仁義國小
早巳過了放學時間的校園里,只剩稀稀落落的學生。
有的在等待父母來接,有的是成群留下來,在校園里游玩。
凌舞月也是這其中一份子。
她穿著冬季卡其制服,戴著黃色學生帽,蹲在躁場旁的花圃里,獨自玩著扮家家酒。
車輪草是今天的晚餐,幸運草則是等待爸爸回家的媽媽和小孩。
「媽媽,爸爸怎麼還沒回來呢?」凌舞月抓起較小的幸運草,開始替它配音。
「再等一等喔!爸爸說今天會回來吃晚餐。」
凌舞月壓低聲音,拿起大幸運草說道。
「真的嗎?我好想爸爸喔!」
凌舞月開心的替小幸運草配音,接著,她采下一片大葉子,假裝是這個家庭的男主人,從遠方回到「家」的門口。
「叮咚!叮咚!」
「是門鈴的聲音!媽媽,爸爸回來了!」凌舞月正舉著小幸運草自說自話時,突然一只腳從天而降,把用草編織成的家踩個稀巴爛。
「凌舞月!」尖利的小男孩聲音從天而降。
本來面帶笑容的凌舞月,瞬間變得面無表情。
她默默抬起頭,看見班上幾個小霸王,全都插腰站著俯視她。
「凌舞月!你自閉啊?!每天蹲在這里玩家家酒!笨蛋!」
凌舞月又低下頭,愣愣的看著正被小男孩踩在腳底下,象征「爸爸」的葉子。
見她不回答,小男生們更加囂張。
「一定在等你媽來接你對不對?你媽沒有一次準時來接你的啦!」
「為什麼不叫你爸爸來接?」其中一個小男生發問,馬上被同伴訕笑。
「你笨蛋啊!凌舞月根本沒有爸爸!」
凌舞月的臉色蒼白,咬著嘴唇低聲說︰「我有爸爸……」
為首的小男生馬上反駁。「騙人!我媽說你媽媽是情婦!你爸爸事實上是別人的爸爸,所以他都不來看你!」
「情婦?」
「就是搶別人老公的女人啦!而且喔,听說凌舞月的爸爸很有錢,所以才會養一個情婦!」
凌舞月听到這句話,憤然抬起頭,一雙大眼像是要吃人似的瞪著小男孩。
「干嘛瞪我?我本來就沒有說錯!」
小男生後退一步,但嘴巴還是嘰哩咕嚕說個不停。
「情婦、情婦!」
「凌舞月的媽媽是情婦!」
「你爸爸根本不要你!」
「凌舞月沒有爸爸!」男生們幸災樂禍的圍成一圈,尖叫取樂。
閉嘴!閉嘴!
凌舞月緊緊閉上眼楮,雙手遮住耳朵,但嘲笑聲卻從四面八方不停傳過來。
不要!不要說了!我媽媽不是情婦,而且我也有爸爸!
爸爸只是暫時沒回來,他常常說,很快就可以跟媽媽和我在一起生活了!
凌舞月不停在心中吶喊,把身體縮成一團,企圖隔絕男同學們的嘲弄。
突然之間——聲音平息了。
凌舞月睜開眼楮,男同學們全都消失不見。
只剩散落一地的葉片映入眼簾,被踐踏的有如垃圾。
小小的凌舞月,顫抖伸出手,想將葉片拼回原狀。
這就是……她的家?
