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合了西方和日本的裝潢,以往偌大幽靜的房間里擠滿了人,身穿白衣的醫生和兩名護士在保鏢們虎視眈眈的眼神環繞下,發揮他們的專業,為床上的伊藤龍一郎急救。
「打凝血劑!鉗子……」
京幸村受了點輕傷,一包扎好就走過來,眼看醫生正在為伊藤龍一郎取出彈殼。
他早在其它人口中得知伊藤龍一郎受的並不是什麼致命傷,倒也不太緊張,只看了一眼,就將注意力放到跪坐在床邊的曉特身上。
他走過去,搭著他的肩膀,柔著聲音說。「曉特,他沒有危險的,你先回房吧。」
曉特無意識地搖頭,雙手始終緊緊地捉住伊藤龍一郎的手不放。
由伊藤龍一郎受傷的那一刻開始,無論是誰也無法將曉特勸離他的身邊,本來潔白的上衣所沾染的鮮血都變得烏黑暗濁,發絲散亂,眼角紅腫,神狽.
發紅的眸子看著躺在床上臉色蒼白的伊藤龍一郎,曉特的心胸陣陣絞痛。
都是他不好!是他連累龍一郎受傷的,是他的錯……
一聲又一聲地苛責著自己,親眼看著醫生用鉗子在鮮血淋灕的傷口翻找出子彈的曉特如遭鞭笞,咬著唇努力地將要涌出來的眼淚默默吞下。
少見的柔弱令京幸村嘆一口氣,亦明白親眼看著伊藤龍一郎中槍,曉特必然是受了很大的驚嚇。
知道沒有辦法勸說後,他只得放棄,閉上嘴巴在旁邊靜靜佇候醫生的佳音。
在快要叫人窒息的氣氛中等了好一會兒後,忙得不可開交的醫生終于停下來,月兌下手套和口罩.
「我已經將子彈取出來了,雖然失血不少,幸好沒有射穿內髒,伊藤先生不會有大礙的。」
曉特松了一口氣,隨即焦急地追問。「他什麼時候會醒?」
「麻醉藥的藥效快完了,他很快就會清醒。」
聞言,曉特又將注意力放到昏厥的伊藤龍一郎身上,將他微冷的左手,貼在臉上輕輕摩蹭。
那種恩愛纏綿的模樣令旁觀者亦為之臉紅,只是,以送別醫生的理由帶著守在房間里的保鏢離開,好意地留給他們一個獨處空間的京幸村,怎麼也想不到,幾刻鐘後,當他再次前去采視,落入眼中的會是一幅爭吵的場面。
當藥力退去,清醒過來的伊藤龍一郎睜開眼後,所做的第一件事竟然是將身旁的曉特一手揮開。
奔波了整天,曉特早是心力交瘁,再加上毫無防備,整個人被他推得狼狽地向後倒去,嚇得京幸村忙不迭地沖上前,從後小心接著。
「滾開!」甩手支撐著身軀從床上坐起來的伊藤龍一郎,吐出冷冽的聲音趕走一臉愕然的曉特。
由那一雙冷酷的眸子體會到伊藤龍一郎仍然在燃燒的怒火,曉特用力地捏一捏掌心。將委屈壓下去,推開好心幫忙的京幸村顫抖抖地再次走近。
「龍一郎,都是我不好……是我……」十指緊緊地抓著壯寬的肩頭,著急地蠕動紅唇,吐出認錯的聲音。
「我想不到會害到你……本來我答應……伊娃……是……」
「閉嘴!」伊藤龍一郎大喝一聲,掩去他泄露秘密的聲音,伸出手粗暴地朝他臉上落下一個耳光。
◇◇◇
這個蠢材!這件事怎麼可以被人知道?
現在知道曉特將交易的時間地點泄漏出去的就只有他,還可以私下處置,但是,如果被其它人知道,他就不得不用另一個方法對部下作出交代。
千錯萬錯都是他的情人,可以看著他沒命嗎?沉重的痛苦和矛盾壓在心頭,伊藤龍一郎因? ??園椎牧成??砑阜忠醭粒?缸歐棵爬魃?怠?
