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風徐來,吹散了暑氣,湖心撩起一陣水涼,初夏好景正長。
「你不能總是這麼任性啊!宋遲。」對于他的無懼生死,阿金隱隱覺得既憤怒又心疼。「你不怕死,但師父怎麼辦?日後由誰為他送終?」
「我爹如果努力促成我和-的婚事,待他百年後孝子、賢孫全都有了。」平日隨和的少年,如今卻變臉成霸氣十足的悍然男子,眼神是那樣的熾熱,要在她身上燎起放肆驚人的火海。
阿金有一種被雷擊中的感覺,直覺地想避開,又不能真的丟下他不管,誰知這狂妄小子又會闖下什麼樣的禍事?
古人說「紅顏薄命」,她長得也不算太美,怎麼會歹命到給這臭小子纏上?
她愛大師兄嗎?她想了想,崇拜或許有一點,但絕非真愛,只是「在家從父」的觀念,讓她遵從爹的選擇而訂下終身大事,何況大師兄的人品\性情,正是所有做父母的人,想生為兒子或招為女婿的典範。
見她陷入沉思,他陰陽怪氣的提醒道︰「-和大師兄並非佳偶,因為-不愛她,他也不愛。」
「愛?」阿金有點不太認同他的說法,「江湖兒女或許見多識廣,有機會識得情愛,但絕大多數的尋常百姓都不識情愛的,只憑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便進了洞房,不也一生一世?」
「那是他們沒機會。」宋遲耽視著她。「除非-不是女人,不然我不相信-不會少女懷春,不會偷偷在心里勾勒愛人的形貌。我就無時無刻不想著-,尤其-不在我身邊的時候,我吃到一樣好吃的東西就想著,若能與-一同分食想必更美味,我……」
「阿遲!」听著他熱情奔放的言詞,阿金輕輕悠悠的打斷道︰「我不是無情的女人,我明白,你要我的在意,如同你在意我一樣,但是,你注定要失望的。」
「為什麼?」胸口氣血翻涌,他抿緊了唇。
「你能上閻王殿討人嗎?你能教先父起死回生嗎?為人子女,豈能違背亡父的遺言?」她從沒懷疑過,在她的生命中,宋遲這名字是要烙進骨血里的。
她覺得,這樣也就夠了。
可為何,他從來不滿足呢?
宋遲背過身面對湖水,濃眉始終是攬緊的。
「-無法違背亡父的遺言,是嗎?」黑眸一瞬也不瞬地凝睇湖面,語氣似要呵氣成冰的冷颼颼。「假使由大師兄主動解除婚約,就不算違背誓言了,是不是?」
「大師兄死也不會解除婚約,他絕對不會。」阿金信誓旦旦的說,即使他不愛她,對她只有兄妹之情,但為了「那個女人」的幸福,即使宋遲拿把刀架在他脖子上,他也不會解除婚約!這便是大師兄愛人的方式。
「-明知真相,-還跟他訂婚?」宋遲豁然回身瞪視她。
「我也是後來才知道。」避開他的眼,淡淡的語氣,仿佛他們談論的不是自己。
「為什麼不請-爹出面作主?當時他還在……」他緊握著拳頭,咬牙切齒陰陰道。
「我以為隨著時光的流逝,一切都會雨過天青。」阿金嘆息道。包括宋遲的戀姊姊情結,都會因年齡增長而升華為單純的姊弟情,但事與願違啊!
五年不夠長嗎?顯然不夠。
「-說我不該為愛痴狂,但真正瘋了的人是-!」宋遲痛恨失敗,卻無法阻止挫敗感覆上心間。「-當自己是聖人嗎?為了成全別人的愛情,明知自己不被愛也無所謂?-一點都不會覺得不甘心嗎?」
「不會。」她搖搖頭,以前不會,但她沒說出口。
「難道-一點都不愛我?如果-對我有情愛,即使一點點也好,-不會甘心嫁給一個心有所屬的男人!」他深邃幽黯的凝睇她,存心要奪走她呼吸似的。
「愛情,究竟是什麼?值得你舍生忘死,不顧師父親情的呼喚?」一向天生思路清楚,心如冰雪般明淨,從無多余熱情的她,唯有在面對不按牌理出牌的任性師弟時,才開始有了淡淡的愁緒,心口為之酸楚地嘆息。
大師兄也是感情內斂之人,即使心中藏著別的女人,她相信他仍會待她好,與她做一對相敬如賓的夫妻,所以她不曾向父親投訴。
而她和宋遲最大的障礙,就是宋遲年紀比她小,總當他又在說任性的孩子話!熱情洋溢又如何?情之所鐘又如何?他終究是師父寄望最深的愛于,不該愛上年紀比他大的姑娘,所有的人都盼望著他能清醒。
到底,她該怎麼做才能讓大家都滿意?她不能愛宋遲,怕傷了恩師的心;她遲遲不敢與大師兄完婚,就怕宋遲又干出瘋狂事!她該如何才好?
