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過年夜飯,就表示春天的腳步不遠了。
這一兩個月來,金爺在商號的時間越來越短,也不似平時那麼忙,這是好事,以往每到年關,商號的總帳、各家股東的分紅,以及伙計們的薪俸都得趕在年關前算出來,金爺總是忙得顧不上吃飯,今年的情況好很多了。
年夜飯也是金勁蒼、寶兒和英子圍爐一起吃,寶兒煮了很多拿手好菜,小小的食廳里,燒著炭火,暖呼呼的,完全感受不多外面飄著大雪的寒冷,待三人說說笑說地吃完年夜飯,英子便去洗碗打掃,而金勁蒼和寶兒就悠閑地下著棋。
金勁蒼故意輸了幾盤,寶兒就大叫他是故意的,看不起她,賭氣不肯再下了。
于是,兩人回到後院的主廳。
英子早在房間里備了炭火,屋子里也很暖和。
兩人從前院跑到後院,頭發和身上沾了些雪花,奔進房後,也不急著關門,先把彼此發上、肩上的落雪揮掉。
寶兒笑嘻嘻的,這個年她過得可開心了,以往哪一次不是等到大半夜才見金爺拖著疲累的身子趕回家,不忍他再強撐,大家總是隨便吃幾口餃子就早早上床睡覺,今年格外不一樣呢!
「好開心呀!」寶兒突然大喊一聲,雙手高舉,喜悅之間溢于言表。
金勁蒼笑著看向她。「好了,先別動,讓我幫你把雪拍掉。」
「喔。」寶兒乖乖放下雙手。
今晚的寶兒像個可愛的大女圭女圭,上身是大紅對襟紅緞金線牡丹紋小襖,是同色的襦裙,繡鞋上綴著兩朵大紅纓球,她又特意在小腦袋兩側綁了兩個圓髻,大眼碧藍,輪廓秀美,小嘴紅潤,模樣動人。
金勁蒼眸中閃過不懷好意的亮光,趁寶兒乖乖仰著小臉,任他為她揮發的時候,揪了揪她右腦袋的小包子。
「金爺,你欺負寶兒!」粉紅小臉微愣,半天才反應過來。
「呵呵!」金勁蒼開懷朗笑,難得不似平日的嚴肅。「小丫頭,前幾日就跟前跟後地念,要我過年給你個大紅包,金爺開個玩笑就不可以啦?」
「金爺好壞!」小丫頭憤憤地瞪他,轉身往靠窗的坐炕上走去,小嘴還很生氣地嘟嘍,「寶兒不要理金爺了,就會欺負人家!」
金勁蒼跟上去,又揪了一下寶兒披散在背後的長長黑發。
寶兒轉回頭,小手擦著細腰猛跺腳。「金爺今天真壞,哼!」
小家伙不理他,自個兒爬到床上,坐炕已經被燒熱,暖呼呼的,寶兒將厚毯蓋在腿上,倚著窗,望著外面的煙火。
「呼,好冷。」金勁蒼雙手合在一起,往手掌里吹著熱氣,也跟著小家伙坐上坑,故意挨著她,跟她搶毯子。
「坐過去啦,人家不要跟你說話。」寶兒嘟著小嘴,挪了挪小。
「金爺好冷!」金勁蒼跟著挪動,硬是要貼著她。
寶兒本來還氣他剛才欺負她,但一昕到他說冷,又舍不得了,所以只是意思意思動了動身子,其實小根本沒移動半分。
「你蓋好啦,小心膝蓋又著涼。」
「還是我的寶兒好。」金勁蒼挨著她綿軟的小身子,將頭放在她頸側,同看外面的煙火。「今晚一起來守歲吧!」他在毯子下握住寶兒暖暖的小手。
寶兒沒有回話,眼楮只顧著貪瞧外面的美景,但小手卻乖乖任他握著。
夜空被白雪映得很亮,沒多久,大雪停了,他們看到結了厚厚一層冰的扎達海河上有小孩和大人玩耍的身影,震天的鞭炮聲從沒有停過,偶爾有一兩聲特別響的煙火沖天,驀然炸亮半邊天空。
「轟!砰!」美麗的煙火急竄至黑幕般的夜空,瞬間綻放出繁花似錦的瑰麗景象。
寶兒開心地拍著小手,急指著給金勁蒼看,「金爺,你快看,好漂亮喔!這炮匠的腦袋是怎麼長的,怎麼能做出這麼奇妙的東西?」
寶兒雙手捧著小下巴,趴在窗前,看得迷醉。
「以後金爺賺大錢了,也來給寶兒做煙火,讓寶兒放得開心,好嗎?」她邊說,眼楮還是緊盯著窗外的煙火,完全沒有轉頭看向金勁蒼。
