憂心忡忡的覃母在飯店大廳等待,最近女兒早出晚歸,一家子根本沒時間好好說句話,早上女兒出門得早,她以為子君是在為今天中午的聚會做準備,但因放心不下,想說打通電話確認,誰知這一打差點沒昏倒,原來子君一大早出門不是去打點儀容,而是到工地工作?!
子君迎面而來,一臉嚴肅,覃母皺著眉看著女兒的穿著,開始覺得頭好痛……
「你不知道今天有聚會對不對?」女兒是自己的,她雖然不愛打扮,但很有分寸,曉得什麼場合該做什麼打扮,如果知道今天有這麼重要的聚會,她絕對不會一身泥濘的出現。
覃子君聳聳肩,指指身後的男人。「他沒和我說。」
覃母拿出手絹擦掉女兒臉頰上的小泥塊,不悅地道︰「他應該告訴你,他家的聚會原本就需要由他來邀請你。」
覃子君在心里吹了聲口哨,很訝異老媽的相挺。「老媽,你不知道他就是那麼目中無人嗎?」
傅東岳走近,禮貌地打招呼。「媽。」
婚事談定的那一天,她和傅東岳對彼此長輩的稱呼已被要求修正。
覃母真的動怒了,她是寵溺女兒的媽媽,怎能容忍有人這樣捉弄她的寶貝?
「東岳——」
只是當覃母準備開口罵人時,聰明圓滑的傅東岳立刻獻上所有的誠意,躬身道歉。「媽,真是對不起,最近工作室的事讓我忙到暈頭轉向,一時疏忽沒有提前和子君說今天有個聚會,才害子君沒有準備,都是我的錯。」
常言道︰伸手不打笑臉人。如果他真像她所說的這麼目中無人、強詞奪理的話,老媽還可以臭罵他一頓,可他的道歉卻是那麼誠懇、那麼自責,再搭上他俊美的臉龐……吼,任哪個女人都會接受好不好!
「你根本是故意的!」覃子君現在是一肚子怨氣沒處發。
「我真的不是。」他笑,無辜得像只小貓。
覃母嘆了口氣,接受是一回事,現實又是另一回事了。「可是,子君這樣子該怎麼辦才好?」
聞言,傅東岳刻意將子君擁入懷中,她嬌小的身體瞬間僵硬,手肘還弓了起來,硬是要和他保持距離就對了,呵,固執的小妮子,他笑。「媽,放心,我不在乎她身上的泥巴,別人就沒有資格在乎。」
「說得真好啊!」覃母一臉驕傲地笑了。
傅母從一旁走來,喜孜孜地道︰「我看看時間,想說你們應該到了,所以就出來迎接我們的新郎新娘了。」
傅母熱絡地勾著親家母的手臂。「放心,淑卿,進銘老是將君君巾幗不讓須眉的成就給神話了,家里所有的親戚都知道東岳的新娘是個比花木蘭還要厲害的女生呢,自然就好、自然就好,我們只是想讓大家見見我和進銘最驕傲的媳婦,又不是要君君走伸展台!」
雖然親家母再三保證君君的衣服沒什麼大礙,但覃母還是擔心不已,她不想讓傅家的親戚認為子君是個隨便的女生。
兩家長輩走在前頭,覃子君立刻推開身旁高大的阻礙物,這一推她心底大驚,在時尚西服下他的胸膛居然……寬敞而結實?她似乎模到了鼓起的胸肌?
哇,服裝設計師不是整天坐在制圖桌前嗎?他應該有個大才對,而不是擁有經過重力訓練才有的結實胸肌啊!
她瞪著自己的手心,太不公平了!他又高又帥又多金,還有一副讓女人流口水的好身材,老天爺會不會對他太好了點?