她實在好想知道,真希望有人能告訴她。
宋遲充滿愛意的掠奪眼神里,綻著一簇火花。「愛情,就是我很在意-,很寶貝-,即使為-而死也心甘情願,只求-也愛我。」
「不,不!你不能死,你不能又干下傻事!」阿金的心被碾痛著,只要一思及五年前只剩一口氣的宋遲,只要思及師父傷心絕望的哀嚎……
明明不是她害的,卻有著一股透心的酸沉。
「五年了!我的智慧也成長許多,沒那麼簡單就去死,我可不放心-這個傻瓜真去嫁大師兄哪!」黑漆的瞳眸里有撼不動的堅定,宋遲深深吸了口氣,一字一句像是用刀刻下的,「等這里的事圓滿解決,我們一起去找大師兄,看他怎麼說!」
「你想做什麼?」只要他別又去送死,阿金皆不在意。
「五年前,我不允許-與大師兄訂親;現在,我想娶的人依然是。」他跋扈飛揚的說︰「敢問大師兄,他有相同的決心嗎?」
「不許你為難大師兄。」阿金沒好氣道︰「並非每個人都像你,任性妄為,不知避諱。大師兄的心里,其實是很苦的。」
「我才苦咧!他霸著我想娶的姑娘不放,-還幫他說話!」他不平的吼道。
哇哇哇!肖想人家的未婚妻還這麼囂張!簡直沒天理了。
阿金懶得再理他,反正他三不五時就來鬧一次,好像小孩搶糖吃似的。
他偏不給她甩開,握住她兩肩,直直望進她的眼瞳中,神情是前所未有的認真。「即使-當這場婚禮是兒戲,是權宜之計,但我卻是懷著無比虔誠的心與-拜堂,當-是我這輩子命定的妻子!我可是非常認真的,不像大師兄,他根本就是心懷不軌。」
「你才心懷不軌啦!」她啐罵道,但說心里不感動是騙人的。
「即使心懷不軌,也只對-一個。金金,我不逼-,我會等-心甘情願與我洞房。」宋遲亮晶晶的眸子眨也不眨,說著令人臉紅的話。
阿金又不說話了,應該說,已說不出話來。
死小孩!
真是討厭哪!但……是真的討厭嗎?
算了,他狂由他狂,他痴由他痴,反正她只要一口咬定︰亡父遺言不可違!
沖著他那張笑面虎的俊臉,她露齒微笑。
「阿遲,我答應你,如果大師兄主動解除婚約——而且不是你使手段逼他的,師父又不嫌棄我年紀比你大,我就嫁給你。」這是要他知難而退。
這兩個條件就算單擇其一都很難,更何況兩個加在一起根本是難上加難。
這麼聰明的辦法,她怎麼沒早點想到呢?真的教他給煩胡涂了。
「當真?」宋遲狐疑道。她不曾給過他一絲承諾的。
「幾時騙你來著?」阿金挑挑柳眉。
那倒是,她總是明白的拒絕他。
宋遲順勢握住她的手,一臉認真。「沈拜金一言既出,駟馬難追喔!」他雙手的溫暖覆罩住她一身的孤零,擺明著,她是無從回避了。
「我從不誑言。」她輕嘆口氣,嘆他的天真,一時間倒也不急著收回手。
「萬歲——金金萬歲!」澈朗星眸里乍現狂喜快意,他拱手一揖,誠懇非常。「-總算給了我一句承諾,謝啦!這份情,我記在心里,必定達成使命。」
「呃……你不覺得很困難嗎?」她納悶問,以為他會知難而退的說。
「愈困難,愈顯得我對-情深意重,不是嗎?」他雙眸燦燦充滿幸福的期待。
阿金頓時臉上掛上三條線。
死啦!死啦!
殺人哪!
