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報!薩闊山腰忽然出現一批兵馬,人數約莫三百,正朝山腳前進。」一名衛兵匆匆奔下哨崗,向急速而來的蒼衛宮報告這突如其來的大事。
「可是西薩國的士兵?」蒼衛宮大步前進,轉眼間已來到城牆上。
「這……」該衛兵有些猶豫。「稟告城主,由于風雪太大,只能瞧見對方掌著黑旗,身穿黑衣,估計該是西薩國的兵馬。」
蒼衛宮不置一詞,腳步一點,瞬間已躍上眺望台。
他瞇眼眺望遠方,風雪之中果然有數百黑影在樹林間竄動,迅速且不出聲息的朝邊防逼近。
「城主,西薩國兩年干旱,先皇駕崩正逢國喪,這時候出兵。未免可疑?」不知何時,御影也來到了眺望台上,深沈眺望那可疑的隊伍。
蒼衛宮頭點,同意他的說法。
「雖然速度奇快,他們卻刻意繞路。」他指著西側的山稜線。「若是奇襲,沿著稜線更能掩護行跡,且速度更快。」
御影也發現了。
「城主的意思是,這些人另有圖謀?」
「或許。」蒼衛宮語帶保留。
噠噠噠!
城牆底下,一名衛兵馭馬緊急趕至,不等馬停,人已躍下馬鞍奔上城牆。
「報!培沺江上出現不明船只,估計來船一十八艘,沒有任何旗幟,在港外徘徊不去。」來者神情嚴肅,忙著報告外城狀況。
蒼淵內、外兩城,皆是三步一崗、五步一哨,全天候緊盯內外狀況,一有任何風吹草動,即馬上通報。
所有衛兵聞言,全都變了臉色。
「一定是西薩國的船!」有人喊道。
「他們打算月復背夾攻!」更多人發出聲音。
「他們一定是打算突襲!」
城牆上,衛兵們憤慨吼叫,立即想起五年前的那場大戰。
那場大戰掛了他們許多弟兄,甚至前任城主、城主夫人、大少爺、大少女乃女乃也都戰死沙場。蒼淵城與西薩國有不共戴天之仇,那些人竟然還敢再來?
「城主,我們要報仇!」
「對,報仇!報仇!」
想起五年前的傷痛,所有人更加憤怒了,他們舉起兵器,高聲嘶吼,恨不得立刻出兵,將西薩國派來的兵馬全都殲滅。
明白弟兄們傷痛難忘,蒼衛宮卻沒有立即下令,反倒若有所思的眺望遠方。
「各位。」須臾後,他緩緩舉起大掌。
剎那,所有人皆服從的停止鼓噪,空氣中只剩下獵獵風聲,每個人都肅靜的等待他的指揮。
「城里還有老弱婦孺,為避免造成恐慌,在沒有確定對方目的之前,絕不許輕舉妄動。」他的嗓音凜冽而沈肅,即使在風雪之中,仍顯得格外清晰。
是啊,城里還有上萬個城民,他們可不能嚇著他們。
眾人恍然大悟。
「是!」
蒼衛宮轉身看向前來報訊的衛兵。
「傳令下去,全面封鎖港口,發動港內所有戰船防守,緊盯每艘船只動靜,船只不入港則不動,除非對方企圖入港或是攻擊,屆時不用手下留情,全面反擊。」
「是!」
得了令,該名衛兵沒有片刻怠慢,立即奔下城牆,馭馬傳令去了。
蒼衛宮躍下眺望台,對著城牆上每個衛兵堅聲道︰「準備長弓箭弩,以城外三里為距,那些人若是膽敢越界,以響箭警告三次,若再不退兵,一律殺無赦。」
御影也自眺望台躍下。他亦步亦趨跟著蒼衛宮,親耳听見所有衛兵們發出響亮的應答。
「是!」
雖然外城大港、內城邊防都部署了兵力,可蒼衛宮卻似乎還有其它打算。他就像一陣風,幾乎是在一瞬間便掠過茂密的樹林,直奔內城城門。
「御影。」
一道黑影出現在他身邊。「屬下在。」
「待我離開內城後,命人將內城三方城門迅速關起,並派出所有影子盯緊外城每個外客動靜,若是任何人事物有古怪,馬上直接處理。」他額外交代更多細節,腳步始終不曾停歇。
「城主是擔心城里有人會里應外合?」
「不。」深邃黑眸迅速掠過一抹晦暗黝光。「可還記得上回在巷里捉到的那些人?」
御影立刻想起在小巷內調戲司徒杏的那群敗類。
