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然湖泊座落在碧綠如茵的草原上,遠處漫山遍野開滿了小黃花,高聳的峭壁懸崖間落下清泉飛瀑,既有草原特有的蒼茫格調,又有類似江南明媚的風光,這樣的景色甚為壯觀。
圖察爾策馬直驅,輕而易舉地追上恪純那匹速度不快,卻跑得毫無章法的馬。
看到圖察爾,恪純恍如看到救星,顧不得那是她剛才想要逃避的人,害怕地求救︰「怎麼辦?怎麼辦?「
「停住,給我停下來。」他揚聲高喊。
「我有拉住韁繩,可是它就是不肯停下來啊!」恪純對身下的馬兒完全沒有辦法,只有不斷地失控尖叫。
她以前從來沒有遇過這樣的情況,可為什麼一來到蒙古,什麼事都在她的意料之外——
要娶她的親王出征不在家,偏偏遇上這令她心神不定的男人,現在連馬兒都忽然發瘋,不听她的指示。
圖察爾見她快要沖到湖邊,再不停下來,她就要連人帶馬掉進湖里去了,于是他氣急敗壞地更貼近她的馬。
「別動,我來救你。」
「你、你想怎樣?「滿臉驚恐的恪純,不解地看著充滿自信的圖察爾。
圖察爾沒有說話,逕自沉著臉在心底盤算,待奔跑中的兩匹馬貼得最近時,他飛身撲過去,一只健壯的手臂適時攬住恪純的腰,兩人雙雙跌落在草地上。
「啊——」一切發生得太快,突如其來的沖擊力道使恪純緊閉雙眼,只懂得放聲尖叫。
圖察爾緊緊地把她抱在懷里,連滾了好幾個圈,一直到慢慢停下來,他才松一口氣。
仿佛時間就此停住,兩人摟在一起躺在草地上,誰也沒有反應……
恪純驚魂未定,腦袋仍反應不過來;圖察爾則需要些許時間,讓心跳稍為平穩下來,同時貪戀著她身上的幽香。
「照這樣看來,每次見面,我都必須解救你的災難才行。」圖察爾率先開口,淡淡地說道。
恪純睜大眼楮,這才驚覺自己被他抱在懷里。
她全然分不清自己呼吸急促的原因,是因為太害怕還是他摟得太緊,只知道此刻自己吸進的全是男人獨特的氣息。
不行,她不能被他迷惑!
「放開我。」恪純臉一紅,推開圖察爾英偉挺拔的身軀,狼狽地爬了起來。
「你是這樣對待救命恩人的嗎?」圖察爾搖頭,深幽的眸中滿是失望。
對,他是她的救命恩人,再一次的救了自己——
恪純感到慚愧,好歹人家多次挺身相救,自己卻沒來由的給他臉色看,再怎麼說也是她不該。
「對不起。」她開口道歉。
圖察爾起身,揚眉凝視她片刻。「剛才很危險的,你知不知道?「
「我也不知道為什麼馬兒會亂沖,之前它明明還很乖的。」
「馬雖然體型高大,外表上看似溫和,卻是非常膽小,警戒心強且缺乏理解力,必須長時間耐心教,是不是你用什麼粗暴的態度或行為對待它?」
蒙古族被外界稱為馬背民族,蒙古人丟了馬,還有什麼作為可言?因此他們待馬也跟待家人一樣了解與珍惜。
「我沒有,雖然我是第一次騎它,但有不時撫模或輕拍示好,絕對沒有做粗暴的事。」恪純不服氣地嘟起小嘴,悻悻然道︰「說不定它不喜歡我這個‘外人’來騎它吧!「
「什麼外人內人,住在我蒙古土地上的,就是一家人。」圖察爾听出她的挫敗感,卻不認同她的話。
這時,兩匹馬也折返主人身邊,恪純的那匹馬顯得非常平靜,好似剛才那樣驚險之事完全沒發生過。
圖察爾認出那匹馬是養在營區內的馬,不由得失笑。「真巧,你竟選上一匹剛生完小馬的雌馬,難怪它脾氣如此陰晴不定了。你這個從大清來的姑娘,下次沒有人陪伴時,千萬不要擅自騎馬。」
哪有每次都那麼好運,剛巧有他來營救她的?
