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從來就沒有因為她的顧盼而加快。
兩年後,回台灣的同學捎來消息,用著驚訝和挖到大新聞的口氣在電話里嚷嚷說︰「方亞斯的身邊有個漂亮的年輕女孩!」
當然他身邊從來就沒有少過主動而熱情的女孩,只是听說這回完全不同,他對這女孩呵護有加,簡直到了寵溺的地步,這在過去是從來未曾見過的情況。
她當時似乎只是冷哼了一聲。有關他的小道消息,從來就沒有因為他的離開而斷過。
明明和他是死對頭,卻還總有那麼多有關他的消息傳到她耳邊。
兩次、三次,他和一個年輕女孩交往的消息不斷傳來——
他家的事!
她煩了,發了脾氣,從此不再听到他的消息。
耳根子清爽多了。
她瞪著手腕的表,拿下了。從此不再戴表。
少了他,少了表,時間也不曾因此停下。
她在美國完成學業後沒有回台灣,選擇了留下來就業。
在美國,她過得快活而忙碌,卻在家人不斷的催促下,不得不,回到台灣。
這年,她二十七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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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也二十七歲了。
听說他現在是「方氏集團」的總經理。
大中午的用餐時間,閔氏飯店的餐廳里坐滿了人。
她這個沒有預約的客人,被請到樓上的貴賓室里。這里視野極佳,可以欣賞窗外美景;透過室內的透明玻璃也可以看到樓下用餐的客人。
她瞇起眼,向樓下正對面那對「情侶」仔細地看了又看……兩人好像在爭執著什麼,女的忽兒嬌笑、忽兒瞋目,男的……攢眉,板臉,鏡片底下的目光始終不曾離開女孩的臉。
「看誰啊?」她那向來目空一切,旁若無人的眼神此時竟是如此專注,引得閔地榆好奇地湊了過來。
「沒。」她回過頭來,白皙肌膚,有著深邃輪廓,細長的大眼楮,直挺鼻梁,薄而飽滿的紅唇。一張冷艷絕色,一頭俐落短發,一身黑色輕便服裝,整個襯出她冷和酷的氣質。
樓下滿滿是用餐的客人,不太容易在其中找到引她側目的人,閔地榆很快就放棄,嘴邊帶出陽光般的笑容。
「表姊,听說妳和朋友的貿易公司經營得很好,姨丈希望妳這次回來能讓炆龍集團最近兩年才上市的美妝事業沖上高峰,壓力很大吧?」
「還好。」她細細品嘗著閔氏飯店在中午時段推出的冷夏新味套餐。這是閔地榆的推案,西式主餐結合台灣小吃的甜食,重新搭配組合包裝,反而有意想不到的效果。牛排後,是一碗小小的冰涼的薏仁綠豆湯,吃起來很舒服。「這挺好吃的。」
「那改天再來嘗嘗其他口味吧?」這飯店的總經理一職,只是閔地榆的副業,他個人認為伸展台上的模特兒才是他的天職。可惜天不從人願,讓他身在家大業大的閔家,又讓他大哥比他早一步和家里鬧翻,他總不能也跟著離家出走,當氣死兩老的最後一根稻草。
花郁蘭點點頭,端起水杯,眼角余光又往樓下瞥去。
那麼多年不見,她居然一眼就認出了他,這是怎樣?討厭的人愈難忘記?
他伸手撥了一下對面女生垂落的發絲,一個小小的動作,卻是他過去絕不可能有的行為——
「咳!……咳,咳!」她突然被扒嗆著。
「表姊,妳沒事吧?」閔地榆被她嚇了一跳,從沒見過她如此漫不經心。
「不礙事。」她放下水杯,眸中閃過一絲訝異。……他轉性了嗎?……是這個女孩影響了他?真想不到惡魔也會變天使,他幾時改邪歸正了?
