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她第六次陪元正則參加宴會。她知道他有時會花錢買一夜女人,是「娥眉俱樂部」的大客戶之一。那群交際名花不僅貌美多嬌,氣質也佳,望之儼然名門閨秀,然而,眉宇間的風流媚態可會勾人心魂的,帶幾個出去招待大客戶,不怕生意談不成。
像這種純社交圈的宴會,他就會帶她同往。
所謂名流的宴會,也不過是一場無聊的游戲,比富斗奢,要不然就是拼命拉攏關系,最好是把別人口袋里的錢統統轉移到自己的口袋里來。
既然是名流宴會,出現在此的決非升斗百姓,男的是各有來頭,女的不乏名門千金和富家太太,也有被富家太太所默許的二號、三號小老婆,不過,像元正則這樣公然把情婦往自個兒的社交圈帶,難免引人注目,尤其他的原配是社交圈公認的第一美女。
這些人大都見過吳貞良,自然不客氣地把賀星月拿來跟吳貞良品頭論足一番,結論是一股勁兒的猛搖頭,嘖嘖稱奇,怎麼也看不出賀星月平哪一點和吳大美女爭夫奪愛?元正則的眼光簡直是每況愈下嘛!
當然,元正則的女人不可能丑,但是,和外表上稱得上「完美」的吳貞良一比,可給比到太平洋去了!甚至,還比不上他上幾任情婦的出色,一點也不像是做情婦的人,沒什麼特別的地方可供人茶余飯後閑磕牙,怪沒趣的!
當然,心懷「善意的好奇心」是人類的本能之一,所以,當元正則將她介紹給今晚的男主人衛東陽時,不免被人調侃一番。
「原來是小嫂子!」衛東陽恭敬的行了一禮,頑皮的成分居多。「你覺得,你自己最吸引元老大的是哪一點?」
她怔了怔,臉上掠過一抹迷惘的笑意,繼而反問︰「你覺得,你為什麼會被選為‘台灣四大公子’之一?」
衛東陽呆望著她,忽而大笑,拍著自己的後腦勺。「我不知道,我自己也莫名其妙。」
「我也不知道,我比你更加莫名其妙。」她認真地說。
衛東陽笑得更放肆,故意挑起眉毛,嘲笑的目光轉向元正則,笑著嚷︰「听見了沒有?元大老板,看你追女人追得多失敗!追得小嫂子暈頭轉向、莫名其妙,不知道你愛她哪一點。」
「不知道嗎?」他對星月深深凝視,唇邊含著怪異的笑。「我就愛你像個女人,懂嗎?像個女人。」
「怎麼?」她驚問︰「你以前交往的不都是女人中的女人嗎?」
「我只要一個單純的女人,不要什麼女人中的女人。」
她深刻地看他,雖然不能完全了解他的邏輯,嶄新的喜悅卻充盈胸中︰被人喜愛著!
「好樣的!」衛東陽大大震動,豎起大拇指。「元老大的品位又更近一層了,從前是‘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如今是‘看山又是山,看水又是水’。」
「什麼山啊水的?」一個充滿磁性的男聲插了進來,星月剛調整視線,整個人幾乎呆住了,朦朦朧朧的想著︰他一定是神話故事里的俊美男神!如此卓爾不群,瀟灑出眾!他的眼楮看人時多麼專注啊,毫不遮掩他眼里的滄桑,讓人極欲深究有多少故事在其中。
「好個辜重鳴,你什麼時候回來的?也不知會老朋友一聲,依然是這副死德行。」衛東陽笑著拍他的肩,半點沒忽略在場的女子們全部轉移注意力,定力差點兒的幾乎要流口水了。衛東陽笑得賊兮兮,不懷好意︰「你故意的吧?!小子,瞧瞧四周被你迷丟了魂的女士們,不等于宣告我們的魅力不如你。」
「無聊!」辜重鳴全無興趣去注意四周的名門淑媛,目光盯在賀星月臉上好一會兒,莊重的行個禮。「小姐,可以請你跳只舞嗎?」
星月以目光向元正則詢問,等他頷首,便欣然的和俊美男神走進舞池中。
辜重鳴舞帶得很好,使星月那身金絲綴飾著珍珠的晚禮服宣舞出華麗的氣勢。
「不妙哦!老大,」衛東陽仿佛唯恐天下不亂,在元正則耳邊煽風點火︰「你看那小子正深情款款的凝望小嫂子哩!」
「是嗎?」
「怎麼你一點都不緊張?」
