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紅樓外,路曉香開開心心跨過了門檻,正要向路過的婢女借廚房用用,不料二樓傳來的對話卻讓她岔了心。
抬頭,她瞧見茴萱姑娘正站在門口和芙蓉姑娘說話,不過卻不見主子身影。
「茴萱,我這個做姊姊的也不想多心,可你明知華公子正在替我畫像,卻偏揀這個時間來送飯,該不會是故意打擾吧?」
「姊姊你也真是的,怎麼會這麼想呢?我是看時間也差不多了,所以特地幫你和華公子送飯來呢!」
「以前也沒見你替我送過飯,如今倒是找回良心了。」芙蓉冷笑。
「姊姊,我秉著一片好心替你送飯,你卻這樣說我,要我情何以堪?」茴萱說著說著,竟發出一聲哽咽。
「得了吧,少在華公子面前裝可憐了,你我心知肚明你來這兒的目的,美其名說是送飯,不過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吧?」
「芙蓉,我當你是姊姊,請你嘴巴放乾淨一點!」
「怎麼,惱羞成怒了?」
「你丫——」
「我如何?」
眼看兩人就要吵了起來,門後終于出現華元樸的身影。
只見他手揮著素扇,臉帶笑意,對于眼前的爭執似乎是視而不見,一臉雲淡風輕的越過兩人,步出了廂房外。
「既然二位如此相談甚歡,那在下就不打擾了。」點了個頭,搖著素扇往樓梯口走去。
「華公子!」兩人同時出聲叫人。
華元樸似笑非笑地轉過身。「兩位姑娘有事?」
兩人互瞪一眼,用眼神較勁,最後由芙蓉先出了聲,艷紅的小嘴立刻吐出嬌嗲的聲音。「華公子,您還沒替奴家完成畫像呢!」
「芙蓉姑娘請放心,你的畫像在下已經完成,就擱在你房里的圓桌上,你待會兒有空可以看看,若有不滿意的地方,在下會替你重新修過。」
「可是……」芙蓉本還想開口,可一旁的茴萱卻急急打了個岔。
「既然華公子已經完成畫作,那就請用膳吧,茴萱替您準備了許多好吃的飯菜,您一定會滿意的。」
「無功不受祿,茴萱姑娘的好意,在下心領。」華元樸看都沒看春兒手上的餐盤一眼。
「可是……」
「午膳在下自會處理,不勞茴萱姑娘費心了。」這次換華元樸打岔,而且話一說完,轉身就走,不過才跨出步伐,又迅速轉身。
以為華元樸是改變心意,兩人笑臉一掛,嬌滴滴的正要開口說話,不料華元樸開口說出的話卻讓兩人心情一沈。
「對了,你們可有看到我的婢女?」原來,他只想問路曉香的下落。
「誰曉得。」兩人的表情很不開心。
「主子,曉香在這里呢!」
路曉香耳尖,一听到華元樸的問話,立刻在樓下大力揮舞著雙手。
華元樸果然注意到了。
看著那張總甩不掉一股憨傻味的笑臉,他「真正」的笑了。
不似前一秒的皮笑肉不笑,此刻那張豐潤的嘴是開心地咧著,深邃的黑眸愉悅地閃爍著,任誰瞧了都能看得出來他心情很好,非常好。
然而他這笑容卻讓一旁的茴萱和芙蓉更不開心了。
可惡,這說臉蛋沒臉蛋,論身材沒身材的丑丫頭,究竟有哪點好?他竟然將她們撇在一旁,逕自對她笑得那般開心?難不成在他的心中,這丑丫頭比較重要?
前一刻還在針鋒相對的茴萱和芙蓉,此刻在內心里卻已經同仇敵愾地妒恨起路曉香了,其中尤以茴萱為最。
在大街上時,她就隱約察覺到華公子對這丫鬟似乎親昵了些,沒想到還真的下是她多慮,華公子對她果然是特別的!
