,咱們說的是奸詐的奸,狡猾的狡,該不會你入宮都好一段時間,還不知道奸狡二人組指的是誰?」
她有些尷尬的搔搔頭。當然不知道,要不然就不會被這些太監笑得這麼糗了,「這很重要嗎?」
「當然重要,奸狡二人組指的是咱們最上面的大頭頭,總理內務府大臣敦華貝勒和儀欽郡王。」
內務府是掌管紫禁城所有衣食住行及生活收入支出的機構,就像是皇室的大總管,因為結構非常龐大,所以內務府大臣有好幾個,才能應付所有事務,不只御膳房,就連宮中的太監及宮女都是內務府所掌管。
而在所有內務府大臣中,就屬敦華和儀欽年齡最相近,自然而然交情就好了起來,再加上他們倆做事該圓滑時圓滑,該狠厲時狠厲,一點也不比老資歷的官員差,因此私底下宮內人就幫他們倆取了奸狡二人組的綽號。
一听完太監們解釋,嵐緹只是點點頭,沒什麼多大的感覺。像這種高高在上的大人物,她這樣的小宮女根本不會有機會踫到,所以听听就罷,不必在意。
「嵐緹,你又病到哪里去了?啊,原來在這。」御膳房大廚滿身是汗的來到她面前,顯得很急,「要病也得把東西送過去才準你病,現在門都沒有。」
他講話沒頭沒尾的,她根本就听不懂,「大廚,到底是怎麼了?」
「喏!」大廚將已經放好東西的托盤直接交到她手中,那托盤沉甸甸的,害嵐緹差點就拿不穩,「把這陶鍋和冰鎮蓮子銀耳湯送去內務府,立刻過去,別想趁機偷懶。」
「嗄?」
要她現在去內務府?還有……是誰大熱天吃陶鍋想熱死自己的?那人簡直是有病!
她馬上眸一瞥,向小豆子投去求救的眼神,但小豆子都還沒來得及開口,大廚馬上先一步搶話,「這次別想找小豆子幫你,你就算病到用爬的也得給我爬過去。」
「為什麼?」
「沒有為什麼,就只因為你們剛才在討論的奸狡二人組其中之一指定要見你!」
「什麼」嵐緹錯愕的微退好幾步,那踉蹌的步伐就像是風中殘花快要凋落似的。她怎麼有種不好的預感,好像她……即將完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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嵐緹,七品官嵐靖之女,年十七,入外御膳房為宮女……
內務府旁的一處小花園內,主事者之一的敦華好整以暇的坐在涼亭里,翻了翻近幾年的太監及宮女名單,馬上讓他發現他想要的東西。
在宮中那麼多年,他看多了處心積慮的宮女不放過任何可以進入後宮當嬪妃的機會,第一步就是先賄賂官員讓自己在皇帝附近當差,而這女人倒是奇怪,听說是自願進到外御膳房,像是隱藏了什麼秘密,非常可疑。
而且她故意裝病的舉動也讓他非常在意,完全猜不透她到底在搞什麼鬼,更是引起他的好奇心,非要搞懂這一切不可。
「敦華,我頭一次見到你如此大費周章,就只為了一個小小的宮女?」
就在此時,儀欽也走入涼亭里,對好友難得的認真感到好奇不已,因為敦華是個為所欲為的任性家伙,沒興趣的事連理都懶得理,他才不得不困惑,這一個小小的宮女到底魅力在哪里,能讓敦華如此注意?
