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唧!當當當……」萬垂青推開春村的大門,門鈐上的鈴鐺隨著大門的開啟而響著清脆的單音,餐廳里的吵雜聲沒預警地像熱浪般朝她席卷而來,引來嗡嗡作響的耳嗚,掩去了悅耳的鈴鐺聲。
「你總算來了!」常壽迎上她,聲音里有著因為忙碌而堆積的怒意,礙于滿餐廳的客人,他只能壓低嗓門咬著牙。
「老板,對不起,我在路上……」
「我不要听你的借口,遲到就是遲到,我會從你的薪水里扣錢。」他揮著手。
「是,老……」
「去去去!到廚房催催接業,滿餐廳的客人都在等著他上菜,拖拖拉拉的能成什麼氣候!」他趕著她,「還有,端些小菜出來招待,茶水快來幫忙添著,手腳俐落些,我請你來是要你幫忙,不是讓你拿我的廚房搞些亂七八糟的蛋糕。」
她來不及回話,更別說趁亂看看造成鬧轟轟氣氛的客人到底有幾桌,人就被常壽給推進廚房里。
「小老板。」她人沒站穩差點就撞上端著餐盤的常接業身上。
「小菜,先送出去。」他簡短的吩咐,長方大盤就被塞進她的懷中。
「喔,是。」萬垂青丟下包包,接過盛滿小魚豆干和涼拌海帶的鐵盤,人又退出廚房進到餐廳。
「來!給我,你快進去幫忙。」
「喔,是。」她像個陀螺,才剛從廚房出來,手上的鐵盤就被常壽接去,人又被推回廚房。
進到廚房,常接業正忙著張羅食材,她趁著空檔穿上圍裙,然後掌握著情形,「怎麼突然涌進這麼多客人?到底有幾桌客人啊?」
「半個小時前接到預約電話,好象是旅行團吃不慣原先安排的當地小吃,所以臨時改行程。」他埋著頭回答她,「吃合菜,一共四十九人。」
她點點頭,原先店內的規劃是四人及雙人的餐桌,一下子擠進近五十名客人,勢必是挪並了餐桌,所以才會造成雜亂的景象。
「小老板,我在路上耽擱了一些時間,所以才會遲到,很抱歉。」
「現在不是道歉的時候,你快幫忙。」他抬起頭,額上冒著汗珠。
「是。」她點點頭,接過他的刀子,也接下二廚該做的工作,洗洗切切,迅速地進入狀況。
「轟!」隨著幫手的到來,常接業點上爐火,油、鹽、食材跟著快速下鍋,廚房正式開伙。
八菜一湯的合菜,需要的食材陸續備妥擺上料理台,準備的空檔萬垂青一面應付著常壽的催促,一面還得注意著補上空盤,以利常接業烹調的流暢,然後還要盛裝上白飯,送到前廳讓客人享用,再回頭時八樣菜已經完成了三道,她又得迅速的將餐食端出,短短的工夫,她已經汗水淋灕、滿頭大汗了。
「垂青,好了,把豆酥雪魚送出去吧!」
「是。」她點頭,注意到他拿鍋柄的手在發抖,「小老板,你……」抬起頭,他一臉的蒼白讓她驚呼。
「小聲點。」
「小老板,你臉色好難看,你不舒服嗎?」
「我……」
「你們在做什麼?!滿餐廳的客人在外頭等著,你們還有閑情逸致停下來聊天?!」常壽推門而入。
「老板,小老板他……」
「垂青,你先把魚端出去。」常接業打斷她的話。
「是。」她心急的將一盤盤的魚擺上鐵盤,然後轉身出去上菜。
等她端著用畢的空餐盤再回到廚房時,常壽和月兌下圍裙坐在紅色高腳椅上的常接業爭執著。
「你走了還有萬垂青,我花錢請她來當二廚就是為了以備不時之需!」
「重點不是她能不能接替我,而是滿餐廳的客人我們三個人都忙得團團轉了,如果我們走了,垂青她再厲害也沒有辦法應付。」
「這個用不著你來擔心!」常壽低喝著,「她忙不過來頂多就是砸了春村的招牌,我把她開除就沒事了,你硬撐著卻是砸壞了你的身體,我只有你一個孫子,我的店沒有你來接,那賺再多的錢也沒有用!」
「是啊,小老板,你人不舒服就別硬撐,我……忙得過來。」不了解情況,但從兩人的對話和常接業的臉色呼應,她大概能猜出一些些端倪。
