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乎意料之外,秋楓竟然答應帶她外出,還讓她外宿,連我都沒有的權利,竟然為她破例了。
我羨慕她也嫉妒她,更為她遺憾,或許這是她最後一次看到外面的世界。
但這次放她出去結果恐怕不好,因為秋楓說「山崩了」,白樺道「那是連日降大雨」的緣故。天會降下大雨,是因為我的關系,因為我無法控制自己惡劣的心情,而我的心情莫名的與附近的天氣同調,是那魔界之王下的詛咒。
如今山崩了,山下的村民會受何影響?總不可能是好的。或許死傷無數。
回去探親的元晴目睹那種情況會如何想我?是怨我、氣我、恨我嗎?最後會再認定我把她當玩物而拒絕回來嗎?
她不回來,我也無法怪她,這或許對她是件好事,只是想到日後生活里少了她的糾纏,少了她連聲呼喚「夫君」的聲音,他的心情又會再糟起來吧!恍如狂風暴雨般。
不行!我的心情不能壞,不該亂。
我會懷念她的,元晴,這個曾帶來一縷陽光的女孩,一顰一笑都刻在我的心板上。
不由自主的拿起筆,用秋楓新買的墨與硯,在書房的空牆上一筆、一筆描繪她的身影。
還記得她的眉如柳,手指輕輕撫過,眉就順服的貼在肌膚之上;也記得她的鼻高挺,似蜿蜓起伏的山丘;她的唇鮮紅似血,溫暖且飽富彈性……
晴兒,晴兒呀!-怎麼也看不出我這麼思念-吧?
寂莫是悲,惆悵是苦,萬萬及不上想-念-卻又不能對-傾吐的痛,這般心情無人能解,縱然-是「晴兒」。
「你從不畫我。」
我轉頭,是白樺,她瞪著水眸望我,似乎在責怪我偏心。唉!感情總是如此,誰喜歡誰,誰又不由自主的戀上另一個誰。
「你喜歡她?」白樺拿走我手上未干的筆,用冰冷的手輕撫我的頸項,「我哪里比她差?她只是比我溫暖,比我有活力而已。」
我是個半死的人,而白樺與秋楓卻死得很徹底,他們的體溫比我低更多。雖然數千年來,我與白樺共度過許多夜晚,但是她冰冷的身軀還是引不起我一絲眷戀,與她交纏不過是怒氣、獸性的傾泄,她一向明白。
「白樺,別這樣。」我躲開她挑逗的手,但她仍不放棄,直接偎進我的懷里。
很冷。
「你以為她還會回來當我們的玩具嗎?別傻了,不會有人這麼笨,明知是冰窖還回來受凍。」
白樺說的正是我的心事。
「所以趁早死心吧!待在這里這麼久,你還學不會教訓嗎?」
我嘆口氣。如果說死心就能輕易死心的話,就好了。
「那個女人配不上你。」白樺在我耳邊輕語,拿起我的手按上她的胸脯,「你該明白只有我能陪你,我們是一樣的。」
我本能的動手掐住那一團柔軟,雖然有肌膚的觸感,卻沒有溫暖的熱度,不像晴兒。
她終究不是晴兒。
「抱我。」我被白樺拉上一旁的臥榻,被動的吻上她冰冷的唇。但願她是晴兒,閉上眼楮,極力思念。
來了,我終究是個男人。
月兌去彼此的衣服,我貼上她的,但刺骨的寒冷卻襲向我的心,靈魂仿佛被怞離了身軀,在一旁望著在女體身上野獸般綠動的我。
我厭惡自己。
我看見自己在白樺身體里發泄了,喘息的癱在她身上,然後听到她得意的聲音。
「你終究是我的。」
我懶得與她爭辯。
「那女人想跟我爭?門都沒有,她以為不回來就沒事嗎?錯了,我跟秋楓打了賭。」
賭她會不會回來?
我的心一顫,卻還是極力保持平常的聲調,「賭注是什麼?」
「你,」白樺輕點我的鼻端,「還有她。我賭她不會回來,我若贏了,我們就去央求主人偶爾讓你到凡間散心。」
久違的天地,刺眼的陽光,眩目的藍空……我是向往沒錯,但現在我還有更渴盼的。
「那她呢?」
「就把她抓回來,讓她變成沒有意志的活死人,當個真正的木偶。爺,這賭注好玩吧?」
瞬間,我的心寒冷無比,好似-起暴風雪。
☆☆☆
「不好了,外面下雪了。」異母弟弟元和叫嚷著沖了進來。
元晴急忙走向窗外抬頭望去,天空黑壓壓的,烏雲依舊、大雨不斷,雨珠間還夾著點點雪花。六月天,竟然飛雪了!