傅東岳看出她的疑惑,嘴角上揚,君君向來不會隱藏情緒,這點和小時候是一樣的,完全沒變。
「我有固定健身的習慣。」
「哼,我又沒問你。」她尷尬地放下手置于背後,噘嘴的模樣像個淘氣的孩子。
「你的疑問已經寫在臉上了。」他頓了下,繼續說道︰「和小時候一模一樣。」發現她還是自己熟悉的小君君,傅東岳突然覺得心情很好。
她正想轉頭罵他,叫他不要再提以前的事,但這麼一望,卻看見他的眼里充滿笑意,令她想起過去——
岳岳哥哥笑起來就像這樣,讓人覺得暖烘烘的,重逢後,這是他第一個真心的笑容。
她頓時心一悸,那一瞬間,她仿佛回到小時候,跟著岳岳哥哥在幼稚園里四處玩耍奔跑,那是全世界最開心的事,那時的岳岳哥哥天天都有陽光般的笑容,不會讓她難堪、生氣……
「你的確是君君。」
兩人凝望著彼此,這一刻忘了爭吵,之前所有的埋怨也跟著不見了,他們在彼此眼里找到兒時的記憶,有種甜甜的感覺慢慢化解了之前的冷漠,空間也似乎回到過去,兩人任由熟悉感漸漸蔓延,不發一語。
或許她從沒忘記從前那個呵護自己的小男孩,或許他也從沒忘記從前那個自己喜歡的小女孩,只是他們都把這份感覺放在內心最深處而已。
「喂,我跟小時候不一樣……」覃子君的臉微微泛紅。
或許語氣還不夠嗲聲嗲氣,但她粉女敕的唇漾著羞澀甜美的笑容,讓他一瞬間失了魂,這一刻他看不見她身上不及格的儀容,沒注意到她身上的小泥塊,也忽略了亂飛的短發,唯一確認的是,她的確是自己當年喜歡的君君,他們凝視著彼此,眼里交織著復雜而濃烈的情感——
「君君!」傅母喚道。
兩人間奇妙的氛圍,在還沒擴散開來之前,就讓長輩打斷了。
覃子君如大夢初醒般,趕緊避開視線。
傅母走向前,摟住媳婦。「走吧,君君。」
「喔。」覃子君回過神來,她不敢回頭,但強烈地感覺到他怪異的視線落在自己身上。
剛才發生什麼事了?在他們相互凝視時,心怦怦跳的感覺又是什麼?
「你和東岳在說什麼?瞧你們光是對看就火花四射了呢!」
「沒有火花啦……」覃子君熱氣竄滿全身,整張臉紅得跟隻果一樣,忙著解釋。
傅母很開心,拍拍媳婦的小手。「都要結婚了,有火花很正常,我們還怕你們沒有火花呢!」
「沒錯沒錯,不要吵架最好,你們越親熱我們就越開心!」站在一旁的媽媽一樣很開心。
左邊是媽媽,右邊是準婆婆,兩位長輩你一言我一句的,覃子君根本找不到機會反駁,她還搞不清楚自己和傅東岳剛剛發生了什麼事,就被兩家的媽媽弄得臉紅心跳、不知所措,而且她們還說兩人之間有火花?
