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他氣急敗壞的找到母親的頭上質問這件事時,金明楓先是一陣訝異,之後,又露出與以往不同的冷笑,「原來……你都知道了?」
「媽,這麼說來,當年真的是你買凶害死了爸爸和沈曼雲,還讓心妍在那麼小的年紀就承受巨大的債務,這幕後一切的一切,全都是由你一手導演而成的?」
從小到大,母親在自己的心目中一直都是備受同情的形象,被丈夫拋棄,被人橫刀奪愛,心中積著怨,卻仍舊把段氏管理的那麼好,還把龐大的家業親手交到了自己的手中。
段豪揚尊敬母親,誓要犧牲一切去保護對方,可到頭來,他印象中那慈愛得體的母親,竟然可怕的讓他心驚。
這樣的指責,增加了金明楓的濃濃恨意,「沒錯,一切都是我從中主使,那又怎麼樣?當年那賤人搶了我丈夫,既然她讓我得不到幸福,那就休怪我讓他們為我的愛情雙雙陪葬。」
金明楓恨恨的扭緊拳頭,眼神內不再有慈母的關懷,而是如同魔鬼般的冷酷決絕。
「那女人以為她死了,就可以平息我對她的憤怒嗎?母債女還,我會讓她的女兒體會到什麼叫報復的後果的。」
「媽!」憤怒的吼聲終于破口而出,段豪揚發狠的看著對方,「你到底還有沒有人性?當年不擇手段的破壞了爸爸和沈曼雲的幸福,如今爸爸已經死了,你又去迫害心妍……她是無辜的……」
回想起修車行那老板的哭訴,他的心痛無以復加,楚心妍的世界單純的就像張白紙。
當年沈曼雲和段凱風在一起暗自來往的時候,楚心妍完全被蒙在鼓里。
甚至兩人說好要私奔,身為她母親的沈曼雲只是偷偷在楚心妍的銀行賬戶里存上了一筆錢,連交代都沒交代一聲,如果不是後來兩人死了,楚心妍就成了徹底被拋棄的孩子。
而她對一切全不知情,只知道母親開車時出了車禍撞死了人,自己要為母親還債,傻乎乎的,成了別人愛情下的犧牲品。
「豪揚,難道你瘋了傻了嗎?別忘了那姓楚的是那賤人的女兒,你答應過媽媽的,要永遠仇視她們……」
「夠了!」他恨恨瞪著母親,眼中不再有往日的尊敬,「到了今天,我只能說,你不配做我母親,你的可怕更甚蛇蠍……」
金明楓徹底傻了,面對兒子的指控,她完全傻了。
此時,全不知情的陳美惠看到段豪揚難得會在這個時間出現在家里,眉開眼笑的就要撲過來。
段豪揚向其投去一記陰狠無比的眼神,「姓陳的,馬上給我滾出段家,從今以後我不想再在台灣看到你。」陳美惠傻了眼,被罵的莫名其妙。
當段豪揚驅車趕到楚心妍的公寓時,里面空空如也,靜的好似從來沒有人住過一樣。
室內被收拾的很干淨,除了楚心妍來時所帶的心里,其他的東西都還保持著原樣。
胸口突然撕扯般疼痛著,看著眼前的臥室,不禁回想起兩人決裂的那天,他用最殘忍的方式摧毀了她好不容易堆砌起來的信任。
終于鼓起全部的勇氣說愛他,卻換來他的嘲弄,她目光中的空洞和僵硬已經成了他揮之不去的夢靨。
床邊還擺著他丟給她的房契和支票,早該猜到倔強如她,就算窮死餓死,也不會向金錢低頭,可自己卻用世上最傷人的話,將她傷的體無完膚。
輕輕拉開櫥櫃的門,天真的希望可以找到屬于她東西的痕跡,可櫃子內,琳瑯滿目所掛著的全是以前他買給她的名牌服飾。
櫃底的一角,是一個白色的紙袋,里面露出幾根銀針,還有一本毛衣編織書。
打開紙袋,里面是一件未完成的毛衣,還有兩只袖子沒織,毛線衣的尺寸大小居然和自己的身材差不多。
而那本毛衣編織書上,用原子筆把重點的位置全勾畫出來。
難道……這件毛線衣是心妍專門織給他的?回想起聖誕節那天,他張口閉口的問她要禮物,當時只是開個玩笑而已,那時候的自己,只要擁有了她,就已經擁有了全世界。
可她卻細心的將他的話全部銘記于心。
回想起春節前,她整日頂著黑眼圈,精神狀態很差,那時她死也不肯和自己同居,難道……就是打算熬夜的把他要的毛線衣織出來給他?
