晌午過後,大地一片祥和寧靜,和煦陽光穿過天邊迤邐的雲山,灑落在一棟宏偉的大宅上。
大宅後院的花園里,成群的彩蝶在花間飛舞,迤出熠耀生輝的點點金光。
一只毛茸茸的的北京犬悄悄溜下石階,鑽進花叢里,由于與生俱來的一種強烈地盤意識使然,積極地嗅著干燥的地上是否有被侵佔的跡象。
啪噠!啪噠!後院那扇雕花的小門外,倏地響起一陣急促的腳步聲,自遠而近,驚動了警覺性高的北京犬。
北京犬機警地豎起雙耳,全身變得僵硬,引頸盯著那扇鮮少有人進出的後邊小門。
須臾,小門咿呀一聲打開,一個生得唇紅齒白的小太監鬼鬼祟祟溜了進來。
「汪汪汪!汪汪汪汪汪!」北京犬如箭般迅速沖出花叢,齜牙咧嘴地對著偷偷潛入的小太監狂吠,並反射性地追上去咬他搖曳的下擺。
「去去!」小太監對狗兒噓了幾聲,一面快步走過後院,踏上石階,進了大宅里。
「怎麼啦?是誰來啦?」水珂甜膩柔女敕的嗓音從書齋里慵懶地飄了出來。
听聞那嬌脆聲音,小太監不由得轉過頭去。
美得宛如出水芙蓉般的水珂格格正從書齋里輕盈步出,她骨架縴細瘦弱,一身名貴的華裳,每一寸肌膚都像抹了一層胭脂般白里透紅,又恰似凝脂似地仿佛一掐就出水。在那不施胭脂的素淨小臉上,又有著輪廓精致的五官。
「是奴才小豆子,水珂格格吉祥。」小豆子連忙一腳跳過門坎,想上前去跟水珂請安。
想不到話還沒說完,緊接著卻是「砰!」地一聲巨響,把北京犬嚇得停止吠叫,一雙晶瑩的眼珠好奇地盯著忽然一個不慎踩到自個兒下擺而摔個狗吃屎的笨拙小太監。
「豆公公!」水珂快步來到太監跟前,彎下腰,伸手要扶他起身。
小太監自個兒把自個兒給絆倒後,大感失禮,即刻拔地而起,孰料水珂正巧彎下腰來,小太監又把身一起,腦袋與下巴就這樣不偏不倚地撞上。
水珂禁不住他這麼一頂,腳步踉蹌退了幾步後,小小婰兒竟「砰!」地一聲跌坐在地上。
「水珂格格!」小太監臉色大變,輕輕搖著動也不動的小小人兒,「水珂格格,你別嚇公公呀!水珂格格?水珂格格?」
水女敕的小菱嘴兒掀起,水珂疼得兩行淚水滾出眼眶,縴縴小手一會兒柔著下巴,一會兒柔著小屁屁,賴在地上,半天也起不來。
「汪!汪汪!」北京犬興奮地搖著尾巴,飛身撲到水珂身上,把她粉雕細琢的小臉兒恬得又濕又皺的。
「怎麼這麼吵啊?」一個坐五望六的老人家自書齋里踱出,「水珂!」
見這狼狽景象,連忙上前把北京犬從女兒身上趕出長廊,然後彎腰把女兒扶起。
「水珂,摔傷沒有?快告訴阿瑪。」
「我沒事。」水珂彎腰拍拍裙擺,旋即把雙手叉在柳腰上,鼓著兩片腮幫子,一臉嬌蠻地指著小豆子的鼻子道︰「豆公公,你真是的,人家好心要扶你起來,你竟莽撞地撞來,害得我疼死了!下回你再如此莽撞,我準把你腦袋給擰了呀!」
「對不住嘛,我……」小豆子猛然憶起有正事要稟,話才說一半便轉身看著老人家,「爺兒,你交代小豆子辦的事,小豆子全給爺兒妥妥當當地辦好了。」
「很好、很好。」凌柱滿意地直點頭,霍地把身一旋,命下人抬出兩大箱金銀珠寶,「豆公公,這是老夫的一點心意,加你若成就老夫心願,老夫絕不虧待豆公公你。」
見到黃澄澄的金元寶,小豆子目露貪婪,他早料到凌柱會用大把金子來犒賞他,只不過沒料到會是兩大箱那麼多,「爺兒,小豆子真是貪財、貪財了。」
「哪兒的話,應該的。」凌柱騰出挽在身後的大手,一臉沉重地輕拍小豆子的肩,「以後還有勞豆公公你在四爺面前替咱們水珂美言幾句呢!」
「小豆子辦事牢靠,爺兒大可放心,只不過……」小豆子意味深長地望了水珂一眼。
