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帝 第一章 作者 ︰ 夏琦拉

天啟皇朝雍泰三年

他這幾日有些煩,也不到吃不下、睡不著的地步,就是莫名的煩。

他的十七歲生辰再過一句就到了,太後前些時候把他叫到壽寧宮,給了他一堆畫,讓他從里面挑一個做皇後。

他不想看,告訴太後,隨她喜歡的挑,他只負責大婚。

莫名的,就是煩,但煩的並不只這件。

還有一件,讓他難以啟齒、心情復雜,該怒還是該悲,他都說不上來。只覺得像是在炎炎的酷暑里穿了里三層外三層的棉襖似一一那種又熱又悶的煩躁感,逼得他向來淡然的個性瀕臨暴躁、發怒的邊緣。

就在昨日,他無意問得知,自己竟然有了個孩子,且那孩子剛生下來沒幾個月就夭折了!

得知這個消息後,他就處于現下這種狀態。

他知道那孩子是誰生的一一個他不知道名字的二十多歲宮女。現下想想,他似乎連她的樣子都記不太起來。

那女子是他十五歲吋,被太後派來教導他男女之歡的,兩個人不過共度了短短幾個時辰,沒想到她就珠胎暗結。

懷孕、生子、夭折,這些事情他完全被蒙在鼓里,想必是太後的安排。

可是,他如今知道了,心里非常郁悶。

那孩子……他既不知道他,也沒看過他、模過他,似乎並沒有那麼多的感情,但那是他的種,他的第一個兒子,如果能活下來,以後有可能是他封下的第一個王,如此想來,他又覺得心中微微不快。

唉,好好的艷陽天,風光明媚,他的心卻被一層淡淡的黑雲籠罩。

放隨步伐,他在偌大的壽寧宮後翼踱步。

「皇上,御花園離這里不遠,要不要去那里解解悶?」很懂得察言觀色的大太監安達海適時地上前請示,他是景瀕最寵信的內監,貼身服侍,不離左右。

景灝收住腳,想了想,點頭。

「也好,就去瞧瞧吧,朕心里真是煩得很。」

「喳!」

「咯咯,咯咯,不要啦,阿絲,你好壞喔,人家的兜兜在這里,你干麼到處亂投?哇啊!砸到我的臉了,這次又是哪個壞蛋?給我出來、出來!」

甜甜、討喜的稚女敕嗓音從桑椹林里傳出,咯咯笑的悅耳銀鈴聲,在一片笑鬧的女孩聲音中顯得非常特殊。

不大不小的聲響,傳到了景灝的耳中。

他正彎腰欣賞著一株叫「富貴滿堂’的盛開牡丹,听到笑聲,他直起頑長的身子,循聲辨源。

察覺到有人打擾了皇上賞花的雅興,忠心耿耿的安達海立刻撥開花叢就要走出去,把吵鬧的女孩們揪出來好好訓斥一頓。

景灝卻揚了揚戴著玉扳指的手,示意他退後。「你下去吧,到園子外守著。」他的聲音清而淡,但有說不出的威嚴。

「喳。」安達海領命躬身退下。

「好哇,明珠,原來是你呀!」嬌女敕的嗓音再揚,帶著甜笑,還有那麼點的調皮。「看你哪里跑?竟然拿桑椹砸我,你完了你!」

「哇啊,靜如姊姊救我,啊!香香饒我,香香饒我。」另一個女孩的聲音加入,似乎被追趕得很急,有些氣喘吁吁。

香香?

景灝挑起右眉。好可愛的名字,是否人兒也如這名字般可愛呢?

好奇驅使著他,在撥開三叢花樹後,他看見偌大的桑椹林里,十幾個小宮女拿著木枝打桑椹。

是哪一個?

他微眯著眸,在十幾個女孩的臉上梭巡。

十幾個女孩從七、八歲到十來歲不等,你抓我、我抓你,胞來跑去、追來追去,完全看不出哪個才是他想知道的香香。

這一個?

十二歲的樣子,小臉巴掌大,下巴尖尖,非常惹人憐愛,但眉宇間有股若隱若現的病氣。

不對!

景灝抿起薄唇,搖頭。眼楮美則美矣,少神,一點都不機靈。

那一個?

十歲出頭,蜜色的皮膚,笑起來滿臉陽光,跑步動作矯捷,眼楮里滿是神氣。

不對!