天啊,什麼火花啊……
傅東岳跟在後頭,很清楚地听到母親的問話,火花?他噙著笑,這個話題讓君君羞到整個臉脹紅,呵,君君除了不懂得隱藏情緒之外,容易臉紅的特性也和過去一樣……
這個發現讓他有點開心。
聚會的地點在君悅飯店二樓的滬悅庭,滬悅庭有正宗的上海菜,包廂入口已擠滿了要看新娘風采的親戚,覃子君見狀,覺得有點緊張,雖然這個婚姻只是為了滿足長輩的期待,但這樣的真實感和氣氛,真的讓她覺得自己要結婚,是個新娘了……
這樣的氣氛同樣影響到傅東岳,每個人的臉上盛滿了喜悅和祝福,無形聚集了許多幸福的力量,讓人不由自主的接受——
傅東岳走向前,伸出手。「媽,我想君君這個時候應該是屬于我的。」
兩家媽媽激動地哇哇叫。
「你很緊張?」傅東岳握住覃子君顫抖的手,臉上噙著笑。
「對,我很緊張。」她看著他漆黑深邃的黑眸,聲音有點顫抖。
「有我在,什麼都不用怕。」他緊握著她的手說道。
小時候,只要君君感到不安,他就會握著她的手保護她,那時他年紀雖小,卻有不容抵抗的堅定信念,認為保護君君是很重要的事。
熟悉的一切喚起她過去的記憶——
君君,不用怕,有岳岳哥哥在,你什麼都不用怕。
這是岳岳哥哥和她說過的話。
這是岳岳哥哥溫柔的眼神……
時光飛逝,一句話喚起了所有的感覺,她迷眩地看著牽著自己手的大掌,有多久沒有被這樣呵護了?她是人人眼中的女強人,總認為她無所不能,沒有人會擋在她前頭,這麼多年來,除了家人外,擋在她前頭的只有岳岳哥哥了,很好笑吧,但就真的只有他……
她記得這種安心的感覺,和小時候一樣,就算事隔二十多年依然沒有遺忘,像只是暫時存放在某個資料夾里,他的出現、他溫柔的眼神、他有力的大掌和低沉的話語突然開啟了這個資料夾……
「恭喜!恭喜!」
「歡迎傅太太!」
她听到傅家的親戚開心的道賀,每個人都好和善,她臉上掛著新娘的羞澀笑容,接受所有人的祝福。
傅東岳握著她的手,想起自己過去的承諾——
君君是岳岳哥哥的新娘,記得喔,君君不能當別人的新娘,君君只能是岳岳哥哥的新娘!
傅東岳溫柔地噙開了笑,這一刻他感覺像完成了兒時的承諾,有種滿足感。
他抗拒過這個婚約,會妥協也是因為父母的關系,雖然自己孩童時期的確滿喜歡君君的,可過了這麼多年,一切早就都不同了,她也不是適合自己的人,但今天的氣氛,眾人滿心的祝福,竟讓他心境有些微的變化,明確地感受到手里、懷里的人兒是自己的新娘……
一切像夢境一樣,他們相視、他們微笑,少了針鋒相對,幸福的氛圍圍繞著他們,直到——
「東岳。」
邵凱馨出現,她父親是傅父事業上的重要伙伴,這種場合,她自願前來,傅家人也不方便拒絕。
「小馨?」傅東岳一愣。
親匿的稱呼像盆冷水當頭淋下,覃子君乍然清醒,夢幻的感覺像鼓脹的氣球爆開,然後消失。
傅母立刻走向前,她怎麼來了?她去樓下接小倆口時,沒看到她啊?
「邵小姐?今天是我們的家庭聚會——」
邵凱馨低低哭泣,梨花帶雨的容顏,輕蹙的眉、委屈的唇,每個角度都像精心練習過的,十分惹人憐惜。
「伯母,我沒有其他意思,我只是想和東岳談談……」
覃子君面無表情地看著她。她是和自己完全不同的女生,她柔軟、她大而化之;她女性化、她像個男孩;她渾身的花香,她卻一身的泥巴,如果自己是男人,會選擇誰?
覃子君眼中的快樂光彩消失了,她放開手中的大手,退離一步,但嘴角依然掛著笑。
傅東岳看著自己空空的大掌,她的回避和好強的微笑,在傅東岳眼中像是刺眼的挑釁——
她是在看好戲?莫名的火氣瞬間在胸腔燃起。
氣氛變得好尷尬,她瞬間成了悲劇的女主角,不過情況已經失去控制,她知道自己必須說些話——
「我不知道你還找了你的女朋友來?」她調侃道。
他曾和她坦承過,凱馨和他的感情已是過去式了,可她不但不陪他一起面對,還像個好事者一樣,是想看他該如何面對這樣的局面嗎?慌亂?失措?君君想看到什麼?!