閔地榆狐疑地瞅著表姊,順著她的視線往樓下用餐的客人尋去……
花郁蘭已經轉移焦距。那女生有著一頭浪漫卷的長發,笑容撫媚,衣著性感,一雙大眼楮仿佛勾魂眼。
一個外表美麗的女生,原來他對另一半的要求僅止于此。
「咦,她居然能攀上方氏的小開,真不愧是狐狸精的朋友,果然是物以類聚。」閔地榆突然出聲。
「你說什麼?」她回過頭來。
「妳剛回來所以不曉得,最近有只狐狸精在趙家搗亂,連東風舅都迷上她了,前幾天在『東』酒吧里,听說蒲英哥和東風舅還為她起沖突。」他瞥一眼樓下那一桌,「這女生跟那只狐狸精是一伙的。我在外公家見過一面,比起來她更像狐狸精。方氏的小開沒想到眼光還真淺。」
地球……還真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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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球很小,小到連她參加一場化裝舞會都能撞見他!
在私人別墅里,今晚燈火通明,從挑高寬敞的大廳延伸到外邊的花園,賓客如雲,或坐或站或舞。
「好過分,問了好幾遍,他就故意不跟我說是哪一個,我本來想先幫你們介紹的。」公主今天穿著鮮女敕的鵝黃色禮服,頭上頂著白金皇冠,婀娜多姿的身段,嬌小的身子,朝著花郁蘭跑了過來。
「阿沅是想給妳驚喜,今天妳是主角。」她們兩人是在五年前認識的,後來成為好朋友。換句話說,公主不應該認識他,方亞斯根本不應該在這兒。
「女王,妳在看誰啊?」一張俏麗迷人的臉蛋,順著那雙冷眼光瞧去。看到了——「啊,是他……」
「我的公主,可讓我找到了!待在我身邊別亂跑啊。女王,待兒會見。」阿沅過來,打了個招呼,就把人給拉走。
「我等會兒就過來。」迷人的公主趕緊說。
女王,是愛鬧的公主取的綽號。她大概也被叫習慣了,都听得麻痹了。
花郁蘭的目光重新回到人群里。
埃及艷後正和希特勒同桌干杯,吸血鬼和楊貴妃共舞,光源氏挽著慈禧太後的手,女狼人和一塊侞酪遠遠地在月光下談天。
而他,整個頭發往後梳,斯文地戴著銀邊的圓框眼鏡,穿著白色長袍馬褂。不同的身分和造型,但頂著那副騙人的皮相,相同的是他身邊環繞下去的鶯鶯燕燕,讓她有頓時掉落時空中的錯覺,仿佛回到了有他在的學生時代。
他總是這樣,對著纏繞在身邊的一群女生露出白牙齒,斯文優雅的笑容甜似女乃油和蜂蜜,他不曾讓任何女生察覺他眼底的深沉冰冷及危險性。
她的目光短暫的離開他,在他的周圍乃至附近搜尋一個娉婷身影……他似乎沒有把女友帶來,難怪任一堆蒼蠅頭聚集也不驅趕。
他那鶴立雞群的高度,不久又吸引她注視……她只是很狐疑。他……這是扮誰啊?
她瞇起了眼,仔細地看了又看,卻就這麼不小心,目光和他對個正著!
那雙深黑精冷的眼楮,仿佛一下子就穿透鏡片鎖住了她。
也在這瞬間,本該早已模糊淡去的過去,兩人之間那些唇槍舌戰、冷嘲熱諷的場面卻就這麼清晰地一幕幕掠過眼前——她不知不覺瞪起他來,更錯覺地以為看見他那一雙挑釁的眼神……
他攬起眉頭,排開眾人,起步就朝她走過來!
她整個背脊僵硬,下意識地高高昂起下巴!
在所有賓客眼中,她穿著一件艷紅色禮服,交襟式的低胸設計,一條大紅腰帶系出縴細的腰身,長裙曳地,大半個臉畫上了艷麗的火舞彩繪,擁有一頭長及腰下的黑發,整個人美艷如火之女神!最掩不住的還是那雙細長的眼楮里,令人感到奪魂攝魄的冷艷光芒!
俊男,和美女面對面,自然形成一股難以靠近的距離,隔開了人群。
他低頭看著她,狐疑。「看不出來妳是哪位……我們認識嗎?」
「……火焰。看不出來嗎?」他,已經不認得她。他沉靜如深夜大海的眼里無波,沒有她所熟悉的精銳冷利的光芒,他看著她,是完全陌生的眼神。她突然想起臉上的彩繪,還有經過的六年歲月,也許要認出來當真不容易。或者,她其實是自我安慰?