「星月不是貪心的女人,不會見一個愛一個。」
「話雖如此,卻無法保證那小子不打小嫂子的主意。」衛東陽說得更露骨了些︰「‘烈女怕纏’,小嫂子不也是你費盡心機搶過來的嗎?」
元正則望著他,眼里晶芒閃動,用奇怪的語氣問道︰「你和重鳴何時鬧翻了?」
「沒有啊!」說得好不無辜。「我是好心提醒你。」
「不會的。」元正則的微笑中含有同情之意。「你看不出來嗎?他眼里看到的不是星月,而是在星月身上尋找‘她’的影子。」
衛東陽驀然驚了一下。「他還沒忘記過去?」瞪大眼楮,喃喃道︰「十多年了,他仍然在尋找‘她’?!」
元正則沒有回答,因為沒有答案。
星月回到他身邊時,整個人仍陶醉在方才浪漫的氣氛中。
「他真是我見過最教人動心的男子。」
「你可動了心?」
「差一點。」星月左思右想,只是遺憾。「他令人著迷,你卻令我心動。很奇怪吧!那樣出色的美男子,又是‘四大公子’之一,我居然在他眼里找不到熱情,有的只是一片冷寂與漠然。」
「什麼?你說什麼?」他提高了聲音,一股不知名狀的情感飛進了他的眼楮,那種近乎冷酷的笑容又掛在他的嘴角上。「把你剛才的話再說一遍。」
「我說我在他眼楮里找不到熱情……」
「不是這一句,再前面……最前面那兩句。」
星月明白啦,窘紅了臉答︰「他令人著迷,你卻令我心動。」
「可是真心話?」
他絕不允許模稜兩可的答案!他拒絕女人在他面前擺出莫測高深的姿態!
他不苛求人性的完美,不奢望女人為他完全奉獻,卻要求和他在一起時,他是絕對的唯一!
「說真話!」他深深的凝視著她。
「我沒說過愛你,不是嗎?」她迎視著這目光。「女人只會為他心愛的男人忍氣吞聲,為了滿足他的男性自尊,只挑好听的話說,減少摩擦的機會。」她的聲音像耳語,卻清晰穩定。「我對你由排斥轉為接受,因為你天生就是個令女人心動的男人,而我,剛好是受不了誘惑的平凡女人之一。」
這不是他渴求的答案,不滿充盈心中。
「你可真誠實,對供應你豪奢生活的男人坦白到這種地步,吝惜一句愛語!」元正則死死的盯著她。「不過,你總算為我而心動,听說女人一旦動了心就很難再回頭,你遲早會愛上我的。」
她忽然揚了一下眉毛,笑了起來。
「你最好祈禱別發生這種悲劇,女人的愛是獨佔性的,不與其他女人分享。不愛,卻歡喜在一起,落得輕松自在,不也可貴?」
「這就是你的真理?」
「愛的太多,負擔太重,累人!」
他瞪視著她,在一種近乎驚悸的震撼下,抓住了她眼底的某種深刻的情感︰相親情更怯,不敢妄動情。
她的灑月兌,她的自在,其實是一種自我封閉。
「你寂寞嗎?」他突然問。沒有一個能夠「談心」的人,難免有時寂寞。
「怎會呢?這里這麼熱鬧這麼……咦——」
宴會廳口出現了一陣蚤動。
元正則臉上的微笑像面具般地凝固在臉上。
什麼叫「眾星拱月」?門口那一堆人便是。
她的出現照亮了在場每一個人的眼楮。她有一張精雕細琢的臉蛋和一副勻稱婀娜的軀體,明眸善睞,玉骨冰肌,她是上帝最滿意的杰作之一,當她燦然微笑的時候,讓人聯想到「天使」,雖然這與她實際的年齡不太相稱,但她的外貌真當得起「完美」兩字。
她天生就是個幸運兒,她的父親因為太寵愛她的緣故,在元配仙逝之後,從五個小老婆里面提拔她的生母為正妻,使她成了名副其實的吳氏公主——名門千金吳貞良,連家世都完美得無可挑剔。
她是一座大磁場,立時吸引住所有的目光,引來舊友新知將她團團環繞住,恭維她,向她問好,或急于認識她。
只有主人衛東陽暗暗叫苦︰「她不是去法國大采購嗎?怎麼神機妙算,恰巧今天出現?」就是明知她人不在台北,才禮貌性的寄去邀請貼。
只有她的正牌男人元正則冷冷的拒絕被她的光環籠罩,半天不願移動一下貴腳。
賀星月機敏地觀察這一切,了然于胸。
好玩!元正則的夫人畢竟不是麻木不仁,無動于衷啊!