即使明白那些人是受到指使,故意在城里作亂,似乎在圖謀著什麼,可無論他們如何拷打逼問,那些人卻始終不肯供出幕後黑手,最後甚至趁他們不注意時,服毒自盡。
「莫非不是里應外合,而是……」
蒼衛宮說出心中的憂慮。
「聲東擊西。」
御影變了臉色,瞬間想起一件重要的事。「半個時辰前,軒少爺到外城繡坊找司徒姑娘了。」
蒼衛宮臉色也變了。「可有人跟著?」他厲聲問。
「沒人跟著,今日有幾批江湖人在客棧里鬧事,我便讓幾個『影子』到街上巡守。」一頓,又道︰「雖然繡坊附近有幾個弟兄守著,不過就怕軒少爺和司徒姑娘離開繡坊。」
恐懼驀地涌上心頭,總是面無表情的冰冷俊容,也在一瞬間染上蒼白。
因為戰爭,他失去父兄,因為愛情,他失去母嫂,難道這一次他又要失去了?
失去他最後的親人,甚至失去這世上,那唯一讓他心動的女人!
問世間,情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許──
他不要輕易犧牲的女人,只要現實堅強的女人;他不要軟弱無用的愛情,只要銀貨兩訖的交易,可為何光是想到失去她,他的心竟會這麼的痛……
這麼的痛!
***
幾乎是離開繡坊的瞬間,司徒杏便察覺被人跟蹤了。
有幾個人躲在暗處一路尾隨著她和蒼要軒,听那細微的腳步聲,對方至少也有六個──不,共有八個人才是,而且武功皆是上乘──
蒼淵城邊防才發出警報,馬上就有人盯上他們,這其中到底有什麼陰謀?
莫非是想乘機挾持她和蒼要軒,又或者是,想利用他們進入內城?
想起八大冶煉廠和五大鑄造廠皆是在內城里,司徒杏愈想愈不妥,于是當機立斷,立刻帶著蒼要軒轉了個方向。
「妳要干麼?」蒼要軒詫異的看向她,不明白她怎麼又往回走向繡坊。
「繡坊附近有民兵駐守,還是回到繡坊安全。」
「可適才妳不是說──」
唰!
八抹人影無預警在風雪中現身,瞬間轉移蒼要軒的注意力。
「你們是誰?」面色一凜,他本能的護擋在司徒杏的身前。
「哼!你們哪兒都別想去,捉起來!」八人不給蒼要軒機會反應,一瞬間,便朝兩人蜂擁而去。
一如司徒杏的猜測,這些人的目標確實是他們,所幸八人身上毫無殺氣,應該只是想活捉他們。
麗眸微的一閃,八枚銀針忽然自雪白指間疾射而出。那鋒芒銳利的針頭,瞬間分別直指八人的鎖喉──
「什麼!」
八人中,三人反應稍快一些,千鈞一發間緊急用手中的兵器挌開了銀針,驚險逃過一劫,可惜另外五人卻沒那麼幸運了。
銀針入喉,梗住的可不只是他們的聲音,那淬在銀針上頭的毒素,幾乎是在一瞬間溶入血液,迅速麻痹他們的四肢。
寒風拂過,五人就像僵硬的石雕像,動彈不得的站在風雪之中,連兵器都握不住,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兵器滑落,墜落至柔軟的雪地上。
三人見狀,臉色驟變,連忙揮出手中刀劍砍向司徒杏,誰知更多的銀針又再次迎面襲來。
不到小指長的銀針不受風雪影響,反倒似流星追月,精準直指他們的面門,態勢狠猛毒辣,驚得他們只能轉攻為守,狼狽的愈退愈遠。
風雪不斷,更顯得銀針渺小難辨,時間一分一秒流逝,三人守得極為辛苦,卻始終連一招半式也使不上,反應速度明顯遠遠比不上司徒杏,武藝差異懸殊,可見一斑。
「該死的,這娘們懂武!」
「這怎麼可能?!」
「這跟計劃的不一樣!」
三人又驚又怒,壓根兒沒料到事情會有如此的變化。
按照計劃,蒼衛宮的女人和佷兒該是最重要的人質,他們既脆弱又是蒼衛宮的致命傷,只消得到他們,就能以他們的性命要挾進入內城,屆時水陸兩軍同時夾擊,要攻破蒼淵城應該不是難事!
