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界的歡迎會在「晶華酒店」的宴會廳里熱鬧舉辦,與會的人士來自各階層的名流仕紳淑女,大家都想來看看創造商業奇跡、坐鎮富可敵國的「黑澤集團」的主要決策者究竟是何方神聖。
楚映言挽著黑澤拓的臂彎走進宴會廳時,立刻讓原本喧鬧的賓客都安靜了下來。
上流社會是一個排外封閉的世界,他們拒絕平凡的人際關系,所有的社交活動僅只限定在和自己同樣出身、門戶相當的人。所以在這封閉的世界里,每個人一定會知道各家企業子女最新的消息以及流傳中的所有八卦,哪怕是誰家小姐訂了套名牌的新裝、誰家少爺購進一輛拉風的新車,都是可以聊的話題。
所以,他們當然知道楚映言是「楚氏企業」的千金小姐,想當然耳,當年轟動日台兩地的策略婚姻,他們一定也還記得。
更甚者,包括他們已結束婚姻關系,且讓眾人跌破眼鏡的是,楚映言竟變成了黑澤拓的情婦,讓他豢養在美麗的宅子里,這些都是上流社會在茶余飯後可以熱鬧討論的大八卦。
楚映言深吸口氣,挺直背脊,戴上冰冷、勇敢的偽裝面具。
「黑澤總裁,我們非常榮幸能邀請您來參加今晚的盛會。」宴會的主辦人,是全國商業總會的理事長,他代表與會人士對黑澤拓獻上歡迎之意,四周並適時地揚起有禮的掌聲。
「勞駕各位。」黑澤拓從容回應,很習慣成為群眾注意的焦點。
「您太客氣了,黑澤總裁的大駕光臨,是我們台灣商界最重要的大事。黑澤總裁,容我向您介紹台灣各企業的菁英……」
楚映言跟隨著黑澤拓會見與會的客人,其中不乏和楚家有往來的廠商,但看見她時卻仿佛視若無睹,沒人和她打招呼。
她「情婦」的身分是讓人嗤之以鼻的,這點從楚家人沒在受邀名單當中,就能知道。
所有人既對她這個人感到好奇,但同時也鄙夷她。
理事長夫人排開群眾走了過來,這名貴婦毫不客氣地打量著楚映言,由上到下、從頭到腳仔細地審查著,閃亮的目光透露出她對這樁八卦有著濃厚的興趣。
「楚小姐?好久不見!」
楚映言冷冷地迎視眼前珠光寶氣的婦人,突然有股沖動,好想轉頭就走。她不愛站在這里任人評頭論足。
理事長夫人格格輕笑。「听說你和黑澤總裁離婚了?所以現在應該是叫你楚小姐吧?」她不客氣地詢問。富貴的生活,早讓她忘了何謂同情心和尊重。
楚映言客氣的笑容凍結在臉上,她審視身旁的高大男子,知道他絕對有听到理事長夫人詢問她的問題,但他卻選擇沉默,不打算出聲相助。
「我是楚小姐。」她喃喃回答,明顯地感到身旁男人的身體一僵。
楚映言低下頭,淒然的眸心閃過一絲悲傷。要不然他想怎樣?讓她身陷這種難堪的局面,不也是他的安排嗎?
黑澤拓凝視著身旁的女人,唇角不悅地抿緊。
「是楚小姐唷,那我可就沒叫錯了哦!」理事長夫人顯得洋洋得意。
黑澤拓目光駭人地盯著眼前猖狂的女人,他雖然痛恨映言的背叛,但卻也容不得別人對她口出惡言。他扯開笑,笑容卻讓人忍不住打顫,頭皮發麻。
「夫人,楚小姐是我的重要客人,我希望她能得到該有的尊重。」
呃?!
聞言,理事長夫人的態度立刻大轉變。她以為黑澤拓是因為厭煩了楚映言才會要求離婚,更以為黑澤拓收她為情婦,只是為了羞辱楚家,所以才會故意去挖苦楚映言,目的也只是要黑澤拓開心罷了。
「當然當然!黑澤總裁的重要客人就是我們的重要客人!楚小姐,請原諒,內人口拙不善言詞,您請勿見怪!」
「楚小姐,真是對不起、真是對不起……」理事長夫人簡直快嚇死了。拜托,可千萬別因為自己一時的口快,而阻礙了丈夫未來的發展啊!