「原來如此。」他點點頭,深沉眼里露出贊賞的光芒。敢冷冷地頂撞著他,不願正面回答他的女生,算異數,稀有動物了。
彼此都知道,他問的是她的名字,不是她這身裝扮,卻彼此都含糊帶過了。
「我也看不出來你是哪位?」半帶著報復的口吻,半認真……對于他身上這套衣服和那副復古眼鏡。
他低頭看看自己身上的衣服,嘴邊掛著一派斯文優雅的笑容。
「听說是徐志摩。」
听說?……該不會也和她一樣是被騙來以後,才被「改造」的?
「……哼。」難怪她怎麼看都不順眼。
「哼?」
「你剛好扮了一個我不喜歡的角色。」或者她應該說,不管是他或他扮的人,恰恰都是她厭惡的類型。
冷冷眼神,意外地和她臉上彩繪的火舞有了互相輝映的效果。
他瞅著她,嘴邊仿佛帶著別具深意的笑容,又仿佛只是她想太多……她瞇起了眼。
隨著花園里演奏著的輕快音樂,在兩人身邊不時有一對對的男與女盤旋而過。
音樂,不久慢了下來,停止。然後,一個單鍵敲起,當……只是敲出一個音符,就抓住了在場所有賓客的視線。
坐在鋼琴前正準備彈一曲的男人,一身黑色西裝,臉上戴著半個白色面具,頎長的身形和優雅舉止勾出一個她所熟悉的名字來——她今天一半是為了公主的生日而來,但一得知壽星辦的是化裝舞會,二話不說掉頭就走……還會留在這兒,且任壽星在她身上亂搞,就為了——白無辰!他是從小就被譽為音樂神童,頂著年輕俊美的外表,卻有一雙音樂神手的國際知名鋼琴家。
在場沒有幾個人知道他的身分,今晚純粹是友情贊助,听說他和壽星的男友是莫逆之交。
主角,江京沅和古妮妮在迷人的抒情樂音中翩翩起舞了,不久便帶動了氣氛,幾乎所有的人都邀請身邊的女伴加入這浪漫的氛圍里。
「要跳舞嗎?」他回過頭來。
「……有何不可。」剛才已經瞪走了一群不識相一再靠過來想邀舞的甲乙丙丁,她現在只想沉浸于鋼琴樂音中,一點都不想動!但是方亞斯那種禮貌性地「迫于無奈」的口吻,卻輕易地刺激了她骨子里對他的敵對意識。
換句話說,即使已經走出學生時代那份幼稚又莫名其妙的「相看兩瞪眼」的情緒,但兩人那段「刻骨之恨」已經深入骨血,所以不自覺之中,他的困擾依然是她的快樂。
只見那張冷峻的臉龐扯了皮笑肉不笑的笑容,鏡片仿佛閃過一道光,一道不悅的光芒,這令始終繃著一張冰冷臉色的火之女神一瞬間揚起了勝利的火焰。
月光下,悠揚旋律里,兩人交挽著手,一片紅裙繞了半場,引來許多欣羨的注目。
「我跳得不好,妳多包涵。」他低沉溫柔嗓音忽然貼近她耳門說道。
花郁蘭扯起眉頭。她認識的方亞斯可不曾謙虛過,他莫非當真給歲月洗禮了,還是這幾年曾經受過刺激?
她正發怔,忽然莫名地被人拐了一腳,她手抓得下穩,他也僅只是輕輕扣著她的手,她就這麼不慎——
「啊!」瞪大眼楮,整個人撲到他懷里,猛地又被踏了一下!
「糟糕,踩到妳了?抱歉。」面對突如其來的「投懷送抱」,他無辜地張著兩手,站在場中央,低頭對她耳語︰「還好吧?」
……一點都不好!她甚至痛得話都說不出來了,心里只恨恨地想道︰你也讓我踩一腳看看!
