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以為她已經忘了。
也一直以為自己真的忘了。
但直到看到那些相片,她才發現自己根本就沒有遺忘,她只是把那段記憶封印在記憶最深最深的那一處,用黑暗掩埋一切,欺騙自己早已遺忘。
只是相片里的權天奇卻還是喚醒了她的記憶,讓過去的一切又鮮明了起來。
連帶的,那被人傷害的痛楚也清晰了起來。
該死!當年他騙她騙得還不夠,現在又打算騙她什麼?
難道他又和人打賭了?
料準權天奇每次視察回來,總會到公司整理一些資料,將機車停放好後,艾旎便立刻搭上電梯,直奔他位于頂樓的辦公室。
「權天奇,你給我滾出來!」話還沒說完,她已一腳踹開辦公室的大門。
砰!
厚重的門板撞擊到牆面,瞬間發出嚇人的巨響。
她殺氣騰騰的沖進辦公室,果然就看到權天奇坐在辦公桌後頭。
「艾旎?」他訝然的看向她。
「你這個大騙子!你竟然欺騙我——」她三步並作兩步跑,一眨眼間便殺到他的面前,狠狠的揮拳。
「等等。」權天奇抬手擋住她凌厲的攻擊。
她抬腳一踹。
「我不等!你受死吧!」
權天奇自椅子上起身,托著她的拳頭的同時,也眼捷手快的擋下她的踹踢,並在她揮出另一記拳頭之前,靈敏閃移到她的身後,將她緊緊鎖抱在懷里,鉗制住她殺傷力十足的雙手。
「冷靜點,你到底怎麼了?」他貼著她的耳廓,柔和而冷靜的問道。
「我怎麼了?你竟然還敢問我怎麼了?」她拔高嗓音,氣得使出後踢,火力十足的就往他的腿間攻擊,急欲攻擊他的要害,誰曉得卻又被他靈巧的閃開。
僅用一只腿,他便輕而易舉擋下她連串的踹踢,並一次又一次的化解掉她凶猛的攻擊。他神情淡定,只守不攻,每個動作看似稀松平常,卻是滴水不漏的不露任何破綻,堪稱無懈可擊。
眼看自己最有自信的拳腳功夫竟無法傷到他一絲一毫,艾旎更憤怒了。
怒火讓她徹底的失去冷靜,每次出招,都比上一招更狠,兩人一路從辦公桌邊打到沙發邊,沿路波及不少東西。
椅子被踹飛、窗簾被撕裂、屏幕被砸爛,甚至連擱在茶幾上那價值不菲的青花瓷台燈都無法幸免于難,但權天奇一點也不心疼。
他心疼的是那雙為了連續攻擊而發紅的雙手,以及她氣喘吁吁、憤怒而傷心的模樣——
「夠了,停下來。」大手一晃,他忽然使出虛招,用腳尖將她絆倒在沙發上,俯身將她壓制在自己與沙發之間。
「放開我!」她憤怒的大喊。
「你得先喘口氣。」他沉定命令,並小心翼翼的鉗制住她的雙手雙腳,一點也不打算弄疼她。
「我不想喘氣,我只想揍扁你!」她怒不可遏的瞪著他,不斷的掙扎。「你這該死的王八蛋竟然一直在騙我,騙我很好玩嗎?」
「我騙你什麼了?」從來沒看過她如此憤怒過,他不禁皺起眉頭。
「你還裝傻?你明明就認識我!」她失控咆哮。「十一年前你和人打賭能不能把到我,這次呢?你又和誰打賭了?你到底要玩弄我幾次才甘心!」
黑眸閃過一抹光亮,隨即卻又消失。
他盯著她氣憤難平的小臉,以前所未有的嚴肅語氣否認。
「我沒有。」
「你竟然還想狡賴,你這個大騙——」
「我沒有。」他加大音量,眼神令人震懾。「我從來沒有和任何人打賭,以前沒有,現在也沒有,我更沒有玩弄你。」
「你騙人!你騙人!」她氣呼呼的大喊,一點也不相信他的說辭。「既然你認識我,為什麼要裝作不知情?你根本就是故意耍我!」
「我不說,是因為我想等你主動想起。」他糾正她的說法。
艾旎吼得更大聲了。
「我討厭你都來不及了,怎麼可能還會主動想起你!」
「你說什麼?」平靜的神情在一瞬間產生變化,凍人的寒光注入他的眼神,讓他看起來駭人而危險。
她咬了咬下唇,大膽重復。「我討厭你、我討厭你,我真巴不得時間可以倒轉,好讓我從一開始就不曾認識你,這樣或許——唔!」
抗議的嘶吼聲忽然不見了。
沙發上,就見權天奇低下頭狠狠吻住那惱人的小嘴,徹底的用自己的薄唇,阻斷她的聲音。
而她則是嚇得全身僵硬,竟也忘了反抗。
他們的視線在空中交纏,她的錯愕,他的沉怒;明明受委屈的是她,被欺騙的也是她,然而此時此刻,他的眼神卻讓她覺得,他才是深受傷害的那一個。
念頭不過自腦海一閃而過,充斥胸口的怒火竟莫名的淡了、退了。
她看著他,動也不敢動,只能任由他懲罰似的輾吮她的小嘴,並霸道的撬開她的唇瓣,激狂汲取她的香甜。
一種戀人之間才會有的激情迅速席卷了她。