「你去哪兒了?」華元樸瞬間忘了身後還站著兩個女人,靠著二樓的欄桿,就和底下的路曉香談起話來。
「曉香上街買東西。」
「你哪來的錢?」
「曉香自己有一些錢。」路曉香掏出胸前自己精心制作、小巧好藏、絕不怕被人偷的小荷包。
盯著那小到不能再小、擺明沒法裝下多少錢的荷包,華元樸噗哧一笑。「你該不會把所有財產都花完了吧?」
「對,花完了。」小臉有些哀怨。
沒想到鱉竟然會這麼貴,還好她殺價成功,才能夠買到一只鱉。
「哦,那你買了什麼東西?」奇了,這丫頭也會有花錢的一天?他很好奇她究竟買了些什麼。
「鱉。」路曉香開心的回答。
「鱉?」華元樸一愣。
彷佛感受到華元樸心中的不解,她舉起雙手,將手中肥碩龐大、一臉凶神惡煞、不斷揮舞著四肢、一看就曉得很健康活潑的大鱉公開亮相。
「嗯,鱉!」鱉殼下,紅菱角似的小嘴咧出一抹好燦爛的笑花。「主子,您有福了,曉香打算請你吃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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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他吃鱉?
醉紅樓後院的亭子里,華元樸瞪著桌上那只雙眼暴凸,尖嘴尖鼻、模樣甚是丑陋的大鱉,胃里立刻涌上一股惡心,毫不猶豫的,他大掌一伸,抓起那只丑八怪就往後一扔——
咻∼∼墨綠色的鱉,以完美的弧度凌空飛過亭子的憑欄,直直墜入池塘的中央。
「啊!我的鱉!」路曉香撩著裙擺追到了憑邊,瞧見了池塘中央濺起了好大的水花,之後再也沒有鱉的身影。「主子,您怎麼把曉香的鱉丟了?那是一兩銀子買來的呢!」
「丑東西,不如不吃。」華元樸嫌惡地撇了撇嘴,抓過丑鱉的手還用力在桌上的帕子上抹了兩下。
雖然時間已過晌午,不過他卻被醉紅樓里的姑娘煩得一點胃口也沒有,因此才會坐在這兒透氣。
「可它壯陽啊,是曉香特地買回來給您補身的。」
咳!才入嘴的水差點被噴了出來。
回首瞪著那張哀怨的小圓臉,華元樸不可思議地問︰「你沒事替我補什麼身?」尤其還是補那方面的,誰教她的?
「哪里是沒事!曉香都替您算過了,繪香樓不算,這半個月來您總共上了六間青樓,畫過七位姑娘了。」
「所以呢?」
「所以這就代表您進過七位姑娘的房門,和七位姑娘親近過了。」不過事實上應該只有六位,因為主子在替茴萱姑娘作畫時,她人就在一旁,而她確定什麼事都沒發生。
咳!再一次嗆到。
「你說什麼?」
「所以這就代表您進過七位姑娘的房門,和七位姑娘親近過了。」路曉香果然乖乖將話重復了一遍,額外還遞上自己的白帕子供華元樸擦嘴。
「親近這詞是誰教你的?」是哪個渾蛋教壞她的?
「曉香跟主子上青樓時,听里頭的人說話學來的。」
華元樸臉色鐵青。
過去他忙著作畫找靈感,卻忽視她在青樓的動靜,沒想到一不注意,她就學了不該學的東西,真是……
不過話說回來,他怎麼就不記得這香傻蛋頭腦有這麼聰明,听人家說了一句,就能無師自通地領悟「親近」的意思?「那你曉得親近的意思麼?」他狐疑地問。
路曉香羞答答地點了點頭。「曉得。」
「哦?」盯著小臉上那抹羞澀,華元樸心中的不安更高了。這香傻蛋該不會在他沒注意的時候,看到不該看的東西了吧?「那你倒是說說看。」
恬恬小嘴,她不好意思地開了口。「親近就是形容那些肚子大大、臉頰油油的大爺員外們,將姑娘抱在懷里,模著她們的身子,親著她們的小嘴,然後嘴里還得說著我的小美人兒。」
俊俏的臉龐有瞬間的扭曲。這……這就是她對親近的見解?
