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元,給我一杯咖啡。」薛成亮從外頭回公司,要進辦公室之前,先對打雜的元元吩咐道。
她哼了一聲,從咖啡機倒了一杯咖啡端進去,用力的擱在他面前的辦公桌上。「奸人,你的咖啡。」
當老板的一點也不在乎小員工的無禮態度,反而給她一個溫柔的笑容。「可愛的元元,你還要氣多久呢?」
「氣到你放棄拆散我們母女三人為止。」元元嘟起嘴。
薛成亮攤開雙手,無奈地嘆氣。「誰說要拆散你們母女三人?上星期我正式拜訪時,便當著你母親、你姊姊、還有你面前,把話說得很清楚,你生父孫思賢和你祖母決定領養你們姊妹其中一人,正式認祖歸宗,不但可以得到很好的栽培,還有機會嫁入豪門。」
「這不等于是要拆散我們?」
「小姐,你們姊妹難道不結婚嗎?樹大分枝,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薛成亮端起咖啡-了一口,向她眨眨眼。「母女永遠是母女,誰也拆散下了。」
「奸人,你是不是在陳姨的婚禮上就盯上我了?」元元愈想愈懷疑。光是在婚禮上和她裝熟,還力邀她考完大學來打工賺學費,害她亂感動一把,將他當成大好人,誰曉得打工才一星期,他便突然登門拜訪,在她們家投下一顆炸彈,炸得大家頭昏眼花。
「我說過,這叫緣分。」薛成亮狡黠地對她一笑。「我剛接下孫老夫人的委托,還沒決定哪天要登門拜訪,就被雍泰拉去湊數當伴郎。我作夢也沒想到會遇上‘馬元元’,畢竟這名字不多見,所以一听到你自報姓名,我便開始相信緣分之說了。」
他偷偷賊笑,當然絕不能招認事先調查、跟蹤過她們。
元元噘嘴,露出下以為然的表情。「巧言令色,我會相信奸人說的話才怪!所謂偵探,說的話都半真半假,奸人一枚。」
「厚~~這是在侮辱我的人格喔!我對客戶講話或許有點技術性,以防客戶老羞成怒不付帳︰但是對朋友,我一向坦誠。元元,我從一開始就拿你當朋友看,沒必要的謊言我一向懶得說,你怎麼可以不相信我呢?」他挫敗地抹抹臉,存心要她懺悔。
思考模式一直線的單純女孩,輕易的上當了。
「呃,也不是不相信你,而是元元為難地擰起眉,最後終于開口了。「你說對朋友坦誠,哪有?在陳姨的婚禮上,你一個字都沒提孫家要認孫女的事,事隔一個月才提出來。」
「馬元元,馬小妞,你忘了你那時在忙著準備考試嗎?我那時如果說出來,你確定你完全不會受影響,一樣可以考得很好?」
「你是為了我?」
「不然呢?」他扯開淡淡的笑容。
她完全沒想到這點。
她紅了臉,默不作聲的低頭思考。的確,若是提前知道,她一定會心情大亂,靜不下心來準備考試。
「你一向為客戶設想這麼多嗎?」她垂下眼。
「你不是我的客戶,元元,你是我的朋友。」他輕柔的嗓音微帶笑意。「我們出去用餐,好好談一談,解開你的心結。」
「你請客?」
「好好好,我請。」身為老麼的他,很少這樣被人吃定,他居然還很開心。
「那我要去那家有名的日式蒿麥面店吃吃看,听說很道地,但價錢也很貴,一份天婦羅蓄麥冷面就要三百九十元。」元元好想吃吃看,但她一小時工資才九十元,工作半天還吃下起一碗面哩!
「只要你吃得下,吃三份也沒問題。走吧!」
兩人並肩出去用餐已不是第一回,公司其他員工私底下都在猜測他們兩人的真正關系。
說是男女朋友?感覺不夠親密︰若說不是男女朋友,馬元元對老板薛成亮的態度,還真教人捏一把冷汗,一點恭敬的味道也無。
好苦惱呵!他們到底是什麼關系?
八卦滿天飛的現在,大家的好奇心全下輸給狗仔隊。
至于男、女主角本人呢?
元元完全沒想那麼多,家里的問題就夠她煩了;薛成亮只知道自己對元元有好感,其他則順其自然,兩人都還年輕啊!