水珂心里還在生小豆子的氣,誰教他把她撞疼了,所以還很不高興地嘟著紅女敕的小嘴兒,白玉般的藕臂懶洋洋地晾在花台上,徑自玩著自己的蔥白玉指,壓根沒在注意他們之間的談話內容。‘「對對對!老夫差點兒把這事給忘了!」凌柱踱到女兒身邊,「水珂,阿瑪有事要與你商量。」
水珂的目光離開自己的蔥白玉指,把視線投入阿瑪那雙深沉的眼里,「阿瑪有話直說無妨,女兒听著就是。」
「是這樣的,你妹妹她……她……」凌柱吞吞吐吐又結結巴巴,話講得不清不楚也就罷了,而且一開口便開始老淚縱橫。
「妹妹怎麼了?」水珂不安地蹙起柳眉。
從小到大,從不曾見過阿瑪落過一滴淚,現下阿瑪一談及妹妹就哭得不能抑制,妹妹肯定是在宮里出事了,水珂心里擔憂極了,連忙用袖子去擦阿瑪臉上的淚水。
「阿瑪,妹妹在宮里是不是犯錯了?」
「不,沒有,火漾在宮里一直都表現的很好,昨兒個,皇宮里有消息傳出,皇上有意將你妹妹指婚給四阿哥,相信這兩天就會頒下詔書,可是很不幸的,火漾她……」凌柱停了下來,用袖口抹去了臉上的淚,「她大概是太開心了,才樂得爬上樹梢去摘果子,沒想到一個不小心自樹上摔了下來,好死不死撞上了後腦勺,火漾就這樣不幸給……摔死了。」
水珂原本酡紅的美麗小臉忽地變得一片慘白,粉女敕女敕的雙唇直顫抖,「怎麼會?怎麼會……」
水珂似乎不敢相信妹妹就這樣走了。
水珂和妹妹火漾一出生就是個嬌貴人兒,她們的阿瑪是朝廷高官,瓖黃旗滿洲人,曾祖先更是了不起,乃滿洲開國五大臣子之一,由于地位高貴,姊妹倆故而被稱為「格格」。
水珂不只出身高貴門第,還是個嬌滴滴的美人胚子,是屬于那種男人見了立刻魂兒盡飛的美人兒,而她的妹妹火漾也是一個大美人胚子。
不過,水珂從來也不想學她的妹妹那樣,企圖利用青春和美貌攀上皇親國戚,是以半點進宮選秀的意願都沒有,她只想平凡無奇地過一生,最好是能待在阿瑪身邊一輩子。
而妹妹是個性則完全和她不一樣,火漾野心勃勃,不甘一生平凡,于是,火漾希望無限地進宮選秀去了。
水珂永遠都不會忘記,妹妹進宮的前一天夜里,她還活蹦亂跳著呢!怎麼才個把月光景,妹妹就魂歸西天了?
在她們阿瑪心中,不管是水珂或是火漾,這一對姊妹花都是凌柱心頭上的一塊肉,是以他都疼得緊,為了讓火漾能夠順利被選中,凌柱不知花了多少銀兩才把火漾給弄進了皇宮里,想不到……「豆公公,這是真的嗎?」水珂臉色蒼白地看了小豆子一眼。
小豆子一臉哀傷地點了點頭。
凌柱傷心欲絕地失聲痛哭,「我苦命的孩子啊!」
小豆子強力止住悲傷,伸手按住凌柱的手臂,小聲地道︰「爺兒,節哀順變啊!火漾格格的遺體,咱家已經依爺兒的吩咐備好了人手,今兒個子時必定偷偷替你運送回府。」
「偷偷?為何要偷偷?」水珂臉上掛著兩行清淚,聞言便是一臉震怒地對小豆子咆哮︰「我妹妹死得這麼冤枉,難道咱們就不能替她辦個風光的告別儀式嗎?」
「水珂,快息怒,先听阿瑪說幾句心里話。」凌柱用指尖抹去臉上的淚,伸手握住女兒的小手,放入掌心里柔著。
「你妹妹好福氣,已經被皇上指婚給四阿哥了,天下人都知道,依四阿哥的本事,成為人中之龍是遲早的事兒,只要火漾再努力一些,很久就可以鴻福齊天,只是沒想到火漾紅顏薄命,還來不及享福就香消玉殞,目前這事阿瑪已經花大錢封鎖了消息,只要咱們不說,壓根沒人知道你妹妹已經死了。」
水珂的心猛地一沉,「阿瑪,您……」
凌柱意味深沉地望著水珂,「水珂,萬事俱備,只欠你這個東風呀!」
水珂的心口頓時跳得厲害,「阿瑪,您的意思是說……」
「你和火漾年齡相近,生得又有幾分神似,身材也一樣嬌小。」凌柱慎重其事地道︰「水珂,只要你肯,就可以‘代妹出嫁’,做花漾的替身,進宮去代替你那沒福氣的妹妹享天福!」
水珂沒想過要成為哪個阿哥的福晉,她不要!