肚子大大、臉頰油油……是指他?他看起來像是腦滿腸肥、油光滿面的色老頭麼?
將姑娘抱在懷里,模著她們的身子,親著她們的小嘴……這也是指他?他什麼時候干過這些事,他本人怎麼都不曉得?
瞪著眼前將他自信踐踏得徹底,也將他誤會得徹底的路曉香,華元樸感到一把火在胸口燃了起來,連心情都郁滯得不像話。
「主子,您怎麼了?臉色好難看,不舒服麼?」天真的路曉香完全不懂華元樸內心的轉折,一臉擔心地問道。
「在你眼里,我究竟是怎麼樣的人?」豐潤的嘴唇不再有笑意。
他從來不是個會在意他人看法眼光的人,然而此時此刻,他卻非常想知道她對他究竟是什麼樣的看法?
「主子是個大好人啊。」路曉香想也不想就稱贊起華元樸。「您不但心地好、長相俊、氣度佳,還非常有才華,可是……」頓了頓,最後還是忍不住小小聲說了︰「可是您卻愛上青樓。」
「你在意?」豐潤的嘴唇不自覺的高高揚起,一掃先前的冷抿。
他還以為她對他總是無動于衷呢!原來也有在意的地方。
「嗯,曉香是有點在意。」不安地絞著白帕,路曉香深吸一口氣,鼓趄勇氣將擱在心里頭的話勇敢地說了出來︰「因為青樓開銷大,對您的身子也不好,不過沒關系,曉香會想辦法幫您省錢,也會努力的幫您補身子,所以主子您就算真的愛上青樓也沒關系。」
咚!
才稍微好轉的心情瞬間又墜落至谷底,一如那才揚起又抿緊的豐潤唇瓣。
華元樸臉色鐵青地瞪著路曉香,在心底痛罵自己真是腦子糊涂了才會妄想自她嘴里听到好听的話。
以她的天真單「蠢」,會誤會他也不是什麼意外的事,他到底是在氣什麼?何況就算她真的誤會了,于他又有何差?
她不過就是一個婢女,他何必太過在意她的想法?
罷了罷了,他何必想那麼多呢?眼前這醉紅樓里還有一群女人沒有搞定,他又何必自尋煩惱?將眼前的問題鏟除才是首要。
松開皺緊的眉頭,華元樸暫時拋開心中的疑惑與懊惱,微快地開口命令︰「你現在去醉紅樓里將東西整理整理,咱們走了。」
「咦?可主子您不是要替姑娘作畫麼?」
「不畫了。」
「為什麼?」路曉香好心痛。好不容易有銀子賺,主子怎麼又下畫了呢?
「因為吵。」
他可以忍受女人任性,卻無法忍受女人的勾心斗角。
他不過才在這兒待了一個時辰,茴萱姑娘與芙蓉姑娘就能吵成這樣,再待下去,不知又要爆發什麼樣的口角。
還是明哲保身重要,他決定先走為快。
「吵?不會啊,曉香倒是覺得醉紅樓安靜得嚇人呢!」
「你不說話沒人會將你當啞巴。」他又瞪了她一眼。傻蛋就是傻蛋,敢情她在樓下看戲是在看假的?還是她天真的以為那兩個女人只是在聊天?「總之這兒多待無益,你去將東西收拾收拾,咱們走了。」
「真的要走?」路曉香一臉舍不得。
「你有意見?」
「曉香不敢。」垂下頭。
「那還不去收拾東西。」
「是……」嗚嗚,銀子啊,就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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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得已,路曉香只好乖乖地奔進醉紅樓里,將文房四寶等東西全收進了包袱里,接著拿著包袱匆匆就想要回到後院覆命,不料正要穿越大廳時,卻被人擋住了去路。
抬頭,看著眼前那張清艷的臉龐,她臉紅紅地打招呼。「茴萱姑娘。」
「你拿著包袱要去哪里?」
「曉香要去找主子,主子說要走了。」路曉香老實道出華元樸的指令。
「要走?」茴萱蹙眉。「不過才來了一個時辰就突然要走,是不是你碎嘴對華公子說了什麼?」
「沒有啊,曉香什麼都沒說啊。」她還巴不得主子留下來呢!路曉香憨憨地搖了搖頭。
茴萱才不相信她。華公子明明答應替姊妹們作畫,這里有大把大把的銀子等著他賺,沒道理他會臨時怞腿。
而且她都打點好了,醉紅樓里少說有十個姊妹收了她的錢,答應她找華公子作畫,並且會想辦法幫她拖延華公子停留的時間,可是這會兒這丫頭竟然說華公子要走?
