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立言的「大黑」還停在「秘密」胖的停車場等著主人來認領。
繼之前朱迪莫名其妙失蹤後,現在變成祁立言不見蹤影,他手機關機,完全聯絡不到他,且听他來「秘密」聊天的同事說,祁立言有事請假,已經三天沒進公司了。
去玩?她不認為他有這個心情;去散心?或許……
朱迪在三天前跟公司遞了辭呈,和法國佬回法國,他們要籌備一場台法聯姻的世紀婚禮,朱迪要嫁給別人,新郎不是他,這個時間點,祁立言的失聯,讓顧昀絮更加憂心。
她怔怔看著他在「秘密」的老位子,幽幽地嘆了口氣,她想念過去有他風趣談笑的時光……
「開店賣酒怎能一直嘆氣?」顧昀祥提醒她。
顧昀絮看著哥哥關心的表情,知道這件事再這麼懸著,她只會越來越困擾,想了想,她決定去找他。」哥,我想離開一下,辦點事。」
顧昀祥嘆了口氣,當哥哥的當然明白妹妹的感受,祁立言不見幾天,他妹妹就失魂落寞了幾天,看妹妹變成這樣,哥哥也不好受,無論如何,這件事是該好好解決。
「快去快回,確定他在家就快點回來。」
「嗯。」
顧昀絮拿了BMW休旅車的車鑰匙,立刻開車前往祁立言的住家。
BMW的車窗上裝有停車場門禁感應卡,她順利將車子開進地下室,車鑰匙上還掛著一張電梯保全卡,有了這張保全卡才能使用電梯,豪宅的保全確實森嚴,她依著他之前口述的地址來到他家門口。
只是,人是到了,站在鐵灰色大門前,她的心跳居然開始狂飆?之前的一鼓作氣完全不見了,體內懦弱的那部分開始考慮自己的行為是否理智?
或許他真的只是出去玩,是她想太多了?又或許他們好朋友的關系只限于在「秘密」里,她這樣突然跑來「關切」他,會不會太超過了?她怎麼沒想到,離開「秘密」,他們或許就不是這麼「好」的朋友了。
喔,老天,她在想什麼?干麼這樣胡思亂想呢,她只是要來確定他是否好好的,不是嗎?
顧昀絮鼓起勇氣按了門鈴,一如她所預料的,果然沒人應門。
嗯,或許她可以到一樓警衛室問問看祁立言是否出了遠門?有這樣的想法後,她轉身離開,手提包不小心撞到門,門竟悄悄打開了。
她轉身,皺起眉頭。
這幢保全森嚴的豪宅戶數並不多,一層一戶,電梯獨立,且電梯也需要刷卡才能到指定的樓層,沒有鄰居,不會有閑雜人等闖入,所以就算他門戶大開,也沒有安全上的顧慮。
顧昀絮深吸口氣,推開大門,室內一片漆黑,只有月光透過落地窗投入些許的微光,她憑著感覺,走過客廳、書房、起居室、廚房……最後停在房門半掩的主臥房前,她走進去,看到躺臥在大床上的他,床的四周都是酒瓶,空氣中酒氣沖天。
「祁——」
她心一緊,沖上前,听到他規律的呼吸聲後才放心地嘆了口氣,只是看到他狼狽的模樣,她震驚不已,愣在那,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沮喪的情緒如宣泄的洪水般奔流……
這人是怎麼了?他毫無生氣、雙頰深陷、雜亂的胡渣蓋住他漂亮的唇形,頭發凌亂的像堆稻草,該有的神采飛揚、屬于祁立言獨有的朝氣活力全部消失!
他只是一個醉死在床上的廢人,陪伴他的只有四周東倒西歪的酒瓶。
顧昀絮垂放在身側的雙手緊緊握拳,身體無法克制地顫抖著。
輕傷,讓他失去理智、失去人生的希望、失去判斷力,他不再是高科技界讓人敬畏的祁立言,不再是掌握著公司營收的超級業務,他不再自信,不再霸氣得像擁有全世界,不也再是會讓單身女性垂涎的黃金單身漢,每個人看到他現在的樣子都會厭惡嫌棄,他只是一個連自己都不愛的酒鬼,完全不值得同情。
但,祁立言是她心底愛慕的人,他頹廢的模樣像刀一般割劃著她的心,她不可能任由他在跟摧殘自己,更不可能在這個時候轉身離開……
顧昀絮抹去臉頰上的淚水,她控制住激動的情緒,彎腰伸手推著祁立言的肩膀。「祁立言?」
他睜開眼,嚇了她一跳,她以為他已經醉死了。
他翻身,呈大字型仰躺在大床上,一手下意識地模索著床邊的酒瓶。「小顧,你來找我喝酒嗎?正好,我少一個酒伴∼∼」
他嗓音沙啞,每句話都拖著長長的尾音,就是連續三天都泡在威士忌里的酒鬼的聲音,顧昀絮氣惱地搶走他手中的酒瓶。「我賣酒,但不陪人喝悶酒,你別再喝了。」
他無所謂地撇著嘴角,伸手拿了另外一瓶。「賣酒的人卻不準我喝酒,小顧,你沒有職業道德~~」
她二話不說,直接把酒瓶搶走,順便連床邊的酒瓶一並收走,全堆放在房門口他拿不到的地方,以他目前的狀況,除非是用爬的,否則他根本離不開床,如果他真的爬過來搶酒,她保證踹他回床上!
