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如來的一句話,艾莉絲開著房車載著他在市區繞了近兩小時,用爽朗動听的聲音不斷為他介紹不同建築物的歷史與特色,坐在後座的如來卻沒有听進耳內,只用手支著頭,眼楮看著外面變換的景色,腦海里卻想著另一些毫無關系的事。
他想起昨天與白雲兒見面的不快,想起那個沒有一點相似的弟弟,想起……突然親吻他的北冥浩天。
那不是往日表示親昵、疼愛的點水輕吻,而是激烈得令他身心都為之顫抖的熱吻。師兄問他,知不知道親吻嘴唇的理由……搖搖頭,不願再想下去,如來疲憊地合上眼楮。
艾莉絲從後照鏡中打量他的臉色,看見他一瞼沒趣的樣子,便問。「活佛大人覺得很無聊?」
將背倚在舒適的真皮椅背上,沒有睜眼,如來輕聲回答。「一點點。」
「那麼我帶你去一個地方。」艾莉絲掉頭將車子向公路駛去,一臉神秘地說。
「一個你絕對會有興趣的地方。」
「嗯。」無可無不可地點點頭,如來半點也沒將她的話放在心上。現在的他,不認為自己會對其他事物感到興趣。
一直閉目養神,到睜開眼楮時,他發覺四周的景物已經完全不一樣。
現代化的高樓大廈漸漸疏落,最後只剩下一整片白色的道路,而在地平線的盡頭,是弧形的天幕,望不見盡頭的高聳圍牆和整齊站立的軍人。
左顧右盼,如來不由得疑惑起來。「這是什麼地方?」這幾天來,其實他已經在北冥浩天的帶領下,到過不少香港有特色的景點參觀,不過,卻從未到過這個地方。
眼見如來的興趣果然被提起來了,艾莉絲在心中偷笑,眨動著長長的眼睫毛說。
「這里就是內區的盡頭,只要一出圍牆就是外區了。」
「內區?外區?」如來在口中念著,接著,不解地搖搖頭。「是什麼地方?」
「世界各地都有妖獸橫行,為了保護市民,各地政府大都將自己轄下的城市分為內,外兩大區域,方便管治。香港亦不例外,分為內,外兩區,內區一般稱為市區,就是平日活佛大人活動的區域,內區的居民有財富,有地位,有才干,受到政府集中的最高科技保護,所以,在內區基本上不會看見妖獸的蹤影。」
听到艾莉絲的解說,如來才明白為什麼在香港生活數天以來,他明明感到大量的魔氣,卻連一只妖獸也看不見。
「那外區呢?」提問的時候,如來又彎又濃的眉頭已經蹙起來,即使不使用透心術,他也知道艾莉絲接下來說的,將是一個殘酷的事實。
「窮人住的地方——充滿黑暗,罪惡,妖獸橫行的地方。有人將它叫做貧民區,亦有人將它稱為『不管地帶」。」艾莉絲的話正如如來所猜想。「以香港政府的能力要保持內區的治安良好,杜絕內區的妖獸,已經令他們筋疲力盡了,哪里有力氣再管其他?所以,在大約五十年前,香港政府築起圍牆,請來你的師尊達賴喇嘛,他聯同九十九名高儈對圍牆下了封印,令所有妖獸無法越過圍牆進入內區。」
听到她的解說,如來輕輕蠕動唇辦,念起無聲的法咒,同時雙目靈光飛閃,以法眼凝神一看後,果然看見雪白的圍牆上被一層橙黃色的法力光芒覆蓋。
的確是西藏密法。師尊為什麼會答應這樣的要求?如來心中疑惑不已。
「當時香港政府開出足足五億美元的支票,也難怪達賴喇嘛會答應。活佛大人,听別人說西藏很窮,是不是?」
無論是艾莉絲的話,還是她艷麗的臉孔上掛著的笑容,都帶著諷刺的意味,如來當然感覺到,不過,既然把柄在別人手里,費力爭辯也沒有用,何況,師尊的利欲之心確是有的……如來想著,暗暗嘆氣。
不想再繼續這個話題,如來將目光移開,向車外看了一會兒,舉起修長的指頭,指著圍牆下五步一岡的軍人。「那些軍人為什麼要留守在這里?」荷槍實彈,神情嚴肅,就像準備隨時上陣殺敵。」
「偶爾在內區也會出現妖獸,如果是弱的就會被特殊部隊不動聲息地殺死,如果沒有辦法殺死,就會想辦法引它們到這里,趕到外區去,這些軍人就是負責接應的,當然,他們的用途不止如此……」艾莉絲的聲音一頓後,才接下去說。「每年都有不少外區的居民受不住外區的艱苦生活想闖過關卡,他們亦會負責『阻止」。」