元元後來決定吃咖哩烏龍面,從圖片上看來比較好吃︰薛成亮點了鴨肉蕎麥冷面,醬汁是以鴨肉湯頭、青蔥和獨家配方調制而成,鴨肉也很柔女敕好吃。
「為什麼一碗面要價三百七十元?看不出來有什麼特別的,只因為蕎麥面粉要從日本進口過來嗎?」元元邊吃邊嘀咕,雖然湯頭不錯-,面條也夠Q,但也不比一碗七、八十元的牛肉面好吃到哪里去。
「品嘗各國不同的風味,何必想那麼多?」薛成亮微揚嘴角,露出開朗溫和的笑容,心里明白單親媽媽要養大兩個女兒不容易,零用錢一定給得少,久而久之就會養成不敢亂花錢的習慣。
不錯,勤儉是美德。
想到付錢的冤大頭不是自己,元元嘿嘿傻笑。「下次換我請你吃牛肉面,我知道有一家老板現捍的面條,面Q、肉女敕、湯頭一級棒,保證你吃了會上癮。」她不喜歡被人當成愛佔小便宜的女生。
「說定了喔!」他笑得白牙閃閃,真的不介意請她吃飯。
上個月同桌吃喜酒,他便看出這女孩子有靈敏的味覺,對美食有一定的喜好。
「也許我不是日本人,所以吃不出蕎麥面的精神。」她好像看到老板在瞪人。
「你以為每個日本人都迷蕎麥面嗎?錯,拉面比較大眾化。」
「可是我看日本的美食節目,在介紹蕎麥面時,主持人喜悅的口吻和試吃後的驚喜表情,仿佛蕎麥面是日本了不起的美食,我就很想吃一次看看。」吃完之後,說真的,元元還是熱愛台灣的,至少台灣的牛肉面讓人吃了還想再吃,價錢又便宜。
「照著美食節目的介紹去吃東西,許多人都會感到失望,因為各人的口味不同,人家說好吃的,你不見得會喜歡。」
「其實也不錯吃啦!」她小小聲的說︰「只是太貴了,不好意思讓你破費。」
他低笑。「沒關系,至少這里很適合談話,當作付場地費好了。」
元元瞧瞧不大的店面,六張桌子只坐了一半,而且都是成年人,沒有攜家帶眷一起吃飯的嘈雜聲。
時機歹歹,一頓午餐消費近四百元,沒多少人敢進來。
元元決定多坐一會兒,下次不知何年何月會再進來?
薛成亮低沉地問道︰「元元,你很排斥你父親、你女乃女乃要找你們姊妹之一回去認祖歸宗,是不是?」
「父親?我真的有父親嗎?至于女乃女乃,我以為那是外星球的產物。」她不以為然地冷哼了一聲。
而且,哪有人認女兒只認一個?超令人反感。
「我知道你很難接受突然冒出來的親人,但你的確有爸爸,叫孫思賢,女乃女乃孫李寒翠,已亡故的異母姊姊孫友雲,異母弟弟孫佑丞,還有你父親的妻子孫柳靜。」他的眼眸帶笑,溫柔地看著她。「他們並不會因你的排斥而下存在,心里有個底,比一無所知好吧!」
元元鼓著頰,又皺了皺鼻子,臉上表情多變到近乎孩子氣。「你很殘忍,一定要提醒我,我媽不是我爸的妻子,我是個私生女。我開始覺得你很討厭了!」
「沒有人可以選擇自己的出身,可是唯有你自己坦然接受自己的出身,你才不會被傷害。」他一本正經地看著她,眼神異常深邃。「而我之所以告訴你那些人名,並希望你記住,是因為你有可能是被接回去的那一個。」
他的眼里沒有一點敷衍,認真得不得了。
「我才不要!」她握緊小拳頭。
「元元,你先不要感情用事,听我分析。我看得出來,孫老夫人想接回一位孫女代替孫友雲的位置,是有點居心叵測,但不管孫家有幾分真心誠意,成為孫家的大小姐是利多于弊,不但可以改換身分,獲得高尚的社會地位,而且‘干金小姐’都會嫁得門當戶對,不會因私生女的身分而阻礙良緣。」
「你知道我姊姊的事?」她冷凝著臉。
「多少調查了一下,因為孫家想知道你們在學校的表現,去學校探听一下,得知陳英治這號人物,很容易便拼湊出大概。」他小心的回答。
糟糕!他似乎太重視她的情緒反應。
「被人看光光的感覺很差耶!」她悶聲說道。
「你說得太嚴重了,又不是什麼國家機密,有心人想調查,便會知道馬小雅與陳英治曾交往過。」
「那又如何?」
「是不怎麼樣,很典型的門戶之見。」他淡淡地說。
「難道成為孫家大小姐,就能保證日後婚姻幸福嗎?」
「不保證婚姻幸福,但保證有機會嫁入豪門。」
「-!孫家算是豪門了,嫁給我爸幸福嗎?我媽是我爸唯一外遇的對象嗎?我打賭不是,否則不會十年來音訊全無。」元元不屑的翻了翻白眼。「那樣狠心無情的爸爸,有能力保障女兒的幸福嗎?既然想要回女兒,為什麼他不自己來說?