「不!你們應該早就听說了四阿哥的為人,他殘忍暴虐、野心勃勃,故有‘冷面王’之稱,我若做他妻子,那我……」
「水珂,阿瑪看人從不看走眼,你要能爬上四阿哥的臥炕,日後必然有享不盡的榮華富貴啊!」凌柱一心想說服女兒點頭。
小豆子也跟著在旁邊慫恿著,「水珂格格,奴才在四阿哥身邊服侍多年,多少模得出四阿哥的野心,他從多羅貝勒到和碩雍親王也不過才短短數年,看得出皇上對四阿哥是越來越關愛有加,加上四阿哥又是人中之龍,只要你在臥炕上把自個兒表現得風蚤放蕩,好好服侍四阿哥,你要成為一國之母絕對不是難事。」
水珂一臉驚慌地看著眼前的兩人,見阿瑪似乎勢在必行,她心頭更急了,仍企圖阻止阿瑪的念頭。「阿瑪,這是欺君之罪,輕則去官,重則滿門抄斬啊!」
「阿瑪花這麼多銀兩為的是什麼呢?」凌柱苦口婆心地道︰「如今知道這事的人全和阿瑪待在同一條船上了,包括豆公公在內,一旦有人背叛阿瑪,那人也必死無疑,你說,這樁天大的秘密有誰會透露出去?」
「可是……」水珂一點兒進宮的意願都沒有。
「水珂,你就當是替你妹妹完成一點心頭願好嗎?我相信火漾會含笑九泉,更會保佑你順利取得她想要的一切。」凌柱使出哀兵政策,更加老淚縱橫了,「你若不肯,阿瑪會為你妹妹惋惜一輩子,更會為了你妹妹的死去而終日以淚洗面,當我有一天再也吃不下、睡不著,阿瑪必定會隨著你妹妹而去……」
水珂的性情雖自小就被寵得嬌蠻任性,卻極其孝順。
見阿瑪再一次嚎啕大哭,水珂悲痛的心不禁狠狠一怞,像孩子似的投入阿瑪懷里,傷心地啼哭個不停,殊不知這份難過是為可悲命運的安排而落淚,抑或只是在哀悼死去的妹妹。
「阿瑪啊,快止住您的心頭痛,您要女兒怎樣,女兒全依了您,但求阿瑪別再為妹妹的死去傷心難過,千萬要保重自己……」
大清皇朝的皇四子——愛新覺羅-胤禛的府第「雍和王府」位于皇城東北隅,門前設了一對漢白玉大石獅子,琉璃瓦蓋頂,紅梁雕柱,漆朱彩繪,觀音閣面闊五檻,實為氣派豪華。
此時王府前十幾名隨侍簇擁著皇帝的心月復,正宣讀皇帝詔書——「奉天承運、皇帝詔曰︰雍親王治水功不可沒,朕龍心大悅,今指瓖黃旗人,典儀凌柱之女鈕祜祿氏,閨名火漾,為雍親王福晉,賜黃金五千,錦緞三千爾不得違,特此布告天下,咸使聞知,欽此。」
胤禛健碩偉岸的高大身子動也沒動一下,跪地久久,始終不肯起身接旨。
他俊美無儔的容貌上並沒有多大的表情變化,僅是神色微微一斂,冷冽的眸光緩緩一轉,把原本聚精會神停留在地上的視線緩緩落在奴才手上那面聖旨上,那精銳的神情為他生來便顯得冷硬的俊容添了幾分耐人尋味的邪霸。
前陣子黃河發大水,盤查結果是銀兩全讓官員給掏空了,而那些有事沒事就嘴里直喊窮的官爺們,也不一定真是缺錢用,他們若不是把銀兩借去建宅院,就是借去開賭場,甚至有的還借去放高利,最夸張的是,科場弊案連連。
總之,這些官吏為一飽私利,無所不用其極,用盡一切卑劣手段,卻苦了可憐的小老百姓。
為此胤禛大刀闊斧地推行新政,又雷厲風行地追查國庫,天天忙到夜半才歸門;現下好不容易治好水患,以為可以去忙別的事,想不到皇阿瑪一道聖旨下來,立刻驚擾了胤禛平靜的心湖。