可這女人卻壞了他們的好事。
先前他們派來的人,竟然沒人能查出她的底細?!
三人方寸大亂,想反擊,卻始終覷不到機會,而一旁,蒼要軒早已被眼前的場景給嚇得目瞪口呆。
天啊!司徒杏竟然懂武?
而且重要的是,她竟然在笑!
蒼要軒用力柔了柔眼,以為是自己看錯,沒想到她卻依舊笑著。她的笑容嬌艷而嫵媚,卻妖艷得令人頭皮發麻──
就在三人幾乎要防守不住的當下,司徒杏竟然在一瞬間消失在風雪之間。
「人不見了!」三人同時大嚷。
「到哪里去了?」其中一人提刀問道,那語氣近乎驚恐。
「在這兒呢。」銀鈴般的笑聲驀地出現在他們的身後。
「什麼?!」
三人倉皇轉身,誰知眼前卻是一片蒼茫,連個人影也沒有。
就在這一瞬間,娉婷身影如鬼魅似的掠過三人眼角,接著迅雷不及掩耳的點住三人大袕,當下令他們動彈不得。
而就在這個當下,另一道黑影竟也忽然自遠方樹林里出現,並以雷霆萬鈞的氣勢疾奔而來,眨眼間便逼近她的身側。
司徒杏無暇多想,指尖再次迸出銀光,接著一條紅影疾射而去。
不同于先前的銀針,這次的銀針串了條長長的紅線,代表針頭上淬了不一樣的毒藥。那是蝕心骨,中毒的人通常活不過半天。
咻!
精細銀針隱藏在風雪中,一瞬間穿透來者的衣裳──
「是我。」
那凜冽而低沈的嗓音可嚇壞了司徒杏。她迅速轉過身,直瞪著眼前的蒼衛宮,臉色竟比白雪還蒼白。
「怎麼會是你?!你有沒有怎樣?針呢?針呢?」她慌張問著,一雙小手不斷在他身上模索,試圖尋找銀針下落。
老天!她真的不是故意的,她以為是這些人的同伙來襲,才會射出銀針。
「叔父!」蒼要軒也跑了過來,滿臉倉皇的扯著他的大手。「您還能動嗎?還能動嗎?」銀針飛落只是眨眼間的事,適才他只來得及看到一條紅影飛過,卻沒瞧見叔父究竟有沒有躲過那枚銀針。
「自然能動。」蒼衛宮看著活蹦亂跳的蒼要軒,從他的臉色動作明白到,他一點事也沒有。
「真的?」蒼要軒還是擔心。
「真的。」他點頭,同時捉住還在他身上模索的雪白小手。「妳沒事吧?」他緊緊鎖住司徒杏,看著她的眼神,有種失而復得般的熾烈激動。
司徒杏瞪著他,臉色還是雪白。
「有事的應該是你!你快告訴我,適才那銀針你究竟躲過了沒?」該死的,為什麼她就是找不著那銀針?