「好像……很嚴重?」她臉上的火焰仿佛一瞬間整個舞動了起來,真是生動的一刻。「到旁邊休息?」
听他那溫柔悅耳的嗓音,她總覺得心里不舒坦,她听起來像哼著輕快的小調似的,在這種時候,更讓她想狠狠的瞪他一眼!但回想,是她先撲到他身上,才被他踩著,他也不是故意的,他又不知道她是……
她點點頭,抓著他的手,半拖著那只「傷殘」的腳,盡量不引起注意,在他半抱半扶之下,在大樹下的石椅坐下來。
「……可以了。你走開。」她痛得想月兌掉那雙紅色高跟涼鞋,但是不想在他面前月兌。
「都是我太不小心了,妳還能走嗎?」他甩開長袍下襬,在她面前蹲了下來,抬起她的小腿。
她是一瞬間的錯愕,來不及反應,傻愣住。
她穿的是一雙只有兩條紅色細皮帶交叉綁起的紅色高跟鞋,在腳踝綁了蝴蝶結。
他托起她的腳,拉掉蝴蝶結!
「不用了!」她縮回腳,兩只腳並攏藏到長裙底下。
他抬起頭,一雙深黑如潭的眼楮穿透鏡片,帶著不苟同的眼神直望她。
她一臉刻意的冷和傲,掩飾了羞和窘的情緒。
「妳的腳腫了。」而他,只不過想幫她看看,她的反應也未免太大。
「我自己會處理。」冷著的音調,昂著的下巴,在在和他劃出距離。這種時候,聰明人都曉得自動退場。
他卻不為所動,依然蹲在那兒。
「火焰……果真燙手。」他瞇起了眼,對她,始終有著一份莫名的說不出的熟悉感覺,好像似曾相識。他忍不住再次詢問︰「我們見過嗎?」
她冷冷睇視他,對他的嘲弄和一臉的迷惘不置一詞。
方亞斯卻自己笑了。他覺得好笑,是因為他不曾對一個女孩子積極過,她可能會以為這是他的追求手段。
說到不曾……也不是完全正確,起碼對芸姬,他是積極的。只是,這麼多年了,他們始終無法發展成情侶的關系。
她完全不理會他,傾身去把鞋子穿上,交叉兩條帶子,先打活結,卻頓了動作,瞪著該打成蝴蝶結的帶子,胸口起伏著窘迫的情緒。
他和芸姬之間就像兄妹一樣,感情好,卻激不出火花。他推了一下眼鏡,瞥一眼她困擾住的那雙手,主動接過帶子幫她系上蝴蝶結。以前有個女生也不會綁鞋帶,明明是個冰雪聰明的女孩子,在生活方面卻像個白痴!
他一頓,猛抬起頭,對上一雙細長的眼楮!總是冷冷的眼神,遠遠隔著一段距離,在他被女生包圍的時候,不屑地斜視著他。總是在他逗弄她的時候,那麼快地氣得渾身顫抖,恨不得啃了他,生吃了他的眼神。總是在擦肩而過的時候,高高昂著下巴,像一只傲慢的孔雀。
記憶,一下子清晰了起來。曾經有個女生,在他每個階段的學生時代里都不曾缺席,他在不同國家、不同學校都能遇見她……
「謝謝。」她起身,一步一拐繞過他。
方亞斯一把抓住她!
她回頭,狐疑地瞅著他。
「我姓方,方亞斯。我們……真的不曾見過嗎?」他挑眉,深沉眼里浮動著冷月光芒,緊盯著她,手卻放開了她。
她瞪著他,有一刻的心虛,讓她沉默,遲疑。但在他壓根想不起她是誰的時候,她一點都不想承認她還記得他——記得方亞斯這個名字!