是他……心情更糟了嗎?有沒有可能是因為她?
還在猜測的當兒,窗外風勢加強,雪兒紛紛,大有變成暴風雪的趨勢。
他是為了什麼心情這麼冷?
砰!身後伸來一只老邁的手,關了她面前的窗子。
元晴轉身,面對把她囚禁在這斗室的爹親,「爹?」
「阿晴,-也看到外頭的情況了,-難道忍心眼睜睜看我們淹死凍死嗎?」元鏢厲聲質問。難怪人家說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女兒只要一出了門,就是別人家的,不管嫁的是人還是妖怪。
「爹,這村子氣候這麼不好,你們為什麼還要住下去?」干脆遷村,所有的問題就都解決了,村人再也不用管這里是-風還是下大雪,這樣不是兩全其美嗎?
「我們生在這里,長在這里,這里是我們的家,我們的根,我們寧死不搬。」元鏢發飆。
元晴大大的嘆了口氣。
「阿晴,-回去叫他收斂一點。」
拜托,她哪有資格,她可是他區區的小玩具呢!
「不然,-叫他搬走,搬得遠遠的,不要來打擾我們。」
如果可以的話,她也想,但是她沒有那麼大的影響力。
「他不會听我的。」
所以她一次次婉拒爹親的命令,敷衍村人們的要求,只因為知道她辦不到他們的期望,然後她就被爹關在這里,除非她答應回去讓他應允天氣放晴。
「那麼……就殺了他。」元鏢撂下狠話。
元晴愕然睜大眼楮,沒料到爹親會講出這麼沒人性的話,好歹他口中說要殺的人是他的女婿。
「爹,你不怕佛祖懲罰你?」她往後倒退數步。
「姊,」身後爹親再娶隔壁朱嬸生的弟弟也講話了,「天氣再這麼陰晴不定下去,我們真的沒得活。」
這村子又不是靠種稻種田過活,下些雨有啥關系?況且空氣中多些水氣,房里種的那些香菇、木耳、蘑菇的,才長得快呀!元晴心里想。
「唯今之計,不是他死,就是我們死,阿晴,-自己選,是爹重要,還是-夫婿重要?」元鏢干脆祭出最後一張王牌。
她連連後退,「都……都很重要。」心里卻悲哀的想,為什麼人心這麼不知足?有香菇吃還不滿足,一定要吃稻米。
「是要我們死,還是他死?」元鏢咄咄逼人的更進一步。
逼得元晴的背都抵在門板上,她慌亂的搖晃頭顱。她不想任何人喪命啊!
「那我死總可以吧?」她尖聲嘶喊,轉身推開緊鎖數天終于得開的門扉。她想回去,回到他的身邊,不管他把她當玩具,還是把她當玩物,他還是她的夫君,她的家人,至少他不會逼她……
可跨出門檻,她看到的卻是大雪茫茫中,群聚的村人哀求的向她靠過來。
「元姑娘,求求-,我這輩子沒見過幾次太陽……」
「元姑娘,拜托-回去向那個大爺求情,別老下這麼大的雨,現在竟還下了雪……」
「元姑娘,-好歹也是我們村里的人,我們全村的福氣都掌握在-的手里……」
「姑女乃女乃……」
元晴-住耳朵不想听,卻偏偏還听得見,一人一句,連續不斷,轟得她快崩潰了。
「不要再說了,」她放聲大喊,跪在-雪上,「你們求我也沒用,他們不會老也不會死。」
村人驀然停下腳步,面面相覷。看來元晴這條路是行不通了。
元晴望向「累積山」,多希望有雙翅膀讓她即刻飛回他的身旁。
☆☆☆
他從床上翻坐而起,薄被滑下精悍的赤果胸膛,他拾起地上的黑色長袍披上,在不驚動身旁熟睡的白發女子的情況下,悄悄推門而出。
來到門外,他左右張望,仔細聆听……
「奇怪。」他輕聲低語,不由自主的往某個房間走去,推開房門,無語的面對一室冷清。
「你在想她?」身後響起了聲音。
他沒回頭,也沒說話。
「無趣。」秋楓干脆繞到他面前,望進他沉黑無底的臉龐,「她還沒回來喔!」
「我听到了她的聲音。」
秋楓聳肩,「或許是你太想念她了,爺,沒想到你會這麼在乎她。」
