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季的陽光透過窗口照射在狹小的臥室里,顯得格外怡人,韓少氛貪戀這種溫暖,舍不得離開自己的被窩。
昨天是她被「囚禁」多日來,第一次回到自己的房子,若不是毅文不願其他客人覬覦她的美色,同意讓她離開「翠玉樓」,不然她真不知道要在那種地方待到什麼時候才可以解月兌。
難得可以回到屬于自己的地方,她好懷念充滿自己氣息的被褥,所以打算一整天窩在床上,什麼事都不去做,就當作是心情激蕩過後,恢復平靜的一種調適。
在這短短的幾天當中,她的心情劇烈起伏,一直都沒有時間好好靜下來思考,只是渾渾噩噩的過日子,現在她好不容易可以喘口氣,厘清這些錯綜復雜的事情。
揚起濃密的睫毛,韓少氛面無表情的盯著天花板,腦海里浮現那張她怎麼也揮之不去的面容。
想不到毅文就是朱老板,這是她到現在仍無法接受的驚人事實。
他們的重逢是令她訝異的,尤其那又是她第一次以身體做為償債工具,那種殘酷的現實更是讓她無地自容。
韓少氛突然覺得好冷,忍不住用被子緊緊包裹自己的身體。她的冷不是因為氣溫的改變,而是想起朱毅文那雙冷酷的利眸注視她時,宛如可以將她瞬間凍結的冰冷,讓她整個人不寒而栗。
她的債主竟然是毅文?這種諷刺性的再相遇,讓她的尊嚴及自信全部瓦解,怎麼也拼湊不成原貌。她將自己縮成一團,仿佛一株含羞草般,只要別人輕輕一踫觸到,立刻就會畏縮起來,完全失去了自信。
為什麼老天爺要這般戲弄她!往後她又該拿什麼態度面對毅文?債務人的女兒?還是下堂婦?她無法接受這兩種身分,只能難過的將小臉埋在被子中。
她之前在毅文心目中所營造的形象已付之一炬,而且還讓他看見自己最不堪的一面;
只要想起這件事,總會教她無地自容。
原來毅文早就知道她的命運,卻佯裝不知情,然後再以朱老板的身分觀察她的一切舉動,說穿了她只是他的玩物,根本什麼都不是。
這種自覺讓她的心愈沉愈深,幾乎快要到達無底的深淵,此時電話聲將她拉回了現實,讓她瞬間擺月兌羞慚的束縛。
韓少氛睜開跟楮,對于外頭的電話聲響置若罔聞,只是靜靜的躺在床上沒敢移動。
現在的她連听到電話聲都覺得恐懼,生怕那會是一通充滿嘲笑的電話。
電話響了三十幾聲後,斷掉,幾秒後又開始響,顯然打電話的人相當有耐性,非將她從床上挖起來不可。
她問上眼楮,最後輕嘆口氣,掀開被子爬下了床鋪。
韓少氛戰戰兢兢的來到客廳,伸出顫抖的手拿起話筒,「喂?」
「少氛,是我。」
听見藍凱誠的聲音,她松了一太口氣,嘴角立刻揚起一抹虛弱的微笑,「原來是藍大哥,有什麼事嗎?」
「你……現在有空嗎?」
韓少氛抓了抓凌亂的長發,看向牆上的掛鐘,「有空,怎麼了?」
「少氛,我要告訴你一件事,我希望你能先做好心理準備。」
她的微笑凍在唇邊,心里萌生一種不祥的預感,「什麼事?」
藍凱誠先是沉默好一會兒,最後才沉重地說︰「少氛,你父親死了。」
這個消息猶如一道閃電般從韓少氛頭頂貫穿到腳底,她錯愕的睜圓了眼,目光空洞的瞪著前方,久久無法恢復。
父親死了!這怎麼可能!