敦華也不以為意,順著他的話回答,「平時忙歸忙,偶爾也得替自己找一點樂趣,日子才不會過得太苦悶,不是嗎?」
「你的日子會苦悶?哈哈!我可不這麼覺得。」
無巧不巧的,涼亭前方恰巧出現一抹縴細的身影,這下正主兒可終于到了,儀欽也不打擾他的玩興,馬上退出涼亭,「別太過份,記得適可而止。」
「當然,我自有分寸。」
敦華看著嵐緹那小心翼翼怕打翻托盤的模樣,就覺得有趣得緊,等看夠了,他才對身旁一直默不作聲的隨僕說︰「三喜,瞧見人家姑娘端著那麼重的盤子,還不過去幫忙?」
和嵐緹差不多歲數的三喜忍不住瞪了自己主子一眼,她人都快走到涼亭了才說這句話,根本就是假好心,「是的,貝勒爺。」
三喜馬上來到嵐緹面前,「姑娘,讓我來吧。」
「這位小哥,多謝了。」
手上的負擔終于沒了,嵐緹好不容易可以大大的喘一口氣,天知道從外御膳房走到內務府,簡直就是從東邊的紫禁城走到西邊去,繞一大圈很遠的。
喘完氣之後,她終于有機會抬起頭看看到底是何方神聖這樣折磨她,沒想到一看到亭內的人,她馬上錯愕的狠怞一口氣,簡直不敢相信!
是那日在樹上捉弄她的神秘男子!沒想到他、他居然是內務府的最高主事者之一,這怎麼可能
一想起三喜剛才喚他貝勒爺,她馬上反應過來,原來他就是敦華貝勒,趕緊誠惶誠恐的躬身行禮,「貝勒爺,奴婢來遲了,請貝勒爺見諒。」
「嵐緹姑娘,看來你已經知道我的身份了,勞煩你端了這麼重的東西過來,不知道你的身子撐不撐得住?還是趕緊進到亭內休息吧。」
嵐緹暗暗流著冷汗,只覺得他是黃鼠狼給雞拜年,絕對不安好心!「奴婢不敢!」
「是我允許的,又怎麼不敢?」
「這並不妥,奴婢還是……」
「你不坐,是要我親自起身請你?」
被這句有些強硬的話嚇得馬上進到亭內坐好,端端正正,連動都不敢亂動,她才剛听過奸狡二人組的輝煌事跡,知道只要不小心惹他們不快,自己就等著遭殃,她還不想這麼早就香消玉殞呀。
她努力回想剛才那些太監們是怎麼形容敦華的,喔喔,說他最愛表面都不動聲色,卻在私底下來陰的,看起來好像什麼事情都沒做,其實暗地里早就什麼都做完了,只等著看那人最後的淒慘下場而已!
敦華接著拿起托盤中的冰鎮蓮子銀耳湯,一派悠閑的笑著,「嵐緹姑娘,上次為了躲一些人,害你受了委屈,我還真是過意不去,所以才想把你給喚過來,向你賠個禮。」
要真這麼有誠意,怎麼不是他親自去外御膳房?「其實真的沒什麼,貝勒爺可以不必在意。」她戰戰兢兢的回答,然而心中早已狂罵出聲。
對了對了,他們還說,他最愛看手中的獵物驚惶失措的模樣,不急著一下子就判對方死刑,因為這樣就太沒趣了!
「這怎麼行?不賠個禮我于心不安呀。」果不其然,敦華樂得看她膽戰心驚的模樣,非常有娛樂效果,「就因為如此,我特地請御膳房大廚做了這一份養生鍋想替你補補身子,希望你肯賞臉,別辜負了我這一份心意。」
「啊?」
養……養生鍋?這熱得要死的陶鍋是要給她的?她招誰惹誰了呀!
嵐緹僵在位置上,久久沒有動作,表情也非常難看,敦華早就料到她不會乖乖合作,直接吩咐,「三喜,嵐緹姑娘這一會算是咱們的客人,就由你來服侍她吧。」
「是的,貝勒爺。」
三喜掀起鍋蓋,看到里頭的東西先是頓了一下,之後才面不改色的移到嵐緹面前,遞出筷子,內心忍不住嘆氣,「姑娘,請努力吧。」
傻眼的瞧著鍋內紅通通的一片湯海,花椒、辣椒、辣油滿鍋,她光看就覺得嘴麻了,哪里還吃得下去?「這……是養生鍋?」扯了扯嘴角,她笑得比哭還要難看。
「當然。」
這個睜眼說瞎話的該死混蛋!居然用這種方式整人!