「沒听過!」高高昂著的下巴,端著該死的自尊,讓她選擇了她鄙視的謊言,她內心卻又慶幸彩繪顏色掩飾了她滾燙的臉。
她卻看到他瞬即綻放了笑容,一抹她所熟悉的笑容……她顰眉,狐疑地瞪起他時,他推了眼鏡,斂去笑容。
「抱歉,我老覺得像在哪里見過妳,感覺妳像……」
在她正豎耳傾听時,他卻欲言又止,頓了一下,迷人的鋼琴在這時候結束了,他也就這樣結束了這個話題。
而她,該是為了白無辰的演奏才留下來,她此刻卻似乎忘了。
「女王,快過來,人要走了!」公主遠遠地看見她喊。
她才回神,回頭過去,再回眸,他已走了。
他,到底要說什麼?感覺她像……什麼?他還記得她,或者……只是她誤會了?
「真是的,妳還愣在這里做什麼?原來白無辰是為了另一場化裝舞會來的呢,就在隔壁而已。妳再不快點,他要過去了。」公主跑過來拉她,看她跛著腳,她隨即訝異地張大眼楮,「女王,妳的腳怎麼了?」
「沒。」
「對了,剛剛跟妳在一起跳舞的那個人是方亞斯耶!他是跟白無辰一起過來的呢!妳剛才也在看他,你們認識嗎?還是——」
「古妮妮!」
「……好啦,我不問了。」反正,她有別人能問。
***鳳鳴軒獨家制作******
迷人月夜,一場不散的化裝舞會。
白無辰離開後,他也不見了。
這是江京沅的別墅,位在遠離市區的大海邊。
腳還痛著,她不想掃興,影響壽星的心情,一個人悄悄從側門出來。
步下幾個台階,就連接著一片沙灘,听說是私人的。
安靜的夜,一輪銀輝照映海面,她月兌去高跟鞋,光著腳踩進沙灘里。
「妳不擔心待會兒鞋帶又綁不回去嗎?」
以為是無人沙灘,卻突然竄出低沉熟悉的聲音。她回過頭去,才發現遠處的階梯上坐著個人,卻不是別人,正是方亞斯!
「打個死結罷了,沒什麼大不了。」又遇到他了。一個若有所思的眼光瞅著他,換成她欲言又止。
「爽快。」他笑了起來,揚起身邊一瓶紅酒和一只高腳杯,「過來,我請妳喝酒。」
她瞅著他,許久、許久,才踩著沙子走向他。
他倒了一杯酒遞給她,她卻直接拿過紅酒瓶,坐在上面一格的階梯,仰頭對著瓶口直率地喝了起來。
月光下,一雙深黑的眼神中浮出許多回憶,和眼前的她重迭在一塊……
「妳們很像。」
她一怔,心髒跳快了,表面上卻依然若無其事,冷淡一聲︰「誰?」
「一個老朋友,我跟她很久沒見了。」他淺嘗一口,瞇眼瞅著她臉上彩繪,「她很不服輸,很率性,也很冷傲。眼楮……就跟妳一樣,冷得迷人。很漂亮的一個女孩子。」
漂亮?
「……你喜歡她嗎?」喉嚨一股熱流,她月兌口而出,問了連她自己都訝異的問題,她索性直接推給「酒精作祟」的緣故。
他目光一閃,隨即揚笑,「我很喜歡她,可惜她並不喜歡我。」
她完全沒有想到他會給出這樣的答案,一下子愣住,心跳……在酒精的催化下不停加快。
他忽然往上,和她坐在同一格的階梯,和她肩並肩,肩膀踫在一塊,她全身不自在地僵硬。
「學生時期,不管她轉到哪里念書,我都跟去。可惜我和她一直都像冤家,所以我從來不敢承認,是我煞費苦心為了追求她的安排,後來家里出了些事,我回國後就和她斷了音訊。」他無聲地嘆息。
她冷冷的目光低望著手里的紅酒,一抹驚訝在她眼中擴散——那麼,和他的「緣分」不是巧合?