金勁蒼看著看著,不自覺將視線落在她身上,蜃角始終掛著滿足的笑。
但心底一直壓著的事,早晚還是要同寶兒說的,本想帶著寶兒同去,經過這一兩個月的深思熟慮,突然不是那麼確定了,他怎麼舍得她吃一點苦,他希望她永遠都這麼快樂……
「金爺,你看,是鳳凰,好漂亮的鳳凰煙花啊!」
漆黑的夜幕上,一只展翅高飛的鳳凰映亮了整個天空,全歸化的大街小巷在那一刻就像是處在日頭下,瞬時全鍍上了一層金光。
寶兒開心的尖叫,抱著金勁蒼的胳膊一個勁兒地搖晃。
果然還是個孩子!金勁蒼在心底微嘆,算了,今日她這麼開心,還是不說了,等明日再告訴她,他就要離開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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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守了一夜,子時新年交替時寶兒強撐著吃了餃子和湯團,便歪在金勁蒼的懷中睡著了,直到日上三竿,她還張著小嘴呼呼大睡。
「呦,小丫頭還沒醒呢?」劉大娘正月初一來串門子,一眼見到坐炕上被包得像顆粽子一樣的小睡豬,忍不住拍拍她的小,「還睡呢?這可不像你,你金爺再過十來日就要去烏里雅蘇台了,照你往常那性格,還不成天巴在他背上,舍不得下來,今個兒是怎麼了,這麼反常?」
「噓噓!」英子一听,急忙向劉大娘打手勢。
劉大娘一愣,馬上壓低音量問道︰「怎麼,還沒說呢?」
英子搖頭。
劉大娘嚇一跳,掌了一下嘴巴,探頭看那丫頭。「幸好,還睡著……」接著轉頭看向英子,「你家爺呢?」
「一大早去給大掌櫃拜年了。」英子親熱湊上前,「大娘,英子手藝不好,正想做點甜點給金爺和寶兒姑娘解饞,你來廚房幫幫英子吧。」
這自然是英子的推托之詞,他怕劉大娘的那張大嘴巴把還不到時候該說的事月兌口而出,那金爺的麻煩可就大了。
「咦?這孩子,推我做什麼,我不去,我等著寶兒睡起,喂——」
英子不理會劉大娘的叫喚,不由分說地推著她往廚房走。
寶兒皺了皺小鼻子,翻了個身,她雖還睡著,但耳朵還是听到了劉大娘的話,真真切切地反應到夢里,夢到她最心愛的金爺不要她了,心疼肺疼,哭得慘兮兮。
「嗚嗚嗚,不要!我不要離開金爺!」寶兒大喊一聲,猛然坐起身,睜開眼楮,茫然地四處看了看,眼角還掛著淚。
過了一會兒,才知道是作夢了,小手捧住胸口,雖說只是場夢,但心口卻痛得緊,都快不能呼吸了。
「咦?人都去哪里了?」小腦袋來回再瞧瞧,慌了,急急忙忙下床,踩上鞋子便往前院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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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家來了貴客,是祥雲閣的大掌櫃,但英子心里有數,這次的拜訪著實有些奇怪。
金爺兩個月前遞了辭帖,大掌櫃多次誠懇挽留無果,也只得點頭放人,但金爺念恩,說做人要有始有終,便主動留到年節,也算是回報大掌櫃當年的知遇之恩。
這些,英子都懂。
金爺上午去拜訪完大掌櫃,回來的時候臉色還很正常,可見這事情就出在金爺從大掌櫃家離開之後。
近中午時,大掌櫃來了,英子很是詫異,心想金爺不是才去拜過年嗎,怎麼才轉身大掌櫃就上門了?就算是回訪,未免也太快了些?