楚映言靜默觀察。她應該表示她的感謝嗎?因為黑澤拓輕易地替她贏回別人對她的尊重,盡管那虛偽得不得了?
他們的視線在空中相遇,他的眼中閃過很多情緒︰
是得意,因為他可以輕而易舉地改變別人的態度。
是發怒,因為她不當的回答。
是渴望,因為她看到他深邃的黑眸里,有著赤果果的。
楚映言臉一紅,尷尬地別開眼,無法繼續正視他。
黑澤拓很滿意她嬌羞的模樣,他將她擁緊,揶揄道︰「映言,說句話啊,否則理事長夫人可能會道歉到天亮呢!」
她氣結,不愛乘人之危,為難他人。「你——」
只是,還來不及做出回應,一名美麗的女子突地撥開人群,直直朝黑澤拓奔了過來——
「拓!」
女子開心地投入黑澤拓的懷抱,嬌艷美麗、性感狐媚的模樣讓在場的男士們無不倒怞了口氣。
狐媚的女人名喚淺野裕子,是日本社交界的一朵名花。完美的進退應對和流利的多國語言,再加上本身的聰明伶俐,讓黑澤拓非常欣賞。兩人曾經交往過一陣子,她陪同黑澤拓參加過不少各種商場的應酬。
「拓,我好想你!」
楚映言硬是讓那名女子給擠離開黑澤拓的身旁。
她靜靜地望著他和別的女人相擁的畫面,腦中一片空白。
「裕子?你怎麼會來台灣?」黑澤拓問,沒有回避她的擁抱。
裕子嬌柔地偎在黑澤拓的懷里,絲毫不理會旁人驚訝的眼光。「人家想你啊!知道你來台灣,就馬上追來找你了。听說你離婚了,那我們是不是可以重修舊好了呢?」
楚映言听得懂他們之間的日文對話,經由他們的對話,更清清楚楚地明白這名女子和黑澤拓的關系。
她環抱住自己。是空調的關系嗎?她突然覺得好冷。
淺野裕子發現了黑澤拓身旁那臉色蒼白、氣質獨特的女人。因為平時就喜歡欣賞美麗的事物,自然會多看這位氣質美人幾眼,可沒想到,就是因為多看了這幾眼,她才猛然記起這個女人竟是拓心愛的小貓——
楚映言。
真是刺激呢!淺野裕子壞心眼地笑開,這次來台灣找朋友果真是來對了!
淺野裕子親密地勾起黑澤拓的手臂,柔情地偎在他的懷里,肆無忌憚地宣告她和黑澤拓匪淺的關系。
「楚小姐你好,我是淺野裕子……拓以前的情人。」
她大方地介紹自己,並很快樂地欣賞楚映言看起來一副受了重創的模樣。
她對楚映言是有怨懟的。她認為黑澤拓是個很棒的情人,大方又熱情,但因為楚映言的出現,黑澤拓斷然結束了和所有女人之間的關系,而她的人生少了他之後,頓覺無味。
楚映言扯起一抹笑。與黑澤拓重逢後,她的人生頓時「精彩」了不少,連她未曾見過的惡意面孔,現在也教她見著了。
該感謝嗎?感謝他給她這樣的機會,讓她得以吸取人生經驗?
「你好。」楚映言僵硬地回應。
前任情婦加上現任情婦對峙的場面,引起眾人的好奇,這場歡迎會的性質立刻一百八十度大轉變,變成黑澤拓的情婦大對決!