景灝蹙眉。機靈過頭,多了幾分魯氣。

「咯咯咯,臭明珠,看你還敢不敢?瞧你做的好事,人家唯一的一件新衫,被桑椹染得這麼紅,洗都洗不掉,回去嬤嬤又要打我手掌了。」

明媚的聲音再次傳來,景灝的視線立刻追過去。

只見一個八歲左右的小姑娘,頂著兩團可愛的圓髻,粉女敕女敕的兩只小手,揪著一個女孩的衣領,紅紅的小嘴嘟得老高,黑黑的大眼楮,又機靈又討喜,整個人就像一尊粉雕玉琢的福女圭女圭。

白女敕的芙頰上浮現兩個甜死人的酒窩,一張嘴說話,小小梨渦就旋啊旋的,恨不得讓人咬上一口。

見著了小香香的模樣,景灝失笑。

原來是個如此小的姑娘!

心下也不知在失望什麼,他微笑地繼續觀察著她。

「香香,好香香,都是我不好,你饒了我啦。」明珠跑不過,被香香逮了個正著。

她力氣沒香香大,只能拚命求饒。

其實她比七歲的香香稍微大一些,但香香雖小,卻聰明又有主見,向來都是她跟著香香混,要是做錯了事,躲在香香的背後準沒錯,就算真是她做錯了,香香也很有朋友義氣的代她受過。

「那也不可以把桑椹往我身上砸啦。」香香可惜地模模身上被桑椹染紅的那一塊,‘嬤嬤罵我倒是小事,我今年好不容易有件新衣耶。」

靜如走過來,她是女孩中最大的一個,今年十二歲,性格溫順,體態嫻雅,正是景灝認錯的第一個女孩。

「好了、好了,你們都別鬧了,快些來打桑椹吧,小心超過嬤嬤規定的時辰,我們又要被罰了。」

「啊,對對對。」香香第一個跳起來。她最怕元嬤嬤,每次都把她的小手打得好痛好痛,第二天仍是腫得紅通通,還不許哭不許跟別的嬤嬤告狀,而且活要照樣干。

她深記教訓,趕緊把布兜兜里的桑椹倒到竹筐里,抓起自己的木枝,認真的打桑椹。

紫紅紫紅的桑椹熟透了,掉在地上,不小心踩到,汁水外溢,會把草地弄得髒兮兮,宮里的老嬤嬤于定就要小宮女們來打桑椹。

皇上、皇太後是肯定看不上這玩意兒的,打下來的桑椹大多進了老嬤嬤貪吃的只可憐了她們這群小宮女,個子小小,即使舉著長長的木枝,也頗費些力氣。

景灝看著那小小的身影,板著一張小臉,吃力的踮著腳尖,伸長了細細的小手臂,認真地打著桑椹。他的嘴角微微揚起,心頭漸漸生起一個念頭。

其他的小宮女也不敢再亂鬧,認真做起事來。

「喵喵……喵喵……」

什麼聲音?

十幾個小腦袋左右尋找。

「啊,那里,有一只小貓咪。」

「哇啊,好小喔,它怎麼爬這麼高?」

「我也看見了、我也看見了,是白的耶,我以前只見過黃的、黑的、花的,從來沒見過這麼白、毛這麼長的耶!」

「好可愛喔!」香香也跟著跑過去看小貓咪,大大的眼楮里有些擔憂。「靜如姊姊,它好像不敢下來呀!你看,它好害怕呢,身子都在顫抖了,如果跌下來會摔傷的吧?」

靜如皺眉。「好了、好了,別看了,我們也幫不了它,還是趕緊做事吧。」

她把女孩們一個個勸開了,大家無可奈何的邊干活,眼楮不時瞄著那只落難的小貓眯。

只有香香不死心,歪著小腦袋,來來回回打量著小貓咪和那棵有點高、但不甚壯的桑椹樹。

那小家伙要干麼?