再一瞧這大掌櫃的臉色簡直像地上霜一樣慘白,何況大掌櫃平日很愛擺派頭,出門必帶多名隨從同行,但今日卻一反常態,只帶了一人。
英子知曉,好事不來,來無好事,心想金爺都已經與祥雲閣無瓜葛了,這渾水不淌也罷,但英子素來知道金爺的為人,只得忐忑不安地通報。
他英子都能看出來的事,精明的金勁蒼怎能不曉?
金勁蒼只是沉吟一下,便讓英子將人請了進來。
兩人自此閉門談了一個多時辰,都該吃午飯了,廳堂里還是沒有一點動靜。
英子不放心,正躊躇著該不該進去探采消息,劉大娘顯然也覺得奇怪,往爐灶里添了一把柴,起身用圍裙擦了擦手,問道︰「你主子還要不要吃飯?還有這客人是留飯還是不留飯?都到晌午了,也不知道通報外面一聲。」
劉大娘抱怨完又回身怞起砧板上的刀,剁起肉塊來。
「對了,這都多久了,寶兒也該睡醒了吧?」
「是呀,寶兒姑娘睡了一早上,晨飯都沒吃呢!」英子接口。
「英子你去叫寶兒過來吃點東西,再問問你主子,客人留下來吃飯不,要是留下來,我再加幾個菜。」劉大娘熟練地揮舞大刀,三兩下便將肉塊剁好,全部掃到一邊,又切起大蔥來。
英子正愁沒借口,這下有了,頭也不回地出了廚房,怎知才剛出房門,便看到趴在廳堂大門上偷听的寶兒,他躡手躡腳走過去。正想嚇嚇她,可一看到寶兒的臉,他反倒被嚇了一跳。
寶兒淚流滿面,眸中失去所有光彩,看到英子,也沒說什麼,只愣愣地望著他,一副萬念俱灰的模樣。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過了好一會兒,寶兒才顫抖著嗓音問道,身子晃了晃,淚珠跟著落了一串。
英子看了心疼,趕緊問道︰「姑娘說的是什麼?英子該知道什麼?」
「都這種時候了,你還不與我說?」寶兒咬唇泣道︰「金爺要去烏里雅蘇台,為什麼我不知道?你們故意瞞著我的是吧?金爺根本就不想帶我一起去,是不是?」
要是願意帶她去,哪可能現在還不告訴她?如此瞞著她,只有一個原因——他要拋下她,自個兒去!