「你說我爸他……」她害怕的又求證一次。
「少氛,你沒听錯,令尊是因為喝酒過多而引起心髒病復發,被鄰居發現時已經氣絕多時。你必須趕回來替他辦理後事……」
藍凱誠的聲音在她耳邊回蕩不去,她再也無力控制自己的手,話筒掉落在地下。
爸爸死了……這是她唯一接收到的訊息。
幾個鄰居站在病房外頭議論紛紛,在看見她出現之後,目光不約而同的集中在她身上,同時也自動解散開來,讓出一條通路。
韓少氛因為急促跑步而氣喘吁吁,鄰居們投射來的同情目光讓她感到一股無法承受的壓力,她踩著沉重的步伐,慢慢的經過鄰居們,走進病房。
她才踏進病房,就看見等候多時的藍凱誠露出傷感的神情,他緊抿著薄唇,退開幾步,讓她自己面對事實。
韓少氛將目光移到面前一具覆蓋白布的軀體,不敢相信的踩出恐懼的腳步,每走一步,心就沉了一點,直到立在那令人發寒的尸首前面。
她抬起惶恐的眸子望向藍凱誠,不敢有所行動,藍凱誠對她沉重的點點頭,示意她自己面對,她才鼓起勇氣,勇敢的伸出手,將白布緩緩掀開。
她看見父親安詳的睡容,眼眶馬上被一股溫熱的液體佔據,讓她幾乎無法看清楚父親的五官。
韓少氛放掉手中的白布,不敢置信的退開好幾步,無法接受這個殘酷事實。
藍凱誠看韓少氛沉默不語,生怕她過分壓抑自己的情緒,所以伸長手搭著她的肩膀,輕聲鼓勵這︰「少氛,你要勇敢一點。」
她倉皇的抬頭看向他,再看看一動也不動的父親,「這怎麼可能!前幾天他還跑來跟我拿錢,今天卻說走就走,一定是他在開我玩笑,這不可能是真的。」她拚命搖頭想要否認眼前的事實,偏偏淚水已不爭氣的凝聚在眼中。
藍凱誠不想打擊她,只是他仍必須讓她面對已經發生的事實,「少氛,你父親一早被送來時就已氣絕,你一走要面對事實,不能逃避。」
听見他的話,韓少氛的淚水當場決堤,她悲傷的掩住臉,痛哭失聲,怎麼也不敢相信與她相依為命的父親竟然就這麼撒手人寰。他為什麼可以走得這麼灑月兌?
韓少氛淚眼汪汪的看著父親的遺容,長年的委屈與不滿讓她憤然撲了過去,抱住冰冷的尸體不停搖晃,悲切的吶喊著︰「你給我醒來,別以為裝死我就會原諒你,起來啊!」
藍凱誠趕緊上前捉住她的雙臂,「少氛,你別這樣。」
韓少氛被他強制拉退幾步後,馬上回頭捉著他的衣袖,反過來問他︰「藍大哥,告訴我,這不是真的對不對?他是裝的對不對?」
她這副模樣讓藍凱誠難過又心疼,他用力握住她的小手,「少氛,這是真的,你要學會勇敢的面對這一切。」
她知道藍大哥不會對任何人說謊,但是這個時候她多希望藍大哥是一個說謊高手,偏偏他連個善意的謊言都不肯施舍給她,讓她近乎崩潰的抱頭搖首。
「不,不要,我不要听這個……」她抬起頭,顫抖的指著病床上那具冰冷的尸體,「我為他做這麼多事,他要求的每一件事我都做到了,這樣他還有什麼不滿的?他怎麼可以就這樣一走了之?他怎麼能……」
藍凱誠曉得這個消息對她的打擊實在太太,不過她除了接受現實之外,沒有第二條路可以選擇。
「少氛,往好的一方面想,令尊這樣離開,未嘗不是一種解月兌。」
「他解月兌了,而我呢?我是不是也該尋求解月兌的途徑?」
藍凱誠憤然捉住她的臂膀用力搖晃,希望能將她的理智搖回來,「少氛,你不可以這麼想,知道嗎?」
「我……」韓少氛咬著下唇,淚如珍珠斷了線般,不停滾落衣襟。
「如果你有這種念頭,藍大哥永遠都不會原諒你,听清楚沒有?」藍凱誠第一次以這麼嚴肅的口吻罵她。