「我暫時不想听到你的聲音,回房去!」
仿佛是對一個外人的厲聲指罵,這種屈辱對年輕氣盛的曉特來說可說是從未過過,豐潤的唇辦霎時血色盡失,仿如一雙月牙的眉頭委屈地凝了起來。
骨子里他並不認為提供消息給國際刑警緝毒是錯的,只是自覺連累了伊藤龍一郎受傷,整個人才軟弱下來。
這時被嚴峻的詞令一激,倔強的脾氣冉冉升起,他正是那一種寧死亦不甘受辱的烈性之人,剛捏緊了拳頭意圖駁斥,恰巧眼角看到緊緊纏繞在伊藤龍一郎胸膛前的繃帶上泛起一團淡紅血跡,眼楮不禁紅了一圈。
緊緊地咬著唇,壓抑多時的驚惶恐懼、焦灼害怕,同一時間涌了出來,沒有任何警示淚珠就滾了下來,一顆、兩顆、三顆……無數顆,源源不絕地濕了臉頰,落下衣衫。
仿如一個倔強的孩子一樣發出無聲的哭泣,伊藤龍一郎看著他淚濕的俊臉,心中刺痛,這還是他第一次看見曉特的眼淚。
強忍著伸出大手穿插凌亂的金發將他的臉按在自己胸前小心安撫的沖動,伊藤龍一郎的理智勝過了一切,冷冷地朝隨京幸村一起進入房間的兩名保鏢打個眼色,命他們強行將曉特拖走。
看著在掙扎不休下被帶離的曉特•格蘭度,京幸村不忍心地搖搖頭。
「為什麼突然這樣對他?」聲音中寫滿不解的疑惑,他還是首次看到伊藤龍一郎對曉特冷言冷語,但是,要說他們是在先前爭吵過卻又不像。
目送曉特離開,伊藤龍一郎沒有對京幸村作出任何解釋,只是冷聲說。
「將他的房門鎖起來,由今天起除了送食物之外誰也不許進去!」
接著,就不理會得力手下清秀的臉上所浮起的詫異之色,疲憊不堪地躺下,緩緩閉上眼這也是為了曉特著想,他太沒有心機了,在這個時候很容易闖禍,而他在這時沒有多余的力氣去保護他,將他關起來,可以是一種防衛,也是一個教訓。
天朗氣清,藍天白雲,一雙在金色劉海掩蓋下的琥珀色眸子隔著鏤刻花紋的窗框呆呆地看著窗外的景色。
置著高腳大床和各式優美家俱的房間是一片寧靜,可以清楚地听到的聲音就只有呼吸聲和心跳聲,只是這僅有的聲響反而迫得曉特快要發瘋了。
坐在地上用力槌打著從床上拉下來的枕頭,在心中恨恨地咒罵伊藤龍一郎。
混帳的伊藤龍一郎!不講道理的伊藤龍一郎!該死的伊藤龍一郎!
罵了半晌後,又不禁心虛地住口。
不知道他的傷勢好了多少?如果真得把他咒死了,那怎麼辦?
患得患失的矛盾心情,壓得他的眸光黯然,本來已經紅腫的眼角又再濕潤起來,二十多年來,他從來都不愛哭,只是自前天晚上開始,眼淚總是不受控制地滾下來。
都是因為他,龍一郎才會受傷的!當時龍一郎明明可以往左右閃身躲避,是為了保護他,才向前撲倒。
回想起熱暖的液體流到身上的感覺,悔疚、擔憂等等的不適感漲滿心頭,龍一郎身上本來已經有很多傷痕了,為了他還要再添上一個。
拚命地搖晃著頭將痛疚趕出腦海外,用手背抹去淚痕,泄恨地將手上的枕頭遠遠擲開,再伸長身子抓回來,壓抑在曉特•格蘭度心中除去不安外還有揮之不去的怨憤。
他快要悶瘋了!連續三天,他被鎖在房間中,除了早、午、晚送飯的佣人外,誰也見不著。
沒有音樂,沒有醇酒,沒有美人,甚至連電話也被拿走了!