他盯著她,似乎在看她鬧笑話,所以恪純更羞得無地自容,幾乎抬不起頭來。「我知道,不會再有下次了。」
看來她還是不要這麼愛玩,假如不小心受傷了,翠翠她們肯定會緊張得如臨大敵,親王那邊的侍從也不好交代。
圖察爾看了她好半響,也不見她正眼瞧他,再想起她否認見過他的事,臉色不由得沉了下來。
「為什麼不好好抬頭看著我?」他不悅地用手扣住她下巴,硬是要她抬起頭,凝視自己的眼楮。「我有那麼不堪入目嗎?「
「不是這樣的……」
她隨即發現自己正面對著一雙有生以來見過最深邃幽遠的瞳眸,比寧靜的夜更幽寂、比廣闊的海更沉靜,卻又如獵豹那般炯亮,似隼鷹那樣犀利,仿佛要穿透她的眼直射她心底。
就是這眼神,讓她一顆心就這樣被他攝走的。
「唔……你可不可以別這樣看著我?」恪純再也受不了這樣的注視,只得開口要求他。
「為什麼?「他偏要看著這個好不容易才被自己抓住的女孩。
「你的眼楮,好像要把人吸進去一樣。」教她從此再也逃不出他的男性魅力,任他子取予求。
「這是褒還是貶?」圖察爾臉上沒半點笑意,反而認真地說︰「倒是你,你的眼比夜明珠更璀璨,比日月還要奪目,我不會不想看你,更不會叫你別看著我。」
「你說話非要如此直接嗎?「恪純的兩頰如火燒般又紅又燙,羞惱地瞪他。
「咱們蒙古漢子可不像你們中原人,說話總是文訛謁又辭不達意。」圖察爾話題一轉,回到她否認認識他的舉動。「你為什麼要裝作下認得我、逃開我?」
他相當介意她的表現,不只因為他的高貴身分,就算是單純如男人與女人的相處,也從來沒有人敢這樣無視他。
「我們不該認識的。」恪純黯然回話。
「可我們就是認識。」圖察爾的眼神霎時復雜起來。「你討厭我上次跟你要的謝禮?「
「也不……完全是。」想到初吻被他奪走的那一幕,她的臉頰又熱燙起來。
「那不就行了?」圖察爾又動情地以吻阻住她的呼吸,仿佛不饜足似的一再掠奪她的芳津。
恪純的臉頰泛起一陣陣熱燙,心髒猶如小鹿亂撞般跳得好快,全身幾乎沒了力氣,就這樣癱軟在他的懷中。
他又吻她了,還是這樣的毫無預警,教人措手不及。可是……為什麼她不想拒絕他,只想好好沉淪,這行為簡直就像花痴一樣。
她來到蒙古,人生地不熟,未來丈夫把她丟在營區自生自滅,她到底該如何自處?在她心底,有多麼的旁徨無助,多需要別人安慰陪伴。而這時候,他出現了,她根本沒法拒絕他。
終于,圖察爾放開那被他吻腫的菱唇,觀賞她的紅臉蛋,不禁滿意的一笑。
恪純一獲得解放,立即大口大口的喘氣,可是漸漸的,她眼角泛紅,淚水就這樣浮上了眼眶。
「怎麼了?好端端的怎麼哭了?「他詫異地盯著她的眼。「你其實是討厭我吻你的,是不是?」
如果知道她不喜歡,他圖察爾一定不會仗著男人的優勢侵犯她,甚至惹她哭。
「不是,不是……我就是不討厭,可是我明明該逃開你,我不能這樣不守規矩的……」她內疚了。
「為什麼?難道你怕你家主子知道我們的事,會責怪你是不是?不會的,她不會的。」圖察爾拉著恪純的小手,唇角勾起耐人尋味的笑意。
他是不知道那位要當他王妃的滿清格格長得是圓是扁、個性是凶是柔,但這里是他的地盤,沒有他允許,任何人休想輕舉妄動;更何況,他甚至已有意納這位漂亮可人的小姑娘為側室,豈能容旁人傷害她?
恪純誤以為圖察爾說的主子,是遠在北京的皇上,便煞有其事地點頭嘆氣,道出她心底的不安。
「就算皇上他不能親眼目睹,身邊也有上百雙眼楮在看著我,我過不了自己這一關。我明白自己的身分,是代表大清前來和親的格格,就在出了皇宮的那一刻,我就該舍棄個人的感受,早晨醒來念著的是滿蒙的安定,晚上入睡前想的也是不能忘了滿蒙的安定,連夢中也只記掛著滿蒙的關系,我不能、也不該再接受其他男人的心意。」
圖察爾握著她手腕的手勁霍然加重幾分。「你就是來和親的恪純格格?「那個要指婚給他的姑娘?