韓少氛垂下臉,最後忍不住在他懷里痛哭失聲。「為什麼他要這麼待我!為什麼藍凱誠重重嘆了口氣,緊緊擁抱著她顫抖的身子,「哭吧,把你所有的委屈全部哭出來,如果這樣對你比較好的話,那就盡情的哭吧!」
韓少氛抑不住悲慟,放聲的號哭起來,不管外頭的人會以什麼樣的眼光看她,她只希望將心中所有的苦宣泄出來。
她哭得肝腸寸斷,悲泣聲傳遍整間醫院,讓人听了都為之鼻酸。
朱毅文穿著一襲黑色西裝,戴著黑色墨鏡,開車前往韓少氛的老家。在那棟老舊的房子當中,並沒有韓少氛的倩影。
依據鄰居的說詞,听說少氛每天到了這個時候,總會到她父親的墳前悼念,所以他二話不說的直接問出韓大宇墓地的位置,驅車前往。
銀灰色的跑車在小鎮道路上穿梭,直到目的地出現在眼前。朱毅文將車子停好後走出車廂,透過黑色墨鏡放眼望去,除了雜草叢生外,還有一抹縴影佇立遠方。
他就這樣站在一旁默默的凝望她。只見她不笑不哭,宛如一尊不語女圭女圭似的站在墓碑前面,有好一會兒他以為時間被定格了,若不是耳邊仍然有清風吹拂的聲音,他真會有時空靜止的錯覺。
盯著韓少氛一動也不動的側臉,朱毅文看得出她的情緒已經平穩許多--至少,她沒再流淚。
韓少氛不知道自己站了多久,她深吸口氣,閉上眼楮雙手合十默默祈求,直到心靈獲得安寧,才準備離開。
整理鮮花、收拾素果,最後再丟下深深的一眼,她才轉過身子。孰料一回眸,一個頎長的人影立刻映入她的瞳孔,讓她當場頓住步伐。
朱毅文臉上沒有一絲表情,雙手置于西裝褲袋之中,沒有言語,就這麼透過墨鏡凝視著她。
韓少氛愣了下,咽了口唾液後,才鼓起勇氣邁出腳步,朝眼前唯一的通路走去。
朱毅文見她直直走了過來,只是平淡的繞過車頭走向副手座,將車門打開,然後盯著她微愣的表情。
韓少氛站到車前時,遲疑了一下,拒絕與服從在她腦子里交戰。兩人就像是在比耐性般,若誰先投降,不過她顯然是略遜一籌,最後仍是乖乖的坐進他的車子。
朱毅文關上車門後,繞過車頭回到駕駛座上,一個流暢的倒車動作,很快的將車子駛離這個地方。
一路上他們都沒有打破沉默,兩人各懷心事,對這種死寂的氣氛一點也不覺得不舒朱毅又將車子開向偏遠的濱海公路,根據韓少氛的說法,這里應該就是她當初發現他的海灣,由于這邊離鄉鎮有一段距離,很少會有車輛行經此處,閑情踏浪的人更是沒有半個。
他將車子停在堤岸旁,步出車子後輕倚車身,取出口袋里的香煙,點燃後深吸一口,藉此讓自己的情緒恢復穩走。
望著眼前的海景,朱毅文徐徐的吐出一縷白煙,想不到當初他墜海之後,會被潮汐送到這個村莊來,這里與他當時出事的地點隔有相當長的一段距離,能夠安然無恙的被她發現,自己也算是福大命大了。
韓少氛下車後輕輕的關上車門,逕自步上堤岸,深吸一口咸咸的氣息。以前她只要心情不好,總是會獨自來到這個海灣,任由海風吹走她的煩惱,不過這種方式並不是每次都會發揮效應,就拿這次而言,即使海風再強勁,也吹不散她心頭纏繞的困擾。
朱毅文在一旁望著她迎風而立的身影,嬌小的身軀在海風的吹拂之下,似乎顯得更加縴弱了,短短幾日不見,她似乎又瘦了很多,這個發現令他很心疼,卻不知道該說什麼安慰的話來撫平她心中的傷痛。低下頭,吐著白煙,他為自己的口拙而蹙眉。
正當他絞盡腦汁想打破沉默時,突然,她開口了。
「謝謝你來看我。」
朱毅文緩緩抬起頭,緊抿著薄唇,一個字也吐不出口,只能盯著她的背影,感覺有種咫尺天涯的遙遠。