「妳的身手比我想象的還快。」他抬起左手,露出那懸吊在袖口的針線。原來銀針襲來的瞬間,他便以衣袖擋去,銀針穿過他的袖口,紅線卻意外纏在他的指頭上,銀針因此才沒落地。
看著銀針,司徒杏沒有就此放心,反倒瞬間扯斷紅線,怞走銀針。
「我的針都是有毒的,下次別再這樣嚇我。」直到將銀針收回,她才終于放松吐氣,卻沒發現,蒼要軒因為她的話,而偷偷倒怞了口氣。
想起先前她曾拿銀針指著他的鼻頭,他的臉色就有些難看。
「我明白了。」他點點頭,對她的宣言一點也不感到意外,反倒在意她的情況。「妳還沒回答我,妳沒事吧?」他將她拉得更近,幾乎要摟住她。
司徒杏滿臉通紅,連忙將雙手抵在兩人之間。
「能有什麼事?倒是這些家伙問題大了。」她看向那八人。「適才想擄走我和軒少爺,說不準與港口的蚤動有關。」適才警鑼聲才從港口那頭傳來沒多久,這些人就忽然現身,並試圖擄走她和蒼要軒,這其中必定有什麼關聯。
黑眸掠過一抹精光,蒼衛宮也看向八人。
「有人想攻城。」他說出實況,順道將來兵數量情形也述說了一遍。
蒼要軒凝著臉,氣得出口低嚷︰「叔父,咱們何必以靜制動?既然這些人心存不軌,我們干脆先發制人,將他們打得落花流水。」這些人以為來個月復背夾攻,就能一舉殲滅蒼淵城?!未免太小看他們!
司徒杏沒說話,只是若有所思的看向八人,發現八人招式雖然不同,腰間卻都系了相仿的穗花黑布牌,布牌表布以金線繡字,像是某種代號。
「急躁乃是兵家大忌,謀定而後動方是行事要訣。」蒼衛宮搖著頭,乘機教導蒼要軒。
「那我們該怎麼做?」
「擒賊先擒王。」蒼衛宮眸光泛寒,說出答案,接著大步來到三人面前。「說!究竟是誰命令你們這麼做的?」他問著還能開口說話的三人,已經確定整件事並非是西薩國所策劃的陰謀。
西薩人不諳水性,倒是熟悉薩闊山,每次奇襲皆是無聲無息,不可能輕易自曝行蹤,甚至發動水陸夾擊,何況這八個人壓根兒不是西薩國的人。
面對蒼衛宮懾人的氣勢,三人雖然冷汗直流,卻始終默不作聲。
「逃的了一時,逃不了一世,我有上百種方法可以逼你們說出答案,難道你們寧願嘗苦頭?」蒼衛宮的語氣更加凜冽。
三人臉色發白,卻依舊咬緊牙關,不肯開口發出聲音。
氣氛僵凝,司徒杏卻忽然走了過來。
她不是來參與審問,而是低頭研究起八人的穗花黑布牌,半晌後,她像是發現什麼似的,迅速扯下其中一人的布牌,並撕開布牌表布。
原本只是繡著金字的平凡表布,誰知翻到背面,上頭卻出現了蝙蝠繡紋。
是雙面繡!