「而那個所謂的女乃女乃,長得是圓、是扁我也不知道,算什麼親人?連親自登門拜訪的誠意也沒有,誰會有勇氣回去認祖歸宗?下,我不要,我要留在我媽身邊,只有媽媽會無條件的愛護著我和姊姊。」
薛成亮听了,眼底滑過一片溫柔。「元元是溫情派,而不是現實派。」
「不,我是不敢冒險。」她搖搖頭,舒口氣。「我情願當媽媽寶貝的私生女,也不想當無情父親身邊的千金女,我不希罕認祖歸宗。」
「你不怕你將來的結婚對象也跟陳英治一樣?」他銳眼微眯。
「不夠愛我的男人請閃遠一點!」她涼涼地說。
他呵呵一笑。「你確定你要放棄成為孫家大小姐的機會?」
「我非常確定。」綻了朵笑。「我相信姊姊也跟我一樣,舍不得離開媽媽。」
一家三口感情好得很,誰也拆不散。
薛成亮瞅著她,心底可下這麼想。
他有預感,馬小雅的心在動搖,渴望變成「孫小姐」之後可改換人生。
只是尚未定案之前,他不便代人發言。
不過可以肯定的是,他很高興不用親手將馬元元送回孫家。
三天後的晚上,薛成亮再次登門拜訪。
溫雅善良的馬妍容都不禁埋怨道︰「這太荒謬了!我之前便說過,沒人會阻止父親探望女兒,他為什麼不自己來看女兒呢?」
「很抱歉,我無法回答你這個問題。孫家全權委托我。」面對長輩或客戶,薛成亮的嗓音可以是沉冷且穩健的。「等你們這方面做成決定,孫家自然會親自來辦理認養手續。」
「太荒謬了!」馬妍容暗暗深呼吸了一下,不讓對方看穿她受傷的情緒。「我完全感受不到他渴望父女重逢的誠意,教我怎能放心把女兒交給孫家?」
元元嬌聲道︰「媽,我和姊姊都不會離開你啦!對不對?姊姊。」
馬小雅沒有回應。
薛成亮冷靜開口,「元元,你不願回孫家?」
「我說過了我不要。」元元忙勾住媽媽的手臂。
「我知道,但還是必須再確認一次。」薛成亮說得很是認真,「馬小雅小姐,你的意願如何?」
短暫的沉默。
「姊姊當然也」元元急著代姊姊表白。
「我願意!」馬小雅終于說出口,震得元元目瞪口呆、馬妍容無言以對。
「馬小雅小姐,你真的願意回到生父身邊,成為‘孫小雅’?」
「我願意。」馬小雅仿佛早已下定決心,堅定的說。
「好,我明白了。」薛成亮倒是一點都不意外。
「姊姊!」元元卻是不敢置信的,「為什麼?為什麼?」她以為姊姊的想法跟她一樣,是站在媽媽這邊的。
一直以來,她們都相依為命、互相扶持的,不是嗎?
「為什麼?」突地,馬小雅從唇邊逸出一抹諷笑。「為什麼呢?因為我不想再當私生女。」
「姊姊?」一股可怕的恐慌感襲上元元的心,她美麗、聰慧、溫柔的姊姊會不會因此消失不見了?
不!不要。
姊姊忘了嗎?她們一同成長,一同分享每一個悲喜,她毫不留戀嗎?
一段沒有結局的愛情竟改變了姊姊原本堅定的信念?