韓少氛並沒有因為他的沉默而跟著不出聲,反倒像是豁然開朗般,唇畔揚起清雅的笑繼續說︰「我已經想開了,反正人生本來就猶如朝露,不是生就是死,根本沒什麼好傷心難過的。」
「少氛……」朱毅又對于她的冷靜感到不安,他寧可少氛的表現是歇斯底里,或是向他哭訴她的委屈,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冷靜,宛如什麼事都沒發生過一樣,讓他更加心疼。
韓少氛低下臉沉默好一會兒,最後回頭看向朱毅文,揚起一朵清麗的笑容,「你放心,我沒事,再多的眼淚又能喚回什麼呢!我已經釋懷了。」
朱毅文看著她姣美的笑容,捻熄了手中的煙,然後也步上堤岸,與她齊肩而立,「你若能想得開,那麼我是最高與,不過我希望這件事不會讓你的人生觀變得極端。」
韓少氛往旁邊挪了一步,下意識與他保持距離,「極端?不會的,我很豁達,不會鑽牛角尖的。」
「嗯。」朱毅文點點頭。這種事情的發生,任誰都會對人生有了新的體驗,只差在好與壞罷了。
韓少氛又看向遠方,眺望海洋遙遠無涯的盡頭,「我什麼都沒有了,連最後一個親人也都離我而去,只剩下我一個人在世間苟活。」
「誰說你只有一個人!」朱毅文凝望著她,表情認真的說︰「你忘了還有我嗎?我一直都在你身邊的。」
她眨了眨眼,先微愣的抬臉看他,最後露出欣慰的笑容。「謝謝你。」
即使這只是一句安慰的話,她仍是相當感動,就這麼簡單的一句話就夠了,她就可以感覺他帶來的幸福,勇敢的活下去。
「風涼了,我想回去了。」
朱毅又不懂她在謝什麼,這是他的真心話,難道她感覺不到他的誠意嗎?
經過這件事之後,他覺得她變得好遙遠,縱然現在她的人就在他身邊,他卻怎麼也捉不住她的心。
他到底該怎麼做,才能得到她全部的真心與信任?就這樣默默的陪伴在她身邊,足夠嗎?
幾天之後,韓少氛一早便上市場買了一籃水果,到醫院找藍凱誠。她好長一段時間沒去探望始終默默支持她、伴隨她走過許多艱苦日子的藍大哥了,所以她特地找了一天空檔,前來與藍大哥好好聊一聊。
或許是她太久沒有出現在醫院里頭,所以當她站在藍凱誠的診療室外頭時,藍凱誠的反應是有些錯愕。
不過沒一會兒他就露出歡迎的笑容,站起來走向韓少氛。
因為是執班時間,他不便外出,只能與韓少氛兩人坐在外頭的休息區,邊喝咖啡邊聊。
「怎麼會突然想來找我?」他微笑的遞上溫熱的罐裝咖啡。
韓少氛接過咖啡,將它握在掌心之中溫暖冰冷的手,「到外頭散心時剛好經過,所以就晃進醫院來了。」
藍凱誠看了她帶來的水果,依照地形推算,市場與醫院明明是兩個截然不同的方向,她卻說是「剛好經過」,這女人說謊永遠不知道掩飾破綻。他無奈的笑著搖頭,拉開拉環後仰頭喝了一大口咖啡,然後偏頭看著她。
「你瘦了。」
「是嗎?」她自嘲的輕拍兩頰,「剛好,我正想減肥,這幾天的忙碌倒幫我省下一筆塑身費。」
藍凱誠揚起嘴角,坐在韓少氛身旁的椅子上,「你已經夠瘦了,再瘦下去看起來會像難民,不好看。」
韓少氛微微一笑,對于外表是環肥燕瘦,她一點都不在意,只要今後的生活平靜無波,她就感到滿足了。
藍凱誠看她蒼白的容顏,感覺到心疼,「等事情告一段落後,你應該先好好的休息一下,別急著去找工作,免得身體吃不消。」
「嗯,我知道。」韓少氛一邊把玩著子中的咖啡,一邊琢磨著一件事,「藍大哥,你有熟識的人要出租房子嗎?我想躲起來一陣子。」
藍凱誠愣了一下,訝異的看著她,「為什麼要躲起來?」