太聰明了!他試想過和吳貞良踫面的景況,沒想到元夫人選了一個最佳的時機,于眾目睽睽之下,教人一眼就比較出兩個女人之間的優勝劣敗,無需惡言相向,就夠當情婦的人自慚形穢、自動隱退。
不愧是老于世故的大家閨秀,社交界的女王!不動聲色的就給了她一個下馬威!
嘿,有趣極了!元正則要如何擺平兩個女人?嘖,瞧他那張臭臭的臉……
星月像個旁觀者,她的心是平靜無波的潮水,她的眼楮像黑暗中的兩盞小燈,閃著柔和的光彩觀望眼下的局勢。
漸漸的,圍在吳貞良眼前的男女自動讓出一條通道來,無庸置疑,這是一條引領天底下最幸運的男人元正則通往「完美」的捷徑。
他不動如山。
旁觀的人漸感尷尬,最後,「完美」主動走向他。
「近來可好?」吳貞良既貞嫻且溫良的向他問安,她的目光不瞬,完全沒有向賀星月瞥上一眼。
「很好。」他的聲音有些冷峻。「這位賀小姐很照顧我。」
「我知道。」她還是不看星月,仿佛那是一個無足輕重的人,不值得她注意。「我听說了,反正是老故事,我不會放在心上。」
他掀起濃眉,眼光變得十分犀利無情。
「你是不該放在心上,因為你沒有權利介意。」
「我一天是元夫人,就享有一切權利。」她本能的自衛起來。
「那麼,義務呢?」
她輕笑。「我上星期已經搬回家住,爸爸說,下個周末也要為我舉辦一場宴會,怕聯絡不到你的人,我才親自來一趟。」
社交辭令總是動听的!星月嘆服地想。他從來不忘公事,想聯絡他,一通電話到公司不就得了。所謂的名門千金,說話都得這樣拐彎抹角的嗎?老實說一句︰「老公,我想你,求你回到我身邊!」會少一塊肉嗎?
夫妻之間只剩下社交辭令,還算是夫妻嗎?
也許,是她不懂上流社會的夫妻關系吧!
「爸爸要你這兩天回家一趟。」直到他很難說動,她搬出長輩來。
元正則答應了,他很多天沒回家一趟了。
吳貞良像是完成一件重大任務,來得突然,去得飄然。
企圖看熱鬧的人,算是失望了。
不過,她從頭至尾,沒向星月打聲招呼,甚至,連看上一眼都仿佛不屑,這不啻透露出一種無言的訊息︰她不承認賀星月的存在,賀星月休想進元家當二號小老婆!進不去元家的大門,佔不了元家的產業,賀星月只配當疊被暖床的情婦。
有些憐憫、有些冷落的表情紛紛浮現在精明世故的上流社會人士的眼里或臉上,這群最現實的男女,以人們有多少價值利益來決定一個人的輕重。此時,賀星月在他們心目中的分量,無疑是輕如鴻毛。
換成是自尊心超強的女人,或是心思多幾個彎兒的女人,一定會覺得被吳貞良侮辱了,被受傷的感覺所包圍了,或忿恨不平,或無限委屈地眼里含著一泡淚水。
賀星月只當作看了一場戲。
元正則沒事人般擁著她下舞池,面無表情。
「怎麼啦?」反而她饒富興致,逗著他問︰「聞名不如見面,尊夫人完美的像……仙女下凡,呵,形容詞雖古老,卻頗貼切。你擁有這樣的老婆還不知足,在外頭花名遠播,到底是為什麼呢?」
他淡然一笑。「完美的東西只適合擺在博物館里供人瞻仰,並不適宜放到現實生活中來朝夕相對。」
她怔了怔,這種比喻頗為怪異。
人類自古以來不都是在尋求「完美」嗎?
