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疲倦,當開始思念一個人,思念到連呼吸都會痛,開始厭倦睜開雙眼,開始捫心自問,到底是不願意解月兌,還是無法掙月兌?
沈煜赫進入了沉睡,這是他這些天以來睡得最久的一次,時間緩緩地流逝,日出日落……
直到一陣細微的敲門聲喚醒了他。
睜開褐眸,又眯了眯,抬手抹去憔悴,稍稍振作精神,「進來。」門開了,走進一個女人,他認得她,記憶中有著微薄印象,心,頓時跳動了。
薛亞菁步入辦公室,滿地遍布狼藉,她看見曾經風流個儻的沈煜赫,如今衣衫凌亂,不修邊幅,頹喪難堪,看他這副模樣,不比方媛兒好到哪里去。
「你……」一時間不知該如何開口。
她說不出話,不如就由他先起頭︰「告訴我,媛兒在哪里?」他感受得到,全身上下的細胞都在呼喚。
「你真的想找回她?」
「我不能沒有她。」他坦言。
薛亞菁輕聲嘆息,倘若媛兒瞧見他這副模樣,還能狠下心說不愛嗎?明明兩人是如此的相愛,她為什麼偏偏就要死腦筋的執意那多餘的顧忌?
「拜托你,我真的……很需要她。」這個女人,是他唯一能找回方媛兒的希望了,說什麼,他也不能放棄。
「其實我今天來,就是要告訴你媛兒的所在。」
「她……還是不想見到我,仍不願意相信我,對吧?」凝視著他的雙目許久,她淡淡地說︰「媛兒之所以離開你,不是為了這個原因。」
「不然呢?」如果不是這樣,那她怎麼會舍得放棄他們的愛情,放棄他?
「就是因為太愛你了,才會離開你。」
「什麼意思?」
「媛兒一定沒跟你提過範字翔這個人吧?」在來的途中,她想了很久,她認為他有必要知道真相。
「沒有。」
「範宇翔……是媛兒的初戀情人。」
「那個男人……」他屏住呼吸,「回來找她了嗎?」
「不可能的。」提到此,薛亞菁忍不住要紅了眼眶。「因為他早在四年前,就已經過世了。」
胸口猛地一擊,他顫抖著聲問︰「為什麼?」
「在要趕著與媛兒會合的途中,出了車禍。」頃刻間,他明白了為何偶而從方媛兒的臉上,會露出那樣懷念卻苦澀的表情,原是來自于埋藏于心中,無法忘懷的人。
呼氣,想問些什麼,思緒卻復雜的糾結在一塊兒,最後,道出了這麼一句︰「她……還愛他嗎?」
「現在,媛兒愛的是你。」這是鐵一般的事實。
「你還不懂嗎?媛兒她這些日子以來,夜夜都從惡夢中驚醒,她害怕再去承受一次生離死別的痛苦,所以她寧可封閉自己的心,只要沒有愛,她就不需要再提心吊膽。」但她太傻了,已經深根蒂固的心,要怎麼拔除?不過是自欺欺人而已。
「自從宇翔死後,媛兒一直找不到能再讓她敞開心房的男人。直到好不容易找到了你,好不容易得到難能可貴的愛情,我不希望她因為心中的膽小恐懼,而錯失了幸福。」她從皮包里拿出了一張預先寫好的地址交給他,「我願意相信你,相信你能給媛兒未來。」
接過那張便條紙,沈煜赫心中鼓蕩著激動的情緒,在薛亞菁轉身離開之前,向她道謝︰「謝謝你。」
高揚起嘴角,她終于放下了心中大石。
夕陽西落。
方媛兒坐在小沙發內,輕聲地問︰「你為什麼沒有來?」剛回小木屋的薛亞菁感到疑惑,沒回話,反問︰「你怎麼會在這里?」
「我不在這里要在哪里?」她听到她的話,不禁失笑。
訝異的微啟唇,蹙眉,「你沒見到沈煜赫嗎?」「他怎麼可能會出現?」
「當然會,因為我今天去找他,把宇翔立墳的位置告訴了他。」為什麼他沒有去?
難道是錯過了嗎?
