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夫妻倆就要兵刃相向——余小小二話不說,一手搶來小伙計扛著的銅鼎,一手抓來最近的一簍藥草,左右開弓,殺進余氏夫妻之間。
「都給我住手。」沒有暴吼、不見激動,只是淡涼的音調,就讓這對氣得殺意盈眸的夫妻停了下來。
當然,最大的功臣當屬她雙手上的「人質」。
啪啪啪啪啪……又是一片掌聲鼓勵。
唉,我並不想這樣的好嗎?大家。余小小暗嘆。
「女兒,你娘欺負我……」余無缺嗚咽得好不委屈,活月兌像是受了天大的冤屈,只差沒求天降下六月飛雪。
「女兒,你爹太薄幸……」這廂,何婉柔也一副梨花泣雨樣,當真婉約縴柔得惹人憐愛。咳,當然啦,得先忽略她手上那把泛著寒光的苗刀。
一個看見她手上的銅鼎,舍不得丈夫愛用的物品受損匆忙收刀;一個瞄見藥草,不願讓妻子心疼藥錢就趕忙收掌––這樣的兩人真能殺得你死我活麼真是!余小小好笑地想。
若不是親眼看見收養自己的爹娘成天飛來飛去,她不會相信世上真有輕功。
「爹、娘,你們就不能選擇溫和一點的方式談情說愛麼?」
兩張老臉驀地泛紅。「誰、誰在談情說愛來著!」
听見對方說出一樣的話,兩老互瞪。「你(你)干嘛學我說話來著!」
余小小忍住翻白眼的沖動,確認兩方都冷靜下來了,把手上的「人質」還給等在一旁的學徒,問︰「到底怎回事?」
「還不是剛才香滿樓差人來,說他們里頭的花娘得了怪病,要我出診。這事被你娘听見,然後就是這樣了。」余無缺撫須邊道。抱怨歸抱怨,臉上卻笑著。明眼人一看便知,他們余家大老爺被夫人夾帶殺氣的醋意給取悅了。
「笑!還笑得出來!你這死沒良心的臭桃花!」似乎是明白他的笑所為何來,何婉柔再出口的責罵多了一絲嬌嗔的甜蜜。「早說不就得了,還騙什麼香滿樓是酒館菜館的,這金陵我們也住了十幾年,還有哪兒是我不知道的。難道我會阻止你去救人麼,真是!」
余無缺聞聲,自顧自地呵呵傻笑起來,著迷于娘子嬌羞的風情,倒是把方才命懸一線的驚險拋到九霄雲外去了。
「女兒也去吧。」余小小忽道。「一來讓娘放心,二來也想看看到底是什麼怪病,讓香滿樓差人來找我們家這位余大神醫。」
「還是女兒貼心。」何婉柔苗刀一甩,立馬入地三分。「別忙了,你手邊又不是沒事。你爹我還不知道麼,剛不過是讓他跑跑動動、練練身體罷了,沒當真的。你也別去那香滿樓,雲英未嫁的黃花大閨女去那兒多少會惹來閑話,在這金陵城里,咱們余人居的閑話已經夠多了。」
「所以再多一件也不會多到哪去。」余小小打蛇隨棍上,實在很想看那花娘究竟罹患什麼怪病。「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這是好事,有什麼關系。」
「嘖,別忘了你還要嫁人——」
「女兒想陪在爹娘身邊菽水承歡。」
何婉柔「哈」的一聲,笑了出來。「要真這樣也不錯,就怕有人要找上門來尋釁了。喏,女兒,娘可把話跟你說實了,我和你爹將你從大理帶回來,可沒想要你這樣報恩。」何婉柔拉過女兒的手輕拍。「男大當婚,女大當嫁,別想太多,你那兩個弟弟夠我跟你爹忙了。」
「娘才想太多,婚事就隨緣吧。對女兒來說,這並不是什麼非做不可的人生大事。你忘了女兒就要啟程行醫麼?」