想到這里,眼淚再也控制不住的滑了下來。
「心妍……傻瓜,我那麼傷害你,你居然……」他慢慢跪在地板上,雙手捧著那件未織完的毛線衣,眼淚大顆大顆的落下。他還有資格博取她的原諒嗎?傷害了那麼多次,就算再仁慈的人也會恨吧。
最後,經過一番強烈的思想斗爭,段豪揚還是帶著懊悔的心來到了楚心妍所工作的餐廳,但這次,餐廳老板和那些服務生對他的態度明顯差了很多。
與大家在一起相處久了,楚心妍真誠的人品和毫不矯柔造作的性格,自是會受到眾人的喜愛。
段豪揚對然英俊不凡而且瀟灑字符,又有錢到讓人眼紅的地步,但他犯了讓人最接受不了的原則性錯誤,那就是負心。
楚心妍被甩,已經不是新聞,起初眾人只覺得她活該,誰讓她偏去招惹那種風流大少,但知道事情真相後,眾人又難免苛責,
連接被耍弄兩次,什麼人都會生氣,楚心妍何其無辜,不過是惹上了一個不該惹的人而已。
況且做人也該懂得適可而止,都已經做了負心漢,就不要再在人家的傷口上撒鹽,偏偏段豪揚上次還帶著一個刁婦上門挑釁,簡直讓人氣得想宰人。所以當這位英俊飄逸的男人再度登門入室時,不但沒換來眾人的尊敬,反而受到了白眼。
到時候楚心妍脾氣極好,也沒了怨恨,看他的眼神就像在看一個普通客人,「先生,幾位?」
「心妍。」英俊的臉上少了往日的神采,舉手投足間,也不再散發出往日的自信,「我……可不可以和你談談?」
楚心妍看了他好一會兒,才漫不經心的聳聳肩,「好啊,反正一會我就快要下班了,就去……那邊的咖啡廳坐坐吧。」
豪揚沒想到她還會露出好臉色跟自己說話,幸福的差點手舞足蹈,等到她下班,兩人一同來到餐廳附近的咖啡廳。
當侍者離去後,段豪揚突然很激動的隔著桌子緊緊抓住她的手,「心妍,我很抱歉,在此之前,因為誤會做了很多傻事,包括傷害你,你……你能不能原諒我,再給我一個機會?」
他的這個舉動,倒是楚心妍有些意外。
被抓在他大手中的手忘記了怞回,怔怔看了他好一會,他表情難過,情緒復雜,和以前的段豪揚完全不同,像是受了什麼重大的刺激,失了些風采,少了些張揚。
心跳猛然加速,有些不知所措,但還是輕輕怞回了自己的手,笑的很陌生,「段先生,請自重。」
「心妍……」他痛苦的低喚一聲,懊惱著自己曾經做過的種種傻事,什麼都是自己的錯,他的確已經沒有再去博得她原諒的資格了。
千言萬語,已經無法被串成完整的句子,顫抖的雙唇出賣了他此刻的不安。
楚心妍皺了皺眉,也不問為什麼,只輕聲說了一句,「你想怎麼樣?」
「我知道我已經沒有立場在說什麼,或許……你現在還恨著我,不肯原諒我,但……我只想好好對你,和像從前一樣,關心你……愛你……我……」
「你想……和我繼續在一起?」豪揚忙不迭的點頭,表情已經亂了原有的分寸。
楚心妍看了他好長時間,靜靜打量著眼前這個優秀的男人,細致的五官由于受到了上天的寵愛,顯得非常俊帥。
回想著過去的一切,兩人之間有歡笑也有悲傷,已經分不清到底是愛還是恨,也搞不明白段豪揚在自己的生命中究竟該扮演著什麼樣的角色。
是上輩子她欠了他也好,如果能償還,就可這一世償還好了。
只不過,心底有些悲涼,這輩子,不知道還能走多久,好像注定要在痛苦中度過,那麼……也不在乎再痛苦一次了。成全什麼似的,她用力點頭,」好吧,如果這是你想要的話,我可以答應你。」
在沉默中等待了很久的段豪揚沒想到簡單的幾句對話,竟換來了這樣的答案。他吃驚不已,似乎還有些不確定。