「你為什麼……」方媛兒無法諒解地睨住她。
「媛兒,我只是不想再看到你將手中的幸福往外推。」
「你怎麼可以這樣?」
不。現在這些都不是重點,薛亞菁搖搖頭,重整思緒。
「亞菁!」見她沉思,她揚高了音量。
搖搖頭,薛亞菁的神色有些緊張。
抓住她的手,方媛兒凝眸,「你到底在緊張些什麼?」
「為什麼你沒有見到沈煜赫?這是不可能的事呀!」照理來說,他們應該能踫得到面啊!紙條上不只寫有地址,她連方媛兒什麼時候會去墓前的時間都寫了。
「可是我的確沒有見到他啊!」她今天一直都待在那里,到下午五點才離開,如果他有來,一定會見到面的。
「會不會……出了什麼事?」薛亞菁眼珠子一轉,「把遙控器給我!」
將遙控器遞到她手中,方媛兒心一驚,「你想看新聞?」想看新聞,不就代表她猜想沈煜赫可能出了事!轉到了新聞台,她們屏氣凝神地听著新聞主播一項項地報導著焦點頭條,一顆心懸在半空中居高不下……
然後,時間就此靜止了——
眼眶刷地泛紅,捂著唇的雙手頻頻顫抖,「怎麼會這樣……」惡夢如巨浪般襲卷而來,像幻燈片般播放,她的心被撕裂再撕碎,臉上的表情木然,靈魂被拋出,軀殼被掏空了。
受傷送往瑞峰醫院的駕駛者,目前已證實了身分,確定是「藍宇集團」的總裁沈煜赫……
薛亞菁震驚到啞口無言,此刻,就連她也不知該做何反應了。難道,連夜糾纏著媛兒的惡夢,真的成真了嗎?
久久過後,一聲顫抖不已的嗓音流泄︰「我……要去醫院。」
勉強支撐自己站起身,方媛兒眼的神近乎哀求地望向她,「亞菁,開車載我去,好不好?」二話不說,從口袋里掏出車鑰匙,薛亞菁重拾鎮定地扶起她出門,她是她唯一的依靠了,這次,她們都得勇敢面對。
「不要想大多,不會有事的。」
方媛兒揪著衣領,緊到指尖泛白,全身上下的血液彷佛逆流而上,腦袋嗡嗡作響,她听不見薛亞菁的聲音,只听見一陣陣悲痛的哭聲,震動著耳鼓。
薛亞菁不斷穩住自己隨著緊張浮動的急躁情緒,但握著方向盤的手泛起涼意,忍不住地催快了油門。
一抵達瑞峰醫院,方媛兒便火速下車,奔進急診室的腳步加快,抓緊了擦身而過的護士,她花容失色,唇色慘白,上氣不接下氣,說不出完整的話語︰「今天……被送進來的……他……」
護士見到她蒼白的面容,滲出絲絲冷汗,親切地安撫道︰「你先喘喘氣,慢慢說。」
「沈煜赫……」她知道自己快支撐不住了,眼前一陣昏暗,踏足之力越來越輕。
「你是說今天下午被緊急送醫的沈先生?」
用力的點頭,方媛兒雙腳發軟,眼前一黑,癱倒在隨後而來的薛亞菁懷里。
「媛兒!」攙扶著已無意識的虛軟身體,薛亞菁與護士一同將她給抱上了急診病床。
意識渙散,方媛兒喃喃自語,她想睜開眼,她還沒看見他,她不能倒下……
不能倒下……
誰,是誰在呼喚著她?
極輕、極慢的睜開眼,方媛兒發現自己站在白色的病房內,觀望四周,每個人的臉上都帶有哀戚,又听見哭泣聲了,陣陣的怞泣絞痛了她的心。
病床圍著人群,她走向前,探著頭,卻怎麼也看不見躺在床上的臉孔。她伸出手想撥開阻擋在前的人,白透的雙手卻穿透過,一次又一次,怎麼也無法觸模。
突然,她側過首,看見了從前的自己,不停的在哭、不停的掉淚……
啪答!她張開手心,接住了一滴晶瑩的淚水,模上瞼,原來她也在哭!慌張地抹了抹,卻不及它掉落的速度。
垂在兩側的手收緊,她干脆閉起眼楮。
「媛兒……媛兒……」
誰,又是誰在呼喚她?