「元元,」馬小雅深吸了口氣,不想逃避自己內心的渴望。「原本我想把這個機會讓給你,你是我唯一的妹妹,我不希望你將來遇上跟我同樣的遭遇。我原本也以為‘私生女’沒什麼,真的,我一直活得很自信。可是現在我不那麼理直氣壯了,那樣的傷害一次就夠了,一次就足以讓人刻骨銘心一輩子。」
「姊姊」元元虛弱地低喊。
「你不會懂的,元元,我也希望你永遠不要懂得那滋味。」馬小雅閉眼又張眼,一種無法言喻的沉痛感自心底散開,夏天最熱的高溫也無法暖和她漸寒的心。「元元,如果你放棄了,把這機會讓給我好嗎?」
「姊-!」元元咬了咬下唇,思緒慌亂無措。「我根本不想回爸爸身邊,他從來不關心我們的死活,我不想恨他,但也無法接受他這麼隨便就想認回女兒。姊姊,難道為了一個軟弱男人陳英治,你就要拋棄媽媽和我?」
「元元,我已經二十歲,你就當作我嫁人了,媽媽和妹妹永遠是我心中的牽掛。」馬小雅漾出一抹苦笑。「我只是不想再讓人有機會以‘私生女’這字眼來傷害我、否定我,這樣也不可以嗎?」
曾經以為真心付出的愛,會得到相等幸福的回報,結果所擁抱的卻是無言的背棄、冷嘲的羞辱,還有無止境的傷心。
那一聲聲、一句句無情的言語敲打在她的心坎上,留下無可磨滅的傷痕。這份痛將持續到何時?
馬小雅不知道,但她不想再經歷一次那樣的傷害,只因「私生女」這三個字,就被人全盤否定她發自內心的美好。
那太慘、太傷人,也太不公平了。
她無法再承受一次!
這份信念是如此堅定,馬小雅誓言要洗刷掉曾受過的羞辱,即使回孫家不比赤腳走尖石路來得輕松,但她會含著血淚吞下去。
單純可愛的妹妹,一輩子留在媽媽身邊當個嬌女兒吧!
「媽,可以嗎?我可以回爸爸身邊嗎?」馬小雅沉靜地望著母親。
馬妍容的眼眶泛起一圈圈熱流,但她強忍住眼淚。「小雅、元元,你們都長大了,幸福、前程全掌握在你們手里,只要你們覺得幸福,媽媽就幸福。只有一點,我要你們答應我,並且發誓。」
「什麼?」
「你們絕不可以像媽媽一樣傻傻的被男人的花言巧語所哄騙,我後來才明白,男人若真心愛你、尊重你,會等待結婚典禮之後才同床共枕。」馬妍容眼神哀傷的望著女兒,「不要讓你們的孩子也變成私生女或私生子,你們發誓,在結婚之前,絕不跟男人上床!」
「我發誓。」馬小雅說道。
「我發誓。」元元怔怔地跟著說。
「好吧!小雅,你願意回孫家就回去吧!媽媽真的希望你忘記過去的傷心事,從此幸福快樂。」馬妍容吃力的忍住眼淚,起身回房了。
她從來不想傷害女兒,然而當年無知的愛情,愚勇的生下孩子,付出代價的不只是她呀!
這點,令她傷痛。
馬小雅眼中交錯著不舍與心酸,勾起的唇角凝著一絲無奈,思緒轉折問,也感覺到這樣的自己好陌生、好奇怪,但隨即甩掉染上身的不明愁緒。
薛成亮望著那張清美臉龐,口吻清淡卻直接點出重心的說︰「小雅小姐,孫家有的是錢與社會地位,缺乏的是溫情、親情與家庭溫暖。」
「我明白。」馬小雅沉靜的說完,起身回房。
客廳里只剩下元元與薛成亮。元元始終低垂著腦袋,薛成亮放心不下她也走不開,一股沉悶到近乎窒息的氣氛在客廳蔓延開來。
客戶的委托在此刻有了圓滿的結果,薛成亮卻輕松不起來。
「嗚嗚嗚」元元的淚珠兒滾滾而落,元元心酸難忍的哭了。
一股難以言喻的心慌瞬間攫住薛成亮。「馬小妞,你哭什麼哭呀?」
「都是你害的大奸人你不要出現就好了姊姊也不離開我們我不要啦嗚嗚嗚」
「喂喂喂!你哭得很難听耶不要哭了啦!」他嘴上刻薄著,手臂卻自動自發以疼惜的力道擁抱住她。
「就是你壞!奸人!大奸人!」嗚嗚嗚~~
「好好好,都是我的錯。」他是招誰惹誰了?