「耶,既然你們離婚了,那拓是不是應該要還給我了呢?」淺野裕子掛著笑,輕柔地說。
「‘還’?」楚映言呼吸一窒。
「是啊!拓和我很早以前就在一起了,我們分享過許多激情浪漫的夜晚,甚至在你們婚後,我還陪拓參加過很多次日本政商界的晚宴呢!」她驕傲地宣戰。
楚映言閉上雙眼,感覺有一把利刃狠狠地刺進了她的心口,令她臉色蒼白、搖搖欲墜。直到這一刻,她心中的疑問總算得到了解答。她終于明白,為何嫁給他兩年,他從不曾帶她參與過任何公開場合的聚會。原因很簡單,因為有比她更合適的淺野裕子可以陪同,他根本不需要她。充其量,她只是一只被他豢養在籠子里的、無憂無慮的金絲雀罷了……
他口口聲聲地宣判她的罪行,而他呢?
誰才是愛情的背叛者?
「原來……」楚映言笑了,笑聲卻顯得顫抖、空洞。
「背離愛情的人,是你。」不爭氣的淚水沿著她蒼白的臉龐滑落。
黑澤拓沒有解釋,表情冷硬如石。
淺野裕子得意地笑著,這一局的勝利者明顯是她。
周遭人津津有味地觀賞著這出百年難得一見的好戲,竊竊私語的聲音此起彼落,明天社交界大概又有新的八卦內容了。
沒有人會去同情她的感受,沒有人會和她站在同一陣線。
所有人都在觀望,所有人都在暗自譏嘲……
但,戲該落幕了。
楚映言揚高下顎,轉身,旁人自動讓出一條通道,她筆直地邁開步伐,神情像個尊貴的皇後。
她咬緊牙關,挺直背脊,離開。
可淚,始終無法停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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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亮。
她緩緩醒來,清楚地明白昨天一整夜,她的「主人」並沒回來。
楚映言坐起身,表情難掩抑郁和悲傷。
她是在乎他的,否則在見到他擁抱別的女人時,她不會心痛欲狂!
她當然是在乎他的,這兩年,所有難以諒解的憎怨根本不及對他思念的千萬分之一!
只是,故事似乎又回到了原點,她被囚禁在他完美的「金絲宮殿」里,每天耐心地等待他的注目與眷寵,除了一張床,她不再擁有他其他的世界……
窗外陰暗的天空似乎也像在同情她的悲慘遭遇似的。
這是一個什麼樣的狀況?她到底給了自己一個怎樣的人生?
楚映言苦苦一笑。
她緩慢起床,像縷游魂般地進入浴室。
她必須沖個澡,讓自己清醒一點,然後才能堅強地面對接下來的各種狀況。也許會是絕望和悲傷,也或許會是椎心和難堪,但無論如何,就算僅有的傲氣少得可憐,她都必須勇敢地面對一切。
她褪下睡衣,走進淋浴間,站在蓮蓬頭下,然後調整水溫,任由強大的水注淋打在她的身上。
天啊……
她搗住臉,感覺到不同于熱水的水氣噙在自己的眼眶里。
突然,淋浴間的拉門被人猛力拉開,她一驚,睜開雙眼,由模糊的水霧中,她看見了他,心頓時狠狠地一揪!
他依然穿著昨夜的燕尾服。
「昨天……」她很想問他為什麼一夜未歸?但在思及自己的身分後,她咽下了問話。
黑澤拓站在淋浴間前,水花打在他的身上,他的黑眸燃燒著濃烈且灼燙的。
「你不問我為何現在才回來?」他問,聲音因而沙啞。
她凝視著他,兩人的視線鎖住了彼此。
「我……」
在她提出疑問前,黑澤拓已托住了她的背,將她拉進自己懷里,性感的薄唇抵向了她。
她驚呼,但那並不是抗拒的掙扎。她無法對自己撒謊,說她對黑澤拓只有恨意,沒有的渴求……她根本無法拒絕他。
「我要你,你總是讓我難以控制!」
兩人的唇舌熱烈地交纏著,她輕吟出聲,舉高雙手摟住他的頸項,黑澤拓灼熱的舌頭狂野地吸吮著她需索的舌……
熱水澆淋在兩人交纏的軀體上,熾熱的像烈火般燃燒著他們,他們緊擁著彼此,所有的怨恨、所有的懷疑,在此刻全都不再重要!