听出她的弦外之音,如來俊俏的臉孔微微發白,為維護自我利益而不惜傷害他人的生命,自私……又是自私,為什麼在短短兩日之間,叫他一再遇見。
攥著拳頭,如來心中一陣難受。
「這里的守衛非常嚴密,就連內區的居民也要持有通行證才可以通過。」艾莉絲邊說,邊拿出一張六角形的銀卡遞到如來手上。「活佛大人要不要下車繞個圈子?當然,請別走到外區去,要不然總裁一定會怪我的,雖然……你可能很感興趣,而外區也的確是個特別而有趣的地方。」
「我不想看。」如來臉上的神色已經平靜下來,目不斜視地看著指尖,右手把玩著艾莉絲遞給他的銀卡,似乎當真對外面沒有半分興趣。
如來的反應似乎完全出乎艾莉絲的意料之外,她愕然地瞪圓媚眼,片刻後,回過神來,再次試探地說。「活佛大人真的不想出去看一看風景嗎?晤……只要不越過圍牆就行了,就在附近走走。」
若不越過圍牆,這片空無一物的地方還有什麼好看的?如來心想。
右手依舊把玩著銀卡,揚起眼簾,如來深深地看她一眼,接著,淡淡地說。「你到底是不想我走出內區,還是希望我出去?」若不想他出去,何必一再捉及外區的事?若不想他出去,又何需將通行的銀卡交給他?若連這種露骨的小計謀也看不出來,他就實在太愚蠢了。就不知道這件事是師兄的意思,還是艾莉絲自作主張?
「我……」
他的話毫不留情地揭穿一切,艾莉絲一時口拙,張開紅唇,卻說不出話來。也不等待她的解釋,如來將銀卡收起,抬頭,朝鏡中反映出的她,微微一笑。「如果你這麼希望,我可以出去走走,不過,『絕對不會」走出內區。」圍牆之外的確令他倍感興趣,不過,他絕對不會順著別人的計謀而走出去探究——至少今天絕對不會。
徹底地被看穿了,該怎麼辦?
艾莉絲一時間無措地瞪大眼楮看著鏡子內的如來,不同於平日慣見的平和端嚴,高貴有禮,這時,在如來烏亮的眼楮中竟閃動著她從未見過的頑皮狡黠,粉女敕的菱唇從容勾起,臉上玉潔生輝,動人得叫人-不開眼楮。
震驚了好一會兒後,她才找回自己的聲音,勉強地笑起來。「活佛大人,你誤會了!」
也許吧!如來含笑不語。
看著他的神情,艾莉絲嬌艷的臉孔陣紅陣白,大感尷尬之際,車內的行動電話忽然響起來,她立刻松一口氣,飛快地按下通話鍵。
如來不感興趣地看向窗外。
與電話中的人交談片刻,艾莉絲向他說。「是總裁的電話,他在前天你們一起光顧過的那家餐廳里,間活佛大人可願意與他共進午餐?」
師兄……牙齒不自覺地咬緊粉唇,陷得深深的,紅得快要出血,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才松開來。
「活佛大人,你的決定是……?」艾莉絲疑惑地看著他。
修長的指尖一次又一次撫過光滑的長辮,如來沈默多時,終於用輕細的聲音說。
「去吧。」解決問題的方法只有一個,就是——面對。
房車再次駛入市區,窗外的景物急速飛掠,如來亦感心煩意躁,眼看再繞過一個街口就是北冥浩天所在的餐廳,他心更不由自主地慌亂起來,咬一咬唇,揚手叫道。
「停車!」
不敢怠慢,艾莉立刻剎車,在-耳的剎車聲中,兩人的身子同時前後晃動,停下來後,艾莉絲才問。「活佛大人想怎樣?」
想怎樣……?眼光流轉,惘然地眺望窗外,好一會兒後,如來說。氣我認得路,穿過這個公園就是那家餐廳吧?不用車子了,我直接走過去。」
「是的!活佛大人,我陪你!」艾莉絲邊說,邊從駕駛座中起來,如來搖一搖手,阻止她。「不用了!我一個人就可以。」
說完,也不等她答應,便打開車門,走了出去。
「活佛大人……等等……這個公園是……」艾莉絲連叫幾聲,手忙腳亂地解開纏在腰肢上的安全帶。「等等!等等……」
如來裝作听不到,頭也不回地越走越遠。
目送他修長的背影走進公園,艾莉絲忽然不再著急了,她悠閑地倚著椅背,勾起紅唇,喃喃自語。「這個是有名的『快樂公園」,別怪我沒告訴你,!是你自己不听我說而已。」
她一邊說,一邊吃吃地笑起來,如果如來看見了,他一定會說艾莉絲現在的神情中蘊含的惡意與之前的二郎極為相似。