☆★★
「舞月?舞月?!」低沉的男音突然沖進凌舞月的耳朵,將她喚回現實。
覆蓋在晶亮大眼上的縴長睫毛,在微微顫動後,終于張開來。
「你怎麼突然魂飛天外啦?」坐在對面的男人,開玩笑的說。
「沒什麼……」凌舞月依然有些茫然。
她望向窗外,一群剛放學的小學生們戴著黃帽,嬉鬧的從咖啡廳外面跑過去。
啊……對了,她早就長大了,但是那些戴黃帽的小學生,卻讓她不經意走入塵封的回憶中。
但那些都過去了……現在的凌舞月,是個二十四歲的上班族。
穿著一襲簡單高雅洋裝的她,有著白皙的臉龐、縴巧的五官,以及一頭烏黑及肩的秀發。
她雖然並非亮眼美女,卻是一個標準——可以激起男性保護欲的女人。
見凌舞月只是望著窗戶發呆,男人像是要吸引她注意力似的,從口袋里掏出一個紅色絨布盒子。
「舞月。」男人呼喚。
凌舞月終于把注意力放到他身上。
在她看到桌上的絨布盒子時,男人從凌舞月的眼楮里讀到疑惑,他微笑著替她釋疑。
「我想也差不多是時候了,你到我家拜訪過好幾次,我爸和繼母都很中意你,所以……」
他緩緩打開絨布盒子,期待凌舞月看到里面的東西時,會開心的尖叫、或是瞪大眼楮並且倒怞一口氣……
但是在幾秒鐘後,男人發現他面對的是一張面無表情的臉。
「這是?」凌舞月看了一眼那閃耀著光芒的鑽戒問道。
「鑽戒。」
「我知道,但是你把它拿出來的理由是?」
真是遲鈍!男人皺著眉頭解釋。
「為了求婚啊!這個鑽戒可有五克拉!」說到這里,他的聲音開始得意洋洋起來。「不是每個女人被求婚時,都可以收到這樣的戒指!」
凌舞月凝視鑽戒一會後,伸出手將盒蓋蓋上。
「等一下,我先問你幾個問題。」
「什麼問題?」男人疑惑的說。
凌舞月清清喉嚨。「你家是家族企業?」
「沒錯!從我曾祖父那一代便開始做出口貿易,生意越做越大,以後家業也確定都會交由我繼承!」
凌舞月在心里嘆了口氣,唉……有錢人。
「令堂……是你的繼母?」
「對。」
「那你的親生母親呢?」
「親生母親?」男人有些猶豫的回答︰「她跟我爸爸很久以前就離婚了……因為我繼母的緣故……」
果然!凌舞月的眉頭越皺越深。
「那你對這件事怎麼想?」
「怎麼想?」男人的眼楮越睜越大。
現在是在談他們兩人之間的事吧?為什麼扯到他父母去?「這是……我爸爸的事情……」
「還你。」凌舞月很干脆的把鑽戒推還給男人,並且站起身套上外套,準備離開。
「等一下!」男人氣急敗壞的大吼。「你拒絕我?為什麼?」
已經轉身踏出步伐的凌舞月回過頭,淡淡的說︰「一、因為你將會很有錢。」
「有錢有什麼不好?」
「根據統計,男人一有錢,外遇機率就高。」
從凌舞月知道自己媽媽是爸爸的情婦開始,對這個觀念就深信不疑。
有錢的男人,身邊有太多女人投懷送抱,而男人面對誘惑大半都把持不住。
最後下場就像她的家庭一樣,父親的正妻傷心,而身為情婦的母親也傷心。
她寧願要一個窮光蛋,至少,他守著她一個人的機率會大一點。
「二、因為你的家族。我深信家庭環境會深深影響一個人。你父親的行為也將會影響你的行為,無論是先天基因的影響,或是後天環境的潛移默化,對我來說,你都不是一個能讓我安心的對象。」
凌舞月說完,淡然一笑。「所以,對不起羅!」
「凌舞月!」
不顧男人的嘶吼,凌舞月走出咖啡廳,面對迎面吹來的風,深呼吸一口。
她想結婚,非常非常想。
自從母親在四年前去世後,她就格外渴望建立一個屬于自己的家庭,可是……
她始終找不到一個,能讓自己安心的對象。
不論任何男人,她都在他們身上看到可能會發生外遇的「因子」。
她理想中的男人必須要窮、容易滿足、長得不好看、有許多缺點……
這樣,她才能安心。
到底完全符合她標準的男人,何時才會出現呢?
凌舞月又嘆了口氣,算了,這種事無法急于一時啊!