「你很不知足哦!」她哼了一聲。
「正好相反,因為知足,所以不渴求完美。」
「不通,不通。」
「怎麼不通?或是你要我拋下你,回去跟她做團圓夫妻?」
她眉一鎖︰「別把問題往我身上推,你花名遠播也不是一天兩天,更不是認識我之後才開始。」
「瞧你,又把話題岔開了。難道你一點都不為自己的處境擔心,不在乎被我拋棄?還是,你絲毫不顧惜我的感受?」他幾乎在咬牙了。他走得什麼狗屎運!多少投懷送抱的女人他棄若敝履,而這千方百計得到的女人卻是個鐵石心腸。
「你為什麼生氣?」她不是無動于衷,只是不解。「你擁有過無數的女人,個個美艷動人,我算是最平凡的一個。你教我能怎麼想?我並不自卑,卻也沒有自大的毛病,我只能過一天算一天,不敢從你身上奢求未來的保障。」
他凝視她,有點驚愕,有些不信。怎麼她沒半分雄心壯志,以愛為名勇敢的霸住他不放。是他太自信,還是她太冷清,至今激不起深情不移的火花。
「總之,你絕不肯松口說愛我就對了。」
她不答,反問︰「你愛我嗎?」
他沉默的站著。
她咬住嘴唇,半晌,笑開來。
「我逾矩了。游戲人間的公子自然是每個女人都愛,也是每個女人都不愛,這般才能來去自如,不傷己心。」
瀟灑的將他讓給一旁垂涎的某大美女,她轉過身子,一語不發的往外走,寬闊的陽台下就是花園,坐在藤椅上眺望夜色,滿園的花草,空氣里芳香盈動,她焦躁的情緒逐漸平復下來,竟感覺比在屋子里跳舞來的暢快恣意。
「終究是平民百姓哪,跟‘王公貴族’打交道總不自在。」她對夜空笑著,冥想著。「‘麻雀變鳳凰’的故事是那麼引人向往,巴不得能以身相代,衣錦繡、綴明珠、呼奴使婢,等真正嘗過了滋味,我倒覺得平民百姓的日子既簡單又好過。這話說給人听,誰相信?不被數落得臭頭才怪!」
其實,能夠成為一只瓖金嵌玉的寄生蟲,沒有幾輩子拼命燒好香還求不來這樣的福分呢!賀星月幽幽地調侃自己。那吳貞良呢?她是瓖鑽是的!
忘我地陶醉在自己的思維天地中,想著她和元正則同居以來的點點滴滴,竟強烈得勝過她與許祥煙相戀六年的所有印象。戀愛時刻,距離維系著對彼此的美感,只有真正生活在一起了,才能夠刻骨銘心,不管是好是壞。她想,她並不是如她所表現得那麼不在乎元正則,而是對未來的茫然,不知根留何處的迷惑,使她很難表達內心的感情。
女人,總渴望有個家,將根深植于家中。
她在元正則身上看不到未來,今日巧遇吳貞良,更加不敢有一絲奢望能婚配元正則。做一輩子的情婦嗎?他能不膩才怪!
「還是做自己最好吧!」她下了這樣的結論。
人只有忠于自己,才不會失去生命的立場。
既無能展望于未來,只有寄情于當下,「活在當下」不是正時興嗎?