走進以大理石徹成的公園拱門,走過安著天使塑像的圓形噴水池,四處鳥語花香,芳草如席。
人工堆徹而成的景色當然比不上西藏的天然景致,卻聊勝於無。
放慢腳步,從公園中央的林蔭大道一直向前行,約九,十分鐘後,便可以看見盡頭的購物大道。
北冥浩天與他相約的餐廳就在兩所時裝店的中間,浪漫的七彩玻璃門窗,還有店面前的琺瑯小丑擺飾,幾天前光顧時,他還特別稱贊過。
遠遠看著別有特色的那家餐廳,前行一步,又後退一步,前行一步,又後退一步,反覆幾次後,始終在原地踏步。只要看見那家餐廳,他就不由得想到在里面等他的北冥浩天,進而勾起昨天的吻,還有他閃爍著熠熠陌生光芒的眼神。
即使不照鏡子,他也知道自己的臉頰再次紅透了,連耳朵尖也發熱發燙。雙手捧著臉,熱意甚至傳到指尖上去,如來懊惱地咬緊唇︰心忖︰還是再等一下才去見師兄吧!
立定主意後,他不再前行,轉身向旁邊鋪著碎石的小徑走去。
小徑的兩旁是栽種著茂密的灌木叢,長滿用基因培植的各式花卉,滿心困擾的如來,伸手,隨意勾過一朵玫瑰花,湊前輕嗅,芳香撲鼻,令他的心神為之一振,沈醉花香之中,身後忽然傳來一陣腳步聲。
如來沒有理會,來人的腳步卻在他身後停下來。
「一千塊,做不做?」
在對他說話嗎?放開手上的玫瑰花,如來抬頭,向左右看了兩眼,之後轉身。
「你在對我說話?」如來疑惑地看著陌生的中年男人。
「當然!這里只有你和我而已。三千塊,做不做?」
三千塊?」如來眨著眼,茫然地重覆男人的話。
他自幼在布達拉宮生活,於現代社會中的人情習俗理解其實並不深,這時候,男人的話只令他感到莫名其妙。
男人卻將他的不解視為不滿足,眯起狹小的三角眼向如來上下打量一會後,說。
「三千不夠?我加到四千,不過,你一定要做足全套功夫。」
說完,竟伸手模向如來的腰際,卑瑣的神色令如來嚇了一跳,忙不迭退後兩步。
在花叢邊定體,濃密的睫扇上下煽動著,如來雪白俊俏的臉孔上浮起更深的疑惑。
什麼三千,四千?這個男人到底想做什麼
一念之間,男人的心思便如洪水般涌入如來腦海。
媽的!真俊!
這種女敕口的貨色很少見!今天運氣不錯!
裝什麼高貴?看我一會兒怎樣干死你!
種種卑劣下流的念頭叫如來瞬間臉色丕變,鐵青著臉一甩手,轉身便走。
「喂!別走!四千不夠我可以再加!喂!等等……」男人不死心地捉住他的右手,相踫的瞬間,更多更露骨瀅穢的畫面在如來腦海飛掠,他立時感到雞皮疙瘩,怒從心起地吆。「放肆!」
他動了真怒,聲音威嚴赫赫,吐字之間不自覺散潑出與生俱來的無窮力量。
「啊啊——!」渾身如遭擊,男人痛叫一聲,矮小的身軀倏忽被無形佛力彈退三尺,撞在一個廢物箱上,捧著肚蜷曲在地上痛苦聲吟。
眉心擰起,如來也驚覺自己出手太重,正要走過去將他扶起來,卻發現那個男人正用畏懼,恐慌的眼神看著他。
「鬼……有鬼,妖怪……怪物……」
他說的每一個字,全都是如來心中最深的忌諱,他立時便頓下步來,同時,回心一想,這人下流無恥,根本是罪有應得,自討苦吃,自己又何必在意
這麼一想,如來頓時懶得管他,頭也不回地走了。
向小徑更深處走去,如來只覺剛才被那個男人模過的地方就好像被某種軟體動物爬過似的,感覺黏稠麻癢。
受不了地蹙著眉頭,拉起衣袖,左手怞出裝飾在口袋的刺繡小方巾,在右手手腕來回擦拭,將雪白的皮膚擦得又紅又腫,卻還是覺得渾身不自在。
抬頭,左右張望,恰巧看見不遠處的一棵大樹下安著一部飲水機,如來走過去,將手放在鋁合金造的水盤上,清澈冰涼的水流流過手腕,總算令他稍感舒暢,夾雜在水聲中,卻同時听見另一種聲音。
「唔……啊呀……唔唔……」
豎起耳朵,疑惑地向聲音傳來的方向探頭張望,入眼的情景叫如來登時呆若木雞。
就在大樹後,四名青年衣衫不整地糾纏在一起,如來甚至看見了他們連系在一起的。
如來不可思議瞪大眼楮,指著他們,連聲音也微微顫抖起來。「你們……你們在干什麼?」
「你瞎……的嗎?啊啊!明明……看見還問什麼?啊……好爽……再用力點!