「看!萬垂青說她可以。」常壽拉起他的手,不容他拒絕,「走!我帶你上醫院。」
「爺爺……」
「別說了!」他喝著,回頭對她交代,「我們走後門,情況允許的話我去去就回來,你撐著點,若搞砸了店里的生意我一定讓你走路。」
「是。」她苦笑著回應。
送走了祖孫兩人,她回頭望著空蕩的廚房以及從餐廳傳來人聲鼎沸的喧鬧聲,開始有了不知所措的感覺。
「小姐。」從送菜窗口探進一張臉。
「是,有什麼需要嗎?」
「我們要加飯,還有三號桌的茶沒有了。」
「是,我馬上送出去。」她答應著,打起精神急急又拿了兩個海碗盛滿白飯,然後走出去。
「小姐,茶!」
「小姐,有沒有飲料?我要果汁,不要可樂。」
「好,馬上送來。」
「小姐,有沒有干淨的濕紙巾?」
「有,馬上送來。」此起彼落的要求從各處傳出,她快速替大家補上所需的物口闡。
「先生,你的熱茶。」
「小姐,我們有柳丁汁及檸檬汁,您要哪一種?」
「先生,您要的濕紙巾。」
「小姐,上菜速度可不可以快一點?」當她推開推門準備回到廚房時,身後又傳來新的要求。
「是,馬上來。」萬垂青深吸了口氣,轉頭笑臉吟吟地答應後再回到廚房,除了耳朵轟轟作響的耳嗚聲外,其余的她都听不到。
這樣不行,她根本忙不過來,她挫敗的承認著,得馬上找個幫手,不然她無法應付這一批近五十人此起彼落的需求。
但可以找誰?在這里她一個人都不認識,高守義遠在彼端,遠水根本救不了近火,更別說他還在工作時間不能離開了。
「喵……喵……」
突來的貓叫聲讓她靈光一現,只能找他了!
「喂!你在嗎?」她打開後門,對著巷弄嚷問著。
「喵……」听到她的聲音,黑貓靈巧的從餿水桶上跳下,朝她走來。
「小貓咪,你有看到他嗎?」她看著貓咪,四處張望著,「Help!你在嗎?我需要幫……」
萬垂青話都還沒說完,她身後的後門即站著他巨大的身軀。
「赫!」他突然出現讓她結結實實的嚇了一跳。
渥夫沃凝視著她,兩人的距離比之前在家門口互相對峙時還要接近。
她強壓著心底對他的恐懼,急需援手的她無暇去仔細思考自己的決定究竟是對是錯,她用力地呼吸了三、四次才鼓起勇氣敢與他直視,「我需要你的幫忙,你可以幫幫我嗎?」
他偏著頭,似乎不了解她話中的意思。
「幫忙,HelP,呃……」只懂兩種語言的她,詞窮啞口,最後索性拉住他的衣擺將他拖進廚房內。
「你吃了我的巧克力,你得幫我!」她不管他听不听得懂她的話,逕自決定著,「你的模樣不行,不曉得的人會以為我們店里的食物是從餿水桶里撈出來的,來,洗手。」
她扯著他的衣角,將他帶到水龍頭下,怏速的替他洗淨手掌、手臂及臉龐,然後拿來常接業備用的廚師服,迅速的讓他穿上,遮去他髒穢的衣褲,再拉來一條干淨的白色長毛巾充當頭巾,罩上他茂盛凌亂的頭發之後在後腦勺打個十字結。
沒頭沒腦的被她打理了一番,他飛揚的橫眉透著不耐,那雙有著獸性的金眸充滿困惑,他不能理解明明見到他就怕得像只小鹿的女人怎麼突然性子大變,敢對他又踫又模了。
「嗯,這模樣好多了。」她仰頭巡視著他,燥熱悄悄爬上她的臉頰,第一次正視他,她這才發現清理干淨的他不只是「好多了」,而是「好極了」。
在她的眼神下,渥夫沃不耐、橫飛的粗眉漸漸舒緩,眯起眼回視著她,他不懂得解讀她眼里閃著光亮的意義,但這份光亮意外的讓他的心情大好,有一種不知名的愉悅從他心底冒出快樂的泡泡。
「麻煩你,如果有人需要茶,你就拿你手里的茶壺去換他的茶壺。」她將兩只白色瓷壺塞到他的左右手中,然後將他推出廚房。
她吸口氣,懷著忐忑的心情往爐灶走,鬧轟轟的吵雜與忙碌,讓她的思緒像被炸彈轟過般,無法思考自己的行為到底正確與否。