「喂,我的酒∼∼」
她打定主意阻止他。「你的酒沒了。祁立言,你是把便利店的酒全抱回家了嗎?」
「酒還我,小顧∼∼」
她氣不過,用力拍打他討酒的手。「喂,你振作一點好不好?失戀算什麼?你把自己折磨的人不像人、鬼不像鬼,你以為這樣做,朱迪就會回到你身邊嗎?」
一听到朱迪兩個字,他嬉皮笑臉的醉意不見了,一臉陰沉地跳下床,沖到房門口搶酒,扭開瓶蓋,直接大口大口地灌,顧昀絮傻眼了,她不相信他居然還可以這麼「平穩」地下床來搶酒喝,失戀的人是千杯不醉嗎?
「祁立言你醉瘋了嗎?!」她拔高音量說道。
好!既然他都能下床搶酒喝,她就不信她不能把他踹回床上。
顧昀絮動手搶酒。「別喝了!你是要醉死才甘心嗎?」
「小顧,你走!」兩人拉扯。
「我不要!」
男人力氣大,但因醉酒,重心不穩的關系,她這一推,他腳一絆,整個人摔在地上。
「祁立言,朱迪不會回來了,你不要這樣好不好?」顧昀絮撫著胸口,心痛地低喊著。
他突地大笑,又拿了另一瓶酒。「小顧,我沒有要她回來啊∼∼」
顧昀絮伸手,用力再搶。「那我就更不懂你這麼自暴自棄的原因是什麼!」
「小顧,你沒愛過人,你不懂愛情∼∼」他搖搖晃晃地站起身,黑眸里盛滿了沉重的痛楚,隨手拿起一瓶酒就猛灌。
「夠了!」
顧昀絮生氣了,前所未有的怒氣在她體內亂竄,激發出她全身的力量,一把沖上前搶下他手中的酒瓶,用力往地板上一扔,無視于威士忌酒液灑在高級的木質地板上,她緊接著拖著他的手臂,往主臥房內的浴室走去。
「你想帶我去哪?」
「該有人讓你清醒清醒!」
不管他的掙扎,她執意將他拖進浴室。
「小顧,給我酒就好,我不用上廁所∼∼」
顧昀絮將浴室門關上,浴室是干濕分離的設計,她粗魯地將他推進淋浴間,然後拿起蓮蓬頭,旋開水龍頭,毫不猶豫地將冰涼的水柱噴灑在他身上,皺巴巴的襯衫,休閑褲瞬間全濕了。
「我說該有人讓你清醒清醒了!」
祁立言似乎早就預期顧昀絮會這麼做,他精壯的手臂撐著牆,低垂著頭,任由水柱噴濕他全身。
顧昀絮低吼︰「不要再說我不懂愛情了!我愛過人,我失戀過,但我不會因為失戀而失去人生該有的態度,我會工作,我會正常休息,我不會借酒消愁,我不會把自己變成廢人,祁立言,你以為你能喝到什麼時候?你想這樣過一輩子嗎?你有必要把自己搞成這樣嗎?你以為你這樣做,朱迪會內疚嗎?朱迪要結婚了!她不會回到你身邊,這就是事實!」
她關掉水龍頭,「這就是事實」的尾音在浴室內回蕩。
水滴順著他的頭發一滴接著一滴滴在地板上,氣氛一片凝重,耳邊听到的是她沉重憤怒的呼吸聲。
「你沒談過戀愛。」他低聲說道,嗓音中的醉酒尾音不見了。
她嗤之以鼻。「就因為我沒像你一樣發酒瘋嗎?」
「相信我。失戀的痛苦不會讓你想到人生還有其他的事。」他苦笑。
「那是你的問題,證明你抗壓性低,不能接受挫折,你不是年輕人,但處理感情的態度卻比很多年輕人還要糟糕。」
「我給我自己三天的沉澱期。」
她冷哼了聲。「那真不好意思。我打擾了閣下的沉澱期!」
「我愛她。」
「我知道。你已經重復很多次了!」
他笑了。「小顧,你沒失戀過,愛情會讓人變得很笨。」
又來了,他老是說她沒談過戀愛,沒被失戀的痛苦摧殘過!