只不過稟持著顧客至上的原則在賺錢而已咩!「今天就是沒有我,孫家也會派其他的人來。」沒道理把錢往外推嘛!
「你還說?」她氣得用力跺腳,眼淚亂噴。
「沒辦法,我這個人就是老實。」薛成亮痞痞的回答,「今天我來,至少我會實情以告,讓你姊姊有心理準備,不要對孫家心存美麗的幻想。換了別人來,為了達成任務,少不得天花亂墜,把你們騙回去。」
「你有什麼不一樣?姊姊還不是要走?」元元哭得鼻頭紅紅的,委屈地望著他,眼淚無預警地又流下來,像關不緊的水龍頭。
「女孩子真是水做的,眼淚這麼多。」他怞面紙給她拭瞼。
元元吸了吸鼻子,才漸漸止住淚水。
「就像你姊姊說的,當作她嫁人了。女孩子長大總是要嫁人,嫁了人一樣可以回來娘家啊!」他故作開朗道。
「騙人,明明就不一樣。」元元用一雙水水亮亮的眸子直視著他,「結婚嫁人是歡欣喜悅的,而現在卻是愁雲慘霧。」
「有那麼嚴重嗎?」他啼笑皆非道︰「元元,孫家並非龍潭虎袕,而你姊姊也不是三歲小孩,相反的,她非常聰明,孫家若苛待她,她有兩條腿可以跑回來,孫家也奈何不了她。她年滿十八歲了不是嗎?在法律上即使變成‘孫小雅’,孫家也無權限制她要住在哪里。」
元元呆愣了一下,她沒想到這點。
「心情好點了吧?」他呵呵笑。
她沒好氣的瞟了他一眼。「都怪你危言聳听。」
「又怪我?我哪有危言聳听?我只是將此事的優缺利弊全公開,結果如何,任君選擇。我不想你們日後怪我畫了一幅美麗的藍圖騙你們上當,而是希望你們考慮清楚優缺利弊再下決定。」他好冤。
「我知道。」元元不禁露出一抹可憐兮兮的笑容。「我只是不能接受這樣的事,沒想到姊姊會做出這種決定。」
薛成亮沒看過她如此多愁善感的一面,抓住她的手給她溫暖。「馬小妞,你-姊既然做了決定,你就要祝福她,給她信心,讓她有勇氣去面對未來的挑戰。」
見她不語,他半認真、半開玩笑的說︰「還是你後悔了?你也搶著要去當孫千金?」還真給他小小擔心了一下。
「亂講。」元元被他逗笑了。「每天跟你生活在一起的人突然要離開,換了是你,我就不信你一下子便能接受。」
「的確,我不太了解那種情感。」他為難地搔搔頭。「我國小畢業便出國了,很久沒跟家人長時間相處過,到現在都還習慣一個人生活,無法想像有誰能夠使我難分難舍到想哭的程度。」他深思地垂下眼眸,不確定自己想不想擁有那麼深刻的感情。
「原來你是小留學生啊!真可憐。」
他一臉輕松的聳聳肩,自己不覺得自己可憐就夠了。
「既然你已經沒事,那我就先回去了。不要胡思亂想,明天記得來上班。」他拍了拍她的背,像在安撫孩子。
「我說老板,你明天就會回覆孫家嗎?」
「有問題?」
「可不可以多等兩、三天?也許姊姊會改變主意。」
「傻瓜,在認養程序還沒辦好之前,你姊姊隨時都可以反悔。」可是一見到她懊惱的神色,他又補了一句,「我下星期一回覆孫家。」
他怎麼愈來愈沒有原則了呢?