好,她想看好戲是吧!他冷哼了聲,握住邵凱馨的手,轉身離開。
覃子君面無表情,她看到邵凱馨故意側頭看她,綻露得意的笑……
他的大手前一秒還緊握著她,怎才一瞬間,女主角已換別人了?
覃子君覺得委屈,但她把這種情緒藏在心里,畢竟這是個很重要的聚會,不能失態。
傅母嚇壞了,今天這種場合兒子怎麼可以帶著邵家小姐離開?!不過當務之急她必須要先安撫媳婦的情緒。「君君——」
覃子君搖搖頭,微笑。「我沒事的,媽,不要緊的,我們先招呼客人入座好了。」
原本一室的歡悅氣氛頓時降到冰點,親戚間竊竊私語,傅東岳的爸爸一臉凝重地坐在主桌,一旁的老爸臉色也很難看,兩人不發一語。
「子君?」怎麼會變成這樣?!覃母擔憂地問道。
覃子君嗤笑,這樣的狀況一點也不稀奇吧,從頭到尾傅東岳都一直想給她難堪,她是笨蛋,才會一時失察,掉入虛偽的甜蜜里,或許邵小姐會出現也是傅東岳安排的吧?
「媽,我沒事,你不用擔心。」
覃子君走向主桌,和父親及公公輕輕頷首,然後轉身面對所有人——
「各位好,我是覃子君,也就是讓我公公很驕傲的君君。首先先謝謝大家的祝福,我剛剛從工地趕來,不好意思,我這兩天剛好有重要的工程在進行,沒能好好打扮,讓大家看到我一身的泥巴,真不好意思。」
她自信地微笑,就算裝扮再不合宜,依然光彩迷人。「目前我們所進行的工程是個大型的購物商城,完工後面積大到逛不完,雖然離完工時間還有兩年多,但企業主招商的動作已經開始進行了,而且很順利喔,有許多國際知名品牌已經計劃要進駐了。」
「而且其中有兩層樓是女性專屬樓層,里頭有各式各樣的主題SPA,像是歐美風、日本風、中國風還是巴里島風等通通有,我想這對在場的女性同胞而言應該是個很重要的訊息吧!」
她以自己近日的工作當開場白,然後講了幾個在工地發生的小故事,詼諧的語調和活潑的肢體語言把大家逗得哈哈大笑,完全轉移了注意力,把剛剛不愉快的小插曲完全拋到九霄雲外。
「無論我說得多麼天花亂墜,完工後還請各位叔叔、阿姨、婆婆、媽媽們一定要來逛逛喔,這是一個最多元化,空間設計最舒服,連廁所都很漂亮的購物天堂!」
所有人拍拍手後,她接著道︰「但因為這兩天的工程真的很重要,還請各位長輩同意讓我先行離開,由我公公婆婆、爸爸媽媽來招呼各位嘍,希望大家吃得愉快,婚禮當天再見。」
她以漂亮的姿態全身而退,完全顧及到自己和父母的面子,看著老爸老媽的表情,她知道他們深深感到驕傲。
這樣就夠了,無論有沒有他,她都無所謂……
她掛著笑,接受所有長輩的祝福和贊美。
「堂嫂。」
一名和她年紀相仿的男子站在她面前,他和傅東岳長得有點像,身材雖然比較瘦小,但臉上的笑容卻很真誠。
「我是東岳的堂弟,叫東岩,岩石的岩,東是族譜規定,傅家男生的名字都是以森林山岳石頭來命名的,走自然風,不過堂嫂是自己人,叫我石頭就可以了。」他熱情地伸出手。「我從事裝潢業,堂嫂在營造業的豐功偉業果然名不虛傳啊!」
「別客氣,裝潢是指室內設計嗎?」覃子君真心地給了他一個笑,握住他的手。
「不,單純只有施工,我們是以接設計師案子為主。」
「那我們算是同行嘍?」她笑。
「可以這麼說。」
傅母見東岩和君君的手還握在一起,不悅地皺起眉,在一旁提醒道︰「東岩,你的手握太久了吧?」