「奴才請四爺接旨。」宣旨的奴才捧旨下跪,頭不敢抬。
黑眸掃來,胤禛冷聲喝叱︰「回去!」
奴才跪地不起,固執地重申話語︰「奴才請四爺接旨。」
胤禛薄唇緊抿,眉心緊緊鎖著,陰歷狂肆的俊容上寫滿了暴戾。「我堂堂一個大清皇朝的雍親王,怎麼可能娶一個脾息嬌蠻的丑奴兒?」
胤禛淡淡的語氣不慍不火,與生俱來的王者氣魄似乎不必刻意去彰顯,舉手投足間便可表露無遺,宛若噬人的萬獸之王,如此渾然天成。
他還住在阿哥房的時候,不知听了多少阿哥們談論有關鈕祜祿氏的事,大伙兒們都說,典儀凌柱的女兒脾息被寵得刁鑽嬌蠻又任性。他可不願這樣一個女子做他的福晉。
宣旨的奴才擰起雙眉,「丑?奴才不知四爺從哪兒听來的謠言,火漾格格生得花容月貌,四爺……」
「我直覺她就是丑,不成!事關重大,你——」胤禛雙手捧著膝前馬褂起身,雙手剪背,步伐緩慢且沉穩地來到奴才面前,「你即刻帶我口信回朝,向皇上說,這事他準,我可不準,所以本王拒領聖旨。」
「拒領聖旨?!」奴才硬生生把口水給吞下去,「四爺,那怎成呢?這可是萬歲爺親自替四爺千挑萬選出來的福晉,就算四爺千百個不願意,也得領旨受令。」
胤禛緩緩眯起細窄狹長的黑眸。奴才說的是,皇阿瑪的聖旨誰敢違抗?這就是萬人之上的權勢,無人能摧!
正因如此,剛堅不可奪其志的胤禛,才千方百計地想得到這份唯我獨尊的權力和地位。
因為射騎技術極佳,胤禛在隨皇阿瑪出征葛爾丹取得勝利後,皇阿瑪就對他欣賞有佳,再加上自小就隨飽學詩書的大臣研讀四書五經、作詩練字,因而書法造詣頗高,是個允文允武的治國專才。而他出眾的才能也深受皇阿瑪的喜愛,不但封他爵位,還開始替他煞費苦心了。
當然,自封爵之後,皇阿瑪就很難管得到他了,因為所有皇子在受冊封後,就得離開紫禁城,遷入皇阿瑪賞賜的府邸分府居住,再也不必和其它阿哥同住在南三所里了。
不過,胤禛卻深深感受到想要通往至高無上權力頂巔的道路是多麼崎嶇險要,各皇子爾虞我詐,如果不耍一點小陰謀,恐怕比登天還難。
「謝皇阿瑪隆恩。」胤禛眯起的黑眸緩緩浮現一抹詭譎至極的寒光,伸手接過聖旨。
見四爺接旨,府中上下宮女、太監、侍衛才敢紛紛跟著起身。
胤禛接旨後,馬褂一甩,頭也不回地踱進府中廳舍,在他的高背金椅上坐下,掌心一收縮,聖旨瞬間皺成一團,原本就冷硬剛強的俊容此刻看起來變得冷殘暴戾。
「小豆子!」胤禛把皺成一團的聖旨用力砸在地上。
「奴才在。」小豆子大喊,連忙彎著腰伏身向前,五體投地地跪伏在四阿哥面前。
所謂拿人手短、吃人嘴軟,收賄的小豆子剛從水珂格格那兒回到王府,為了讓水珂格格能夠順利攀枝成凰,有意只愛水珂格格嫁入王府之前,替她在四爺面前美言幾句。
胤禛冷峻的目光緩緩落在小豆子身上,姿態沉穩地背倚金椅里,面容冷冽而殘酷,口氣卻輕描淡寫地道「我有多久沒去熱河避暑山莊了?」
「前歲盛暑至今了。」
「嗯!」胤禛俊容上的冷殘笑容驀然泛深,「為了慰勞你平日服侍在我身邊的辛勞,我決定讓你去獅子園陪你即將到來的四福晉好好享享清福。」
「四爺!」小豆子錯愕地睜大眼楮,心中飛快掠過一抹驚恐。
這麼說來,四爺雖領旨,卻打算對水珂置之不理?