寶兒心碎了,痛得無法呼吸,英子心虛的模樣已印證她的猜想。「你、你們……好、好……」突地一口氣上不來,雙眼一翻,昏了過去。
「寶兒姑娘!寶兒姑娘你怎麼了?」顧不得會驚動廳里的金勁蒼和大掌櫃,英子疾呼出聲。
廳堂的大門立刻被踢開,神色焦急的金勁蒼奔出來,一見到寶兒含淚昏倒在英子懷里,惱色瞬間布滿了整張俊臉。「你怎麼看著姑娘的?」他怒極攻心,明知不是英子的錯,卻還是無法控制地罵了英子。
英子也仿佛覺得自己理虧,低下頭。「是屬下的過失。」
金勁蒼抱過寶兒,轉身對隨後跟來的大掌櫃沉聲道︰「大掌櫃放心,等勁蒼將家中事情處理完畢,隨即去府上共同商討對策。」雖然他心底明白,這道坎能邁過去的機率小之又小,他還是安慰著大掌櫃。
大掌櫃老淚縱橫,上前一步,感激道︰「本來這事已與你無關,你還願如此幫我,都說患難方識人心,勁蒼你是條真正的漢子,配得上爺的稱呼!」
金勁蒼搖搖頭道︰「大掌櫃言過了,勁蒼不敢在大掌櫃面前稱爺。」
「若當初我听你的勸,不被利益沖昏頭,就不會招來今日的橫禍,悔不當初啊!」大掌櫃連連搖頭,止不住老淚。「是我的錯,你勸我,我不听,背著你賺取那不義之財,卻要讓你跟著我一起收拾爛局,我對不起你……」
「不。」金勁蒼緩言道︰「勁蒼當年身無分文來到歸化,是大掌櫃讓勁蒼當上祥雲閣的帳房,勁蒼才有今日,大掌櫃對勁蒼有賞識之恩,勁蒼當涌泉相報,大掌櫃就不必內疚了,先回去安定好眾位兄弟,等勁蒼登門,再做打算。」
「多謝了!」大掌櫃一臉沉重,不再多言,領著隨從匆匆離去。
大掌櫃離去後,金勁蒼凝眉看向懷中的寶兒,心頭的沉重無法用言語形容……
寶兒啊,這一場暴風雨,你的金爺能躲得過嗎?若沒了金爺,寶兒要怎麼辦?
金勁蒼本是孤零零一個人,生死無畏,但現在有了寶兒,他舍不得撇下她,獨自離開人世。
他活在這世上,唯一的牽掛,便是懷里這小丫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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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勁蒼舀起一勺甜湯,喂到寶兒的唇邊,寶兒卻飯著小臉,偏開頭,讓他的手落了空。
他的手停在半空中,眼神復雜,冷聲開口,「怎麼不吃?」
「我不吃!就算餓死也不關你的事!」寶兒的賭氣、難過、哀怨,全都融進不甘的語氣中。
「本想今日就告訴你,沒想到你偷听了我和大掌櫃的談話。」她不吃,他也不勉強,雖然心疼她餓肚,但他逼自己將這股情緒壓抑下來,不再像往日一般,定要費勁心思讓她吃下去。
他放下碗,她心頭又是一悶,竟然真的不給她吃了?
月復中郁氣更盛,寶兒索性躺,鑽進被中,把自己的頭蒙住。
「寶兒,我要離開歸化,去烏黑雅蘇台開闢新駝場,你必須留在歸化。」
金勁蒼的眸葉全是對寶兒的依戀,可惜任性的她拒絕去看。
被褥動了動,悶悶的聲音從里面傳出,「英子也跟你去?」
知道她會這麼問的用意,金勁蒼並不隱瞞。「是的,我和劉大娘說好,她很樂意搬來這里陪你,反正她的兒媳已經再嫁,這樣我也能放下心。」
寶兒听到這里,一把掀開被褥,翻身坐起,直直望著金勁蒼,小臉上早已涕泅縱橫,她沖著他大喊︰「是不是對你來說連英子都比我重要?」
見他沒有回答,寶兒吸了吸鼻子,抬起小手,胡亂抹去眼淚,嘴巴動了動,本想再凶狠地大罵他幾句,無奈滿肚子委屈說不出口,小嘴一癟,哭得更厲害了。
「你要去烏里雅蘇台,卻最後一個才告訴我……嗚嗚……」
金勁蒼本欲伸手替她抹去眼淚,但他最後還是強逼自己止住動作。
他要去的地方位于蒙古的喀爾喀草原,路途遙遠,又是蒙古未開化之地,民風剽悍,他曾跟大掌櫃去那里做過生意,除了生活條件差,氣候比歸化還要惡劣數十倍。
但喀爾喀深處的草原卻是養育駱駝的好地方,水草豐美,地域遼闊,因為與世隔絕,少有人跡,土地的價格也極其低廉。
這是個機會!