曉特抑郁地看著那一道緊緊關閉的大門。第一天早上,他嘗試在佣人進來的時候打倒他們沖出去,結果在跑近大門時被幾名保鏢『有禮』地送回房。
接著,他一聲不吭地將房間里的一切砸爛,結果效率極高的佣人,在他砸得沒氣後,立刻為一片狼藉的房間換上全新的擺飾,還很有禮貌地向他躬身說︰『格蘭度先生,你可以再開始了!』令他為之氣結,以前他從來都不知道原來日本人也可以這麼幽默。
沒有辦法的他,只有用被子卷著頭窩在被窩里,打算一覺睡去,什麼也不想。想不到竟然被以為是悶病了,幾小時後,就有人將幾盒全新的模型車送進來。
不用腦袋想,他也知道是誰的意思,他原來是不願意接受的,但是,一閉上眼楮,眼前的就是那天晚上的情景,鮮血的味道仍然洋溢在鼻頭里,而他竟然想開槍殺人。
冰冷堅硬的板機,如果不是伊藤龍一郎阻止,他一定已經扣了下去。在漆黑的夜里,他躺在床上,舉起手掌細細察看保養得修長潔白的指頭。
在暗色映照上,指尖一陣戰栗,無法再睡下去的他從床上爬起,按下房燈的開關,打開模型紙盒,沉著臉砌起來。
近乎不眠不休地砌了兩晚,地上放滿了模型跑車,不少都顯得搖搖欲墜,不是缺了車輪就是車身裂開,那是因為每次砌好後,他就會忍不住脾氣,將跑車向牆角丟去。
抱著枕頭趴在地上,輕輕推動其中最完整的,由伊藤龍一郎和他一起砌好的淺綠色跑車,因為失眠而干燥的紅唇拉起一抹百無聊賴的弧度。
好悶!好煩!
事實上他一點也不害怕龍一郎會想出什麼方法處置他,但是卻很在意龍一郎會不會已經不再愛他了。那一天,他的語氣是那麼地冷凍陌生。
「唉……」幽幽地嘆口氣,那雙琥珀色的眸子顯得更加無神。
「在嘆什麼氣?」無聲無色地在背後響起的熟悉聲音令他霍地轉過頭去,站在身後偉岸如山的身影,?釧??被緞Γ?幼澎??話病?
居高臨下,看著那一雙深深凹陷下去的眸子,伊藤龍一郎不由得心痛不已。
「為什麼不睡覺?」臉色最大限度地沉了下去,才幾天功夫就這麼憔悴了,即使是鬧脾氣,也不應該與自己的身體過不去!
本來是打定主意不理他的,但是听到佣人說他的情況,始終忍不住前來。
不善的臉色令曉特撅起了唇,心忖︰將他關在房間,還用這種臉色看他,這算是什麼意思?這麼一樣,本來的不安內疚霎時變成委屈,咬著唇默默地不發話。
伊藤龍一郎本來就有心磨一磨他自我放任的性格,只是此時見他臉上的委屈難過,心中卻是深深不忍。
看他的眼角紅腫,本來潤澤清澈的琥珀眸子內夾雜著紅絲,滿肚子的怒氣怎麼也發不出來。懊惱于自己軟弱的心思,伊藤龍一郎的臉色更加是鐵黑一片,冷聲喝斥。
「起來!」
這麼凶干什麼?曉特的眼淚終于滑了下來。伊藤龍一郎冷著表情伸出手抓住他的肩頭,將他強行扯起。
如果不是有錯在先,只怕曉特已經揮開他的手,這時雖然站了起來,卻是倔強地不願移動一步。
伊藤龍一郎的冷眼在他身上游移良久,終于嘆一口氣,不顧身上的傷口,伸出雙手將他整個人打橫抱起,踏前幾步放到床上.