夜色明淨而溫柔,似乎能喚醒一個人靈魂深處的詩情,星月仿佛已將憂慮遺忘,被柔美的夜色和綽約有致的園景所吸引。
夜露沾濕了果臂,涼氣使她覺得有些寒意。
「怎麼宴會拖得這樣久呢?」她轉過頭來看向廳內,突然看見一個火紅的身影,正離開護花使者向她這里走來。
「嗨!」許茉莉笑容滿面的走過來,輕喊道︰「好久不見了!怎麼樣,賀星月,這一向都很如意吧!」她親熱的賀星月隔著一張小藤桌對坐,單手支頤,把臉靠近星月,一對紅寶石瓖鑽的火焰形耳環,更襯出她的熱力四射。
「還算如意。」星月的雙手在暗中握緊了一下。
真是奇哉怪也,被她喚作大嫂時,都難得看她熱情招呼一次,反倒撕破臉後再重逢,突然覺得像多年不見的老朋友。
許茉莉半點不覺唐突,血紅的雙唇吐出一連串的親熱話︰「瞧你今天這模樣多美,當女人就該像只鳳凰,永遠當個小麻雀有啥出息?你離開我哥是對的,你飛上高枝,我哥也攀上豪門,雙方都有好處嘛!」她笑起來,眼楮眯成一條縫。
星月顯得有點兒發昏,她慢慢的、清晰的、一字一字的問︰「他結婚了,和誰?」心底隱隱有了答案。
「就是你的老朋友,朱佩絲,他們上星期六結了婚,如今正在浪漫的巴黎咖啡座喝咖啡吧!」言下不無羨慕之意。
「他們竟發展得這麼快?!」難怪,當她情變時,最好的朋友總不在左右;難怪,「仲夏茶座」結束得那樣輕易,最後的後盾沒了,她只有投靠元正則。
「她暗戀我哥好多年了,你不知道?太遲鈍了,怪不得情場失敗。」許茉莉笑得張揚恣意,如今她家也算上流社會的一份子了,結局真是美好。
「你和誰一起來的?」
「趙佑趙公子。」
他不是追求朱佩絲追得很勤嗎?星月憶起趙佑的痴情,很難置信。
「我拜托大嫂幫我介紹一位出身財團世家的名公子當男朋友,以前在‘仲夏茶座’見過趙公子一面,對他的印象很好,跟大嫂一說,她很快安排機會給我們認識,我也想當富家少女乃女乃啊!」許茉莉無悔無愧地說︰「起先他家里也不認同我,後來我哥和佩絲姊一結婚,好像階級地位突然間拉近了,沒人再反對趙佑約會我。所以,你別怪我過去不幫你了,你太渺小了,無益于我許家,更無法提供我想要得,聰明人自然舍砂碩而就明珠。現在總算差不多平等了,雖然你只是元正則的情婦,但他肯帶你出席宴會,可見你的價值。」
賀星月感覺耳朵鎮難受,她的愛情有一部分就毀于許茉莉的價值觀。
「你太勢利眼了!」
「這怎能算是勢利?我只不過善于選擇,順應潮流罷了!」茉莉有些不快,就好像肥胖的人最討厭人家說她像豬。「你有嘴說別人,就沒嘴說自己?你跟了元正則,不為錢又為了什麼?難不成你真有本事當上正牌夫人啊?別做夢啦!雖然我來得晚些,卻正好目睹元夫人的絕代風姿,和她高貴如女王的氣度,唉,你與她一比,仿似螢光之比皓月,沒指望!還是趁元正則對你熱度未褪,能撈多少就撈多少!」
「我的事不勞你費心!」
「哼!」許茉莉皺著眉。「你這別扭脾氣還是一樣討人厭!」再待下去可沒意思,反正她當情婦大概也當不了多久,很快就要被打回原形,何必費心和她拉攏關系。
她抬起往內走。「捧好你的飯碗哪!賀星月,看你漫不經心的態度,財神爺不被其他的妖女搶走才怪!別說我沒提醒你。」
星月沒好氣地扭頭望月,不一會兒,又禁不住好奇心的慫恿,轉過身來,在舞池中尋覓元正則的身影。很容易找的,高個子的男人不很多。
一名妖媚的女子陶醉在元正則的懷里,縴腰款擺,舞步翩翩,舉手投足間風情無限,真是個百分之百的女人!
星月覺得似乎在哪里見過她?此女一看即非俗物,不會出現在她過去的生命里,與元正則同居後只有在宴會中接觸過上流階層人士,那麼,她曾在哪一次的宴會上見過這位尤物呢?