「我似乎看過這樣的金色蝙蝠……」司徒杏側著頭,總覺得這樣的蝙蝠、這樣繡工,似乎似曾相識。
蒼衛宮目光湛耀,瞬間給了她答案。
「是賀家家徽。」
「賀家?」司徒杏和蒼要軒同時一愣。
蒼衛宮深沈地看著八人,果然瞧見八人瞬間失去所有血色。
「就是當今的武林盟主,賀震天。」
***
或許是印證了賊心該敗,在面對蒼淵城強大的武力威嚇下,水陸兩軍眼見城內始終沒有消息傳來,不禁也慌了手腳,有人甚至因此不戰而逃,重挫軍心,最終不等蒼淵城攻擊,水陸兩軍便已潰不成軍。
事實上,水陸兩軍本就是江湖各小門派組成,這些人或許擅長作亂,卻不懂作戰,因此當蒼衛宮和御影各自領著人馬出擊時,所有人幾乎抱頭跪地求饒,什麼該說的、不該說的,全招了。
原來賀震天雖然貴為武林盟主,卻始終無法威震武林,加上各大門派斗爭不斷,更顯得他的無能,為了晚年,他開始覬覦蒼淵城的財富、地位和名聲,表面上雖然是向蒼衛宮宣稱要退隱武林,私底下卻串連各小門派,妄想一步登天。
可惜他未戰而敗。
有了人證物證,賀震天等同是跳到黃河也洗不清罪行。
只是江湖事,江湖了,既然蒼淵城毫發無傷,蒼衛宮也就當機立斷的將賀震天交給九大門派,任由九大門派的長老、教主發落。
今日,蒼淵城依舊下著雪,司徒杏挽著竹籃走在街上,誰知卻突然被兩名初出茅廬的小伙子給擋住去路。
「唷,好美的姑娘,讓爺──」
話還沒說完,一棍長棍無預警打上肩頭,兩人挨了疼,本能想閃躲,腳下卻踩滑,差點摔了個狗吃屎。
「你們兩個,想對我家主母做什麼?」四名女人氣呼呼的跑了過來,手中全都拿著長棍,一副打算保護司徒杏到底的模樣。
「主母?」兩人瞪大眼。
「其實,我不是。」司徒杏微笑反駁。
「她當然是。」婦人們表情變得飛快,一看到她,全都轉怒為笑。「當初就是主母保護了軒少爺,並揭穿賀震天的真面目呢!」她們驕傲地宣布。
兩人眼楮瞪得更大。
「其實,揭穿賀震天真面目的不是我。」司徒杏慢吞吞的說著。嚴格說來,應該是蒼衛宮才是,她只是適巧發現那布牌另有玄機罷了。
「是主母發現的?」婦人們相當堅持。
「其實,那是意外。」她試圖解釋。
「那當然不是意外,軒少爺將那天的事全說了,妳冷靜對戰,細心揭發賊人的陰謀,不但救了他,還救了整個蒼淵城。」雖然司徒杏懂武的事,一開始震驚了不少人,可因為她化險為夷,救了所有人武藝,她諳武藝的事,自然也就不重要了。
想起蒼要軒這幾日來的「演說」,婦人們對司徒杏愈是欽佩,壓根兒注意到,自己無意間透露了什麼。
司徒杏柳眉微揚,這才明白城里的人之所以會變得如此「熱情」,全是因為蒼要軒在暗中煽風點火導致。看來他終于能夠活用兵法,同時也明白何謂兵不厭詐了。
唉,她這算不算是教出一只聰明的小老虎呢?
「算算時間,城主就要來接主母了。」婦人們又道,說著這幾日來都會發生的事。
而說曹躁,曹躁就到,蒼衛宮果然出現在街的另一端。
即便雪花輕飄,街上人潮眾多,他卻還是一眼就發現司徒杏的存在,並在眨眼間來到她面前。
兩個男人沒料到蒼衛宮會突然出現,臉色一白,嚇得趕緊腳底抹油,溜了。
「杏兒,回家了。」蒼衛宮接過司徒杏腕上的竹籃,並理所當然地牽起她的小手,和她並肩走在大街上。
婦人們笑意加深,全都自動的退了開來。
「我不是要回家,而是要回秋澄樓。」她挑眉,將他的改變看在眼底。
這男人若只是想「人盡其才」,最近對她動手動腳的機會也太高了吧?雖然她有些不適應,可自從他當眾吻了她後,她早已沒有名聲可言,城里百姓對他這樣親昵的舉止,似乎也就見怪不怪了。
「讓蒼淵城成為妳的家不好嗎?」他看著她,目光雖然還是深沈,卻多了會燙人的火苗。
臉色微酡,她斂下長睫,輕輕的搖搖頭。
「我是萬縷城的繡娘。」
「嫁給我,便是蒼淵城的當家主母。」他重復要求,這段日子以來,這兩句話經常被他掛在嘴邊。
「我並不眷戀主母這個位置。」她還是搖頭。
「我知道。」
「我也不希罕什麼財富名聲。」她不曾想過婚姻,那是因為她從未愛上過誰,倘若他日她真要嫁人,必定是因為愛情,而非財富名聲。
唉,她真的從未想過,二十五歲的她,竟也學起十幾歲的少女執著于愛情,顯然這場風雪困住的不只是她的人,也困住了她的心是不。
即便不想承認,可她卻無法否認自己早已為他動了情、動了心,否則她也不會放棄任何逃走的可能,而是成天想著他、念著他,擔心他是不是因為忙碌,又沒按時吃飯了?抑或是因為公務繁忙,而累壞了?