周夫人和新姨娘汪巧冰、尹心棠和林渺渺,四人上完香後便一道閑逛,隨口閑聊一些家庭瑣事,周夫人還不忘感嘆阿金姑娘不能當她媳婦真是遺憾,其他人則隨口附和著。
汪巧冰剛入門,自然要巴結女主人。
林渺渺為了順利嫁給周允乾,拋下二姨娘母女,選擇隨侍周夫人左右。
但她萬萬沒有想到,一念之差,使她的命運來個大逆轉。
「呵……呵呵……呵呵呵……」
笑聲張狂地揚起,一個瘋瘋癲癲的男人從暗處竄了出來。
「巧巧!巧巧!我終于找到-了……我們一起死……一起死……」一雙渙散狂亂的眸子在汪巧冰和林渺渺的臉上轉來轉去。
「有兩個好美的巧巧……哪一個……要和我殉情……」
四女驚呼出聲,路人紛紛躲避,以免遭受池魚之殃。
「一起死……一起殉情……」
瘋狂男子先是一刀劃向林渺渺,因她閃躲,劃到她的如花面容,從右眼下直劃到嘴角……她慘叫哭嚎,掩著臉痛的在地上打滾。
「不對,-不是巧巧……巧巧是大美女……」
瘋狂男子對準目標奔向汪巧冰,汪巧冰早已嚇得花容失色,抱頭鼠竄,這輩子兩條腿從沒如此賣力使用過,但仍敵不過男人瘋狂的步伐,終于被撲倒在地,尖叫聲響徹雲霄……
當隨行的護院師父趕到時,汪巧冰已被砍了好幾刀,眾人七手八腳的將那名瘋狂男子鎖拿住,急忙將汪巧冰與林渺渺送回周府醫治,凶手則送官嚴辦。
宋遲與阿金因為不能施展輕功,趕到時,憾事已鑄成,兩人互瞅一眼。
終于動手了!
瘋狂男子名叫邱大夏,曾是汪巧冰的裙下忠臣,死心塌地的愛著她,為她散盡家財,最後鴇母仍作主讓汪巧冰嫁給周老爺做妾,他得知後曾央求汪巧冰與他私奔,一道殉情,汪巧冰自然不肯,歡歡喜喜的嫁進周家莊。
邱大夏受了刺激,人開始變得瘋瘋癲癲的,但誰也想不到他會找機會復仇。
官府很快判了邱大夏十年牢獄生活,但沒幾天,邱大夏卻在牢里自盡了。
這事鬧得很大,轟動極了。有人說汪巧冰玩弄了男人的感情,自然沒有好下場;有人說周老爺晚節不保,大肆鋪張迎娶煙花女,難怪周家莊倒霉事一件接一件的發生。
最可憐的是,連累無辜的林渺渺被毀容,一條刀疤無情的烙印在白玉般的女敕臉上,昔日的花容月貌、長眉秀頰,一瞬間全被破壞了,不再清光奕奕,不再姿韻醉人,舉手投足之間的婉轉嬌柔也跟著消失無蹤,她失去了當美女的自信,數度想尋死。
見佷女被毀了容,二姨娘瘋了似的鬧得周家雞犬不寧,罵老爺娶了禍水進門,為什麼被毀容的不是汪巧冰?汪巧冰身中數刀卻僥幸不死,二姨娘說什麼也不服,一定要老爺把她趕出去,這次連周夫人都幫著她,否則對林渺渺和她的家人也交代不過去。
周老爺雖無奈但也屈服了,答應等汪巧冰傷勢一好後便休了她。說真的,汪巧冰身上的傷口他見過,實在有點倒他胃口。
以色詩人者,不用等色衰愛遲,身上留疤便如同秋扇見捐,不被留戀。
為了安撫二姨娘,周夫人發誓一定讓周允乾納了林渺渺做二房,一輩子照顧她。于是,二姨娘不再鬧了,她也沒臉繼續為林渺渺爭奪少夫人之位,誰教她那天硬要巴著周夫人,才會倒霉遇上這禍事。
自此,周允乾開始與尹心棠出雙入對,從第一天見到臉被劃花的林渺渺之後,他就沒再去看過她、問候她,而尹心棠已順利補位當上他心目中的第一美人。
夜黑月明,「冷宮」里亮著孤燈一盞。
「真是令人心寒哪!雖然他是我大哥。」喝著悶酒,周少剛有點生氣道︰「口口聲聲說他最愛林表妹,一定要娶她為妻,用盡所有美麗動人的詞藻將她捧上了天,可怎麼……臉上才多了一條疤,他就不屑一顧了呢?那麼,他的愛到底算什麼?你們……你們誰來告訴我?」
宋遲很不爽他拎著兩壺酒不請自來,也不曉得自備下酒菜,語氣惡劣的響應道︰「他本來就是那種人,你有什麼好意外的?」
「是啊!我不該意外。」周少剛灌下一大口烈酒,以袖擦一擦唇邊的酒漬,有點兒不勝酒力了。「大哥就這一點最像爹,嘴里說愛得要死,其實愛得只是女人的皮相,只要皮相老了或毀損了,他的愛自然也就消失了,真是可悲!」
阿金擰著眉,看著周二少感傷的表情。「你喜歡林姑娘,對不對?」
周少剛不自覺的避開眼,不回答。
很好,答案昭然若揭。因為周允乾未婚,所以大家都巴望著能當少夫人,愈美的愈有機會,自然地就忽略了周少剛,包括他的親娘在內。
「周二爺,勸你一句話,早走早好,別淌這個家的渾水了。」阿金誠心道。連她都不曉得,能從這個家揪出多少黑暗秘辛?