她閉上眼,不自覺的感受起他所給予的一切,並柔順的盡數承受,包括他的熾狂、他的憤怒、他的宣佔、他的渴望……
她被吻得氣喘吁吁、頭暈目眩,早已忘了最初的憤怒。
「永遠,都不要再說出相同的話。」
許久之後,他終于肯放過她,只是她卻早已全身軟綿,再也無力掙扎,只能捂著腫燙的小嘴,茫然的看著他。
「你……為什麼……」
「因為我愛你。」
他答得那麼理所當然。
「什麼?」
「你到現在還不明白嗎?」他直視她的眼,眼神因她臉上的嬌羞和困惑而更加深黝。「我愛你,一直以來就只愛你。」
也許這听起來很荒謬,但他確實一直深愛著她。
原本應該只是記憶中一段尚未萌芽的初戀,然而她的出現,卻讓他發現自己竟然從未遺忘過她,甚至一眼就認出了她。
那是一種難以解釋的情緣,就好像這十一年來,即使他試著和各式各樣的女人交往,卻始終無法對任何人動情一樣。
只有她能夠讓他心系牽掛,每每回憶,腦里想的全都是她。
只有她能夠吸引他的目光,讓他光是看著她就滿懷欣喜。
也只有她能夠勾動他的情愛,讓他不由自主的對她產生滿滿的獨佔欲。
一直以來,就只有她是特別的。
他的心似乎就是生來為了她而悸動,他的感情亦是。
在感受過她爽朗的個性、柔軟的心思、認真的態度後,他更加確信自己非她不可,可惜直到現在,她仍遲鈍的不肯開竅。
艾旎瞠大眼,再次以為自己產生幻听。
他愛她?這怎麼可能?他愛的明明是「他」啊!
「你騙人,你明明是個GAY,而且——」
「我不是。」他慎重否認。
「什麼?」
「我從來沒說過我是GAY,我只說過請你假扮我的伴兒,和我一塊演戲。」他一字一句清晰說著,同時也一字一句震動她的記憶。
艾旎仿佛听見自己的腦里炸起了雷響。
與他相處的記憶迅速在她的腦里播放,然後她非常震驚的發現,他的確沒說過自己是個GAY,自一開始就是她自以為是,甚至因此深信不疑。
老天!如果他不是GAY,那這段日子以來的撫模、擁抱、親匿,甚至幾日前的那個親吻究竟是——
轟!
呼之欲出的答案再次喚醒了她的怒火。她脹紅了臉,再次氣得全身發抖。
「權天奇,你竟然吃我豆腐!」她發出尖叫。
這一點,權天奇倒是不否認。
「抱歉,我實在是情不自禁。」自己喜愛的女人就在身邊,沒有任何一個男人可以完全無動于衷的。
艾旎氣壞了,也不曉得打哪來的神力,讓她瞬間推開了他,並自沙發上一躍起身。
「我要殺了你!」
「殺了我,你就沒有男朋友了。」
小臉更紅,卻不全然是因為憤怒。
「你才不是我的男朋友,我們的關系只是暫時的謊言,那全是假的!」沒錯,就好像十一年前他對她的好也都是假的,那都是為了欺騙她,玩弄她!
「我的感情不是假的!」他斂下笑容,眼神再次泛冷。
「我不相信!」想起十一年前自己所受過的傷害,她的心又再次的刺疼。
那是一道永遠也抹平不了的傷口,是他在她的心里烙下了陰影,只要摻上一點點的謊言,就足以讓她脆弱得想哭。
她永遠都無法相信他會愛上她,更無法相信粗魯好動的自己值得令他喜愛,況且之前他就曾經說過,他早已有喜愛的人了,他就是為了「那個人」而不打算結婚的不是嗎?
事實證明,他一定是又想玩弄她了,是不是看她受傷,他就會很開心?
難道——他就那麼討厭她嗎?
熱燙的淚水忽然模糊了她的視線,讓她再也看不清殘酷的他。
「艾旎——」
「不要叫我!」她怒叫著,用力打掉他伸出的雙手。「這輩子我再也不想看到你!」話才說完,她便轉身往外沖。
權天奇臉色蒼白,高大的身軀顯得有些搖搖欲墜。
他從來沒看過她哭,因此也就不知道她的眼淚,竟然遠比一百個拳頭還令他痛苦,就因為一時的心痛,他竟沒來得及阻止她離開。
「該死!」他低咒一聲,立刻跨步追了出去,可惜電梯門卻快一步的闔上。
她就站在電梯里,而他卻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她消失。
艾家里,艾溫豪和李甄芬夫婦倆就坐在沙發上,四只眼楮始終緊緊盯著自家大門看,仿佛在等待什麼大人物上門似的。
一個多小時後,自家大門終于被人推開,夫妻倆立刻迎了上去。
「艾旎,你回來啦。」
「報告長官,我回來了。」艾旎如旋風似的越過夫妻倆,一雙眼楮明顯有哭過的痕跡。
夫妻倆相視一眼。
「那你沒事吧?」兩人又問。
「沒事。」
「那——」
夫妻倆還想問些什麼,可惜下一瞬間艾旎卻一口氣奔到了三樓,用力將房門給關上。
砰!