「我知道。」
她抬頭覷他一眼,實在懷疑他是否真的明白。
秋澄樓就在前方,他卻牽她走進一旁的樹林小徑,漫無目的漫步走著,彷佛極享受與她獨處的時光。
「其實我娶妳,並非完全是為了蒼淵城。」他忽然說道。
「什麼?」她停下腳步,愣愣的看著他。
他也停下腳步,深深的凝望著她。
「我曾以為娶了妳,便是對城民最好的選擇,即使將來失去妳,我也能無喜無悲的繼續生活,可那一日,失去妳的想法不過自我腦間一閃而逝,我──」
他沒有將話說完,只是緊緊握住她的小手,那樣的力道,是恐懼。
他恐懼失去她!
「你沒有失去我。」她瞠大眼,心弦為了他這突如其來的剖白,而重重一震,像是安撫似的,她立即回握他的大掌,明白他心中那永遠的痛。
他點點頭,眼神須臾不離她。「如今我想娶妳,只是想讓妳屬于我,我想象這樣,經常和妳在城里走動,看著城民,也看著城里的四季變化,一直到要軒長大,一直到我們年老。」
她輕輕吸氣,沒料到他會說出這樣的話。
同樣是求親,這一次,他不再以名利誘惑,而是承諾一輩子──
他終于說出她心中最想听見的話。
「告訴我,我究竟該怎做麼,妳才會答應我的求婚?」他問著,眼神是前所未有的認真。
「你相不相信我?」她不答反問。
「我相信妳。」他答得毫不猶豫。
她笑了,笑得美麗而調皮。「即便我的身分來歷是假的,進入萬縷城當繡娘,也是為了混入蒼淵城?」她又問。
「無論妳是誰,來自何方,妳都是唯一讓我心動的女人。」他目光不移,眼神始終寫滿信任與執著。
不敵他的告白,她再次羞紅了臉,卻還是坦承自己的身分。
「我是春史之一的花史,專寫江湖春事,這次混進蒼淵城,就是為了揭發你的風花雪月,誰知你冷若冰霜,無論我如何煽風點火都無動于衷。」想到往事,她不禁有些埋怨。
蒼衛宮領悟點頭,終于明白,她為何處心積慮的要將他推給其它姑娘,同時也終于明白她為何懂武,甚至頗有生意頭腦。
「我有一個心儀的姑娘,我想得到她,正等著她開條件。」他低聲說出實話,就等著她的回答。
「很簡單。」她臉色更紅,小手卻始終沒有掙月兌,甚至主動與他十指交握。「我只要你的一顆心,而且貨物既出,概不退還,銀貨兩訖,生死無悔!」
「就這樣?」
「你給得起嗎?」她深吸一口氣,忽然有些沒自信。她知道過去的痛,讓他不再相信愛情,但是──
「我當然給得起,因為它早已是妳的。」他忽然道,語氣斬釘截鐵。
她眨眨眼,有些錯愕的看著他。
「貨物既出,概不退還,銀貨兩訖,生死無悔」他重復她的條件,眼神深情而執著,嘴角甚至泛起了溫柔的淺笑。「執子之手,與子偕老,這輩子,我都不會後悔,絕不。」他握緊她的小手,帶著她繼續往前走去。
「好,成交!」她也笑了,同時也回握他的大掌,與他並肩緩緩往前走。
大雪輕輕落下,幾乎要隱藏他們的身影,然而寧靜的小徑上,卻清楚烙下他的腳印,和她的腳印。
大小腳互伴著彼此,一路綿延到蒼淵城的另一個盡頭,他們約定好了,要走一輩子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