眼前的楚心妍,的確是那個讓他日思夜想的楚心妍,每次午夜夢回之際,都會看著這張面孔離自己越來越遠,抓也抓不到。
來之前,他也在心底打了無數草稿,的確是少了曾經的自信,甚至連計謀什麼的都已經用不上了。
哪怕要他跪在她面前懺悔,他也會毫不猶豫,甚至還做了更壞的打算,面對她的冷嘲熱諷,受盡無盡的奚落。
可是什麼都沒有,兩人之前,從頭到尾,都是一種形式上的對話,沒有爭吵沒有激情,就像兩個舊同學突然間在路上遇到了,互相閑聊著一些有的沒有的,然後分手道再見般平淡。
可結果卻是,她答應原諒他,給他一個悔過自新的機會,這真是比談成了一筆價值上億的生意還要讓他興奮。
事實上,一切好像又都出乎他的想象之外。
「心妍,那份工作那麼辛苦,而且我也不是養不起你,把那份工作辭了吧,也免得再挨苦受累。
「好啊!」她一臉順從,沒有任何反抗的情緒,」如果你想讓我辭職的話,那我就把那份工作辭了吧。」
當他向她提出這樣的要求時,楚心妍笑著點頭,就像一個被馴服了的小貓。
他有些意外,沒想到自己的提議會這麼快就被她采納。
他並非瞧不起她那份低收入的工作,但每天見她跑來跑去,還要伺候那些刁蠻的客人,難免會心疼。
「心妍,你現在住的環境不如以前,反正我們兩個也在一起了,搬回去吧,那間房子,真是送給你的,我都已經把房子主人的名字變成你的了。」
「好啊,如果你覺得我住那里會好一些的話,那我就搬回去住。」當段豪揚向她提出同居的時候,楚心妍再次欣然答應。
然後,段豪揚就歡天喜地的把楚心妍的行李又重新搬回了兩人曾一起居住過的地方。
當他把她摟在懷中親吻的時候,她一味接受,也沒什麼反抗,只是回應的有些機械化,少了些。
他一聲聲在她耳邊說心妍我愛你時,她卻只是笑,也不回應。
當兩人激情過後,她會看著他,好像在等待著什麼。
段豪揚有些焦躁,事情好像全部都變了樣,不該是這樣發展的,他和楚心妍只見,明明已經是和好如初的。
他期待著她會像往常一樣,像只貓咪一樣縮在他的懷中,用幾乎崇拜的目光仰望著他,把他視為天,視為神,萬事依賴著他。
他甚至還懷念她故意偽裝出來的冷冰冰,把他視為陌生人,說些沒有技巧的小謊言。
可曾經那個小騙子已經沒有了,從來都是,他問,她答,恭恭敬敬的沒有一些其他的表情和動作。
他故意沒有去提那件毛衣,把它放回了原處,然後他幾次偷偷趁她不備,去看那件毛衣的進展,結果……那件毛衣依舊完好無損的放在那里一絲未動。
他有些失望,但卻對自己十分有信心,只要楚心妍肯給他機會,他就會極力挽回一切。
他盡一切可能的對她好,傾其所有關心她照顧她,她稍微皺下眉,他就會緊張的跟什麼似的,她有一天不開心,他就會使盡一切辦法讓她露出笑容。
這樣過了將近一個月,某天清晨,楚心妍終于很奇怪的看著段豪揚,「你究竟打算什麼時候結束第三場游戲?」當這句話被問出口時,原本還興高采烈準備豐盛早餐的段豪揚驚呆在原地。
楚心妍卻不急不緩,只是用下巴指了指面前的早餐,「其實想玩我,不用費這麼多心,感情的欺騙現在已經玩了兩次,不如換些新鮮的,比如說……在這飯菜里放些瀉藥什麼的,或者,在我們的時候拍攝下來,再傳到網上供人觀賞,也可以借著帶我去郊游之名,把我騙上車,然後扔到山上,總之……」
她將碗筷放好,雙手合十,笑容清淡,「大家時間都很有限,已經快一個月了,段先生,提早結束游戲吧。」