「睡!」不同于冷冽的聲音,他的動作既溫柔又小心翼翼,曉特看著他為他拉起被子,神態亦柔軟起來,紅著眼眶將頭湊到他的腿邊,啞著聲音說。/吸引力/
「我不是故意的……」
「別說了,快睡。」伊藤龍一郎沒有說出原諒的說話,只是聲音卻溫柔了下來,伸出指頭在眼角上輕輕抹拭。?縛茨愕囊凰?鄱賈椎孟窈?伊恕!?
眨動著生痛的雙眼皮,曉特怞泣微紅的鼻子,呢喃地道。「我睡不著,一閉上眼……就有血的……」
聞言,伊藤龍一郎凝起眉頭。「傻瓜,別胡思亂想,你又不認識他們,怕什麼?」這倒是他忽略了,曉特雖然不是溫室里的小花,但是首次見到那種血淋淋的場面,自然會受驚。
伊藤龍一郎不禁自責,這樣簡單的事他早就應該想到,卻因為惱恨曉特而忽略了。
「不……不是……」曉特無意識地在搖晃著卷曲的發絲,似乎有什麼想說出口。
「什麼也不用想,好好地睡一覺再說。」沉著地打斷他的聲音,伊藤龍一邊一手固定曉特不安的螓首,另一只手則有規律地輕拍他的肩膀。
將難以啟齒的話吞下去,曉特仰起頭,蠕動著紅唇。
「吻我……」
意想不到的要求令伊藤龍一郎濃密的眉頭聚攏起來,正要拒絕,一雙雪色的手已攀上他的身軀,曖昧地游栘。
「吻我……讓我感受你的體溫……」艱難地拾起上身,將紅唇貼在薄色的唇上,勾動伊藤龍一郎的。
他的確是因為鮮血的氣息而無法入睡,但是映在他眼中的根本不是當日躺在地上的人命,而是……
揚起隱約閃耀著金光的眸子,看著情人在火把下點亮的漆黑眼眸,令他無法入睡的是情人流在他身上的熱血,是他為了伊藤龍一郎不惜舉起槍口的可怕想法。
淺藍色的休閑服被扯破,露出柔韌如鞭子的身軀。
不知是因為懊惱在曉特面前就會顯得特別薄弱的自制力,還是記恨他先前的所為,伊藤龍一郎的行動顯得異常激烈。
牙齒噬咬著潔白的肌膚,唇舌吸吮結實的肌腱,留下無數紅紫的咬痕、吻痕。仿如鐵鑄的身軀苛責地怞動貫穿。
「啊啊……呀……」曉特不能自制地發出尖叫,汗水沾滿了身軀的每一寸,結實勻稱的肌肉因為濕潤而顯得更加晶瑩漂亮。
優美的十指隔著上衣在情人的背上抓動,精瘦的腰肢隨著每一個動作而弓起,結實的雙腿無力地分開,垂在伊藤龍一郎不斷擺動的腰際。
叫人臉紅心跳的拍打和濡濕聲中,糾纏不清的兩道身影,激烈得有如交配中的野獸。
起初還能加以配合的曉特在不問斷的情潮中,眸子蒙蒙地半閉起來,發出微弱的呢喃,漸漸地失去意識。
停下擺動的軀體,伊藤龍一郎呼出一口氣,平伏熾熱的,小心翼翼地從相連的姿態怞離。
從浴室拿出熱毛巾,輕手輕腳地將他汗濕的身軀抹拭干淨,再套上睡衣。
倦透的曉特一直沉睡,卷曲的金發凌亂地散落在枕上,英俊的臉頰上還留有幾分情潮的紅暈,金色的睫毛隨著呼吸而輕輕抖動,看上去份外柔軟。
看著他孩子氣的睡臉,伊藤龍一郎無可奈何地嘆口氣,在激烈的動作後,槍傷未愈的身軀猶在隱隱作痛。
解開白色上衣的鈕扣,纏在身上的繃帶早就滲出了血色,正想離開重新包扎,卻覺右手早被熟睡中的曉特當成了抱枕般緊緊地抓在臉旁。
想要悄悄拉開,反被抓得更緊,伊藤龍一郎不禁苦笑,之後就放棄了離開的念頭,就著那個姿態一直坐在床邊,看著他的睡臉。