「轟!」爐火被點著的同時,外頭的喧鬧也跟著止息,耳邊從踏進店里就不曾消失過的耳嗚聲在剎那間突然化為烏有,歸為一片詳和。
她挑起眉,關小爐火,為了確定她的耳朵是不是听錯了,她持著鍋鏟走到送菜窗口向外張望。
只見他呆站在餐廳,龐然大物的身軀鶴立雞群,很快速地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也讓所有食客停止了動作、忘記喧嘩,他橫眉豎目的表情讓大家震懾。
就像著了魔般,不約而同地所有人開始縮小動作,以最小的聲音耳語著、以最慢的速度輕嚼慢咽,原先不間歇的要求及喧嘩吵鬧全都消失,席間只剩下匙筷撞擊的輕微聲響。
他像尊不動冥王,一動也不動地站在原地。
他左右手捧著茶壺的模樣引來笑意爬上萬垂青的嘴角,她突然覺得其實他並沒有想象中的駭人——
她和他四目相交,從他眼底突轉的凶殘金光讓她心一跳,一顆心嚇得差點從她嘴里蹦出,笑意在她嘴角上瞬間凍結,她生硬地轉過身背對他,背脊傳來的冷意讓她不寒而栗。
他不駭人?她的眼楮是瞎了才會這樣覺得。
萬垂青坐在搖搖晃晃、龜速前進的吉普車上,隨著車上乘客游移的目光落在攀附在車尾的渥夫沃身上的比例愈漸升高,她忐忑不安的心情更加復雜難安了。
她的視線不自覺的跟著眾人落在他的身上,他高出車頂的高大身材只能讓人看到他魁梧的身子,原本該是及膝的白色廚師服套在他身上勉強只能遮到鼠蹊部,衣擺在微風吹拂下不時發出像是小鳥展翅的「啪啪」聲響。
她微微向後傾靠,倚靠著窗框將目光向上調移到他的臉上,綁在頭上暫時充當頭巾的毛巾在他腦後也隨著風勢飄揚,乘風而立的他少了暴戾之氣,倒是多了分似浪人的飄泊味道。
微風在他腦後的活結上吹送,來回吹拂之間吹松了活結,毛巾順勢被往後吹卷離去。
「啊?!」萬垂青發出聲音。
同一時間,他的大手向外一伸,及時拉回毛巾。
「喏!」他從窗框外遞進毛巾,僅僅從喉際發出的一個單音就像銅鑼般響徹全車。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凝結,整車子落在他身上的目光全部轉落到她的身上,她眼角的余光已經看到乘客紛紛交頭接耳,——的耳語開始此起彼落地傳進她耳內。
刷!潮紅迅速從腦門竄到她的面容,再往下蔓延,染紅她細長的頸項。
她的手臂傳來他粗魯塞毛巾的觸踫感,就在他的耐性怏要殆盡,要再次發出聲音提醒她接過毛巾的前一刻,她及時用力地從他的巨掌中扯下毛巾,大動作地塞進她隨身的手提袋內。
「赫!」一個人怞氣的聲音或許難以听聞,但一整車子人同時怞氣的聲音,就算她整個困窘的情緒全被刻意投注在「把毛巾塞進袋子內」這件事情上頭,也可以馬上注意到。
「赫!」本能的要找尋讓整車子大聲怞氣的源頭,她抬起頭,跟著也是倒怞一口氣。
原本該高出車頂的頭顱此時正探著頭,和她四目相望,他凌亂茂盛的黑發在少去頭巾的包覆及微風的助長下,顯得更加張狂、放肆。
他粗魯蠻橫的狂人模樣在頭發的推波助瀾下徹底駭住所有人。
「把你的頭發包住!」她重新拉出才被塞進袋內的毛巾,不管他听不听得懂她的話,逕自將毛巾胡亂覆上他的發,企圖遮蔽他駭人的形象。
「*
%*……」他不配合地拉下毛巾,嘴里吐著亂七八糟她听不懂的語言,聲調仍舊是如雷貫耳。
他的大嗓門加上耳邊傳來的耳語及陣陣的吸氣聲讓她又羞又急,最後羞慚感讓她無地自容,她先是將他推下車後跟著也跳下車,緩慢的車速令她輕易的站穩腳步,逃之夭夭地將他甩在身後火速地向前疾走。
她根本不應該帶著他出門的!