若不是她對華公子說了什麼讒言,華公子怎麼會想離開?
對路曉香已有八分妒意的茴萱,此刻更多了兩分恨意。
「茴萱姑娘,你怎麼不說話?身子不舒服麼?」天真的路曉香一點也沒發現茴萱的改變。
「我身子好得很。」茴萱淡道。
「那就好。」粉唇這才寬心的露出淺笑。「咦?春兒呢?」
「我讓她去準備一些東西。」
「什麼東西?」
「自然是吃的東西。都已經過了午時,你和華公子卻都還沒用膳,我很擔心,所以讓春兒去幫你們準備一些吃的。」茴萱用自然的口吻說謊。
其實她是讓春兒去後頭盯著華公子的動靜,因為她有很重要的事要找眼前的丫頭商量,自然不能讓華公子來打岔。
「是麼?茴萱姑娘你人真好!」路曉香忍不住贊美。
茴萱調開話題。「我問你,你是怎麼成為華公子的婢女的?」
路曉香誠實道︰「主子救了曉香,曉香為了報恩,所以跟著服侍主子。」
「報恩?」紅唇勾起一抹嘲諷的弧度。「那你肯定是看上華公子出眾的相貌了?」
「嗄?不是……」路曉香嚇了一跳,搖手正想解釋,卻被打斷。
「我當然曉得你不是那種虛榮的丫頭,不過跟在一名畫師身邊能有什麼出路?為了你好,瞧我幫你準備了什麼好東西?」語畢,縴縴玉手自身後拿出一個鼓鼓的紅巾布,掀開紅巾布,里頭赫然是六錠銀子。
「銀子!」從來沒見過這麼多錢,路曉香都看呆了。
「是啊,是六錠白花花的銀子呢,這些全都是要給你的。」
路曉香偏首,困惑地問︰「給我?為什麼?」
「因為我希望你離開華公子。」茴萱笑著說出目的。
「什麼?」圓潤的臉蛋有片刻的呆滯。
「離開華公子,這六兩銀子就歸你,如何?」誘惑的口吻。
「不行的!」路曉香想也不想就搖頭拒絕。「曉香跟在主子身邊是為了報恩,而且也曾答應過主子要跟著他一輩子的,所以曉香不能離開主子。」
「一輩子?就憑你?」嘲諷的笑聲輕巧而尖銳的自紅唇間逸出。「你也該好好瞧瞧自己的模樣,又胖又丑,跟在華公子的身邊能看麼?」
路曉香瞠大了眼,以為自己听錯了。
茴萱姑娘美麗優雅,才不可能會說這種惡毒的話。
「我要是你就不會這般死皮賴臉。華公子高貴,理當由我待在他的身邊,至于你嘛……要是怕將來沒飯吃,我倒是可以幫你在醉紅樓安排一個差事。」仿佛為了證明路曉香沒听錯,茴萱繼續用惡毒的語氣打擊她的自信。
路曉香倒怞了一口氣,錯愕地看著眼前陌生的茴萱,臉色乍紅乍白,半晌吐不出話來。
以為路曉香沈默是在猶豫,茴萱放軟聲音,繼續用誘哄的口吻道︰「如何?只要你離開華公子就能得到六兩銀子和一份差事,你的答案呢?」
「曉香……不要這些錢……」顫顫地,路曉香終于開口了,她的臉色慘白,眼里盛滿了被人羞辱後的自卑與傷痛。
茴萱臉色微變。「怎麼?你還嫌太少啊?如果是嫌太少,我可以給你更多。」
忍住想哭的沖動,路曉香咬著下唇,悶悶地搖搖頭。
「你別不知好歹!」茴萱動了氣,不由分說地抓住路曉香粗糙的小手,硬是將紅巾和銀子塞到了她的手里。
「不要!」沒料到茴萱會有這種舉動,瞪著手中仿佛會奪去她性命的紅巾和銀子,路曉香像是被蛇咬到似地尖叫了一聲,迅速將手中的銀子甩了出去,霎時,白花花的銀錠閃耀在空中,接著咚咚咚地散落了一地。
「你竟敢敬酒不吃吃罰酒!」誘哄的笑容頓時自清艷的臉蛋上消失,茴萱瞪著路曉香,一抹陰狠浮現在精致描繪的杳眼里。
「對不起!對不起!曉香不是故意的……」看著散落一地的銀子,路曉香愧疚的不斷道歉,本來想幫忙撿,卻又想起那些銀子背後所代表的意思,才伸出去的手連忙又縮了回來。
「賤人!」茴萱哪里還听得下路曉香的道歉?她好說歹說,這丑丫頭就是不領情,既然如此,那就別怪她來硬的!