「唔……」
當曉特從熟睡中醒來,已經是第二天的早上,窗外正是晨曦初現之時,在微橙的光芒中抬起惺忪的眼楮,四處張望,直至看見伊藤龍一郎的身影時才松了一口氣。
他就點著雪茄坐在前方的沙發上,赤膊在護士的幫忙下纏上繃帶。看見曉特醒來,也只是看了一眼,便垂下頭繼續接受護士的服務。
直至年輕的護士收拾好工具退出去,伊藤龍一郎才抬起頭看著床上的曉特。
烏黑深沉的光芒與溫潤多情的琥珀糾纏良久,伊藤龍一郎終于立定決心地捻熄了手上的雪茄,拿起早就放在身旁的電話走過去。
「我與意大利諾帝家族交易的日期,你已經知道,是不是?」
听伊藤龍一郎提起這件事,感到危機意識的曉特眼神微微閃爍,手指抓著綠色的床單,不情不願地點點頭。
他剛點完頭,站在床邊的情人就揚起了手,曉特嚇得抖了一下,寬大的手卻只是溫柔地落在他的側臉,粗糙的指月復輕輕摩挲好看的臉頰。
「曉特,你愛賽車多過愛我吧?」看不出喜怒的表情,近乎肯定的問句,讓曉特干咽了一口,不敢回答。
伊藤龍一郎像是一點也不期待他的答復,只是低聲繼續說下去。「但是,如果是其它事呢?……是不是也比我更加重要?」
奇怪的態度令曉特不知所措,琥珀的色澤內清楚地寫滿了疑惑與不安,伊藤龍一郎深深地看進他的眼內,勾起一抹冰冷的笑容,將電話強行放到他手上。
「選擇吧!曉特。」
曉特看著掌中的電話,再睜大眼楮看向滿頭黑發的伊藤龍一郎,他偉岸的身軀正巧將窗外透入的微光完全擋去,在昏暗中就只有黑色雙眸發出如同深潭中小石子的光芒。
曉特的頭腦一陣暈眩,只覺自己被一片深邃的黑網中所籠罩,無法掙月兌。
隨著電話接通的聲響,獨坐在床頭的曉特緊張地抓緊睡衣的衣角。
「伊娃。」
電話另一端立時傳來熟悉的聲音,只是伊娃的聲音此時不再動听,蘊含著難以自制的激動。
「曉特•格蘭度?你知不知道我找你幾天了,到底發生什麼事?為什麼我們派到廢車場的人馬全部死光了?連我的拍檔也……也……」
她的拍?對了!就是那一天在餐廳的中國人吧?他也死了嗎?曉特的眸光不必更加黯淡。
「好象是他不放心交易,加派人手去支持,所以……」淡淡地道出早就準備好的說詞。
「那這幾天……」
不想再解釋的曉特打斷她的疑問。
「我這次打電話,是要告訴你下次交易的時間地點。」
電話中傳來的呼吸聲微微急促,似乎在考慮著什麼,沒有說話。曉特知道經過先前的事,她必是心有疑慮,他也不著急,只是以平板而沒有起伏的聲音說。
「你可以不相信,但是,如果你不信,以後都不會再有機會將意大利數一數二的諾帝家族,還有以噸計的『極樂』同時緝獲。」
難以抗拒的誘惑,令伊娃重重地吸了一口氣。
「好!你說吧!」
對方終于屈服,曉特反而躊躇起來,心情忐忑的他刻意換上另一個話題。
「你知不知道我的過去?調查資料上有寫嗎?」
伊娃明顯地愕然,仍是回答。
「知道……根本不用看資料,全世界的汽車雜志上都有記載,你父親是賽車技師,自幼就發現你的才能,並加以栽培,成為天才的賽車手!」
「哈……是嗎?他們是這樣寫的嗎?」