「這麼多年了,其實一直想再見她,不過這只是我一廂情願,她可能早就忘記我了。」
如果能夠忘記他,她寧願用過去的記憶來換。光果的肩膀被他的衣料摩挲生熱著,她握著酒瓶的手有些抖,卻一條柔媚影兒在眼前浮現,冷卻了她眼里的熱度,蕩掉了她激動的心窩。
「火焰,妳跟她是同一型的,妳能說說看,她為什麼不喜歡我嗎?」他低沉如睫魅般的嗓音仿佛迷人催眠曲。
「……你怎麼肯定她不喜歡你呢?」她冷冷眼光里生出困惑,轉頭凝望他。她怎麼從來不知道,他是喜歡她的呢?如果時光能倒流……
他深邃目光鎖住了她,伸手輕觸她臉上的火舞,「我不確定,所以才問妳。妳會討厭我嗎?」
直到他走了,她才發現她的心空了……那年,他沒有道別離去,把她的時間停在了回憶里、追悔里……即使听聞他身邊已有了人,她的心依然留在了過去,找不回來。
她,還要繼續活在過去里嗎?活在,口不對心的日子里?
「……我並不討厭你。」
「那妳認為,她會喜歡我嗎?」他的臉在她臉上成了陰影。
她沒有開口,凝望著他湊近的臉龐,有一瞬間,她看見自己幻化為女乃油上的蒼蠅頭。他直挺鼻梁踫觸了她,沁涼如月的眼神催眠了她,她一動也不動,任一片溫熱貼熨了她的唇……
她喝醉了嗎?她在干什麼?他——又在干什麼?
腦袋頓時渾成一片無法思考,身子軟弱得仿佛就要融成一攤水,她卻瞪著冷亮的大眼楮,緊緊握著手里的紅酒瓶無法自己。
他吻了她!
短短四個字,卻好久、好久才落入她腦袋——在他的唇貼在她的唇上不知過了多久,他輕輕慢慢、細細碎碎和她的唇舌糾纏許久,等他抬起頭,重新讓月光落在她臉上以後,在月光的窺探下,她才猛然清醒過來!
一清醒,難堪、羞恥的情緒隨之翻涌了上來!難以忘懷,他的身影已經和另一個女孩重迭,他怎麼可以——
一只手揚起,在他嘴角露出笑容的同時,連她自己都還來不及反應之際,高高揚起的手已經向他揮了過去,打掉了他的眼鏡和笑容!
——也打掉了他的假面具!
「……妳一點都沒變嘛,花郁蘭。」他扯起眉頭,撿起眼鏡,深邃如水月的眼里藏著絲絲惱怒,卻綻放了更多得意的光芒。
她眼神冷著,整個心頭卻仿佛被滾燙的開水潑灑了,一下子給燙熱了、滾翻了,沸騰騰延燒到臉上,灼得她雙靨一片紅——他早就認出她來了?
「妳以為臉上這片彩繪能夠為妳遮掩嗎?可惜這個世界上應該是找不到第二個生活白痴了。我實在沒想到妳現在還連鞋帶都不會綁,更想不到……原來妳喜歡我啊,花郁蘭。」他恬了一下嘴唇上的她的口紅,那可以說是她著迷于他,不爭的事實——
她方才完全沉溺于他的吻之中,沒有一絲反抗的意思。
她整個腦袋轟地一聲,仿佛要炸開了,分不清是惱、是羞或是氣極!
「我可想不到過去那些我以為的巧合,卻是你耍心機的結果,你這人還真卑鄙!」她好不容易找回了聲音,卻同時拾回了兩人之間始終擺月兌不掉的挑釁和怒罵。
「哈,妳當真以為我為了追妳,跟妳繞了大半個地球?我該感謝妳如此看重我的恆心呢,還是該譏笑妳傻?三歲小孩都听得出來那只不過是我尋妳開心而已。」
「哼……只不過是個吻而已,你就認定我喜歡你,你這算單純還是自大?我只是搞不懂那些女孩子為什麼喜歡你,以為你有某方面的過人天分,才勉強自己讓你吻吻看,結果……你真是挺讓人失望的呢,方亞斯。」
兩雙眼楮互瞪著,冰冷,惱怒,誰都沒有比誰少。
這個晚上只證明一件事——
時間,似乎並沒有讓兩人成長多少。
或者,換一個正面一點的說法,隨著時間過去,為了適應環境,任由歲月累積起的層層面具,在打小就認識的兩人身上,一見面就輕易的取下了……
身處在爾虞我詐的商場里,有多久,彼此,不曾以真面目示人了呢?
偽裝的面具,也是有重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