「對。」恪純以為他听見她是他們親王未來的王妃,現下心慌了,才會出現如此緊張的反應。
「這下子,你該明白我為什麼要裝作我們倆不認識了吧?這樣對你我都好,特別是你。以後,我們不方便再見面了。」說這話的同時,她的心在微微怞痛著。
圖察爾沉默地注視著恪純,其實心里在竊笑。
傻丫頭,她要嫁的親王其實就在眼前,他們還要見上一輩子的面呢!
真是人算不如天算,他沒想到當日走進樹林里游玩的她,就是一個嬌生慣養的格格,而且在陰錯陽差之下,他竟也討到自個兒心目中的美嬌娘,一切真是圓滿極了。
「那麼,你是真心願意嫁給他嗎?」他不放棄地問,想了解她的心情。
「怎麼可能?「恪純含蓄的表達。
「為什麼?他可是蒙古貴族,是科爾沁部的主子,能夠嫁給這樣位高權重的男人,你還有什麼不滿意的?」
「我跟親王素未謀面,連最基本的感情基礎也沒有就要成婚,這不是太荒唐了嗎?在京城內,即使是官宦之家的男女,平日最少都能見個面,聯絡感情啊!「
恪純面對他,不自覺地就表露出內心的不甘,這是她在京內完全不敢提的。
「感情可以在婚後慢慢培養。」這些例子應該比比皆是,他也這麼想,所以才不太計較娶的人是誰。
「我不要。」以為他是想把她推給那個親王,恪純語氣變得有點激動。但半晌後,她發現自己的立場不對,便收起激憤的神情。「不,你說得對,我會試著接受他的……」
圖察爾听見她的話,內心百感交雜。
奇怪,她所提的兩個男人同樣都是他啊,自己在不悅什麼?
既然她對「親王」心有芥蒂,那他不打算現在就揭曉自己真正的身分,免得兩人就此有了隔閡,不再似現在這般真心相談。
他喜歡她,是不爭的事實;她應該也是喜歡上他,才會對指婚的事如此掙扎。既然如此,那慣于事事親手奪得的他,就要用自己身為男人的實力,去打動恪純的芳心,讓她真心願意嫁給自己為妻。
「那麼,你喜歡我嗎?」頓時,圖察爾的眼眸變得深邃而不可測,如同黑夜的幽亮星子熠熠閃耀。「喜歡我的話,我會不惜一切,奪你回來。」
他熾熱的眼直望著她,表情再認真不過,就像要把她整個人吞沒一樣。
兩人相望凝視許久,在他的注視下,恪純又快要喘不過氣來。
「你瘋了嗎,知道自己在說些什麼嗎?對方是親王呢,你爭不過他,況且我甚至還不算認識你。」
「我是認真的,只要是蒙古男人都知道,凡事要競爭過才知道結果如何。」圖察爾斬釘截鐵地告訴她。「我的名字叫-阿斯,恪純,記住了嗎?「
她撫住胸口,撇過頭,言不由衷的說︰「我不會接受你的,你還是死心吧!」
圖察爾哈哈大笑。「你要記著你今天說過的話。」看著驚訝的恪純,圖察爾玩味地補充說道︰「不久後,我會讓你心悅誠服地收回今天說的話。」
這分明就是在對她告白,也是對親王的挑戰。難道蒙古族除了有雄渾的草原大漠外,連男子都這麼激情似火嗎?還是只有他一個人如此?
她發現,這個叫阿斯的男人是認真的。
恪純看著眼前偉岸挺拔的背影,心里已不知是第幾百次的嘀咕了。
自從上次重遇後,他幾乎每天都來營區找她。她真的很不解,為什麼他能在親王的地盤上自由出入,侍衛見到他帶她外出,竟然也沒有多問,甚至欣然地恭送他們出去。
「這里沒有像你們皇宮內苑那麼森嚴,女子自由出入沒多大問題,加上大家也想讓初到蒙古的未來王妃多認識當地風光,那我帶你出去走走也是理所當然,有什麼好奇怪的?「
這是他每次帶給她的解釋,听起來的確言之有理,不過他就是沒好好說明過他的來歷,只輕描淡寫地道,他是蒙古勇士,也住在營區附近。
想來也是,他的功夫和騎射都那麼厲害,絕對是蒙古人敬羨的勇猛武士。
至于圖察爾,他又何嘗不清楚恪純的疑惑,還有每天與他去玩時掙扎的心情?