段豪揚完全僵化,「游戲?你以為……一直以來,我都是在跟你玩游戲?」
楚心妍挑高眉頭,「難道不是嗎?我等了你這麼久,只等著你哪天玩夠了,報復夠了,肯放我一馬,我是小人物,還要生存,為了你當初一句話,我已經把工作辭了,再這樣下去,我銀行賬戶早晚要出現赤字狀態,段先生,你就當可憐可憐我,隨便用什麼方式再狠狠刺激我一下,讓我去跳海也好,割腕也好,給個痛快……」
段豪揚已經完全不會思考,眼前的女人,陌生的讓他害怕。
從她口中說出來的字字句句,像藤鞭一樣怞擊著他的心,痛的快要喘不過起來。
他突然覺得這一切很好笑,同時為自己感到悲哀。
「原來……到了現在,你居然還以為我會和你玩游戲……」
「我也不知道自己上輩子究竟欠了你什麼,這輩子一次又一次的被你整,第一次開口說愛你,你送了我一盆冷水;第二次開口說愛你,你罵我自不量力不夠資格。」
「就算再堅強的人,被人玩了那麼多次,若還不能從中吸取教訓,那我的智商還真是低到讓全人類都同情。」她突然笑了一下,「說起來,我的愛情歷程在你的人生中都變成經典悲劇了,你還真的殘忍,剝奪我所有的尊嚴,而且對這種事還樂此不疲,找同一個人玩同一種游戲,真的很有趣嗎?」段豪揚久久未語,或許是被她的話嚇到了。
室內短暫的一陣沉默後,他終于緩緩抬頭,「那麼這次,你之所以會輕易原諒我,就是以為,我還會找你玩第三次感情游戲?」
「不是嗎?或是你還有什麼更高的計謀?」
「心妍……」他用力喊著她的名字,「不是那樣的,一切不是你想的那樣的,我……我是真的愛你!」他想要將她抱在懷中,卻又無法控制自己僵硬的腳步。
此刻她的臉上,已經呈現出對他的絕望和不信任,他知道這樣的後果,全都是自己一手換來的。
「那個時候……並不是有想耍你,只是因為,你是沈曼雲的女兒,因為沈曼雲勾引了我爸爸,害的我失去至親,害得我們段家所有的不幸的人就是你的母親,當我看到那張照片時,我失去了所有的理智,甚至……甚至把你當成了我的仇人去報復……」
「可是,後來我才發現我錯了,事實上就算沈曼雲真的勾引了我爸爸,那也和你無關,我被憤怒蒙蔽了所有的理智,心妍,我一直不敢把這件事告訴你,只是不想讓你恨我,恨我母親,更不想讓你知道那麼多可怕的真相……」
楚心妍只是沉默著,一聲不吭的听著他述說著過去的往事,那種表情,就像在听別人的故事,完全的無動于衷。
直到段豪揚說完,她才終于有了反應,「也就是說,我媽並沒有撞死人,撞人的是你爸爸,你爸爸要和我媽私奔,卻被你媽找的人在車里做了手腳,這麼多年來,我所還的所有債,全部都是由于你媽的從中使壞而引起,包括我不得已退學,提早上班工作過著還債的苦日子……」
豪揚痛苦的點著頭,「我可以補償你,心妍……」
「這就是你要說的事實的全部?」他再次點頭。
「都說完了?」點頭。
「你也不想繼續玩我了?」急切的點頭。
「那麼……你可以放過我了吧?」她眼神慌亂,帶著不知所措,「豪揚,再和你在一起,我會痛苦。」
這句話,是楚心妍再回來後,說的唯一的一句真心話。
段豪揚呆滯,完全束手無策,「對不起……」他表情痛苦,恨不得想用全世界去拯救自己所犯下的錯誤。
「放手吧,也許分開,從此以後我們都會得到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