周少剛一時之間讓她的話愣住了。這是小媳婦阿金說的話嗎?本來略顯醉態的面孔多了抹深思。
宋遲不讓他想太多,輕聲道︰「少剛兄,你醉了。」一指點向他的昏袕,讓他趴在桌子上睡著了。
就在這時,「嗤」地一聲訕笑響起,只見王之鐵伴著郭清清走進來。
「你今天倒耳目靈敏了。」會取笑人的自然是宋遲的天敵郭清清。
「幫主,幫主夫人。」阿金眉微挑、淺勾唇,相信他們來是代表了真相已不遠。「對方又動手了,而且手法很巧妙……」
「我知道,蘇州城里傳得沸沸揚揚。」王之鐵眸光澄定,給人十足的信賴感。
「而且我們搶先一步阻止了另一場悲劇喔!」郭清清俏麗的容顏漾起了笑。她最喜歡「見義勇為」的塊感了。
宋遲冷哼。「『我們』?大家心知肚明,若說有誰能及時阻止悲劇的發生,應是幫主之功,-王夫人只有敲邊鼓的份兒吧!」不酸酸她,他的牙很癢。
「宋遲!」阿金喝斥。
「不錯,不錯。」郭清清一反常態的點頭同意,打她當了娘,修養好多了,這種小冤小仇,記在腦里即可。「我是以夫為尊,妻憑夫貴,沾了鐵哥的福氣。就好比沈拜金堂主很快就要嫁給你們的大師兄胡仰真,『玄鷹堡』的繼承人哩!日後不也是夫唱婦隨,當個堡主夫人風光、風光!」
炸彈丟出去了,果然炸得他們頭昏眼花,尤其是宋遲,目光斂成深邃,收起了玩笑心情。
「-怎麼會知道——胡仰真?」他頓了一下,這名字,有多久不曾從他口中吐出?「他不可能是玄鷹堡的繼承人,-弄錯了。」
「我知道你在害怕什麼?」郭清清胸有成竹地對他丟出一睨。「不錯,鐵哥接到飛鴿傳書,說胡仰真派人至敝幫總壇,表明要接沈拜金至玄鷹堡成親。」
宋遲頓時臉色大變,睜大眼。「不可能——」他看向阿金,發現她出神了,眼中還有一種不知所措的怔忡。
阿金無語,只覺心中充塞著一股郁悶。
「你們怎麼啦?太驚喜了是吧?」郭清清美眸輕眨。「女人最大的幸福,便是嫁一個如意郎君,相信宋遲會祝福自己的師姊吧!」
「想都別想!」宋遲像蟋蟀一樣跳了起來,大叫。
「嗯哼!那可由不得你。」清清又輕哼了聲。
一時半刻,宋遲沮喪的說不出話來,想罵也罵不出個所以然。
郭清清雖可惡,但也沒說錯,他與阿金之間,什麼都不是。
「夫人,-別再逗阿遲了。」暫且放下心中的千頭萬緒,阿金驕傲地昂著倔強的下巴。「我的私事不值得討論,這邊的事先處理好再說。」
「因公忘私,了不起。」郭清清暗吐小舌。愛上這樣的女人很辛苦耶,笨宋遲!