景灝發現了香香的小動作,眼中添了抹興味。

不會是要……

「香香,你要干麼?」明珠發現香香要爬樹,嚇得趕緊叫靜如。

「靜如姊姊,你看、你看,香香要上樹去救小貓!」

靜如一轉身,差點沒嚇暈過去,她臉色發青的趕緊阻止,「香香,你、你、你竟敢在御花園里爬樹?你快點下來!被守值的太監發現的話,你會被打板子的!」

「香香,你別淘氣,快點下來啊,會被打開花的!」

幾個要好的小姊妹,也焦急地在樹下跺腳。

香香個子小,手腳又靈活,三兩下就爬到了小貓落難的枝啞上,她小心翼翼地轉動身體,生怕壓垮了這棵樹。

喬來喬去,她終于找到了一個比較安全的位置,輕輕坐上去。

這廂,景灝也是憋著一口氣在看。這小丫頭,這麼小就這麼膽大妄為,若長大了,肯定是個不小的「禍害」。

他悄悄移動腳步,向女孩們靠近。

香香坐穩後,低下小臉,給姊妹們一個放心的微笑。

「沒事、沒事,看,我坐得穩穩的。」為了取信眾人,她還擦著腰,做出耀武揚威的勝利動作。

「死香香,你嚇死我了,快點滾下來啦。」明珠眼里含著淚,急得跺腳。「我不要你被板子打啦,上次笑笑犯錯被拖去打後就沒再回來,我不要你也那樣,算我求你,你快點下來吧!」

「沒關系的。」香香搖頭,一邊說一邊放眼望向四周。「我這里可以看見所……有……人……的……」那樣守值太監來了的話,她可以躲到葉叢里去。

可在看見如雪梨樹下的英俊少年時,她自動消聲了。

他穿著石青色團壽錦袍,腳穿黑靴,高而頑俊,長相因為距離有些遠,她看不清楚。

那個哥哥是誰?站在那里多久了?

哇,他會不會告訴太監伯伯,讓他們來打她的?

香香握住小拳頭,抑制不住心頭的害怕。

靜如立刻發現她的異樣,順著她的視線回頭看一一啊!她臉色一變,回身便跪倒。

「奴婢給皇上請安,皇上萬福!」

皇上?!皇上來了?

小丫頭們鬧烘烘地跟著轉身,連皇上的影兒都沒瞧清,就跟著跪了一地。

「奴婢們給皇上請安。」

啊啊啊啊啊啊!皇上來了、皇上來了!

樹上的小人兒心中大駭,不管三七二十一,嬌小身軀一扭,危險地探手,把迷路可憐的小貓咪抓進懷中,就要往樹葉後鑽——

「小心!」

淡雅男聲中透出一抹焦急,在眾人還沒回過神時,只覺眼前飄過一道疾風。

「啊!」

香香的動作太大,身體突然失去了平衡,因為懷中抱著小貓,她又不能放開手改抱更粗一點的樹干,結果一個天旋地轉,嬌小的身子往下速墜。

痛是肯定會痛的,說不定還會摔得缺胳膊斷腿的,但她救了只好可愛的小貓,還是很值得的。就在這種「壯烈」的自我犧牲想像中,她嘴角含笑,雙手緊緊抱住懷中的小貓,從容‘僦義」,等待著那致命的……一摔。

砰!

此起彼落的怞氣聲隨之響起,然後,是令人幾乎恐慌的……

安靜。

香香緊閉雙眼,五宮皺成一團,靜靜……靜靜等待疼痛降臨。

過了好半晌一一

咦?怎麼回事?為什麼感覺這麼奇怪?一點都不痛款……

她小心地睜開一只眼,想看看究竟是怎麼回事,不意對上一雙幽深黑瞳。是那個站在梨樹下的大哥哥!

原來他長的是這個樣子啊?

白皙的皮膚,狹長的丹鳳眼,眉卻極其霸氣,又黑又濃,但眼神含蓄內斂,收斂幾分強硬,鼻梁挺直,唇薄而略紅。

香香小小年紀,對于景灝的長相當然形容不出個所以然來,她的一只大眼楮在景灝臉上溜來溜去,嫌看不清楚,干脆另一只眼楮也張開,盡情打量,觀賞完畢,小臉上冒出傻氣的笑。

「大哥哥,你長得真好看。」

景灝一愣,眸中緩緩染上笑意。真是個可愛的小人兒。

「小丫頭,朕好歹救了你一命,你就說這話來感謝我嗎?」

嗄?香香的小腦袋一時沒反應過來。

明珠跪在地上,冒死拚命給她打手勢,但香香根本沒看她一眼。再看看靜如姊姊,只見她的臉都快埋進草地里了。

啊啊啊啊!

他他他他剛才說什麼來著?「朕」好歹救了你一命?!

小心的用眼角打量自己此時情況,只見自個兒小小的身子完全被他抱在懷襄,那剛才……他用手臂硬接住她的?

不對不對不對,她是不是忘了,他、他、他可是隨便一句話就能砍了人家腦袋的皇上啊!