「奴才對四爺一片丹心,奴才不敢享這清福啊!」小豆子身體微顫地道。
「混賬!我要你去,你就去!唆個什麼勁?」胤禛的黑眸中釋出一抹狂狷鷙猛的冷芒,以不容反駁的殘暴語氣天威怒怒地道。
一迎視四阿哥露出蠻橫殘暴的可怖目光,小豆子莫名其妙地打了一個哆嗦。
四阿哥是出了名的冷面無情、殘酷暴虐,生怕人頭落地,小命不保,小豆子不敢在四阿哥面前替水珂美言,便嚇得五體伏在地上,連腦袋也不敢抬。
「喳!」小豆子渾身瑟瑟發抖地道︰「奴才願為四阿哥鞠躬盡瘁、在所不惜!」
五年後熱河時序正值初春。
承德避暑山莊的獅子園,是當今聖上贈給四阿哥的另一處居所,因背後有一座形狀像獅子的山峰而得名。
獅子園建得巍峨又莊嚴,此時正彌漫在一片薄霧與幼綠新芽里,詩情畫意的湖光山色在在教人流連忘返,處處可見權貴之勢。
是呀,說來她真是命苦,連自個兒的夫君生得什麼模樣都沒見過,便被送進了四阿哥的避暑山莊獅子園里。
她的身分明明是很嬌貴的福晉,可是,她自始至終都被冷落在獅子園里,從沒有享受到身為一個福晉應有的幸福,可以說是個有名無實的「福晉」,和被打入「冷宮」沒什麼分明。
而水珂早已听說,她的夫君妻妾成群,目前住在皇城里,還听說那是個龍潛之地,而她卻被遠遠拋在熱河,連想替妹妹達成心願的機會都沒有,一丁點都沒有。
她天天盼、天天等,就是盼不到胤禛的寵幸。
她怕是要辜負阿瑪對她的期待,怕是要辜負在天上的妹子了……因為陪伴她度日過年的,除了一個小太監和幾個環繞在她身邊的小宮女之外,再沒其它了。
猶記出閣前,阿瑪曾對她說︰「你要相信阿瑪,阿瑪看人從不看走眼,四阿哥肯定是個人中之龍,只要你好好表現,耐心等著,要成為一國之母絕對不是天大難事。」
一國之母?哈哈,真是太好笑了!阿瑪簡直大錯特錯啊!他要知道他的女兒被丟在獅子園獨守空閨了整整五個年頭,而且從來不曾見過自己的夫君,阿瑪肯定後悔不已吧?
是,水珂承認自己一直都很想對她的夫君風蚤放蕩一下,好替死去的妹子爭一點風光,可是連面都見不著,哪來的機會呢?
她的夫君真的是太過分了!