宋遲雙眸里結著厚厚的冰霜,硬邦邦的應了聲。「是啊!到時候我會陪-上玄鷹堡,順便祝賀大師兄榮升高位。」
空氣仿佛凝固了,氣氛凝重得教人舌頭打結。
只有「冷面秀士」王之鐵沒感覺,他才不管別人的三角或四角愛情,他只想趕快將這一團混亂解決掉,教老婆乖乖回家抱兒子。
「沈堂主,現在我來告訴-該怎麼做……」
當王之鐵在細訴他所調查出的真相,以及接下來該如何處理的時候,郭清清把宋遲拖到院子里,閃爍著陰謀算計的眼神,殷勤關切地望著他。
「別這樣看我,我現在沒心情跟-斗嘴。」宋遲的心全漲滿了金金的婚事,漲得難受,強撐著沒爆發出來而已。
「你不想知道那天你怎麼會和沈堂主一起被『捉奸在床』?」郭清清為了怕勞碌命的老公過勞死,一直在想法子留下「刑法堂」堂主,就看宋遲配不配合了。
「難不成是-和王幫主……」他勉強勾起了笑弧。
「沒錯,我對你很好吧!成全你與沈堂主成親的願望。」郭清清微微一笑,不疾不徐地溫聲道︰「那一晚,被捉奸在床的應該是周少剛與阿金,當你喝了阿金房中的茶而昏迷不醒時,是我拜托鐵哥先把你扛出去,然後,就有人把同樣昏迷的周少剛扛進來,和昏睡的阿金一堆兒擺在床上,還被月兌下外衣呢!是我在窗外裝貓叫,驚定心懷不軌的人,阿金才沒被扒光。」
少年的眼瞳頓時射出兩道烈焰,嘴唇抿成一直線。
郭清清瞥他一眼,繼續道︰「原本鐵哥想把周少剛送回房去就算了,是我靈機一動,央求鐵哥將你扛到床上去,只要能壞了陰謀者的如意算盤,遲早會露出馬腳,才能更快解決這件事。以鐵哥的個性,是很討厭違背禮教的事,我可是費了好大一番口舌才說服他,說你們好歹是師姊弟,宋遲說什麼也不會去傷害阿金的閨譽。」
宋遲嘴角微微怞搐,忍住沒反駁。
郭清清往下說︰「我還擔心那些人不放心又回頭,發現周少剛被掉包成宋遲,會節外生枝,于是,拉著鐵哥上周老爺的新房逛一逛,果然攪得他們雞飛狗跳的。」
聞言,宋遲茅塞頓開。原來,他們就是那一夜的小賊。
唇畔凝著淺笑,郭清清明眸含趣,晶晶燦燦的。「我也不是要向你討人情,只是,有個問題非請你回答清楚不可。」
「什麼問題?」宋遲聲音悶悶的。想想金金會差一點和周少剛一起被捉奸在床,追究前因,不也是郭清清惹出來的嗎?這女人怎麼從不反省?
「如果沈堂主不嫁胡仰真而嫁給你,你會讓她留在天龍幫當堂主,還是隨你返回大孤島?」鳳眸直探他的眼,殷殷期盼他的答案。
「當然是回大孤島。」宋遲一臉沒得商量道。
郭清清登時垮了小臉。「即使她很想留在本幫當堂主,而且鐵哥也說她很有天分,這樣子你仍然要帶她回去?」
「沒錯!」宋遲坦蕩蕩、氣昂昂的說︰「從小我爹便再三交代,要我帶著新娘回大孤島。」
「男子漢志在四方,鐵哥知人善用,你在本幫必能發揮所長……」這死小孩,竟如此冥頑不靈。
「我不要!一想到要屈居-之下,我可受不了,當然,我也會救金金月兌離苦海,一起回大孤島做一對逍遙神仙。」
苦海?有那麼嚴重嗎?郭清清火大的雙手叉腰。
「不再考慮一下?」
「不必。」宋遲揮揮手,沒得商量。
「完全沒有商量的余地?」她-緊美目,全身散發著危險的氣息。
「沒有。」哼!男于漢大丈夫說一不二。
死小孩!真是死腦筋,就不會轉圜一下喔!好歹也給她點面子,很好!這下子梁子結大了,不整整你太對不起自己了!
哼哼!沈拜金若乖乖跟你回大孤島,她郭清清就跟你姓!