傅東岩馬上放手,開朗地呵呵笑。「我聊到忘了啦!嬸嬸不要介意啊!對了,堂嫂要怎麼回工地?等堂哥來接你嗎?還是另外搭車?」
覃子君心一揪,某人短時間內應該不會回來了吧。「我自己搭車。」
「如果堂嫂不介意我冬冷夏熱的小發財車,那我可以送堂嫂回工地。」傅東岩自告奮勇。
她搖搖頭,感受到傅東岩滿滿的熱情。「不會的,千萬別這麼說。」
「君君,等東岳回來吧,他只是幫媽媽把邵小姐趕出去,很快就會回來的。」傅母仍皺著眉頭,認為完全不妥。
這是婆婆的說詞,目的只是在安撫她的情緒……
「不用了,媽,我還是先離開吧,工地還有其他建築師在等我呢。」覃子君保持著笑容。
「這樣啊……」傅母看著媳婦和東岩,覺得很為難,再怎麼樣都該由東岳自己接送吧?
覃子君臉上仍掛著笑容,她和公公婆婆、爸爸媽媽打過招呼後,便跟傅東岩一同離開,就算婆婆再怎麼覺得不妥,還是無法改變她要離開的決定。
只是兩人卻在一樓大廳遇見正要返回二樓餐廳的傅東岳。
傅東岳頓住腳步,眯著眼,瞅著和堂弟有說有笑的未婚妻。
「堂哥!我正要送堂嫂回工地呢!」傅東岩熱情招呼。
「回工地?」傅東岳冷著臉看著子君,可她卻側著頭回避他的注視。
「我兩點要回工地開會,我已經和你說過了。」她一臉冷漠。
傅東岳看著前方兩人,堂弟肩並著肩站在她旁邊,兩人身上的衣服很搭配,都是襯衫、牛仔褲,襯衫袖子也都卷在手肘間,同樣都穿休閑鞋,或許因為工作類型比較像,某種氣質也很相似,兩人就像一對速配的情侶——
他說過子君和他是不同世界的人,那誰才是跟她同世界的呢?很明顯的,東岩就是。
這個認知讓傅東岳格外不開心,就像私人物品被外人搶走一樣,挺不是滋味的……
為什麼會有這種感覺?她就算是他的妻子,也只是暫時性的不是嗎?他不懂自己為什麼會感到不舒服,只能解釋那是男人無解的佔有欲,自己不愛,也不想大方地讓外人覬覦。
「我送你就好。」因為訝異自己內心的感受,他的語氣有些煩躁。
「沒關系,你忙你的,我讓石頭送我回工地就可以。」隨便他的語氣如何,覃子君告訴自己不用去在乎。
「石頭?」他皺起眉頭。
「石頭是我的小名啊,堂哥你忘了喔?啊,你出國太久了啦——」
重逢至今,他沒听過她叫他的名字,就算有也是連名帶姓一起叫,可現在卻這麼親密地喚著堂弟的小名?
「你們認識很久了嗎?」他冷冷地問。
覃子君伸手看看手表。「十分鐘不到。」
「那和陌生人沒兩樣吧!你居然可以叫得這麼親匿?!」他幼稚的抗議。
她冷哼。「有什麼問題嗎?他不是你堂弟嗎?」
是啊,東岩雖然是他堂弟,但對她而言和陌生人有何不同?她可以對任何人親切開心的微笑,但他卻看不到這些,眼里所見的都是她伶牙俐齒的反擊,和永不妥協的倔強。
傅東岳像只戰敗的公獅,但賭氣的他怎能讓她看出自己的挫敗?他依舊冷冷地說︰「隨你,你高興讓誰送你回去我無所謂。」
無所謂……對啊,他一直都是這麼無所謂的。「對了,邵小姐呢?怎麼沒看到她呢?」
傅東岳板著臉,兩人又回到之前的冰冷,不久前的好互動全沒了,仿佛剛剛的友好只是刻意的安排,也或者他們兩個都被大家的熱情給沖昏頭了。「不關你的事。」他知道自己的語氣很尖銳,但就是沒辦法壓下心中的怒火。
話不投機半句多,覃子君不想再跟他杠下去了,不想再看到他冷冷的臭臉,也不想再听到他說任何話了,他的每句話都讓她有被針扎到的感覺!