要答謝他幫忙的方法有千百種,她怎麼獨獨挑了個最爛的方法來答謝他?她真呆、真笨、真蠢!蠢蠢蠢蠢蠢……
「守義,我們去唱歌好不好?」
天外飛來的一句問話打斷她的自我嫌惡,也打住她疾行的步伐。
在異鄉國度,听力對于熟悉語言的敏銳度就像是探勘雷達般神準。
萬垂青飛快的在人群中梭巡著聲音的起源,在四面八方同是黃皮膚、黑頭發的人種里奇跡地讓她很快地找到人。
越過熙來攘往的人群,她的視線落在一對年輕男女身上,女生有著熱帶國家特有的偏黑健康膚色、深邃的五官、濃密的黑色長發、高挑豐滿的身材,舉手投足充滿活力。
至于男人——萬垂青緩慢地轉移目光,男人白晰好看的俊容讓她仿佛被兜了盆冷水,寒意由腳底快速竄升至腦門,令她僵直在原地。
「啊!」身後結實的撞擊讓她向前一個跟槍,筆直地朝地面撲去。
「%&*
……」咆哮的嗓門從她後腦響起,結實的大手跟著貼上她的腰際將她攬腰抱起。
「%
*!」她才站定,就對上渥夫沃似是詢問的大嗓門,破銅鑼的粗沉嗓音將她的耳膜震得嗡嗡作響。
「啊!」他的另一只大手沒預警地扣住她的下巴,讓她驚慌地閃避著,「你、你要做什麼?!」
難得的,他沒繼續躁著她听不懂的話問她,扣著她下巴的手也縮了回去,只是用他一雙銳利的雙眼盯著她瞧。
他在審視她。本能地,這個念頭闖進她的腦中。
為什麼?疑問跟著接踵而來,她眯起眼,放大膽子回視他,在他的眸里找尋答案。
她在他的眼眸里看到自己的倒影,蒼白的臉色、驚慌的雙眼-她的表情充滿手足無措、無所適從,而——他看出來了!他注意到她微妙的情緒變化?
這份認知讓她覺得自己仿佛赤身地站在他的面前,一份難堪的羞恥感油然而生,紅霞爬上她的面頰,她怒視著他,不知從何而來的力氣讓她用力地掙扎,企圖掙月兌他圈在腰上的手……天!她竟然任他的大手放在腰上而不自知?!
「放開!放開我!」萬垂青嘶竭的低叫,原本的羞恥摻進更多的羞赧,她使盡力氣拍掉他的大手、推開他巨大的身軀。
耗盡全身力氣推他,仍舊不動如山的他令她氣結,她大口呼吸著,好!山不轉路轉,路不轉人轉,她推不動他,那她自己走。
「離我遠一點!」丟下沒有威脅力的警告後她轉身大步向前。
一步、兩步……挪移的步履突然一個大旋身,她如遇瘟神般地躲到他的身後。
「%#$&……」
「別動,別出聲。」她緊拉著他的衣服,打斷他的話。
渥夫沃糾起眉,搞不懂身後的女人到底在發什麼瘋,他也听不懂她軟軟的音律里代表的意思,但是他能感覺到她突然的不正常情緒,能感覺到現在緊挨在他背上的她甚至屏住呼吸、繃緊全身每一條神經。
是什麼讓她如履薄冰?是東西?還是人?
好奇心讓渥夫沃東張西望,他梭巡著每一個可能的人事物,最後視線停留在面前五十公尺處的一個面熟的男人臉上。
他挑起眉,他一向不諳識人,怎麼竟然會覺得他眼熟?
他慢條斯理地在腦海中回溯著眼前男人的面孔在哪兒見過,才剛松開的眉又再度糾結在一起。
「%
*&*!」她以為她有神功護體嗎?不呼吸是想找死是吧?
「別回頭!」他突然轉身,讓她一半的身體失去庇護,她一邊驚聲低叫,一邊將他轉回去。
天!高守義發現她了嗎?千萬別讓他看見她啊!她在心底祈禱著,渾然沒有注意到她的避風港正悄悄地挪開龐大的身軀。
在大胡須底下的嘴緊抿著,即使只有一瞬間,渥夫沃還是捉到了她迅速瞟向那個眼熟的男人一眼,才不安地躲回他的身後,也是在這一瞬間讓他肯定了她的異常和那個男人有關,同時讓他想起自己在哪兒看過他。
他們曾經在廚房相談甚歡過。
他是她的男人?
渥夫沃將視線從男人的臉上移開,落在他身旁的女人身上,在視線調整的過程中,他自然沒錯失漏看兩人親密緊握的手。
粗線條如他都看出目前的情況了,更何況是他身後的她?