古靈精怪的明眸閃過一抹詭異的光芒,隨後睨了他一眼。「那就不勉強了。」說完她就轉身進屋里去。
宋遲得意地笑笑,也趕緊進屋,怕有人給金金洗腦。
而王之鐵與阿金的談話也告一段落。
「你們出去外面談些什麼?」王之鐵摟著妻子,柔聲問。
「沒有啦!只是請宋遲多多照顧沈堂主。」清清的語氣有一絲的失望。
尾隨進來的宋遲暗自嗤笑。真是鬼話連篇!不過,那麼丟臉的事她自然說不出口。想幫夫君「招兵買馬」?段數還差了些。
王之鐵將兩人的反應看在眼底,自然清楚妻子被宋遲拒絕了,生平最護妻之短,瞪了宋遲一眼,輕輕哼氣。「清兒,天龍幫不是什麼阿貓阿狗都能進來的,-不用煩惱太多,跟我回總壇吧!」
快滾!快滾!宋遲臉皮厚,壓根不怕諷刺。
郭清清聲音低柔的笑道︰「我一切都听鐵哥的,只是,臨行前,我想和沈堂主私下聊聊。」
「什麼事?」宋遲心急的搶先發問,若是要洗金金的腦,那就免了。
郭清清垂下頭,唇邊拚命咬住一朵笑。「就是……沈堂主快成親了,她從小沒娘,這夫婦相處之道她如何懂得?這可不方便當眾說吧!」
「夫人,我……」阿金頓時臉浮滿霞紅,想和幫主夫人說她沒那麼無知,又難以啟口。
「別害羞了,快進來吧!」
郭清清強拉阿金進房里去,約莫一刻鐘後,只見她神采飛揚的走出來,對著老公笑得花枝招展,不久後,夫妻倆攜手消失于夜色中。
好靜,靜得連根針掉落都听得見。
「冷宮」活該是冷清清,連鬼都不屑靠近的。
宋遲怎麼想怎麼怪,郭清清並非阿金的長輩或姊妹,怎會突然說要教她夫妻相處之道?
他掀簾進房,急急嚷嚷道︰「金金,那個郭清清有沒有亂教什麼?」
阿金的神情安然,緩緩站起身,淡淡應了句,「沒有。」
她移步到小廳坐下。孤男寡女的不宜同處寢房內,這些天,她也只準他在小廳打地鋪,絕對不與他同床共寢。
宋遲又跟出來,嚷嚷道。「我不信,那個郭清清明明笑得一副小人得志的樣子……」
「宋遲!請你不要批評本幫夫人。」她有些微惱,低聲糾正他。
「可是她……」嚇!她生氣了。
「不管你怎麼說,幫主夫人很值得我敬重。」她側過身來正眼瞧他。「我勸你最好不要小看幫主夫人,光會取笑她是秀逗俠女,單憑她能得到幫主的專寵,就很了不起了。」
「金金,-以後也會得到我的專寵!」宋遲揚動眉梢,討好的笑道,「好啦!告訴我,她跟-說了些什麼?」
阿金淡淡一笑。「如果真有那麼一天,你要與我成親之前,我會把夫人獨門傳授的『秘技』公開在你面前。現在,根本用不著!」
宋遲聞言大喜,張大黑瞳。
金金已不排斥嫁給他了,是這樣的意思嗎?
一定是的!
「我會拭目以待的。」他沖口而出,聲音沉定如堅石,信心十足十。
「我倒希望沒有那麼一天,因為你肯定會後悔。」阿金掩嘴嬌笑道,粉頰有一抹淡淡的紅雲。
「我以項上人頭保證,絕不言悔!」他簡直看傻了眼。
絕不言悔?阿金柳眉稍稍揚高,不知該說他天真還是得意忘形好?
她回想方才在寢室內,郭清清拿出一張事先寫好的紙,還有兩個女人對談的那些話,不禁幽秘地笑了——
「沈堂主,假如我有一個妙招,可以杜絕宋遲對-的痴纏,而又不傷他,教他自動知難而退,-願一試嗎?」
「我願意。只不過,真有那麼好用的方法?我以前怎麼都沒想到……」她納悶,能用的方法她幾乎都用啦!
「-是當局者迷嘛!來、來,我都幫-打算好了,只要-在這張紙上蓋上手印,包準-的煩惱迎刀而解。」
阿金疑惑地接過那張紙,待看清內容後,不禁莞爾。
果真妙啊!
唉!想到真有那麼一天,教宋遲讀完紙上那些字,不曉得他會不會吐血?
阿金壞心地期待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