「既然如此,我先走了。」
她頭也不回地離開了,跟在一旁的堂弟傅東岩還不識相的保證︰「堂哥,放心,我會把堂嫂送回工地的!沒關系的,堂嫂是自己人,我這個做堂弟的當然會跟堂哥一樣照顧她嘍!」
自家堂弟不識相的保證,竟成為引發傅東岳莫名怒火的最大關鍵,覃子君才走沒兩、三步,只感到一陣風,下一秒,她的手腕已被傅東岳牢牢扣住,他扯著她的手,筆直地往飯店門口走去,無辜的堂弟整個傻眼……
「放開我!你到底想怎樣?!」覃子君用力掙扎,大聲抗議。
「聊聊。」他簡單地丟了兩個字。
「我不想跟你聊!你每次都只會跟我吵架!」覃子君氣壞了。
他停住腳步,冷冷地看著她。「我不想跟你吵架,我只想聊聊,在我還能平心靜氣地跟你說話時,你最好跟我來,不然就等著成為大庭廣眾注目的焦點。」
他幽深森冷的眼很認真,黑眸中燃燒著熊熊怒火——
「放開我!」
「不放。」他牢牢扣著她的手腕。
覃子君甩著手,注意到兩人的對峙果真成了飯店大廳意外的觀光景點,只好忿忿的妥協。「放開我,我會跟你走。」
他並沒有放開她,只是握著她手腕的手變成牽著她,傅東岳拉她到戶外,服務人員一看到傅東岳出現便笑容滿面,鞠躬招呼,因為剛剛傅東岳給了他一筆豐厚的小費。
他的車就停在飯店前的車道上,五星級的飯店很大小眼,有時只要遇上名車或是有給小費的有錢人,服務人員就同意客人將車子暫停在飯店前的車道上,不用另外開到地下室或其他停車場。
但傅東岳並沒有要開車的意思,反而拉著她走到一旁四下無人的空巷。
「你到底想怎樣?!」覃子君使出全力甩開他的手,兩人的憤怒不相上下。
傅東岳雙手插腰,怒火在頭頂上燒。「你是我傅家的媳婦,傅家人最重視輪理道德,就算你個性大而化之,該注意的別說我沒提醒你!」他就是要提醒她,就算對方是他的親戚,她也不該毫無警覺地搭別人的便車。
覃子君氣到雙手環胸,沒辦法,她必須如此,否則自己會忍受不了這個爛男人,一巴掌揮過去!「請問,傅先生,你是哪一眼看到我傷風敗俗了?!是我這身糟糕的扮相嗎?告訴你,只有你在乎這些泥巴,你的親戚他們都不會,那是你自己的標準問題!」
傅東岳想到她剛才對堂弟親切的笑,再看看現在的壞脾氣,他的怒氣和挫敗感持續飆高。「你的服裝向來都不是問題——」
她大聲打斷他的話。「不是問題?傅東岳,你說給誰信啊?就是因為我的儀容不合你的眼,你才說我們是不同世界的人不是嗎?!你是走在時尚尖端的貴公子,我是整天玩泥巴的山頂洞人,這樣說你開心了吧!」
覃子君轉身想走,可她卻被他拉住,她用力掙扎著。「放開我!」
「我說的不是你儀容上的問題!」他低吼。
她用力甩開他的手,他的評論總是可以輕易地讓她覺得好受傷。「哼,隨便你怎麼認為,管你幾套標準,反正我不想跟你單獨待在一起,走開!別擋我的路!」
他瞪著她,高大的身體因她的話而僵硬。
這是嫉妒嗎?不,他絕對不承認這是嫉妒,這只是原則問題,沒錯,單純只是原則問題,為了安撫父親的情緒,所以他們達成結婚的協議,婚禮在即,他不希望長輩听到什麼傳言,大家又鬧不愉快了,沒錯,就是這樣,他的怒火和嫉妒無關。