她繞過轉角,走進一家常去的玩具店。
「舞月!你訂的東西來了哦!」一進去,老板就熟絡的打招呼。
「真的?」凌舞月急忙走向櫃台。「太好了!」
老板從後面大大小小的箱子中拿出一個盒子,小心翼翼的打開後,呈現出一棟可愛的玩具屋。
「這可是我好不容易才從日本調到貨的呢!」老板愉快的說︰「這種款式全球只賣五千個,你還真是識貨。」
凌舞月笑眯眯的看著老板把玩具屋包裝好,交到她手上。
她緊緊的抱住四方盒,宛如抱住自己的夢想。
「很多年輕女孩都很喜歡收集玩具屋,可是像你這麼著迷的可沒幾個。而且你的要求真多,只收集附有人偶的。」
凌舞月淺笑。「這才是完整的‘家’。老板,謝謝你,我下次會再跟你訂。」
「沒問題!還有,這上面有玩具屋的相關報導,我特地幫你留下來。」
凌舞月接過報紙,和老板告別後.便一邊看著報紙一邊走出店門。
報導不過是在介紹一些目前流行的玩具屋而已,凌舞月隨便看過去,翻過一面後,頭條新聞便吸引了她的注意。
「司馬財團總裁換人……在台灣擁有四家百貨公司,以及其他關系企業的司馬集團,最近新任職的二十八歲年輕總裁,領導力備受矚目……
觸角遍及生活各領域的司馬財團領導者易位……業界揣測司馬財團基本策略將會改變……唔,不關我的事。」凌舞月嫌惡的移開目光。
她那個沒見過幾次面的父親,好像也是什麼公司的董事長,她從來不想管,反正這種男人都跟她無關,他們全是一群換女人如換衣服的種馬。
再翻過去,倒是一格小分類廣告,讓她開心的微笑。
「你(你)想結婚嗎?你(你)苦于找不到理想對象嗎?「香草蛋糕」婚友聯誼社可以解決你(你)所有問題!?
凌舞月睜大眼楮細讀下去,越讀,臉上的笑容越甜美。
「本婚友社可以先填寫希望對象資料,由電腦直接篩選配對!絕對不浪費您任何時間!」
可以直接填寫理想對象條件做篩選!這樣她就能直接找尋到屬于自己的那個很窮的、長得不帥、生平無大志的Mr。Right!
「就是這個!」
明天就去報名!凌舞月抓緊報紙,雙眼笑的眯成一條線。
∞∞∞
司馬氏宅邸
從早上開始,司馬閻便坐在私人庭院中,小巧精致的涼亭里。
眼楮盯著筆記型電腦熒幕,耳朵听著手機,不停下達指示。
當初設計師為了讓人完全放松心情,才費盡心思布置這個庭院。
如果知道此刻司馬閻行為的話,定會痛哭失聲吧!
中央的大噴水池,二十四小時都像瀑布一般汩汩冒出清泉,藍色的水面上,總是被灑滿五顏六色的美麗花朵,有如南國的熱帶風情。
涼亭四周瓖著微風吹拂便會翻起的輕巧布料,減低太陽所帶來的熱度。
白色的桌子放置許多萊肴,每隔一段時間,不論是否有被食用,皆須撤換,以表達對客人的由衷歡迎。
四周的草坪上散布著可愛小花,看似隨意生長,其實都是經過花匠巧手布置。
但司馬閻對這些美景視若無睹,完全把這里當作自己的私人辦公室。
「喂,阿閻,今天是家庭派對耶!拜托你可不可以不要再工作了!」
終于看不下去的歐陽林,一邊扶著在噴水池邊戲水的小女兒,一邊朝司馬閻的方向大吼。
司馬閻皺皺英挺的眉,漆黑的雙瞳寫著不悅,暫時用手蓋住手機,大聲回他。
「等我忙完就過去。」
「什麼忙完就過來,這句話從今早開始,我都听他說十遍有了。」他喃喃抱怨著。
上官蒼懶懶打了呵欠,坐在白色涼椅上伸個懶腰後,便殷勤的問坐在身旁的嬌妻。「怎樣?會不會餓?要不要我去拿些東西給你吃?」
「又不是喂豬,我已經吃過了。」上官太太嘟著嘴巴回他,看看坐在涼亭里的司馬閻,擔心的說︰「閻要不要緊啊?他真是全年無休的在工作耶!」
「真是個工作狂,我快受不了他了。」
東方清一邊看報紙,一邊冷冷的下結論,卻被坐在一旁的東方太太取笑。
「你們三個大男人,還敢取笑閻啊?他現在的樣子,就是你們三個人以前的寫照!」
「呃……」三個男人面面相覷。
說的也是,在他們都還沒結婚前,工作就是生命的全部。
直到結了婚,他們才從家庭發現更寶貴的東西。
可惜,他們很能理解,即使跟司馬閻這樣說,這家伙也不會懂的。
因為,如果有人在他們遇到現在的妻子前,對他們說這番大道理的話,也同樣會被嗤之以鼻。
他們怎麼會相信,自己會和一個女人白頭偕老,而且會對孩子疼之入骨呢?