瞪著眼前總是能獲得華元樸微笑的臉蛋,一股妒意頓時街上心頭,茴萱玉手一揚,啪地一聲,狠狠打了路曉香一巴掌。
沒料到茴萱竟會對自己出手,路曉香整個人愣住了,她叫都沒叫,只是愣愣地看著那張扭曲的清艷臉龐,然後傻傻地問︰「為……為什麼?你為什麼打曉香?」
「因為你該打!」茴萱是打紅了眼,話才說完,迅速又揚起了右手,眼看就要往小臉上揮去——
「住手!」一只大掌在電光石火間阻止了她的惡行!
箍住那雙惡狠的手腕,華元樸一臉鐵青,像個鬼魅似地忽然出現在茴萱的面前。
「華公子?」瞧見來人,清艷的臉蛋瞬間慘白。
「小姐,華公子他好像……好像進來了!」春兒急忙忙地奔進大廳門口,可當她一看到眼前所發生的事後,卻再也不敢前進。
華元樸沒有分神去看一臉驚嚇的春兒,此刻他俊俏的臉龐上,優雅的愜意不再,溫和的笑意也不再,取而代之的是凶狠的線條、暴怒的眼神。
他真不敢相信他親眼所見,不過才一盞茶的時間,他的香傻蛋竟然就被人賞了個巴掌,而施暴之人竟然還是去年讓他產生靈感的女人!
「誰準你動我的人了?」低低的、冷冷的,冰銳的聲音自華元樸的齒縫間進出,凍得在場所有的人不敢動彈。
「我……」從來沒見過華元樸這般凶狠的表情,茴萱嚇壞了,她的唇瓣劇烈顫抖,競吐不出第二個字。
「說!她做錯了什麼事,你為何打她?」猶是那凍人血骨的嗓音,盯著眼前臉色發白的女人,華元樸發現自己一點也不同情她。
此刻充滿他體內的只有熾烈的怒火和以牙還牙的沖動,若不是大腦里尚有一點理智存在,若不是他從來不打女人,他早折了她的髒手!
「因為……因為……」顫抖的唇辦還是吐不出個所以然。
「你最好給我一個交代,否則信不信我折了你的手!」他故意恫嚇。
「不,不要折斷我的手,放了我,放了我!求求你……」茴萱被嚇壞了,扯開嗓子就是連串的尖叫和告饒。
她後侮了,她真的後悔了!
她後悔打了那丫頭,也後悔喜歡上眼前的男人,這男人根本一點也不風度翩翩,根本一點也不玉樹臨風,她當初真是瞎了狗眼才會愛上他!