小臉一白,香香趕緊從斜襟中怞出白帕,小手拈著一角向後一甩。

「奴婢給皇上請安,驚擾了皇上,奴婢該死!」小腦袋猛往自個胸口抵,恨不得能把腦袋垂多低就把腦袋垂多低。

啊,嚇著小人兒了。不過這小人兒機靈是機靈,可愛歸可愛,對于她現在這副畏畏縮縮小老鼠的樣子,他不是太喜歡。

「叫什麼名字,今年幾歲了?」

「回皇上的話,奴婢叫香香,上個月剛過七歲生日。」

這麼小?景灝越看她,越覺得可愛。

「哪個部的?父親是誰?」

「包衣角部,父母早亡。」包衣角部,即為皇室及其宗族的家奴。

「嗯。」景灝點頭,心忖,怪不得那麼小就被送進宮中。「以後到龍極宮來伺候朕,給朕做一個專門端茶送水的小丫頭,你願意嗎?」

她還能怎麼說?難道拒絕嗎?

香香癟著嘴沒敢說話,倒是她肚子上的小貓咪「喵喵」叫了兩聲,仿佛在替她回答。

這個他一時興起拎回龍極宮的小丫頭,真的越來越討他的喜歡。

聰明、伶俐,教什麼一學便會。

景灝向來討厭用女婢貼身服侍,除了有些宮女眼中流露出的露骨貪欲讓他厭惡外,他自己也有潔癖,力所能及的事,他不願假他人之手,除非萬不得已,他穿衣、漱洗、沐浴樣樣自己來。

可這個小丫頭,深得他心,年齡又那麼小,與女人不同,沒心眼又單純,有她陪伴,很舒服。

她來龍極宮的第一天,就真的只是端茶、送水。

但她眼力活,很懂得察言觀色,常常他眉一抬,她就知道要送上上好龍井,簡直就像是他肚子里的一條蟲。

他看書,她就站在一旁,一點聲音都不出。

第二天,估計可能是安達海特意教過她,他只要一放下書卷或批閱奏折的朱筆,她就趕緊湊上前來。

「皇上,奴婢給您柔肩。」小小的臉蛋堆滿了甜蜜蜜的笑,讓人恨不得咬上一口,看這小姑娘是不是真像水蜜桃般的甜。

他失笑,逗她道︰「你這小小的個子,有力氣嗎?」

誰知被這麼一問她很是不服氣,鼓著圓圓的腮,板著小手數,「明珠、阿絲、靜如姊姊、名名姊姊,啊,總歸還有好多比我大的小姊姊,洗衣沒我快,干活沒我快,明珠啊,比我大半歲喔,每次跟我力架,都我贏,我們玩踢毽子,我能踢很多……我……啊,不對,奴婢該死,奴婢掌嘴……」

哇哇,她簡直太得意忘形了,我啊我的,竟然敢在皇上面前自稱「我」,她會不會被皇上拔舌頭啊?

香香嚇死了,小腿一軟,就要跪下。

沒想到景灝卻單手攔住她,笑得還是很平和。「沒關系,你進宮不久吧?」

「嗯,奴婢進宮只有三個多月。」啊,嚇死了,沒想到皇上哥哥還挺好的,如果是元嬤嬤,早就威脅著要拔她舌頭了。

她也不過才進宮三個月啊,有時忘記要自稱奴婢,也是情有可原的吧?!

「以後只有我們倆的時候,你就不要那麼拘謹。」景灝忍不住伸手,揪揪她可愛的圓髻。

這娃兒真是可愛極了,他昨兒個帶她去皇太後那里請安,連太後都對她喜歡得不得了,直說,哪來的粉女圭女圭,還把她抱在懷中親了兩口,嚇得小丫頭手腳都涼了,在壽寧宮的那會兒,他走到哪她就黏到哪。