「那人真舍得你走?」
「早說好的。」
「不是我要說,你都二十二了,咱們大唐朝女子十六就算成年可以婚嫁,你卻——不怕他把你給忘了?」
「娘……」余小小失笑。「你時不時拿女兒當幌子惹他生氣,他忘得了麼?還記得一個月前你讓人上門提親的事嗎?把他給氣的。」
「這倒是。」何婉柔哼笑。「不過那是他活該。也不想想當初他給你惹了多大的麻煩。」
「娘……」余小小摟住娘親,輕輕搖晃。「我們江湖兒女哪來那麼多彎彎繞繞的糾結,過往成空,就別記著給自己添惱。」
「你這孩子。」何婉柔噗嗤笑出聲,拍了女兒的手一下。「平常不見你這麼多話,只要關乎那人的事就這麼喳呼偏袒?娘會這麼做也是為你好,不這麼鬧他一下,他還真以為自己把你給訂了,就可以心安理得放著不管,看看你們多久沒見了?都一個月了,也沒見他來找過你。」
已經一個月了嗎?余小小不知道,只知這陣子她很忙,那人亦然。
「哪有人像你們這樣,連婚事都沒個著落就這麼參商難見的。」
「兩情若是長久時,又豈在朝朝暮暮。」
何婉柔白了女兒一眼。「是不必朝朝暮暮,但也不用一個月見不到一次面吧?」
「還在聊啊。」不知何時回過神的余無缺已經進屋扛了藥箱又出來,見母女倆還在說笑,忍不住調侃︰「不過就是出趟診,你當女兒要遠行啊?」
深怕娘親再說更多,余小小搶過總管林伯要交給自己的藥箱,推著余無缺快步出門。「我們走了。」
「小心點啊。」何婉柔叮囑,微笑目送父女倆出門。
須臾,听見一旁的總管林伯嘆了口氣。
「唉,我們家小姐人好心好聲音好醫術好……什麼都好,就是身板不好,唉……好端端一個姑娘家,長這麼高作啥,唉……」
旁邊的學徒們听了,莫不點頭附和。
是啊,他家的小姐是這麼美好,進退得體,豁然大度,孝順父母又平易近人,還有一手不遜于老爺的回春醫術,偏偏——
可惜啊可惜,姑娘家什麼地方不好長,淨長個兒。唉,哪個貴氣公子哥兒容得下妻子比自個兒更頂天立地來著?這些年,就只有那人追著他們家小姐跑,偏偏那人在金陵的名聲之糟,真要嫁給那人,豈不是委屈小姐了?
「嘁,怎不說是這金陵的男人不濟事,一個比一個嬌小?」何婉柔一哼。「又誰說我女兒沒人要來著?全金陵誰不知那混小子這些年淨追著我女兒到處跑?」
林伯覺得很冤。「夫人不是反對——」
「我反對是我家的事,我女兒的婚事我這做娘的就不能反對著玩嗎?你喳呼個什麼勁兒!敢說我女兒閑話?找死啊!」極度護短的娘親嗤鼻。
嘁!哪有人這樣的。林伯瞪眼,吹了吹花白的胡子。
余家父女倆一路上邊走邊談兩人最近的診病心得,興許是兩人都偏好的話題,一路上有說有笑。
愈是交談,余小小愈是佩服自己因緣際會拜認的義父,更慶幸自己能為義父義母所救。
義父不愧是江湖人豎起拇指贊好的神醫,所談內容遠勝過去在自己的世界里與祖父所學得的中醫知識,更令她贊嘆不已。
在原來的世界,她——過去的陸雲妮、現在的余小小——五歲起跟著祖父學習武術、中醫藥理,十四歲跳級進T大醫學院,到這之前才剛上完大四的課程。中西醫知識兼具的她,在穿越時空後遇見神醫余無缺,自是無話不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