開啟記憶的瑣匙,她努力搜尋過去。名流的宴會大都千篇一律,極盡要面子之能事,只有一次,在媒體王國中稱霸的鷹羽集團家的老三,被稱為浪蕩公子的他,所舉辦的宴會最是別出心裁,最高潮的一幕是「維納斯的誕生」——別墅後面的小湖,宴會于湖邊舉行,當時星光閃爍,月兒乍隱若現,浪漫唯美的氛圍下,一個螢白閃著珠光的大貝殼緩緩在湖上飄蕩,古典樂曲飄揚,傳頌著遠古以來的神話傳說,勾引住所有來賓的心思,在人們帶著驚奇的凝眸注視下,大貝殼慢慢地、有節奏地漸漸開啟,「維納斯」誕生了,她純潔的,燦爛的金發長垂至婰略微掩住重點部位,她的神態自自然然,沒有絲毫扭捏羞澀之態,仿佛是一件最自然不過的事。
所有的來賓屏息良久,爆出最熱烈、最真誠的掌聲。
大貝殼移近湖邊,「維納斯」踏上凡人的土地,那位浪蕩公子親自將一件華麗的風衣包裹住她玲瓏有致的軀體。
她取下金發,現出烏溜溜的發色,聖潔的表情在瞬間轉為妖嬈嫵媚,經人介紹,她就是新近加入「薔薇十八」不久,卻已經是最出風頭的藍媚笛!那一晚的表演,使她更加聲名大噪,多少名流極欲一親芳澤,甚至有人願為她休妻,藍媚笛的身價正節節高升。
當然,自有好事者好心的提醒賀星月,藍媚笛恰巧是元正則的前任情婦。
「原來是她。」
星月回想前塵,難免自嘆不如,奇怪,也無競爭之心。
她從來也不是好勝心特強、戰斗欲旺盛的女人,自不會走上前去「警告」藍媚笛少來勾引她的男人!
可是,心里不舒服的感覺卻很實在的橫埂胸中,真是不明白,如果不愛他,為什麼做不到完全不在乎他?至少,別教自己的這一顆心為他歡喜、為他鎖屜、為他傷身!又是為什麼吳貞良的出現不能令她情緒轉壞,而藍媚笛卻能?
因為吳貞良的「完美」令女人也無法產生嫉妒?而藍媚笛的美艷卻具有無與輪比的掠奪性?還是,元正則待發妻如賓,卻極享受的擁住了藍媚笛?
這問題太復雜,她覺得再繼續猜測下去,她就不再是她了。
她渾然無情緒的走向衛東陽,告訴他她身體不適,想先告辭。衛東陽自是極有禮地要派司機送她回去,她當然不拒絕。
「你可知會元老大一聲?」
「你代我說吧!他忙著應酬,不便去打擾。」
衛東陽是聰明人,很快嗅出其中不尋常的氣氛。也不知存什麼心,一把逮住正要離去的辜重鳴,將賀星月慎而重之的交托給他。
「自己人嘛,你又不是沒車,由你送小嫂子回家比司機更令我放心。」他一人磨刀兩面光。「小嫂子,你千萬別跟他客套,老大若知道重鳴送你,他也才能安心啊!」
簡直是打鴨子上架,將他倆送上車去。
回到會場,他饒富興味的觀賞元正則和藍媚笛的舞姿。
「嘿嘿!」他撫模光滑的下巴,狡獪地眨眨眼。「你在玩火嗎,老大?小弟不才,旁的本事沒有,只有煽風點火,然後隔山觀虎斗是我最拿手的。」
衛東陽笑得既壞又陰險。沒辦法,天生邪門難自棄啊!
他圓滑的應酬每位貴客,有禮的邀請幾位淑女跳舞,終于,元正則逮著空擋,有幾分著急的詰問他︰「星月人呢?」
「你說小嫂子啊?唉,她身體不適,又沒人照顧,重鳴瞧著不忍心,自告奮勇,又溫柔且殷勤的送她回家休息,你也知道他那人外表陰冷,內心熱情如火,相信他一定會將小嫂子伺候得無微不至,你盡可放一百二十個心!」嘆口氣,又道︰「可憐的重鳴,他八成從小嫂子身上見到了‘她’,你沒瞧他對小嫂子那股殷勤勁……所以,你放心吧!」他一個心也放不下,怒視衛東陽。
「那是什麼時候的事?」
「你吃‘回頭草’的時候。」衛東陽嘻皮笑臉的。
瞧他滿含嘲諷的笑謔神色,元正則沒好氣地拂袖而去。
該死的衛東陽!該死的辜重鳴!該死的……不,只有她不能死。
最最該死的,是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