「睜開眼楮。」
不要、她不要,她不想哭,不想再哭。
「我在這里呢……」
顫動羽睫,她微眯了眯,突然感覺到自己的手,落入了厚實且溫暖的掌心。
「媛兒……」
完全睜開眼,她看到牽住自己手的男人。
掀掀唇,她輕喚了聲︰「煜赫!」
男人對她笑了笑,牽著她,越過了人群,來到病床旁。
終于,她看清了躺在病床上的男人,心頓時變得輕松,痛也隨之消散。
「宇翔走了,還有我在,你怎麼能讓我等待那麼久呢?」低沉的嗓音越來越遠,一團白霧包圍住她,無形的力道,奮力地將她給彈到半空中,月兌離夢境。
方媛兒深吸了口氣,睜開雙眼。
守在病床旁的薛亞菁總算得以松開揪緊的眉心。「你終于醒了。」替她拂去在額際凝結的汗水,「你知道你昏倒,讓我有多擔心嗎?」坐起身,方媛兒拔掉點滴,下了床。
「煜赫呢?」她想見他,想馬上就見到他。
剛進病房的阮翼成見到她焦急的神色,走上前忙壓住了她的肩頭,「沒事的,不用擔心,煜赫已經沒事了。」
薛亞菁拉開阻隔病房的綠色幕簾,一張病床乍現,沈煜赫正在那頭平穩地沉睡著。
「醫生說,他的傷勢已沒有大礙,有幾處擦傷較為嚴重,但所幸沒有內傷。」蹲在病床旁,方媛兒一顆懸浮的心,得以落定。緊緊握住沈煜赫微涼的手,眼淚模糊了她的視線,開始不听使喚地自眼角滑落。
一旁,阮翼成低聲開口︰「我想,會出這場意外,應該是因為煜赫精神不濟所造成的,每天沒日沒夜的工作折磨自己,你的離開,讓他像是失去了全世界。」
「煜赫,對不起。」方媛兒哽咽,「謝謝你沒丟下我,謝謝你沒有丟下我一個人……」
她終于知道她的膽小退縮,讓這段感情遭受到了多麼大的傷害,然而,經過這次的事件,教會她明白,未來,的確因為無法預知而讓人恐懼,但正因為如此,人與人之間,才會更加地把握當下,能在一起相愛的分秒。
幾天之後——
方媛兒坐在病床旁削著隻果,唇邊綻著一朵笑花,心情十分的愉悅。
好在她提早向公司請了兩個月的連假,躲過那場年末的婚紗服裝展,不用像亞菁為了設計稿忙得焦頭爛額,可以悠哉地天天跑醫院,現在連醫生護士們看到她都熟稔到會打聲招呼。
那天沈煜赫醒來之後,他們很有默契地誰都沒再提起那段已逝的不愉快,和好的速度快到讓人覺得不可思議。
「拜托,你不要再削隻果了。」瞪著方媛兒手中的隻果,沈煜赫出聲道。
削好並且切塊,插了一片到他唇邊︰「吃隻果能補充維他命c。」當沒听到他的抗議。
「我不吃。」堅決地挪遠了身子。
「我好不容易把隻果削得那麼漂亮,你不要辜負我的苦心。」廚藝絕佳的她只有一個盲點,那就是不會削隻果皮。
「我不要!」推開她逼近的手。
笑咪咪地又往前逼近,「乖,听話。」
「拜托你饒了我,我這幾天已經連續吃了好多隻果了!」這女人不知道哪根筋不對,突然興致勃勃地說要練習削隻果皮,結果這幾天都在削隻果,還照三餐的喂他吃。
「醫生說吃隻果補充維他命c,對你有好處。」不急不徐地搬出醫生令。
「報導也說補充過多維他命c會對身體有害!」方媛兒笑容變得扭曲,他如果不吃,那她削好的隻果要怎麼辦?要不是看在他是個病人,她早就用非常手段逼他吃下去了。
「你很過分耶!你知不知道我這幾天為了幫你削隻果,手指都受傷了,貼了好幾條0K繃!」
聞言,沈煜赫面露緊張,眼底閃過疼惜,抓過她的手察看,但仔細看了好久,不要說OK繃了,連條刮痕都沒有。
危險地眯起眸,他瞪向那笑得百般無害的女人。
「呵呵,開個小玩笑嘛!」她就喜歡看他為她著急擔憂的樣子啊!