啊啊啊!沒原則就沒原則,她不要又擺出一副要哭的表情就好了。
薛成亮愈來愈不能了解自己了。
「真、是、太、過、分、了!「元元咬著牙,一個宇一個字慢慢吐出,手中的筷子往便當里的半顆鹵蛋重重戳下去,想像正在戳某一個人的頭。
四周靜默了幾秒。
「咳,馬小妞,請問你在生誰的氣?」薛成亮抬起頭,不恥下問。
大家都出去用餐,只見元元拎起兩個便當進來說要請他吃飯,順便聊一聊。他恭敬不如從命,大口大口扒飯,冷不防她小姐突然發威,害他險些噎住。
「老板,孫家怎麼可以那麼過分?」元元鼓著頰,忿忿道︰「他們居然只派律師出面來我家商討認養手續,應該出現的正主兒,一個都沒見到。」
嗟,還以為發生了什麼大事。
「很典型的豪門作風,很正常。」繼續吃飯。
「很正常?」她奇怪地瞥了他一眼。
「不這樣,怎能彰顯出有錢人的派頭?」
「我們是外人嗎?我們是他的女兒啊!需要什麼派頭?」元元嘴巴上說不想回父親身邊,但心底深處仍是渴望著父親能來看看她們,即使一次也好。
「孫老夫人不會答應你父親來找你們,怕你母親又跟他舊情復燃。」
「誰想舊情復燃啊?見女兒都不行?」
「對孫老夫人而言,進了孫家門,成了孫家人,才是孫家的女兒。」
「我爸也這麼想是嗎?」她的眼神黯了黯,鹵蛋被她戳得七零八碎,眼眶微微泛紅。「我爸被那樣的母親撫養長大,心腸一樣又狠又硬。我明白了,我對那樣的爸爸真正死心了。」
早該死心了,天真的女孩!
「元元,鹵蛋分尸完了,換豬排被鞭笞?」他輕輕地說,聲音出奇溫柔與低沉。「說真的,如果可以的話,我也希望能維持現狀,如此一來,你的心就不會亂,不會產生這些負面情緒。」
她看著他,心里受到不小的撞擊。「我知道你關心我,不過我不會耽誤工作」她是不是在老板面前太放任自己的情緒了?
「我不擔心工作,我擔心你。」他目光熠熠地盯緊她的臉龐。「元元,就讓這件事情塵埃落定吧!不要再讓它影響你。」
苦笑一下,元元很快由悲情里怞身。「我明白,只是心里感到很難受。」
「我懂。」他說,點了點她的鼻尖。「可是元元,既然他從來不關心你,就不應該讓那種人影響你的生活、你的情緒,否則不是虧大了?」
她一愣。「有人這樣解釋的嗎?」
「你不覺得我的說法最實在?堂他一扯嘴角。「不在乎我死活的人、下關心我生活的人,還讓他來影響我的生活、左右我的情緒,未免太看得起他了!這就是我的想法。」
「你這叫旁觀者清嗎?」她微微地笑。
她總算肯笑了,他也回她一個更大的笑容。「不然咧?人家照樣活得趾高氣昂、開開心心的,我卻在這兒一把眼淚、一把鼻涕的,多遜啊!」
「討厭!」元元噗哧一聲笑出來。
「謝天謝地,總算雨過天青了。」他眉眼皆蘊著笑意,予人如陽光般的溫暖。
元元一顆心匆地飛揚,她知道自己不該竊笑,可是嘴角就是忍不住的上揚。
她好壞,竟為了她能牽動他的情緒而開心。「薛成亮,可惜你沒有弟妹,否則你會是一個很棒的哥哥!」她嬌嬌地笑道。
「哈哈哈,我老姊總嫌我是差勁又不听話的弟弟。」想到薛可翠二天兩頭打電話來要約他出去「吃飯」,他總是使出太極拳推掉,氣得她哇哇叫,他則呵呵笑,好壞的弟弟,不是?
「元元,你想要一個哥哥嗎?」一個歪主意突然冒出來。
「嗄?」
「我也好想嘗嘗當老大的滋味,你來當我的干妹妹如何?我當你的干哥哥,我會罩你喔!」一出生就做老麼,害他沒辦法要威風。
「你要當我哥哥?」愛撒嬌的麼女兒咧嘴傻笑超可愛。
「哇!!我最受不了你可愛的笑容,你一定要當我的妹妹。」他特喜歡她純真的笑容,說什麼也不想讓姓孫的那一家人的勢利眼污染了她。
看來,他對她的喜愛比喜歡更多一點。
「你是哥哥,要疼我喔!」元元當老麼當習慣了,多一個哥哥也沒差,況且這些日子以來,薛成亮對她的包容與照顧,令她很窩心。
真正的哥哥也不會做得比他更好吧!