他不願意離開寶兒,也曾想過要帶她一起去,但隨後打消了念頭,因為……他不舍他的寶兒受苦!
開拓事業的前幾年肯定是很辛苦的,他怕自己忙得沒有時間可以照顧她,也怕自己在全力打拼天下的時候因為寶兒而分心。
把寶兒留在歸化是最好的選擇,所以縱然有再多不舍,金勁蒼也不允許自己表現出來,這樣只會給寶兒錯誤的訊息,當斷則斷,不斷必亂。
寶兒難過的哭著,見他還是什麼話都不說,越來越委屈悲傷,金爺向來把她捧在手掌心呵護,只要沒什麼大問題,他什麼都依她,可這一次她知道,無論她怎樣哭鬧,他都不會帶她去那個該死的烏里雅蘇台!
「嗚嗚,我不要離開你……帶、帶我去好不好?」
她哭得像個孩子,哭到哽咽,一邊怞泣一邊想要拉他的袖管求他改變心意,可他卻不動聲色地躲開她的手,背身負手而立。
「寶兒,你怨我也沒有用,我這麼做是為了你好!」只有他自己才能听到心底的不舍之音。
「你不要寶兒了,你要和娘一樣拋下寶兒……我討厭你,我恨你!」寶兒哭得好淒慘,曲起腿緊緊環抱住自己,將頭埋在雙膝之間。
這是多少次了,她對自己的命運感到無力,爹不愛她,娘要抱著她跳河,卻自己一個人走了,她本以為遇到金爺,終于可以得到相伴一生的親人,義無反顧地將所有感情投注在他身上,但現在他也要拋下她了……
為什麼要這樣對她?為什麼——
「寶兒……」
他終于還是狠不下心,轉回身想要抱住她,好好安慰解釋,她卻不領情,一把推開他,陡然下了床,小臉上還掛著淚,臉色卻是一片死白,眸中只有絕望。
她冷冷地說︰「既然金爺要舍下寶兒,寶兒就依金爺的心願!」說完便快速沖出門。
金勁蒼正要追出去,卻驀地止住動作,雙拳在身側握了又松,松了又握,最終還是放棄了追回寶兒的念頭。
「爺?」英子在外面看得真切,擔憂地看向金勁蒼。
金勁蒼閉了閉眼,強壓下心底的不舍,淡聲下令,「跟著姑娘。」
「是!」英子餃命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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寶兒負氣跑出家門,直奔劉大娘家,任憑英子和劉大娘怎麼苦勸,她都不願意回去。
開始幾天,也不起來吃喝,就躲在被子里埋頭悶哭。
英子每日都來勸她回家,寶兒倔強,死也不答應。
但英子來了幾日就不再來了,寶兒反倒不再把自己關在屋里,她一醒來,就坐在前院的小石階上,眼巴巴地望著敞開的大門,一望就是一天,連劉大娘叫她,她也不理。
某日,劉大娘從外面回來,臉色很不好,一抬頭見寶兒像個小傻人一樣呆坐在石階上,莫名上了火氣,轉身把門關上,手腳俐落地放下門閂。
寶兒回過神來,問道︰「大娘,你為什麼把門關上?」
她急忙起身要再把門打開,卻被劉大娘攔住。「你整日不吃不喝,只對著外面呆看,傻丫頭,你再看,也不會有人來接你了!」
「可是、可是……」被劉大娘這樣一說,寶兒的心又痛又委屈,淚花已經不受控制地在眼眶里打轉,她緊咬著唇,無助地看著劉大娘抓著她的手,再看看被緊緊關上的大門。「不開門,金爺會找不到寶兒!」她委屈地小聲囁嚅,豆大的淚珠再也忍不住,撲簌簌地直落。