「看到我為你擔心,你很得意嗎?」真是敗給她了。
「你前幾天也讓我很擔心啊!」笑容稍稍褪去,一回想起那天,方媛兒還是餘悸猶存。
休戰,沈煜赫愛憐地抬手輕撫她的臉,「對不起。」都是因為之前沒日沒夜的躁勞把體力跟精神都耗盡,才會一個不留神,為了閃避沖出馬路的流浪狗撞上了分隔島。
「我不想听你道歉。」她搖頭,回握住他,「你只要答應我,無論如何都要平平安安的,那就夠了。」
「傻瓜。」模模她的頭,輕輕地擁住她,「你放心吧,我會一輩子都健健康康的賴著你的。」
一輩子……听起來好吸引人。「真的?」
「真的,我發誓。」他允諾,他會好好的照顧自己,並且真心誠意的守護著她,一生一世。
淺淺揚笑,在他的懷中,找到了安定的心。
沈煜赫伸手為她撥開額上的瀏海,溫柔地烙下一吻。
將唇湊上他的耳畔,方媛兒很輕、很輕地道︰「我愛你。」加重了擁抱的力道,他的心,情感洶涌,這是他听過,最觸動心弦的話語。
緊緊環抱,兩顆真摯的心也緊緊貼近。
直到稍後,一位不識相的仁兄提著水果籃走進病房,即刻就接收到了不悅的瞪視。
「兄弟,你的眼神就不能夠友善一點呀!」阮翼成哀怨地嘆了好大一口氣,「好歹當初你出事,我是第一個趕到醫院的耶!真是有異性沒人性。」他大喊委屈。
接著步入病房的薛亞菁斥責道︰「你別吵,這是醫院不得喧嘩!」
「是他讓我情緒失控的!」阮翼成將錯全部推卸到病人身上。
將手中裝有豆漿油條的袋子交給方媛兒,「趁熱吃。」她的態度明顯的有差異十分溫和。
方媛兒笑了笑,「我還以為你們兩個之前一起待在病房外,會產生出良好的友誼,怎麼這會兒反倒還交惡呀?」
「都是他啦,說什麼要幫我morningcall,結果害我錯過了跟老板的早會,我叫他七點半叫我,他八點整才叫醒我!」她邊說,邊瞪了罪魁禍首一眼。
「我一時沒注意到時間嘛。」
旁觀的沈煜赫露出一抹意味深長的笑,糾正道︰「不是沒注意到時間,而是舍不得叫醒吧!」看透了他的心思。
被說中心事,阮翼成撇過頭,顧左右而言他︰「現在幾點了?」「你想轉移話題唷!」方媛兒與沈煜赫一搭一唱,不讓他逃避。
搔搔頭,他心一橫,坦白道︰「我承認,行了吧!還不是想說她這幾天工作很累,希望她能夠睡久一點。」
听到他坦白,薛亞菁不知所措地紅了嬌顏,低下頭,急著想逃跑,「我還有事,要先走了。」留下這句話後,飛也似的逃離病房。
留下來的阮翼成馬上遭到兩記白眼攻擊。
「我記得她今天好像沒事。」沈煜赫暗示。
「早上她才跟我說她下午想自己一個人去看電影。」方媛兒搭腔。
沈煜赫再補一句︰「一個人去看電影太無趣了,翼成你下午不是沒事嗎?」明示暗示都有了,識相點趕快追出去吧!
阮翼成雖然還是沒動作,但倒是開了口︰「我知道啦!但是總得給我一些理由呀。
我剛剛不過才承認不想叫醒她,她就嚇到跑了,何況是還追出去……」這下兩人明白了,異口同聲道︰「那你就說是我們的主意。」這對情侶默契好得沒話說。
望向他們給予鼓勵的眼神,阮翼成點點頭,嘴角勾起笑,遵命去嘍!
剩下留在病房內的兩個人,相視而笑。
愛,正濃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