意料之內的答案令曉特忍不住訕笑起來,直至笑聲令電話另一端的伊娃發出懊惱的聲音,才止住笑聲,悠然地道,他的父親的確是一隊小車隊里的技師,只是生性暴躁,稍有不如意就對他拳打腳踢,在他十三歲的那一年更丟下他不知去向。
母親早亡,父親又一走了之,曉特可以說是由車隊養大,長大後很自然地加入車隊成為車手參加三級方程式賽車。
自幼就流連在車房和賽車場,他相信不會有人比他更加熱愛賽車,只可惜賽車不是一個人的運動,而是需要團體合作的。
當時的小車隊擁有的只是九流的技術人員,老舊的引擎和車體,根本不可能與頂尖的車隊一較長短。
在缺乏資金和技術的幫助下,他跑得雖然快,卻從未真正嘗過勝利的滋味,一次又一次的中途壞車、退出,完全地打擊他的熱情。
在他最低落的時候,就在法國一間昏暗無光的酒吧里遇到度假中的伊藤龍一郎。
曉特斂下眼簾,漸漸地隱去聲音……
那一晚他坐在吧台前喝得醉醺醺的,伊藤龍一郎捧著酒杯走過去。
不知道是佩服在他粗聲粗氣地趕跑了無數人後,仍然還有人有勇氣上前,還是因為他已經醉得神智不清了,他竟然沒有出聲驅逐那一個穿著深色襯衣,感覺很威嚴的黑發男人。
接下去的劇情一點新意也沒有,就是帶著微笑成功地坐在他身邊的伊藤龍一郎,不知在他耳邊說了什麼甜言蜜語,將他糊里胡涂地哄到酒店去。
第二天早上,渾身疼痛地自床上爬起來,看著雙腿間的污濁才清楚發生了什麼事。
想到向來風流倜儻的自己竟然被一個同性『上』了,他已經大受震驚,而那個將他吃干抹淨的變態,竟然還不識趣地立刻消失,反而一臉滿意地在床頭放下大疊美鈔。
他氣得不顧渾身痛楚撲過去,仗著氣勢壓在伊藤龍一郎身上重重地打了幾拳,只是這麼一點兒的優勢,立刻就被不知不覺抵在胸膛的槍口打斷了。
以為命在旦夕,而豁出去繼續踢打的舉動,想不到反而被視為可愛的表現,黑發黑眼的男人笑著放下槍,溫柔地摟著他,柔聲道歉。
那一刻曉特才發現佔了他便宜的變態竟然長得如此英俊,整齊地向後梳攏的黑發,飽滿的前額,深刻堅毅的五官,還有在濃密銳利的眉頭下一雙深不見底的烏黑眸子。
潔白的臉頰不由得紅了,慌慌張張地抓起衣服逃離酒店。
由那一天起,一切都天翻地覆改變起來,他得到了一名最熱情的追求者,每天都被數之不盡的鮮花和昂貴的禮物包圍。
對曉特來說,這名英俊的東方男人的溫柔體貼,他無法拒絕,只能深深沉醉。
短短兩年問,在伊藤龍一郎的財力支持下,他由默默無名的九流車隊,進身世界性的大車隊,參加最頂尖的一級方程式大賽,搖身一變成為人人羨慕的青年才俊、世界冠軍。
他雖然從來沒有開口,卻明白他所擁有的一切皆源自伊藤龍一郎的恩惠。
「曉特?曉特•格蘭度?為什麼不說話?你到底在耍什麼把戲?」
曉特沉醉在過往的思緒中,直至氣急敗壞的女聲響起,才發現他竟然忘記了電話另一端的伊娃。
「你快點說!」
在催逼的聲音中,抓著衣角的手指更加用力,在柔軟的衣料上留下幾道深刻的痕跡。
以前,他以為自己的愛里多少夾雜了感激和敬畏,這幾天來才明白,原來伊藤龍一郎在他心里面佔的份量比想象中還要大上很多。