啊!」幾個青年的動作沒有停下來,反而好像更加興奮了,激昂地叫個不停,其中一個留著胡子的青年,更輕佻地對著如來扭腰擺婰。「寶貝!要不要加入?我保證會令你爽翻天!」
身為人人尊崇敬仰的活佛,如來何曾被別人用如此下流的態度挑逗撾卜看著他晃動著的性器,如來受不了地閉上眼楮,退了一步,罵道。「骯髒!」
香港的變態是不是特別多?短短十多分鐘,接連遇上兩次,如來覺得自己的神經已經繃緊到危險的界線了。
「我們只不過是在快樂而已!來這個公園的人都是為快樂而來的!你也是吧?」
踏入公園前,如來一直心亂如麻,所以,沒有留意四周的環境氣息,這時候,听到青年的話,不由生起疑惑,勉強定下神來,進入靜心之境,果然接收到四面八方傳來的瀅聲浪語和各種卑瑣污穢的念頭。至此,如來才明白自己是誤入到一個什麼樣的地方來了,臉色不由得更加難看起來,連指尖亦微微發抖。
污穢!污穢!太污穢了!
「寶貝過來吧!不用怕,我會幫你放開所有的束縛!」亂交中的青年一邊向他勾指頭,一邊將放在地上的針筒拿起,針頭刺人手臂,注入液體。
過度的震驚憤怒反而令如來臉上的神色漸漸平靜下來,烏亮的眼楮一眨不眨地看著青年的舉動,張開粉唇,聲音冷冷地說。「白晝宣瀅,犯十惡之中的瀅戒,胡言亂語犯妄戒,以毒品自傷身體,辜負父母生養之恩,叫做不孝。」
「還是個假道學呢?我們愛做什麼,關你什麼事?」青年紛紛嘲笑起來。
如來搖一搖頭,答。「看不過眼。」
「呸!你奈何得了我嗎?」
「可以,」俊俏的臉孔上浮起高傲的微笑,如來仰起頭,十指互扣,左手於前,唇辦張圓,鏗然吆-一聲。「皆!」
剎時,昊光大作,耀目如烈日高照,結印中心的如來在光芒之下,雪白的肌膚宛若透明,濃眉飛揚,眼角挑起,隱現金剛怒相。
沈醉於快樂中的青年們,見此亦大受驚嚇,帶滾帶爬地逃跑起來。
瑩瑩金光之中,如來將雙手往前一推,無限佛力靈光頓時一圈一圈地擴散,直至將整個公園籠罩其中。
「皆!」如來再念一聲,頓時紅光倏見,幻化出漫天烈炎,灼灼紅火,如幻似真,無數慘叫哀號在公園內同時響起。
「救命!救命!」
「火!火!要燒死我了!」
「啊啊啊啊——!」
漸漸地金光盡收體內,如來松開法印放下手,瞟著在幻火中翻騰掙扎的人們,冷冷地說。「你們應該接受懲罰!紅蓮幻火將點燃三天三夜,為你們洗去滿身罪惡。」回應他的是一輪更加淒慘的痛叫聲。
當一會兒有其他人經過的時候,一定會很奇怪,為什麼整個公園的人都在地上滾動慘叫,明明身上什麼也沒有,卻一直在叫「火!火!火!」
四周不斷響起的刺耳叫聲令如來更加心煩意亂,右手隨手一劃,一個圓形的巨大結界立刻出現,將一切摒棄於封閉的空間之外,如來拿出佛珠,在綠意盎然的大樹下盤腿而坐,念誦般若心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