事實上,他早就指示過他的部下,在恪純面前不必對他多禮,所以侍衛都沒有當著恪純的面把圖察爾尊貴的身分揭示出來。
而帶她出去,真的是為了讓她散散心,不要老悶在帳內閑得發慌,順便也制造兩人相處的機會。
今天,他們來到市集。不單單是科爾沁部,其他蒙古部落的商人也會來到這里聚集,進行買賣。
恪純當然非常開心,東看西看的,圖察爾則跟在她身後保護她,有時候也替她講解一下各式各樣蒙古特有的小玩意兒。
當圖察爾發現恪純的視線落在不遠處的男人身上時,他沉下臉來,吃味地將她的頭轉回來面向他。
「你在看什麼?」她竟敢公然當著他的面,大剌剌地看別的男人,這代表他仍得不到她的芳心嗎?
十來天的相處,她對他雖然偶有故意裝出的冷漠,但已不斷軟化,他還以為她越來越喜歡自己,喜歡到心里腦里都只剩他一人了。
他已決定,一旦肯定她全心全意向著自己時,就會告訴她他根本就是圖察爾本人,她毋須再苦惱什麼心靈背叛的問題了。
恪純迷惑的注視著圖察爾,滿臉無辜的老實回答︰「那男人的衣著好像比平民講究了些,你說他會不會是親王?「
看阿斯抿著嘴唇,眼楮像快噴火似的,恪純不由得縮起肩,表情有點怯生生。
奇怪,他在生什麼氣?她沒有惹到他吧?
圖察爾看了那男人一眼,隨後便轉頭對著她說︰「不是,他不是親王,只是富有的人家罷了。恪純,他有什麼好看的,看他還不如看我,還是你一直在留意親王的行蹤?」
「難道我不該留意嗎?「她現在可是在做「壞事」呢,若被親王看見了那怎麼辦?」哎,還有……我們又沒有什麼,為什麼你要限制我看誰,又要人家只能盯著你?「
「你的意思是我在自作多情?」他認真無比的臉龐漸漸逼近她。「我們不是已經吻過了嗎?「
「你——」恪純霎時漲紅了臉,馬上向四周望去,發現沒有人在注意這邊,便急急掩住他的大嘴巴。「喝種事別說得那麼大聲啦!」
「哈哈哈——」圖察爾被她逗得忍不住大笑。
「哼,你挺喜歡整我的嘛!「她賞他一個白眼,不滿他老是故意嚇她。
「那是因為你對我疏遠冷淡。」
「我哪有冷淡……」她只是不敢讓自己的感覺泛濫。「我擔心而已……」
「不用擔心,凡事有我在。」圖察爾輕笑,無奈地嘆一口氣。
他能體會得到她的不安,也明白她在刻意掩飾緊張和茫然。唉,她們中原女人就是不愛坦白,明明是又不願表露出來。
「阿斯,我有點累了,可不可以坐一下再回去?」
「好。」圖察爾扶恪純到一個商販小帳前的長椅坐下,這時,她的肚子咕嚕咕嚕地叫了起來。
「你餓了怎麼不說?「他皺著眉,看她那張害羞輕笑的小臉。「你在這里等一下,我去買點小吃。」
「謝謝。」她感受到他的體貼,微笑地目送他離去。
「姑娘,要不要進來看看我賣的珠寶?這些可都是我從吐魯番帶回來的上等貨啊!」身後的帳幕內,傳來老板招呼恪純的聲音。
「好的。」恪純見自己坐在人家的長椅上,若不賞光參觀一下也不太好,于是便起身走進去。
她扶著門邊,但由于門檻太高,她的腳也酸痛著,便本能地踩蹬門檻,跨進帳幕內。
「站住,你這丫頭竟然踩蹬我的帳幕門檻?你是存心要倒我的楣是不是?「沒想到老板見到這一幕,竟吃驚且憤怒地斥喝著。
恪純不知道老板為什麼那麼生氣,還愕然問著︰「對不起,我……」
「還敢假裝不知道我們忌諱蹬門檻的規矩,不肯道歉是不是?今天我要代替你父母好好教訓你才行。」老板拿起掃把就想向她打去。
「我真的不知道啊!」恪純嚇得趕緊跑了出去。「對不起。」
「別想跑。」老板在後面追趕著。
她心慌意亂地在市集內左閃右沖。「阿斯,阿斯。」她求救地喊著他的名字。
前方有人正在燒枯葉,火勢不大,卻剛好擋著她的去路,她只好跨過火堆,拚命向前跑。
「有人跨過火堆,有人犯火忌啊,大家快來啊!「
恪純一听,又冒了一頭冷汗。
天,她又犯了什麼忌?他們蒙古人怎麼那麼多禁忌啊?!
市集頓時人人哄鬧,幾個人一起捉住了恪純。
「這女的犯了火忌和蹬門檻忌,我們要好好教訓她。」
「是。」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恪純愧疚地不斷道歉,內心更不斷祈盼阿斯快點回來救她。「阿斯,你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