「皇上……」小丫頭睜著圓圓的眼楮,吃驚道︰「皇上,您剛才說‘我們倆’耶……」這樣也太隨便了點吧?!「安達海公公如果听見了,會罵香香的。」

他捏捏她的臉蛋。「所以呀,這是我們倆的小秘密,不可以告訴別人,只有我們倆知道。」

噢,秘密。香香眼楮笑彎了。

「只有我們倆的時候,朕準許你偶爾犯犯小錯,我不會打你的。」

咦?皇上說「我」耶!而且笑得很真誠、很開心的樣子,那她也就無所謂嘍,她也很討厭天天提心吊膽怕皇上的感覺,這樣像大哥哥、小妹妹一樣的相處,讓她更自在許多。

「怎麼樣,小丫頭,你同意否?」

香香重重地點了點小腦袋。「嗯。」伸出胖胖的小手指,「皇上,我們來打勾勾,皇上您不可以反悔喔,不可以打香香的,不可以摘香香的腦袋。」

小丫頭可愛稚氣的話,讓景顛的笑容更深。他向來不屑這類幼稚的舉動,但為了可愛的小香香,他伸出戴著金尾戒的小手指。

兩人勾了勾,許下誓言。

「皇上,您累了吧?香香給您端茶、香香給您捶背。」笑咪咪的小臉湊到他眼前,那種拚命要討好他的狗腿口氣,奇怪的讓他厭惡不起來。

景灝清清喉嚨。「嗯嗯,別怪朕沒提醒你,安達海馬上就要過來傳膳了。」

「喔一—」小人兒立刻拉下臉,規規矩炬地退到後面,不說話、不亂看,乖乖站壁角。

他笑笑,重新埋回未批閱完的奏折里。

過沒有多久,小人兒待不住了。

她蹭到景灝的金絲檀木御書桌前,抱著桌邊,下巴抵在滑溜溜的桌案上,好奇地看他在做啥。

景灝斜眼看她,發現她很專注地看他手上的奏折。

「皇上,那些黑黑的方塊是什麼?」

「是字呀。小香香想學嗎?」

「想呀、想呀。」她以前沒進宮的時候,家附近有個學堂,每日都能听到夫子領著學生背書的聲音,她那個時候就好羨慕。

見她一臉渴望學習的表情,景灝怞出一張紙,從筆筒里挑出一根細細的狼毫毛筆一一她的小手剛剛好能握住,沾了點墨,遞到她手里。

「以後我來教你認字念書好不好?」

對于學習的超過了一切,香香看著手里的筆和雪白的紙,再抬頭看皇上,大眼中流露出渴望。「皇上,香香可以嗎?」

景憐惜地模模她的小腦袋,鄭重的道︰「可以的,以後就由我來教你。」

「謝謝皇上。」她笑得可開心了,嘴邊漾起深深的梨渦。

他看她珍惜地模模白紙和毛筆,心里有塊很寂寞很寂寞、被埋得很深的地方,開始悄悄融化。他那個時候覺得,香香可能會陪伴他很久很久,因為她讓他覺得心里很舒服很舒服。

一年後,景灝在過十七歲生辰的同時,也迎來了自己的大婚。

皇後富查,父親拜虎為權傾朝野的輔政大臣,氐部大將軍。

景灝還記得那一日大婚,是小丫頭跪在他和皇後腳前,小嘴里唱著吉祥如意的慶歌,把他和皇後的衣擺結在一起。

喜燭燃燒的洞房花燭夜,他和一個很陌生的女人纏綿。他知道這是他做為天啟皇朝皇帝的義務,是他不可抗拒的命運。

紅燭燃盡。

皇後沉沉睡去。

景灝不動聲色地下床、著衣,打開厚重的鏤花檀木門,他的視線滑向門腳。果然一一

小人兒是他的貼身女婢,她要為他守夜。

年齡尚小的香香,實在抵抗不住困意,早縮成一團窩在門腳邊,呼呼大睡。

景灝蹲子,無可奈何地點了點她的鼻子。

他向四周看了看,附近無人。他抱起睡得昏天暗地的香香,施展輕功,飛上琉璃瓦檐,未幾時,已由皇後的鳳儀宮到達自己的龍極宮。

「皇上。」他肚襄另一條級別更高的「老蟲」一一安達海,早已領著幾個小太監垂身在宮前相迎。「奴才已經吩咐人把您的龍床鋪好了。」

「嗯。」

景灝把懷里的香香交給安達海大張的手。「把這小丫頭安置好。」

安達海接過香香,交給一旁的太監,吩咐他把香香抱回房。

「伺候朕入寢吧。」景灝吩咐完,便轉身往西暖閣走去。「朕還是喜歡自己的床。」

這……算是解釋嗎?

安達海表面不動聲色,只亦步亦趨地跟在主子身後。

他自皇上還是個小娃兒起就伺候他,非常明白皇上的心思,皇上其實並不好,也不太喜歡與女人同睡。

但帝後初婚,至少也該留宿在風儀宮才是,皇上連一晚都忍受不下,是皇後不能討他的喜歡嗎?

安達海想到那個張著小嘴睡得正香甜的小丫頭,心底暗嘆。

就連個小丫頭,都比皇後能討皇上歡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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