「放了你?」豐潤的唇瓣扯出了一抹冷漠無情的弧度。「你無緣無故地打了我的人,卻要我放了你,這是什麼道理?」
「對不起,我跟你賠不是,請你放了我,放了我!」再也承受不住那雙黑眸所散發出來的冰冷,茴萱竟然嚎啕大哭了起來,一顆顆的眼淚迅速糊了她臉上精致的粉妝,讓她整個人看起來狼狽透了。
一雙小手法怯地扯上了華元樸月牙色的緞袍。「主子……」
華元樸轉過了頭,他的表情像是春日的天空,說變就變,方才冷厲駭人的表情瞬間軟了下來。
瞅著小臉上那沭目驚心的五指印,他想也沒想,立刻伸出左手將她勾進了懷里,接著低頭細細審視她受傷的程度。
「疼嗎?」
「不疼,一點也不疼。」瞅著那張總算恢復正常的臉龐,路曉香眼里的恐懼才急速消退。
主子適才的表情真的好嚇人,彷佛是來索命的厲鬼,嚇得她兩腿發軟,幸虧主子又恢復了正常的模樣,否則她可能連站都不能站了呢。
「別說謊,你的臉又紅又腫,怎麼可能會不痛!」路曉香的逞強讓黑眸里瞬間閃過一抹怒氣和濃濃的心疼。
「沒關系,上回大夫給的藥膏還有剩,曉香抹一抹,很快就好了。」路曉香一點也不以為意。
「什麼叫做沒關系!」瞪著那雙毫無怨懟的澄澈大眼,華元樸忍不住低吼道。
「你真是蠢透了你曉不曉得?人家打你,你也不曉得要躲,只會呆呆問人為什麼?若不是我及時出面阻止,你真想變成整顆的紅饅頭麼?」
若非他親眼所見,他還真沒想到她可以蠢到這種程度。
還好今日只是茴萱一人對付她,若是一群女人,她早去了半條命了!
「不會的,茴萱姑娘的力道不大,曉香頂多變成壽桃包而已。」路曉香搗著發疼的臉頰,實話實說,不料卻換來華元樸的狠瞪,不過她卻沒發現。
她偏著頭,望著那哭得像是個孩子似的茴萱,整顆心溢滿了同情。
她從來沒有在別人面前哭得這般淒慘過,可茴萱姑娘卻哭得這般淒慘,想必定是被主子嚇壞了吧?
貝齒輕咬著下唇,小手又扯了扯那月牙色的緞袍,秀眸隱含期盼地望向那雙又變得冰冷的黑眸。「主子,您放了茴萱姑娘好不好?」
「她打了你。」聞言,霸氣的眉宇之間立刻出現好幾個皺摺。
「她不是故意的,而且曉香也有不對,是曉香不小心打翻了銀子,所以茴萱姑娘才會生氣。」
「銀子?」黑眸很快就發現一地的銀錠。「怎麼會有這些銀錠?」
「呃……」路曉香不敢說出實話。
然而聰睿如華元樸又何必非得听到答案不可?光是看她眼里殘存的難過,他立刻就推敲出事情的原委,瞬間,俊容面色更寒,他拉高聲調道︰「她那樣對你,你還替她說話?」
眼見華元樸又有化為厲鬼的趨勢,路曉香有些害怕地縮起脖子,不過小嘴卻仍不放棄地張合。「曉香不是替茴萱姑娘說話,曉香只是覺得曉香也沒怎樣,主子您就別太刁難茴萱姑娘了,正所謂放下屠刀,立地成……」
「是得饒人處且饒人!」華元樸忍住翻白眼的沖動,發出吼聲。
「呃……對,是得饒人處且饒人才對,所以主子您就饒了她吧?」
「笨蛋!」
「是,曉香是笨蛋。」就算主子這時說她是大豬頭,她也認了。
搗著發疼的耳朵,路曉香一臉畏縮,可眼里的乞求始終沒有消退。
在那雙澄澈無邪的秀眸注視下,華元樸的臉色愈來愈鐵青,心中的怒火也愈燃愈熾,然而他發現自己竟然無法拒絕她的要求。
「該死的!」
深吸一口氣,黑眸緊閉,再睜開眼,他終于肯甩掉手中顫抖的玉手。
不再多看那令他作嘔的精致臉蛋,他牽起那女敕女敕軟軟的小手腕,轉身就往醉紅樓的大門走去。
「我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