顧昀絮不甘心的眼淚在眼眶中打轉,她好生氣,她當然失戀過,失戀的苦澀,她怎麼會不知道?當他正和朱迪甜蜜恩愛時,她的心有多苦?她不但不能多起來恬舐傷口,還要陪他聊天,告訴他朱迪有多可愛,有多迷人。
他們談戀愛之後,他就不常來店里找她聊天了,她自己一個人飽受思念的煎熬。
他們分手後,他萎靡不振,她日日夜夜都在憂心著他,這是多麼折磨人的情緒,他怎麼可以說她不了解失戀的痛苦?
她沖上前,扯著他已濕的襯衫,氣憤的情緒讓她昏了頭,她咬牙說道︰「祁立言,不要再說我不懂你的感受了!我當然失戀過,我愛的人是你,當你和朱迪高調談戀愛時,我還要和你們分享戀情、賠笑祝福,你認為我的心不痛嗎——」
他深邃無底的黑眸盯著她,因她的表白而吃驚。
她閉上眼,咬著唇,淚水流的好急好急……
老天,她在說什麼?她怎麼可以在他面前公開她的心意?怎麼會這樣?她快瘋了!
顧昀絮泣不成聲,用力推開他,轉身離開。
「昀絮怎麼了?」
「這幾天都這樣。」
「秘密快倒了嗎?」
「亂世哦,你就是嘴巴不夠快,我們家昀絮才沒有煞到你。」
「昀絮沒煞到我沒關系,只要嫁給我就好。」
柯名鑒,另一家DISCOPUB的老板,也是業界有名的DJ,之前女友成群,後來煞到顧昀絮後,深深為她空谷幽蘭般的氣質所著迷,當下決定金盆洗手,不再流連花叢,只愛昀絮一人。
可惜的是,昀絮對頂著一頭金毛獅王造型又超愛穿著亮色系的老柯完全沒興趣,只要看到老柯,昀絮就會笑到肚子痛,怎麼可能會接受老柯狂熱的追求。
「你想太多了,現在快點去昀絮面前多繞幾圈比較實在,她不要看到你的超亮紅上衣配熒光綠褲,加上一頭橘紅色的爆炸頭就會仍不住狂笑……老柯啊,如果允許能笑出來,就沒事了。」
「這倒是,不過,昀絮到底是怎麼了?」
顧昀祥哀怨地嘆了口氣。「要怎麼說?酒暗戀的男人是自己好朋友的男朋友啊。」
老柯一驚。「這麼慘?祁立言有女朋友了喔?」
顧昀祥嚇了一跳。「唔,你怎麼知道那個男人是祁立言?」
「嘖。」老柯指了指自己橘紅色的爆炸頭。「我這里有裝東西好嗎?昀絮只要看到祁立言就會很開心,那種開心和看到我時的捧月復大笑可是完全不同的,你以為我看不出來嗎?」
顧昀祥拍拍老柯的肩。「恩。算你聰明,所以啦,你問我昀絮怎麼了,我除了嘆氣還能如何?祁立言那家伙包準是眼楮瞎了,才會沒看到我家昀絮的好,哼!」
「不過祁立言咧?我好多天沒看到他了。」
「他啊,誰知道,前兩天才听昀絮說他變酒鬼,泡在威士忌里三天,誰知道是怎麼了,和女朋友吵架嗎?最好啦,誰叫他沒選擇昀絮,哼,沒長眼楮……」
「好啦好啦,把昀絮嫁給我啦,那我們什麼時候舉辦婚禮啊?親家哥哥?」
酒保哥哥斜瞄了老柯一眼,直搖頭。「先把你那顆橘紅色的爆炸頭解決掉再說吧!」
「開玩笑,沒這顆頭我怎麼讓昀絮開懷大笑?」
顧昀絮在外場忙到一個段落,走到吧台,看到吧台里的哥哥和老柯又在抬杠,她把客人的訂單遞給哥哥,邊和老柯說:「我說老柯,你那顆頭好像太陽喔。」
老柯很得意,下巴揚得高高的。「帥吧,我昨天又加了新顏色!」
「顏色很紅。」
「可是你都沒笑,每次你看到我都會笑,今天卻沒有,這很上我的心喔!」
昀絮嘴角牽起一抹微笑。「看久也會麻痹的。」
「還是我染成紫色?黃色?」
「紫色好了,因為染成黃色酒更像太陽了。」顧昀絮良心建議。
「恩,就听昀絮的,昀絮想要什麼顏色我就用什麼顏色,只要昀絮心情好!」
此時,祁立言走進「秘密」,來到吧台邊,原本閑聊的三人全部安靜下來,哥哥冷眼相對,顧昀絮低頭裝忙,柯名鑒則是擺了個大臭臉。
顯然大家都不歡迎他的出現。
「老柯,你臉色不太好?」祁立言打著招呼,他要找的人就在吧台邊,同樣清雅的打扮,只是臉上一貫的微笑不見了。