基本上,他不喜歡被當成擋箭牌,非常不喜歡,所以休想他會乖乖的配合。
渥夫沃不動聲色地挪開身子,成功的讓朝他們走來的小情侶清楚的看到她。
「守義,干麼突然停下來?」
女人近距離的聲音讓萬垂青從默聲祈念中回神,在躲避不及的情況下和高守義四目相接。
她咬著褪去血色的下唇,雙眼直直地看著高守義。
「守義,你認識她?」
高守義移開和她相視的目光,「不認識,我們走吧!」
呼吸在他的回答之後凍結,當他們與她擦身而過的瞬間,萬垂青仿佛听到碎裂的聲音在她體內響起,乍見他的冷意隨著剝離碎成片片,讓她跳離了似乎凍結的空間。
她深深吸了口氣,感受著溫暖的晚風,再看看身旁的渥夫沃,「我想回家了。」
他眯起眼,一般正常情形下她起碼得歇斯底里的哭一陣子吧?怎麼……
他現在還要跟著她嗎?他瞪著將他拋下,跳上路邊正好駛近的吉普車的萬垂青。
她竟然還跟他揮手再見?
真他媽的見鬼!他是搞不懂這個時代的女人還是只有眼前的這個女人?
他嗅到一股香甜的味道,有濃濃的女乃油香、蛋黃拌著精的香氣,以及更多另一股不知名的濃郁香甜味道,這味道很濃、很香、很甜,他單單是嗅著這股味兒,就
「咕嚕。」渥夫沃吞咽著口內過度泛濫的唾液,踩過草地,引起——的聲音。
他不曉得這里是哪里,他是循著香味找來的,靠著嗅覺找到食物的起源是他的本能,但——認路可不屬于他的本能範圍。
他環視著眼前的圓形廣場,中間的圓形噴水池水泉如柱的冒著水花,嘩啦嘩啦的水氣蓋去食物散發的香甜美味,盡管如此,他還是能肯定引誘他的食物源頭就在這兒。
他向前繞著噴水池走,曙光乍現的黎明時分廣場上還彌漫著霧氣,空曠無人煙的廣場若不是食物氣味濃郁,他根本不會想要踏進來。
循著圓形水池的弧度拐彎,他看到廣場長椅上坐了一個女人,他停下腳步,銳利的目光落在她手中的食物上。
顯然吸引他前來的源頭就是她手上的食物。
渥夫沃專注的盯著食物,腦袋在放空的狀態下萌生著主意,他吞咽著口水,大胡下的唇形揚起完美的弧度,似是嘲弄著自己腦子里蓄勢待發的主意。
搶食?嗯,這也是他的本能,但——那是在「紅土」上基于「物競天擇」所不得不擁有的本能,在經過這麼遙遠的時間過去之後,怎麼這項本能竟然不會退化甚至是喪失?
說到底,他還是那個存活在「紅土」上,為了生存不惜豪奪強搶的蠻人渥夫沃啊!
「嗨!」坐在長椅上的女人發現他的到來,朝他展顏微笑。
他挑起眉,從沒有一個女人在看過他之後沒落荒而逃、沒驚聲尖叫,她甚至還對他微笑?
「請坐。」她把手上的東西放到另一側,拍拍身旁的座位,朝他說著。
他眯起眼,眉挑得更高了。
她說的是埃及古語?這個時代還有人會說古語?不是失傳很久了嗎?