「為什麼?和我在一起有什麼問題嗎?難道說只有東岩才能讓你開心談笑?你就要嫁給我了,你是我的妻,必須和其他男人保持距離,就算是我的親戚也都一樣!這個協議是你提的,既然要演就演得像一點,不然到時不好的風聲傳到長輩耳里,他們會相信我們是真心要結婚的嗎?」
「對!至少東岩不會像你一樣,至少東岩和我呼吸的是同一個世界的空氣!我跟他什麼都沒有,就算是長輩發現這樁婚姻是假的也不關我的事,你不用把那種莫須有的罪名全丟到我頭上!走開!」她咬著牙,雙拳緊握。
他擋住她的去路。「和我在一起真的讓你這麼難以忍受?」他冷聲問。
她倔強地仰高下巴,委屈的眼淚瞬間聚集在眼眶里。「哼,你不也一樣?對我只有負面的評價?」她舉起手抹去懦弱的淚水,自嘲地道︰「無所謂了,反正我們結婚只是權宜之計,半個月不是嗎?你只要再忍耐半個月就可以月兌離我了,不用擔心,我絕對會牢記在心,不會多耽擱你一天!」
他捉住她的雙肩,氣惱地質問︰「為什麼你總是要激怒我?!」
激怒?她不可思議地搖頭。「我沒有激怒你,是你,是你為什麼總是對我那麼生氣?總是要讓我難堪?為什麼你說的每句話都要傷害我?我沒有激怒你,都是你!」她扯著他昂貴的襯衫,低吼道︰「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
「我生氣是因為——」傅東岳試著厘清腦海里一團亂的思緒。
「因為什麼?因為什麼?你說啊,為什麼嘛?」她流著淚,扯著他的衣服,沮喪地抗議著。
所有的委屈全部爆發,任何女人如果有機會和兒時心儀的對象重逢,都希望能在他面前有很好的表現,無論是外表或事業上都一樣,但她卻沒做到,從一開始岳岳哥哥就認為她糟糕透了,建築師算什麼?成就算什麼?她像個泥巴人老礙了他的眼,這些年來,她很努力,驕傲地覺得自己好像還不錯,從來沒有像此刻一樣這麼難堪而且自慚……
「為什麼嘛——」
她哭了,是無聲的那種。
她哭泣的淚眼總能牽動他的心,傅東岳舉起手,溫柔地拭去她臉頰上的淚,他灼熱的眼凝視著她,記憶回到過去,他承諾過不會讓她傷心,會給她一輩子的陽光。
第一次見面,他因為第一眼印象,就她不合宜的打扮直接用言語刺傷了她,他沒看到她的努力、沒看到她的成就,有的只是以為她應該和他的想法一樣,女人要適當地妝點自己,選擇穿著自己合適的服飾,就算是建築師,她也要同時保持優雅,在工地工作絕對不等同于一身的泥巴。
他以自己狹隘的眼光看她,完全不認同也許這樣的大而化之對她來說,是最輕松快樂的……
是憐惜,是不舍,是虧欠,他毫不猶豫地將她攬進懷里,傅東岳望著她的眼,她的淚眼迷蒙,柔軟的嘴唇微啟,無論什麼原因,他的確做了件出乎他意料之外的事——
傅東岳彎,溫柔細膩的吻輕輕地印在她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