心一橫,拿過筷子不顧一切的開始吃起來,她決定和敦華杠上了,他越是要整她,她就越不讓他如意,硬是要吃完給他看。
可是……這個「養生鍋」還真的是又麻又辣,她才吃沒幾口全身就開始熱了起來,簡直是一大酷刑。
「嵐緹姑娘,你可以慢慢來,別吃得這麼急,我有的是時間可以陪你。」
才不需要!可惡的笑面狐,小心眼的男人!
敦華笑著輕啜一口蓮子銀耳湯,馬上微皺起眉,「三喜,這湯一點都不冰了,去冰窖取些冰來。」
「是的,貝勒爺。」
三喜很快從內務府造辦處里取出一小盆冰塊,就放在桌上讓敦華使用,這讓已經辣得雙唇發麻的嵐緹更是虛火上升。
他像是沒看到她那帶著怨恨的眼神,逕自說道︰「對了,不知道你有沒有听過一個故事,是關于三國時代美男子何晏的事情?」
她現在哪里管得了什麼美男子,她只有努力想辦法解決掉眼前這一鍋麻煩呀!
「听說他的皮膚白皙不已,魏明帝懷疑他是不是在臉上擦粉,所以在一年之中最炎熱的日子請他吃面,你覺得……他是什麼用意?」
好熱好熱,她覺得自己快熱死了,這折磨到底什麼時候才能結束?
正當嵐緹拿袖子抹上臉頰想要擦汗時,敦華突然眸色一沉,說了這麼一句,「你和何晏做了同樣的事,你知道嗎?」
「呃?」
她突然僵住手,慢一步才意識到自己不知不覺落入了圈套之中,馬上嚇得不敢再妄動分毫,但此刻敦華倒是伸過手,拉下她的袖子,只見袖子上沾染了不少白粉,而沒了白粉遮蓋的臉頰處則透出一抹淡紅,那吹彈可破的肌膚以及紅潤色澤,絕對不會是生了病的人能有的。
「所以結論出來了,何晏真的是天生皮膚白皙,而你卻是故意把臉色弄得蒼白裝病,說實話,你到底在打什麼主意?」
所以說,他剛才玩了那麼多花招,等的就是這一刻她自露馬腳?真是可怕的家伙,還真的是來陰的!
既然已經無法掩飾,嵐緹也沒什麼好裝的了,直接反問︰「你到底想要怎樣?」
「喔,還不想坦白?不要緊,我多的是時間和你耗。」敦華一改之前的閑適,收起笑容,馬上顯現出一股若隱若現的壓迫感。「听說你之前‘病得不輕’,所以許多事情都讓別人幫你擔去了,我就要你從現在開始一點一滴補回你該有的工作量,這你該沒話說吧?」
「你打算要我怎麼補?」
「御膳房的工作當然照做,然後……我要你每日都必須找到‘小虎爺’,喂它吃飯,要是它瘦了一圈,到時候我就唯你是問。」
「小虎爺?」
「就是你那一日見到的貓,它開心的時候就會跟在我身邊,調皮的時候就會在紫禁城內到處玩耍,連我都抓不準它此刻到底在哪里,所以往後要勞煩你多辛苦一點了。」
嵐緹不敢置信的低呼,「你……你這簡直就是強人所難!」
「要不然,哪里稱得上是給你的懲罰?」
看著她那氣到極點,恨不得能在他臉上抓下幾道痕跡的表情,敦華感到暢快不已,誰叫她要讓他逮到把柄,他可不會放棄這麼好的機會的。
他又微勾起嘴角,明顯帶著嘲諷,「想在本貝勒爺的眼皮底下玩花招,你……還差得遠呢!」
直到此刻,嵐緹才終于親身體驗到奸狡二人組的可怕之處,但現在的她沒時間感嘆,滿腦子只有一種想法——
她要回去扎草人,詛咒他到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