現在鐵四角中三角崩盤,只剩司馬閻一個人苦撐單身漢大局。
這……怎麼行呢?
三人相視微笑,笑容里還帶著點奸詐的意味。
「相信大家都听過,好東西要和好朋友分享這句話。」歐陽林微笑說著。
「嗯,所謂‘車馬衣裘,與朋友共’,不過妻子是不可能共的,我們只好替他找一個。」上官蒼點頭附和。
「不過閻那個人,不會乖乖听我們擺布。」東方清冷冷的從報紙中抬頭,澆大家一頭冷水。
「唔……沒有哪家小姐可以介紹嗎?」
歐陽林傷腦筋的看向坐在一旁的夫人們,但她們全都回以無奈的眼神。
「就算要介紹,閻也不一定會喜歡啊……如果他不喜歡,介紹有什麼用?浪費時間。」上官蒼煩惱的說。
東方清看著報紙,冒出一句話。「那就讓他自己挑。」
「自己挑?」
歐陽林和上官蒼疑惑的發問,東方清卻把報紙舉到他們面前。
「二十八歲年輕總裁,領導力備受矚目……你要我們看這個做什麼?要看不會直接看涼亭,還有真人實物坐在那哪!」
歐陽林不悅的抱怨,眼楮看向涼亭,確定司馬閻毫無防備之心後,才轉回來。
接著,東方清卻把手指移到報紙的一個小角落。
「‘香草蛋糕’……婚友社?電腦篩選配對……可輸入理想條件……」
「閻怎麼會參加這種小婚友社的配對?真要找,應該要舉辦一個盛大的宴會,才符合他的身分。」上官蒼說。
「不不不……東方清的提議比較有理。如果舉辦盛大宴會他一定拒絕,但如果玩笑性的要他參加婚友社,他也會開玩笑的去,這樣我們才能達成目的。」歐陽林眨眨眼楮。
「說的對!」上官蒼的眼楮也發亮了。
「那還等什麼?東方,你不要自顧自的看報紙,一起過來啊!」
不一會兒,司馬閻發覺自己身旁站了三位友人。
他終于發覺自己冷落遨請來的客人太久,略帶歉意的掛上電話,開口說道︰
「抱歉……我以為至少今天可以空出來和你們聊—聊的,但是剛接管財團,很多事情都還沒步上軌道……」
「哦?這麼累的話,可以找一個賢內助分憂解勞。」
「你一個人真是太辛苦了,有些心事也不好意思對朋友說吧?這時就需要個紅粉知己。」
「嗯……」東方清不知該說什麼,便隨便出聲當作附和。
司馬閻見三個朋友,兩個掛著不懷好意的笑容,一個面無表情瞪著自己,便知道來者不善。
「不了,多謝。我現在沒有成家的打算。」他拿起電話,準備繼續撥打。「可以的話,讓我繼續工作好嗎?」
「不可以。」
「那你們到底是想怎麼樣?別想我找未婚妻,敬謝不敏。」
「不是那種事。」歐陽林拿出報紙。「只要你去參加這個,我們馬上就不打擾你,讓你工作。」
「婚友社?」司馬閻不屑的哼笑一聲。「別鬧了,我的行情這麼低?」
「反正你就當作是生活中的一點樂趣、一點小玩笑,可以調劑身心……」
見到朋友們期盼的眼神,司馬閻緩緩嘆口氣。「答應的話,就不吵我?」
「對。」
「那我答應,不過有一個條件。」
「條件?」本來已經要放鞭炮的朋友們,霎時間又起了警戒心。
「征婚的資料以及理想的結婚條件,全部由我填寫,任何人都不許有異議。」
司馬閻微笑的看他們,心里打著如意算盤。
他就來填個最差勁的身家背景,這樣絕對不會有女人要跟他相親!
呵!想整他?
一百年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