「胡說!」他轉身就要走。
「如果你求我的話,我會把她帶回來,你以為呢?」秋楓在他身後笑說,「爺,別老擺那死人脾氣,多無趣,該低頭時且低頭,就不會失去太多,我又不是毫無人性。」
他驀然站住,轉身,「你又在玩什麼把戲?」
「我只是想讓大家快樂一點,老實說,我挺喜歡小晴晴的,你呢?」
他還是默然不語。
秋楓重重嘆了口氣,「真倔強。」飄忽的到他身邊,「想見她吧?我讓你瞧瞧。」他伸手往前畫一個圈。
蒙蒙黑暗中出現一圈模糊光影,然後慢慢清晰。
是她!晴兒,在個明亮的大屋子里被眾人圍繞,大伙兒笑著一個個向她敬酒,似在勸她多喝些,多吃些。她一杯杯的喝下,吃吃的傻笑,一副悠哉快樂的模樣。
「你想這樣的她還會回來嗎?」
他偏頭不再看。
「想她,念她吧?」秋楓在他耳邊低語,「我把她抓回來,讓你開心好不?」可惜,依照賭約,被他抓回來的小晴晴可是要變成木頭女圭女圭的。
「你少多事。」他抓住秋楓的衣襟,「就讓她多待些時間,好好玩玩又何妨?倒是你,日子太閑了是嗎?你忘了你主人派你來做什麼了嗎?」他輕輕扼住秋楓的頸項,「伺候我,秋楓,你已經怠忽職守太久了。」他把秋楓拉向自己,大手用力一扯。
衣帛應聲而裂,露出秋楓蒼白單薄的身軀。
秋楓後退,不大願意的說︰「不是還有白樺……」但話還沒說完,秋楓就被拉向他。
討厭,這種差事太累了。
☆☆☆
「風雪似乎下得更大了。」元和稍稍打開窗子一角,立即關上,轉頭看向大屋內,被村人灌酒,醉得亂七八糟的姊姊。
元和還是很難接受這個看起來才十七八歲的小姑娘,會是他同父異母的姊姊,不像,兩人站在一起,她倒像他的妹妹。
「元晴,再喝一杯。」元鏢又倒滿她的酒杯,「說說-那丈夫的兩個僕人會什麼天大的本事?」
清醒的元晴知道什麼萬萬不能說,但醉了後的她,有問必有答。
「秋楓他呀!肚量很大,很愛吃,老覺得無聊,想找人玩,白樺喜歡白色的東西,來無影去無蹤,似乎功夫很高。然後他們都會咻一下就不見了。」
「他們會法術?」這是村民最想知道的。
「大概都會吧!我不太清楚……呃,我頭好暈。」
「再來,再喝一杯就不暈了。元姑娘,-還沒說-丈夫長什麼樣,應該很俊吧?」
「我不知道,他……他沒臉,黑黑的,看不到眼楮鼻子,我第一次見到還心疼他,疼到昏了。」她笑。
村人面面相覷,「果然是妖怪。」有人小聲討論,「該怎麼應付?」更有人提出疑問。
「不過,他一點也不可怕,」元晴繼續補充,嘻嘻的望著眾人,「他只是不大愛說話,而且常常消失不見,可秋楓都知道他在哪兒,他……很喜歡讀書,我想他以前學問一定很好,他還會寫像蝌蚪一樣的字……我最喜歡看他吃飯……還有寫字……」
「元晴,-知道怎麼進去山洞里嗎?」
「知道。」她點點頭,打了個酒嗝。
「怎麼去?」村人屏住氣。
「山上不是有棵神木嗎?只要對著那神木說……」話還沒說完,她就這麼咚一聲倒下,再也起不來了。
「說什麼?」元鏢焦急的搖著她的身子,「咒語是什麼?」
「摩莎摩謁訶。」元晴微笑低語,翻了個身,「夫……夫君,我回來了。」她沉入美麗的夢境中。
再沒人理她。
元鏢抬頭看向眾村人,「我們沖進山里,跟那妖怪拚個你死我活。」
「恐怕死的是我們大家。」村長語重心長,「得想個更好的辦法。」
大家的沉默持續著,想了半天還是想不出來,畢竟大伙平日努力動的是四肢不是大腦。
「我看還是到外頭去吧!」昔日祭師香姑的女兒金珍姑挺身說道,「我們派人到別的鎮上或城里,找個有道行的法師來收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