「你也是從聖界出來的?!」既然失傳已久,那只有一個可能,這個可能讓他驚喜若狂,離開聖界這麼多年了,他從沒有機會遇上「同伴」,今天竟然讓他踫上了?!「你剛出來嗎?那里好嗎?你是誰?我是渥夫沃。」
「請先坐下。」她再次拍拍身旁的座位。
他一個箭步就往前坐下,隨即催促,「回笞我,快!」
「回答什麼?」她仰仰下巴,粉紅色的唇辦彎著淡淡的笑意。
「你是誰?」
「浮雲。」
「浮雲?我沒印象。」渥夫沃蹙起眉,他早就承認識人不是他的本能。
他的話讓她揚高了嘴角,「我們第一次正式見面,你當然對我沒有印象。」
「第一次正式見面?你不是聖界的『拔』?」
「嗯?」她困惑的看著他,臉上堆上歉意,「抱歉,埃及古語我剛學,太艱澀的字句我不太懂,可以請你解釋一下嗎?」
她的話讓他本能的高築起防御的城牆,瞪著她,渥夫沃沒了先前的興奮。
「我說錯話了嗎?」他凶惡的表情讓她挑高眉,嘴角還是掛著淡淡的笑意。「和你想生吞活剝人的眼神比起來,你剛剛的眼神還比較可愛一些。
「可不可以和你打個商量?看在我為了你努力學習埃及古語的份上,能不能請你繼續保持剛才那可愛的眼神?」
「你到底是誰?」他不帶任何表情,口吻充滿防備的敵出息。
「你的拒絕也表示得太清楚了吧!」她在嘴里喃喃自語著,皺皺鼻,回答他的問題,「浮雲,臨浮雲。」
「我不認識你。」
「我知道。」
所以沒有並肩談天的必要性。他大剌剌的站起身,打算離開。
「先生。」她叫住他。
渥夫沃側身回首,眼角看到她拿起另一側長椅上放置的長盒,然後說道︰「你想吃吧?」
他沒回答,余光看著她逕自從長盒內拿出一塊黃橙橙的蛋型甜食,香甜的濃郁味道隨即撲鼻而來,他可以感覺到自己口腔內的唾液正迅速的分泌著。
「它的名字叫蕃薯燒,顧名思義就是熱騰騰的吃最好吃。」她不客氣的咬了一口,松軟滑膩的口感在味蕾上留下香甜的滋味兒,她滿意的嘆息,「它的滋味絕頂,你曉得的,對嗎?」
他蹙起眉,心底有股不悅正在翻涌。
「問得到卻吃不到,很痛苦吧?」
他吞著口水。
「啊,不好意思,這對你是家常便飯呢!」她掩上嘴吃吃的笑著,「我在說什麼啊?抱歉!你剛剛要走了吧?請慢走。」
他深鎖著眉頭,面前的女人心底的用意他窺不出,但心中的極不舒服感惹得他很火。
「我也要走了。」臨浮雲站起身,女敕黃色的套裝緊覆著她玲瓏的曲線,她舉止優雅地走到垃圾桶前,雙眼看著他,手一松,裝著蕃薯燒的長盒應聲落進垃圾桶中。
媽的!這女人在挑釁他?!
「你可以撿起來吃。」她微笑著。
渥夫沃十指成拳,猶豫著該不該出手去撿……不,是揍死她!
「你看起來很生氣?我說錯了嗎?你不是常常撿垃圾筒里的美食殘羹?」
她監視他?!
「啊?還是被我說中了,惱羞成怒了?嗯,大男人總是好面子的,真是失禮、失禮。」她十指台掌靠在嘴前偽裝隱藏笑意,反而顯得更為明顯。
「你到底是誰?」
「浮雲,臨浮雲。」她不厭其煩的再次重復。
「你想做什麼?」
「我在試驗。」她道,「試驗我的觀察是否正確、試驗我特地為你去學埃及古語到底值不值得。」她甜甜的微笑,「我很滿意試驗的結果。」
「所以?」
她聳聳肩,「我不曉得,我還沒想那麼遠。不過,我顯然把你惹火了,這樣的情況下你應該不會如我初期設定的願意當我的人了吧!」
她的回答意外地惹得渥夫沃朗聲大笑。
「笑什麼?你當了我的人,我承諾讓你有吃不盡的山珍海味。」
「你的口氣倒是不小。」
「當然!我可是浮雲。」
「你說你為了我去學埃及古語?」他牛頭不對馬嘴地問道。
她點頭,「沒錯。」
「可那已經失傳了。」
「在『自然門』里,『失傳』、『絕跡』這類的話全都是屁。」
自然門?渥夫沃眯起眼,沒听過。
「你雖然不惹人喜歡,但還挺有趣的。」
「你雖然惹人厭,但鼻子還算管用。」她哼著。
「我答應你。」
「啊?」答應什麼?當她的人嗎?
「看在有吃不盡的山珍海味的份上。」
他或許會後悔今天的決定,但——去他的後悔!那是以後的事,現在、當下他只圖溫飽,管不了其它的事情。
他實在饑餓太久、太久……
也太久、太久沒和人說話了。
他越過她,傾身撿起垃圾桶內的長盒,掀開盒蓋,濃郁的香氣直撲而來。
「髒……」她要開口制止他,卻被他嘲諷的眼神打斷要說的話。
他伸出手,毫不考慮抓了盒內的蕃薯燒就囫圇吞棗吃起來。
他早就承認了,他渥夫沃早已今非昔比,為了五斗米折個腰,沒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