「我要你!」
「好。」
……
黑澤拓打橫抱起了無力的她,將她抱回大床,並將她置于床的正中央,無視兩人潮濕的身體沾濕了黑色的綢被。
楚映言偎在他懷里——一個最讓她沉醉迷戀、無法自拔的位置。
她閉上眼楮,壓抑著即將滑落臉頰的淚水。
黑澤拓發現她的掙扎,他扯開笑,指月復輕輕地刷過她縴細的肩。
「愛我嗎?」他問。
楚映言一愣,隨即恢復冷靜。「你不缺我愛,多的是女人向你示愛。」
「你指的是誰?」黑澤拓揚高了眉。「你在嫉妒?」
她猛然想起淺野裕子挑釁的美麗身影。「別傻了!」楚映言故作不屑地輕哼,但緊繃的情緒卻讓她幾乎放聲尖叫!
楚映言豎起了所有的防備。「我沒有嫉妒,但請您顧及我的顏面,不要讓您另外的女朋友在公開場合中和我較勁。」
「另外的女朋友?」
她可以感覺到黑澤拓渾身一僵。
「我的說法有錯嗎?」滾燙的淚刺痛她的眼,她苦澀地吞下喉間的梗塞。
短暫沉默後,黑澤拓推開了她,坐起身,一雙眼直瞪著她,仿佛她犯了滔天大罪似的!
他語氣冰寒得像是由地底發出來的。「很好,你很有自覺,你只是我的情婦,而裕子是我的女朋友!」他的尾音幾乎是用吼的。
沒了他溫熱的懷抱,她感覺好冷……
「你當真不在乎?」
「當然。」
「很好。」黑澤拓起身,漠然離去。
她在乎嗎?
她當然在乎!
在乎他昨夜的行蹤!
在乎他懷抱著別的女人!
在乎他讓淺野裕子跟隨他參加各種晚宴!
在乎這所有的一切!
更在乎他的背叛!
她好生氣!更氣自己為何一而再、再而三地渴望他,回應他的索求!
老天,他怎麼可以這樣對待她……
楚映言的淚順著臉龐急速滑落,她咬著拳頭,阻止自己哭出聲音。
她的淚無止境地奔流著,整個身子蜷曲成一團。她撫著胸口,覺得心好痛好痛好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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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映言?」
蘇悅荷輕喚著,好友憔悴的模樣,讓她很憂心。
楚映言回過神,視線由窗外收了回來。「嗯?」
「你還好嗎?」
「沒事。」
蘇悅荷嘆了口氣。「你看起來一點兒也不好,蒼白憔悴的模樣像是隨時會昏倒一樣。」
楚映言撫觸自己冰涼的臉頰。「我沒事,你真的不用躁心……」
「楚小姐?」
外人介入的聲音打斷了她們的交談。
楚映言轉身,迎視來者那對譏誚的美眸時,本已蒼白的臉色顯得更加難看。
「淺野小姐?」
淺野裕子一身性感的露背夏裝,讓「花花」花店里的每一朵花都相形失色。
楚映言起身,勇敢地面對來者。「歡迎,請問有何貴事?」
淺野裕子環視著花店,激賞的神情在絕艷的臉龐上層露無遺。「我喜歡你的店,每個地方都好可愛!」
楚映言硬扯開一抹笑,當然知道她來訪的目的,絕對不是來贊美她的花店的。「謝謝。」
淺野裕子拾起一朵艷紅的長睫玫瑰,玫瑰的顏色和她的唇彩一模一樣。她神秘地笑開。「我是來道別的。」
「什麼?」
淺野裕子將玫瑰放回水桶內。「我們今天動身回日本。」
在炎熱的夏日,楚映言卻打起了一個寒顫。「你們?」
「我和拓今天回日本。」
楚映言臉上的血色全數褪盡,巨大的無助感滲進了她的靈魂。「你和拓要回日本?」
「你怎麼變成回聲蟲了?」淺野裕子嫵媚地笑著。「是的,我和拓今天將啟程回日本。」
她走到楚映言面前,挑起她顫抖的下顎——
「我贏了,小貓。」
淺野裕子勝利地宣告,眸心中的得意炯亮得刺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