水珂至今都不明白自己究竟犯了什麼錯,為何她的夫君不肯把她接回雍和宮也就罷了,竟連她的面也不肯見?更別談什麼洞房花燭夜了!是的,她悲哀地什麼都得不到,一人獨守在獅子園里唉聲嘆氣。
「豆公公,四爺究竟要到什麼時候才來獅子園?」水珂走在景色如詩如畫的曲橋上,伸出白玉般的藕臂,把卷在蔥白玉指里的九節鞭胡亂揮舞著。
粼粼波光的湖面,經鞭子一打,拓展成一圈圈不規則的漣漪,將映入湖面的光影點綴得更加炫麗耀眼。
不知為何,水珂覺得過癮極了,日子久了,便習慣拿著九節鞭到處玩耍,她說那是消磨時光用的,殊不知這樣的她替自己增添了幾分灑月兌不羈的野韻。
「回福晉的話,盛暑之時,四爺自然就來了。」小豆子見水珂又問起千篇一律的問題,忍不住嘆了一口氣,卻仍不厭其煩地回答她的話。
「已過五個盛暑了,為何四爺仍然遲遲不來?」夕陽余暉映著柔和的光暈,一如凝露花兒般映在水珂白皙珠潤的雙頰上,染出了兩朵淡淡的紅暈。
「明年鐵定會來的。」
「明年?」又來這一套,哼!分明是騙鬼!水珂真是受夠了小豆子的大謊言。
再說,現下時序才值初春,離盛暑之日還有一大段時日呢!更何況明年?
水珂沮喪地扁了扁紅女敕小嘴,「那我幾時才可以搬去雍和宮?」
「那得等四爺歡了心。」小豆子又嘆了一口氣。
「刷!」地一聲,握在水珂手里的九節鞭出其不意地對著小豆子揮了洗愛去,「該死的奴才!我連面都不得見,如何討四爺歡心?」
小豆子沒有閃躲,鞭子在他手臂上狠狠點了一下又怞了回去,小豆子感到肌膚一陣火熱刺痛,眉頭卻不皺一下。「小豆子懇請福晉體恤四爺,四爺為了咱們大清皇朝,日以繼夜地奔波,正努力向皇上推行新政。」
「好了,好了,別跟我談政治,煩死了,我不听!」天真、不善權弄的水珂最討厭別人在她面前談論政治了,她總是弄不明白男人的心思,那麼野心勃勃究竟是為了什麼?
水珂一雙縴縴玉手撩起了翡翠裙擺,氣呼呼地甩著九節鞭離開湖邊。
建落在湖上那堅硬的雕石扶手隨著曲橋緩緩彎曲,直涌向另一個出口,水珂的縴指從冰涼的雕石上撫過。
它始終是那樣的冰冷生硬,讓水珂心中的怨氣不由得激動得沸騰。
「福晉,等等我啊!」小豆子匆匆跟上。
「討厭!你別老是跟著我啊!」水珂情緒失控地尖叫起來。
「可是,格格……」
「住嘴!你喊我什麼?格格?你竟敢喊我格格?」水珂忽然停下腳步,迅速把身一旋,清亮有神的眼兒噴出兩簇小火焰,嚇壞了小豆子。
「我明明就是皇帝揀給四爺的女人,你還敢喊我格格?是因為我尚未爬上四爺臥炕的原因使然嗎?不,恐怕連你也瞞不住我,親王的低階妾有時也會被叫作格格。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我在四皇爺心中,地位卑微到就連庶福晉都不如啊!」
住在天上的妹妹要是知道了,心里恐怕會很不好受吧?或者她若還活著,是不是也要和她受一樣的苦呢?
如今妹妹倒是解月兌了,由她這個姊姊來代她受這個活罪!害她脾氣變得越來越壞了!
因為這里實在太悶了!她好像被關在一個籠子里,想要飛也飛不出去,簡直快要把她給氣死了!
「不是的,福晉,我……」小豆子連打自己好幾個耳光,「小豆子該死,小豆子話語不慎,惹福晉傷心了……」
「你打得太小力了啦!」水珂的心情簡直壞透了,挽起金帶袖,撩起裙擺,不顧一切地提起玉腿,一手摘下足足有三寸高的花盆小鞋,使勁往小豆子的臉上砸去。
花盆小鞋咻咻咻地飛了出去,在半空中畫出一道呈半圓形的拋物線後,不偏不倚地正中小豆子的臉,把他好不無辜的鼻頭砸出一塊小黑點。
「哼!你再跟著來,我就把你的小黑拿去送給別人。」知道小豆子最心疼他養的那只小黑狗,水珂威脅地道,最後索性連鞋子也不要了,一蹦一跳地離開了小豆子的視線。
「福晉你的鞋啊!」小豆子怕得不敢追,只敢捧著水珂的一只小鞋,對著她的背影苦命哀呼。
他就知道自個兒今天一定要倒霉的,因為今兒個一起床,他眼皮就跳得凶,胸口仿佛被一股發不出的悶氣壓著了,現下可好,竟應驗了他的壞預兆。
唉……倒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