劉大娘見她這模樣,眼圈也紅了。「你這個笨丫頭,他不要你了,以後就收收心,跟大娘一起好好過日子吧!」
「不——」這話宛如青天霹靂,狠狠擊中寶兒的心,她對著劉大娘猛搖頭,「金爺不會不要寶兒的!他只是生氣,馬上就會來找寶兒了!」
寶兒用力想要甩月兌劉大娘箝制的手,但劉大娘卻反手緊緊抓住她,不讓她走。
「你要去哪里?」
「我要去見金爺!大娘,你放開寶兒呀!」寶兒急得直跺腳。「金爺看不見寶兒會擔心,我要去見金爺!」寶兒哭喊著。「大娘,你放開我,寶兒要去跟金爺說,就算把我留在歸化也沒關系,寶兒願意在這里等金爺,多少年都會等,只要金爺別不要寶兒……」
「你這個傻丫頭……」見寶兒哭得死去活來,劉大娘亦是淚流滿面,用力搖著她的雙肩,沖著她大喊︰「還找什麼找?金爺的命都不知道能不能留下來,你要等著他做什麼?」
寶兒一愣,所有動作僵住,她不敢置信地抖著聲問︰「大娘,你剛剛說什麼?什麼命留不住,這是什麼意思?」
劉大娘見自己說溜了嘴,臉色更白,索性將一切道個清楚。
「祥雲閣出了大事,大掌櫃私自與俄國人做走私生意,在邊境薩彥嶺被官兵拿住了整個商隊,庫輪辦事大臣已經派遣官員準備提押相關嫌犯,金爺被牽連進去,現在被關在道衙大門外的鐵籠子里示眾呢!」
寶兒驚得兩眼圓瞠,虛弱地垂下雙手,回想著那天偷听到的對話。是了,她當時只听到金爺提起要去烏里雅蘇台,她就被驚得呆愣在原地,而後兩人又說了些什麼,她通通記不得了。
是她的錯!她當時若好好听完兩人的對話,苦求金爺不要牽連進這件事中,金爺就不會被抓起來了!金爺遇到如此大難,她居然還與他鬧別扭……
突地,寶兒用力扭身,掙月兌了劉大娘的手,飛快地往門外沖去。
「寶兒,你要去哪?」劉大娘急著追上去,可是太急反而閃了腰,她撐著後腰跌坐在地,「寶兒你回來呀——」
可是,哪還有寶兒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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寶兒一路跑得好焦急,鞋子掉了也顧不得回頭穿上,一跛一跛地向道衙奔去,難過擔心的眼淚模糊了她的視線,她一邊哭一邊抬腕拭淚。
腳也好痛,可是她現在還不可以停下來,她一定要把金爺救出來!
突地,一輛馬車從她身邊沖過,她此時哪顧得上自身的安危,心中念的只有她的金爺,恨不得生出一雙翅膀,直接朝他飛去。
只是人與馬車搶道,真是不想活了!
「啊!」寶兒此時才回過神來,驚得坐倒在地,眼睜睜看著那四蹄如鐵的黑馬疾馳過來,她的身子當下僵在原地,動彈不得。
幸得車夫眼明手快,雙手一緊,拉緊馬轡,雙馬揚起前蹄,尖嘯嘶嗚,馬車也跟著狠狠一顛,兩側的轎簾翻開又闔攏。
待安撫受驚的馬兒後,馬夫直立起身,指著寶兒大喝,「哪里來的不長眼東西!敢驚動大人車駕,活得不耐煩了?」
驚魂未定的寶兒方才跌倒時,手腕撞到石地,立時青紫一片,她卻不覺得痛,怔愣地望向馬車,仿佛對眼前所發生的一切還未反應過來。
「咦?那女孩」轎中並排坐著一名婦人和身穿便袍的官員,說話的正是那名婦人。
剛才轎簾飄起,她正巧瞥見女孩的長相,那女孩教人驚艷的長相實在太特別,想忘記都難,更何況,她確確實實識得此人,而且還很不巧的不是那麼喜歡她。