韓少芬沫吸一目氣,目光沒有焦距的望向前方,口吻相當低調的解釋︰「因為我怕遇到熟人會自卑,所以想先讓自己隱居一陣子。」
藍凱誠凝視韓少氛的側臉,暗暗嘆息。他清楚她的辛苦及委屈,當初她為了韓大宇的負債,被迫辭去工作進入「翠玉樓」,這件事被事務所的同事傳得不堪入耳,如今韓大宇撒手人寰,表現上少氛似乎是得到了解月兌,不過事實上,未來的生活才是她最大的考驗。
他了解少氛心中的苦,更了解她會想躲起來的原因,只是……「你想離開‘翠玉樓’藍大哥當然贊成,不過藍大哥想要多嘴問一件事--冷面朱子會放你走嗎!」
韓少氛原本無神的眸子閃了一下,隨即回頭看向他,「你怎麼知道毅文就是冷面朱子?」
藍凱誠笑得有點尷尬,「老實說,我在第一眼看到他時就已經認出他的身分,只是身為醫生的我有必要顧及病人的隱私,所以才沒有告知你實情。不過我那時不也勸阻過你,要你千萬別同情心-濫嗎?怎知後來你會將他帶到……」
韓少氛垂下頭,「我當時真的無法狠心丟下他一個人,所以才會帶他回家去。」回想起往事,若當初將毅文遺棄到路邊,或許今天就不會陷入如此進退兩難的局面了。輕嘆一聲,她苦笑起來,「不過話說回來,我的離開對他根本沒有差別,他若不肯放手,難不成想留著一個不會哭也不會笑的木頭在身邊嗎?」
藍凱誠看著韓少氛好一段時間,逸出長嘆,「我並不認為對他會沒有差別,至少旁人都看得出來朱子很重視你,相信你一定也感受得到朱子對你的好。」
韓少氛抬頭看他一跟,然後馬上別開目光,避重就輕的說︰「他確實是一個很好的男人,若不是因為他的黑道背景,我相信他一定可以找到與他匹配的女人。」
「問題是他不想要別人,他要的只有你一人。難這你感覺不到朱子對你有別于其他人嗎?」藍凱誠溫柔的看著她,試圖以迂回的方式讓她了解。
韓少氛低頭看著掌中的咖啡罐,她明白藍大哥想要表達的意思,只是她一直不願去正視這個問題,畢竟她與毅文的情分,早在他接受開刀的那一刻起就畫上句點,這是他們兩人的共識,也是不爭的事實。
縱然她對毅文的情絲仍舊難以斬斷,不過兩人懸殊的身分與背景,又豈是她一個人朝朝暮暮盼望就能改變呢?
「多說無益,反正往事都已化作雲煙,我又何必苦苦追尋呢?」她深深的吐了口氣,笑得相當滄桑,「就讓一切隨風而逝吧!」
「過往雲煙?」他疑惑的挑了挑眉,「這些是他告訴你的?」
「不,是我有自知之明。」會與毅文再踫面,相信全是因為父親的債務所牽連,若父親今天借錢的對象不是毅文,或許兩人早就形同陌路。在他失明期間建立的關系早就結束了,如令存在他們之間的,只是糾葛不清的金錢關系罷了,這點她很清楚。
藍凱誠不以為然的笑了起來,「那不叫自知之明,而是自作聰明。」
韓少氛微愣的抬起頭,「為什麼是自作聰明?」
藍凱誠瀟灑的站起來,將咖啡空罐拋擲進角落的垃圾桶,「鏘」一聲正中目標。
他揚起勝利的笑容,將手置于白色制服的口袋里頭,回頭對著她說︰「人人都知這‘冷面朱子’是個人如其名的冷酷男子,若你還記得他當初冰冷的態度,那麼就該清楚他那剛愎自用的脾氣。現在你還會認為他對你的好,只是金錢關系嗎?」
藍凱誠的話將她的記憶推到最初與朱毅文交談時的情景。毅文那高傲的態度確實讓她頭痛好一陣子,現在想想,他對她的態度前後確實有如天壤之別,不但不再視若無睹,甚至會顧及到她的感覺。
她在他的心里真的已經有一席之地嗎?她不敢想。