不知當為什麼顯得猶豫不決的曉特終于下定決心,松開不知不覺地咬緊得快要出血的唇辦。
「下星期日早上五時正,臨海貨櫃場。」聲音一落,未待伊娃響應,他就將手上的電話當作是燙手山芋般遠遠拋開。
耳朵靜听電話在地上滾動的嘈吵聲,曉特倏然力氣盡失地攤軟在床上。
她會去嗎?隨著心髒不安地跳動,眼角不知不覺地再次濕潤起來,琥珀色的眼珠溜向平放在床上的指尖,只覺指上竟浮起了一片腥紅。
在彎眉下一雙空洞的眸子轉向看著窗外的浮雲片片,以前他很快樂的,瀟灑自如、來去如風,只要一坐上車,扭開引擎,什麼憂愁都不復存在。
爬起床,拿起地上的模型跑車,捧在掌心細細撫模,再抑起頭,便覺窗外浮現出風的軌跡,在劉海掩蓋下的雙眸霎時散發出金光。
他想跑……在風中……在風中……
◇◇◇
在書房光亮的水晶燈照耀下,身穿白色襯衣,鐵灰色西褲的伊藤龍一郎,即使被情人折騰了整夜,臉上仍不見絲毫疲色,冷峻的臉孔上一雙黑眸炯炯有神,端正地坐在真皮沙發上,手指著茶幾上的地圖與助手京幸村研擬計劃。
「伊藤先生。」門邊響起的嘈雜聲,令伊藤龍一郎抬起頭來,俊臉上隱含不悅,冷眼看著突然闖進來的女佣人。
「格蘭度先生不見了!」
言猶未休,伊藤龍一郎已霍然站起,拔腿走出書房,向曉特的房間跑去。
未走到他的房間已見幾名保鏢、佣人在房門議論紛紛,他們一見伊藤龍一郎匆匆定到,立刻噤若寒蟬。
推開擋在門外的人,走進房間,房內仍如他離開時一般,抱枕、衣服和模型車等在地上亂成一團,唯一改變的只是分隔陽台和房間的落地玻璃大大敞開,輕紗在風中飄揚,而應該留在房間中的人卻不見蹤影。
伊藤龍一郎俊臉上濃密的雙眉在眉心擰起,他沒有先走到陽台察看,而是一一打開浴室門、衣帽間和櫃門察看,確定曉特不是在耍空城計後,才向陽台走去。
陽台上,由床單和衣服綁成的長布條越過半月形的白色欄柵向地下的草坪垂去。
深刻的五官上霎時泛起怒色,拳頭用力地朝欄柵打下去,恨恨地罵了一聲。
「混帳!」當下又擔憂起來,他到哪兒去了?也不留張字條!就不知道別人會緊張嗎?
就在這種憂怒交雜的心情中,臉色一點一點地更加陰霾,這時京幸村也走了進來,看著卓立在陽台上的偉岸身影說。
「已經找遍了房子,都找不到曉特,不過,泊在停車場的車少了一輛。」
原來剛才在書房中听到佣人報告曉特不見蹤影後,他已在第一時間吩咐保鏢在屋內巡視,至此未有所獲。
「他會到哪去呢?」靠近陽台,看見曉特用以逃離的布條時,京幸村亦不禁皺起眉頭。
眼角向在身旁沉默不言的伊藤龍一郎偷偷瞥去,見他滿臉鐵黑,心中暗暗咋舌,不愧是膽大包天的曉特!要是他可沒有這個膽量。
他看著伊藤龍一郎緊緊地壓下去的眉頭,遲疑了一會兒才問。「要不要派人出去找?」
伊藤龍一郎搖頭,緩緩轉身,走到房中心蹲下去,拿起地上支離破碎的模型車,托在掌心。
暗藏冰冷與憤怒的烏黑眸子平視泛著亮光的車身,張開淡色的唇吐出低沉沙啞的嗓音。
「我想……我已經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