趁車夫大罵女孩之際,婦人掀開簾子,打算瞧個仔細。「果然是她!」
「是誰?」和央措本來不耐煩被不長眼的平民驚擾,怎知身邊的婦人恰巧識得這賤民,他一時起了好奇心,隨意向窗外瞥一眼,不想這一眼卻讓他驚為天人。
「好特別的女孩!」和央措頓時色心大起,一雙銳利細眸閃現誓在必得的炙熱光芒。
那女孩身上必然混著白人的血,輪廓挺秀,美得好似落入凡間的小仙女。
混血兒他玩的多了,美貌的也不少,但很少像她這樣,那雙碧藍的眸子宛如廣袤草原上的如洗藍天,干淨透徹得不染一絲俗塵。
混血兒極少能混到色目,這個女孩很特別。
血液中對特殊美好東西的狂烈癖好讓和央措像頭餓狼一樣緊緊盯住寶兒這個獵物。
瞧瞧,多嬌女敕的小姑娘,正是含苞待放的年紀,粉女敕的小嘴、梨花帶雨的小臉,我見猶憐,他真恨不得能立刻將她摟到懷里,好好蹂躪一番。
婦人很快察覺到他的心思,臉色大變,但眸子一轉,在心中暗忖——
她被身為衙役的丈夫獻出,伺候身邊這個男人,這和央措大人雖然身為庫輪參贊大臣,但出身卻是個不折不扣的蒙古貴族,是科爾沁王爺的二子,權勢不可謂不小。
伴在他身邊幾日,她已模清他幾分脾性,性好漁色,只要女人有幾分姿色,他都來者不拒,心情好時什麼都無所謂,耍小性子討點東西他都依,但要是他發起脾氣來,變臉比變天還快,他想要的東西必定要到手,想要做的事即刻就得辦到。
她在他身邊伺候得可真夠辛苦,戰戰兢兢的,生怕一個不小心冒犯了他,遷怒到那無能的丈夫和歸化道台事小,丟了性命才叫冤!
瞧他目不轉楮地盯著轎外那小丫頭,兩顆眼珠子都快掉下來了,必是動了瀅邪的心思,她何不在此時助他一把,既可順利月兌身,說不定事成之後還能撈到不少好處,何樂而不為呢?
權衡利弊之後,婦人拿定了主意。
她捏著手絹,掩著嘴角輕笑一聲。「喲,瞧瞧我的參贊大人,看美人兒看得魂都丟了!」
和央措拉回視線,瞥了她一眼,嗤聲道︰「你懂什麼,食色,性也。美人當前,不懂欣賞,那才叫愚夫!」
說完又忍不住看向車外,無奈說話間美人兒早已起身,轉身跑遠了,徒留娉婷背影,惹人神往。
他一急,略微起身,想喚車夫追上佳人。「阿東奴……」
突地一只手攔住他,他一偏臉,正看到婦人濃妝艷抹的妖嬈臉蛋上閃過一抹篤定神色,剛要罵人,她卻先開了口。
「我的爺,你別急,你要的這個姑娘,我認識。」
「當真?」和央措雙眉一挑。
「當真。」婦人緩緩點頭。「和她很親厚的劉大娘,是我之前的婆婆。」接著狡詐地轉了轉眼珠,「說來這小丫頭合該就是大人的人,她逃不出你的手掌心的!」
「此話怎講?」見她說的篤定,似是真有這麼一回事,和央措不急了,緩緩坐,端正坐勢,重拾官家那副道貌岸然的姿態。
「大人可還記得胖陀這個人?」
和央措立即粗聲回道︰「怎會記不得?」他一百二十萬兩白銀的絲貨就是被這賤民給毀了,害他損失慘重,只能將封地抵押還債。
「這女孩就是胖陀的女兒!」婦人陰笑著續道︰「若是這樣還不能讓大人得到她,我這里還有更厲害的手段,保證大人手到擒來!」
「說來听听。」和央措眼楮都亮了起來,垂涎之態令人作嘔。
婦人見狀,笑意更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