藍凱誠揚起微笑,看得出來她已經被點通了,「少氛,老天爺是不會將一個人逼進絕路的,他竟然讓你經歷種種磨練,勢必會為你開創另一個幸福的空間,只是端看你怎麼掌握它罷了,你好好想一想吧!」
韓少氛苦笑著搖了搖頭,「只要老天爺別再考驗我,我就心滿意足了,我從來不曾奢想-還會眷顧我,為我開闢一個嶄新的未來。」
「你是個善良的女孩,老天爺一走會眷顧你的。」
「或許吧!」再大的打擊她都面臨過,被遺棄又算什麼呢!她已經不在乎了。從母親死後,她面臨了社會殘酷的現實面,還有父親成天沉沒賭場和酒精之間的挫折,這些巨大的轉變她都可以熬過來了,已經沒有什麼是她無法承受的傷痛。
現在她是希望一切的磨難全部到此為上,因為她已經沒有精力去面對命運的考驗,那實在太難了,而且她也很累了。就讓這一切過往記憶都隨著父親的離開而湮滅吧!她再也不想回到以前痛苦的日子,現在的她只想要活出自己。韓少氛真心這麼希望著。
藍凱誠靜靜的坐在一旁,這些日子讓少氛改變許多,就像一個小女孩一夕之間蛻變成了女人一樣,她變得更加成熟懂事,這巨大的轉變令他贊佩不已。
他眼中的少氛,就像是強韌的紅梅,即使受到再大的風霜吹襲依舊綻放芬芳,讓人不得不對她面臨種種考驗的勇氣深感佩服,他深信少氛絕對會否極泰來,擁有美好而幸福的生活。
就在他們兩人陷入無聲勝有聲的情境時,一個護士走過來插入他們之間,「藍醫生,您會診的時間到了。」
藍凱誠抬頭看著護士,推了推鏡框,「我知道了,我待會兒就到。」他話交代完後,偏頭看著韓少氛,「房子的事我會幫你問,但你先確走,真的要逃避現實嗎?」
韓少氛想了一會兒,仍是堅持最初的想法,「是的,我確定。」
藍凱誠深吸口氣,然後重重嘆息,「好吧,既然這樣,等房子有了下落之後,我再與你聯絡。」
韓少氛站離椅子,朝他微笑,「謝謝藍大哥,抱歉佔用了你的休息時間。」
「別這麼說,能盼到你來探望我,我高與都來不及呢!」藍凱誠溫柔的笑道︰「你對未來還有什麼打算!」
韓少氛眨了眨眸子,思考了一番,「我不知道,或許先等我心情恢復平靜之後,再找一個沒人認識我的地方,重新開始吧!」對于未來,她完全茫然,沒有一個明確的方向和目標。
他低眸想了想,「那你有打算讓他知道你的下落嗎?」
她馬上搖頭,「不,我不想讓他知這這件事。」
藍凱誠無奈的看著韓少氛,她會想躲避冷面朱子,也是情有可原,「情」這種東西本來就是很微妙,有人為愛而聚,也有人為愛而離,而少氛對朱毅文的感情就是屬于後者。
「不管如何,一個人在外面獨立生活總是不容易,若是自己想通了,就千萬別覺得不好意思,畢竟有人珍惜才會感受到生命的重要,別給自己太太壓力,懂嗎?」
藍大哥的話她當然懂,只是懂又能如何呢?她已經沒有力氣去改變什麼,只要平平淡淡,這樣就夠了,再多她就無力承受。
「謝謝你陪我聊天,我先回去了。」韓少氛拿起外套,朝他點個頭後,轉身走向大門口。
藍凱誠目送著韓少氛走出幾步後,又喊住她︰「少氛。」
韓少氛轉過身子,一臉問號的等待他的下文。
他對韓少氛綻開充滿朝氣的笑容,大聲的對她喊道︰「少氛,打起精神吧!藍大哥永遠是支持你的。」
韓少氛怔了好一會兒才對他綻開甜美的笑顏,眼眶中濕潤的霧氣漸漸模糊了視線,她點點頭,然後默默的轉身離開醫院,一句話都沒有多說。
藍凱誠望著韓少氛離去的背影,有些感概。看來他心中的小女孩,真的長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