「沒問題,我會疼你如寶貝。」他呵呵笑,無比疼惜地模模她的頭。
「哥哥,你疼我,我很高興啦!但不要模我的頭好嗎?我是大人了,不是三歲小孩子耶!」她噘著嘴,不太服氣。
「有什麼關系?因為你可愛啊!」他笑睇著她圓潤清美的臉蛋,天生討喜的相貌,心里暗暗慶幸著表姨婆沒親自上門挑孫女,元元純真討喜的模樣是所有爺爺、女乃女乃們最抗拒不了的可愛類型。
才不要把她還給孫家!他在心里偷偷暗哼著。
「那我也要模你的頭才公平。」她跳起來抗議道。
「可以啊!模得到就給你模。」薛成亮站起身,高了她將近一個頭。「哈哈哈,矮冬瓜,模不到。」
「你欺負我!哥哥欺負妹妹!」元元跳腳控訴。
她寶里寶氣的樣子更令他捧月復大笑。「妹妹就是用來欺負的嘛!」
「可惡!你站著給我模到頭,否則我不當你妹妹了。」
元元追殺過去,薛成亮笑著逃出辦公室,叫囂道︰「短腿矮冬瓜,你追得到我嗎?追到了就隨便你模──」
元元追出辦公室,驀然停住腳步,只見五、六個員工各自坐在自己的座位上,人人表情一致、目光一致的呆視著她與薛成亮。
模模模?模什麼呀?
形形色色、色彩繽紛的幻想圖在每個人腦海里轉呀轉的,偏黃色的居多,臭男生們不約而同露出曖昧的笑容。
「呃,上班了、上班了!」元元被看得臉紅,還以為自己鬧過頭,連午休時間結束也不知道,趕緊回到自己位于角落的位置坐好。
薛成亮啞然失笑,也不去點醒她。
「元元,下班後一起去陽明山吃野菜,慶祝我們結拜兄妹。」他出聲解釋一下,「還有,我是哥哥,不許你‘模’我的頭。」
「小氣!」元元不依地嬌聲抗議。
眾人失望地垂首辦公。沒八卦可聊的公司,真無趣!
薛成亮交代一聲便出門辦事了。
下班後,他果然開車帶她上陽明山一家古意盎然的餐廳吃飯,華麗的造景、古色古香的穿堂、半人高的骨董大花瓶,看得元元大開眼界。
一道道平常吃不到的山菜與雪蓮雞湯,吃得元元眉開眼笑,什麼不愉快的事情全都拋之腦後,露出滿足與幸福的笑容。
薛成亮就愛看她毫不矯柔造作的純真模樣,比喝酒更令他放松精神。
太早獨立成長,涉足爾虞我詐的工作場合,他伯自己的心會太早蒼老,人生已很少有什麼驚喜可言,所以他命令自己至少不能失去真正的心與開朗的笑。
而元元的出現,如一把剛好為他打造的鑰匙,輕易打開他的心房。
他們很自然的成了無話不談的好朋友。
不過元元想回家多陪陪姊姊,吃完飯沒多逗留,他便開車送她返家團聚。
回到自己租賃的公寓時不到九點,薛成亮心情很好的開門進屋,幫他打掃屋子的熊玉居然還在,他不解的眨眨眼。
剛滿二十歲的熊玉,天生的溫柔沉靜,加上秀美的長相,在學校有很多男生愛慕。
她母親在薛宅幫佣十多年,這次薛成亮回國定居,卻不肯回老家,所以由熊玉每周兩次來幫他打掃屋子,算是課余打衛的一種方式。
「你怎麼還沒回去?」
「對不起,薛先生,今天學校社團有活動,所以七點才來。」熊玉好歹也是大學生,不曾像母親叫他「二少爺」,而是直呼薛先生。
「以後不要這麼晚來,一天不打掃也沒關系,女孩子太晚回家危險。」薛成亮一直覺得老媽太小題大作,他一個人簡簡單單的生活,哪需要專門派人來打掃?他在美國也是自己拿吸塵器清掃。
熊玉柔柔靜靜地笑著。「我記住了。」
「算了,我送你回去吧!」他重新拿起車鑰匙。
「謝謝。」熊玉沒有拒絕。
回家的路程不長也不短,卻在熊玉的心底掀起一陣驚濤駭浪,柔柔靜靜的外表下,開始有了超粉紅、超浪漫的幻想。
她酷愛拜讀的言情小說,不是有許多關于總裁與俏女佣的愛情故事嗎?
她沒有告訴他,她是騎機車來的。
機會來了,也要懂得及時把握才對嘛!不然,就自己創造機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