老柯涼涼地調侃道︰「耶?不是听說你泡在威士忌三天了?今兒個怎麼有空來」秘密」?」
祁立言指指一旁裝忙的顧昀絮。「她把我的酒全撤了。」
顧昀祥冷哼了聲。「巷口有便利商店。」
祁立言笑了笑。「老顧,這不是待客之道。」
「我不招待酒鬼。」顧昀祥不介意趕走客人。
顧昀絮快昏倒了,如果再讓哥哥替她支持公道下去,只會讓事情越來越復雜,她抬頭,側身面對他,故作鎮定說道︰「想喝什麼?」
祁立言看著她。「不喝,有事找你,你方便跟我出去一下嗎?」
顧昀絮一愣。
酒保哥哥不想放行。「聊什麼?」
祁立言聳聳肩。「朋友事。」
「朋友事更要這這邊聊,「秘密」就是個讓客人喝酒聊天的地方。」
顧昀絮拉著祁立言的手臂。「哥,我出去一下,客人點的調酒你快點送去喔。」
她拉著他走出「秘密」,老柯望著他們離開的背影,哀怨透了。」果然不一樣,昀絮看到我都不會拉我的手臂……」
顧昀祥望著離去的兩人,憂心地緊皺眉頭。
全球暖化,空調使用泛濫,夏天是一年比一年熱,以前就算是炎夏的夜晚,都仍有徐徐的涼風,不像現在,即使到了晚上,還是潮濕悶熱。
兩人站在店門口。
「有事嗎?」她很僵硬,距離那天她去他家,又過了三天。
祁立言望著天上一輪滿月。「我和朱迪聯絡上了,她下星期會回台灣。」
顧昀絮知道,朱迪有打電話給她,她說法國佬要正式來諸家提親。
「你知道這件事嗎?」
「知道。」
沉默,告白之後,莫名的尷尬,她發現自己很難再回到勸慰的角色。
「你不曾想過要透露一點訊息給我?」
「該知道的,你還是會知道的。」她深呼吸,有些研發和他之前那股透不過氣的沉悶。「你不是早就知道她要結婚了?」所以才借酒消愁。
再度沉默。
她深呼吸。「如果沒事,我先進去了,今天是周末,店里很忙。」
她轉身想走,他喚住了她。「小顧。」
她停住腳步,轉身面對他,他表情平靜,沒有任何情緒。
「我有個想法。」他說。
「嗯?」
「你能嫁給我嗎?」他說的雲淡風輕極了。
顧昀絮愣了愣,以為自己听錯。「什麼?」
「我要在朱迪回來之前結婚。」
她瞪大雙眼,驚訝不已。「你想利用我來氣朱迪?」
「我只是想讓朱迪知道沒有她,我還是過得很好。」
前所未有的沮喪感襲擊而來,如果他今天發酒瘋捅她一刀,都不會比這件事來得讓她震驚和悲傷。「你要怎麼意氣用事都不管我的事,可是,你不該找我,我和朱迪是好朋友……」她嗓音顫抖。
「你是最好的選擇。」
顧昀絮白著臉,唇瓣微顫,委屈的淚水在眼眶中打轉。「為什麼?就因為我和朱迪是好朋友嗎?你認為我和你結婚一定能打擊朱迪?還是,你欺負我喜歡你的心,以為我可以隨你召喚,來對付我的好朋友?祁立言,這就是你所謂最好的選擇?」
他沉默不語,理智已經被妒火給燒盡。
「你太過分了……」淚水滑下。
她轉身想走,他拉住她的手,將她扯進自己懷里,俯身吻住她顫抖的唇。
她瞪大眼,立刻掙扎。但烈火卻佔領她軟弱的意志力,她感到窒息般的暈眩,她張口喘氣,他的舌尖立刻乘虛而入,完全佔領了她……
然後,一切結束。
祁立言離開她的唇,他仍舊將她柔軟顫抖的身子擁在懷里。
顧昀絮早已淚流滿面,她努力平順呼吸,脆弱的偎在他寬闊的胸膛,老天,她為何任由他予取予求?她應該要抵抗的……
他挑起她的下顎,溫柔地吻去她的淚水。
「你以為因為我喜歡你,所以就算知道你是負氣娶我,我都要高興地感謝老天的恩賜嗎?」她的淚水流的好急。
「我可以給你你想要的愛情。」
啪!
顧昀絮流著淚,舉手揮出她的憤怒,他的臉頰上明顯留著一個紅印。
「我要的愛情,你給不起。」她看著他,輕輕地說,然後轉身,昂首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