夫妻倆听著那強烈的回音,喃喃自語的接道︰「好吧,既然你說沒事,那就沒事吧……」
語畢,夫妻倆也不多問什麼,立刻又回到沙發上坐好,只見兩人擺出和幾分鐘前一模一樣的姿勢,四只眼楮一樣直盯著自家大門看。
先是一分鐘過去。
接著是五分鐘過去。
最後十分鐘過去後,門外終于傳來急促的門鈴聲和敲門聲。
來了!
夫妻倆雙眼一亮,立刻喜不自勝的奔到門邊,將厚重的門板拉開。
「抱歉,敝姓權,是艾旎的男朋友,請問艾旎回來了嗎?」站在門外的,果然就是權天奇。一掃平日的氣定神閑,此刻他顯得焦急而沉肅,一雙銳利的黑眸不斷在屋內掃射,試圖尋找艾旎的身影。
「回來是回來了,不過你真的是艾旎的男朋友?」艾溫豪站在門口,沒有將人馬上請入家里。
「我確實是。」權天奇斬釘截鐵的回答。在確定自己的心意後,他就決定,這輩子再也不放她走了。
「可我沒听艾旎提過。」艾溫豪故意說。
「是我的錯。」權天奇立刻低頭認錯。
事到如今,月兌婚一事再也不重要,他立刻將這陣子所發生的事,簡單扼要的說明一遍,包括高中時期的那份心意,包括再相遇時的激動,包括為了留住她而同居演戲的事,以及東窗事發後兩人的爭吵誤會——
「天啊,好浪漫!」
李甄芬捧著臉,忍不住叫了出來。
浪漫?
艾溫豪瞪著愛妻,實在很想提醒她,這家伙可是把他們的女兒拐去同居哪!
雖然對女兒離家的原因他早已心里有數,但親耳听見自己最寶貝的小女兒,竟然真的和一個男人朝夕相處,他——他——
唉,也罷,只能說這所有事都是命中注定。
原本該是以相親方式見面的兩個人,卻偏偏因一塊古硯早一步湊在一起,甚至早在十一年前,他們彼此間就已經有過一段「舊情」。
這強烈的羈絆,不就證明他們倆是天生一對嗎?
「現在你有什麼打算?」艾溫豪一臉嚴肅的看著權天奇,就算心里早已認定他是未來的女婿,卻也沒打算要放水。
「我要見她。」
「她現在正在氣頭上,恐怕什麼話也听不下去。」夫妻倆可沒忘了剛剛女兒是怎麼關門的,要是再來一次,鄰居一定會抗議。
「我還是要見她。」權天奇一臉堅決,非得馬上將誤會解釋清楚不可。
他愛她,就只愛她,他會說上一千萬遍,直到她肯相信為止,就算她還是不肯相信,他也會拿出耐性,用更多的方法說服她——
「我想,你還是改天再來吧!」李甄芬建議道,心里忽然有個主意。
艾溫豪立刻轉頭看向自家愛妻。「老婆?」
「不,我現在就必須見到她。」權天奇握緊拳頭,始終堅持立場。
「即使讓她再哭一遍?」李甄芬一針見血的反問。
權天奇神情一凜,高大的身軀陡然震動。日光燈下,就見他緊握雙拳,表情陰郁得嚇人。
「欲速則不達,你若真想解釋誤會,那就必須暫時忍耐。」李甄芬繼續道。
權天奇張口還想說些什麼,最後卻只能選擇深吸一口氣,然後退後。
「我真的很抱歉。」他低著頭,對于自己的打擾,以及所有的一切,都再一次的深感抱歉。
「如果你是真心的,那就不用抱歉了。」李甄芬頗有深意的微笑。
權天奇立刻看出李甄芬似乎另有打算,黑眸一瞬,不禁瞬間冷靜下來,而與生俱來的精明,更是讓他開始覺得事有蹊蹺。
對于弄哭自家女兒的家伙,一般人會表現得這麼冷靜嗎?
他突然造訪,他們不覺怪異,也不曾開口詢問他的家世身分,甚至絲毫不懷疑他所說的每一句話——
這突兀的違和感,就一如他的父母知道他和艾旎同居後,卻不曾向他抗議,反而興奮不已地親自接待艾旎,甚至對她百般的照顧,儼然一副將她當作自家兒媳婦般看待的模樣,莫非……
黑眸微閃,他立刻怞出名片,將名片交到李甄芬的手里。
「我愛她,請問,您希望我怎麼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