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陣亡了?這已經是第七個。」曾泰吉不敢置信的望著老婆和佷女,又瞪向秘書室的課長辛若欣,「馬上將曾耀人給我叫來!我要听听看他這一次又有什麼理由,換秘書比換衣服更快!」
辛若欣遲遲不敢移動腳步,眼見總裁要變身噴火龍,老婆大人宋品妤只好出面打圓場,「老公,耀人有權挑選和他合得來的秘書,既然秘書室的七位秘書他都不滿意,不如正式對外招考,由耀人自己把關挑選。」
「都是家里的女人太縱容他了。」曾泰吉揮手讓辛若欣先出去,無奈道︰「不能因為他是家里唯一的男性繼承人,就什麼都順著他,結果呢,他愈長大愈刁鑽難搞、教人捉模不定,你讓底下的人如何辦事?」
宋品妤立刻將老佛爺推出來,「只要媽護著他,誰又能多說一句話?要不然,你端出‘嚴父’的嘴臉試試看?」
曾泰吉想說什麼,又無奈的嘆了一口氣。他們曾家三代富貴,經商賺錢無往不利,但像是被下了魔咒般,每一代都只有一位男丁存活。曾泰吉原有一位大哥,娶了當年有名的知性節目主持人康鈴,養胎養了六年,好不容易生下一女曾詠詠,大家心里暗喜魔咒解除了,誰知不等曾詠詠滿周歲,大哥便因意外驟然去世。
曾泰吉與宋品妤結婚後,連生三子,卻只有長子曾耀人活到成年,剩余兒子均活不過五歲,宋品妤痛苦得不敢再生,不敢妄想打破魔咒,哪個做父母的受得了一而再的失去親骨肉?
結果呢,造成全家的希望都放在曾耀人身上,尤其是曾女乃女乃,生怕他有個閃失,只要曾耀人開口說一,便不準有人說二,如此一來,有可能養出一位正派謙恭、溫文有禮的好青年嗎?
當然不可能。
要有多霸道便有多霸道,要有多惡劣便有多惡劣,要有多任性便有多任性,說是令人咬牙切齒的蠻橫無情的壞家伙一點也不為過,這便是眾星拱月下的異形人種,曾耀人先生,「天鴻集團」的少董兼財務理事。
然而,撇開他個性上的種種缺點下談,他得天獨厚的外貌使他輕易擄獲女人心,包括家里的婆婆媽媽、阿姨姐妹,脾氣再壞都有人包容。
曾詠詠嘆息道︰「堂哥實在太杰出了,長得那麼秀色可餐,優雅得像個貴公子,腦筋又好,從小便跳級念書,這樣條件完美的男子,只可惜脾氣壞了一點,要不然我歷屆的同窗早已擠破我們家大門。不過,光是這樣,就害我很難交到男朋友,隨便哪一個拿來跟堂哥比,都成了次級品。」
曾泰吉搖頭道︰「男人的外表太好看,只會造成問題。」他多少知道那七位女秘書之所以會迅速陣亡,最大的因素便是無一例外的發花痴。
偏偏曾耀人最厭惡女人一見到他的臉便瞬間發呆,口水差點滴下來。這不是存心刁難人嗎?長成那副德行還不準人家流口水。
他會整死每一個對他發花痴的女人,天使的外表下是一顆黑魔王的心。
曾詠詠笑道︰「叔叔、嬸嬸,女乃女乃不是急著抱曾孫嗎?既然要對外招考女秘書,不如放話出去,讓那些有心聯姻的千金小姐們也來試試,總要先得到堂哥的歡心才有可能生得出曾孫嘛!」
宋品妤大表贊同。「耀人那性子,連媽都不敢亂牽紅線,就怕他不喜歡便鬧得天下大亂,不可收拾。」她拍拍曾詠詠的手,疼愛的笑。康鈴二十年前改嫁一位名醫,詠詠留在曾家,像是她的女兒一樣。
曾泰吉的臉色和緩了些,除此之外也沒有更好的辦法。
「對了,他一個字都沒有提到……那個女孩……」
「冬寧?」
「賴冬寧?」
「沒有嘛?」
「沒有,一個字都沒有提到。」
「是嗎?」
「對。」
「那就好。」
好什麼?曾耀人竟然一個字也不提,眾人反而很不安。
「賴冬寧,快起來,去運動!」
「賴冬寧,快起來,去運動!」
賴春田像擂鼓一樣的錘門,膽小的人會以為強盜要破門而入。
「賴冬寧——」喊出獅子吼。
門打開了,冒出一顆頭發亂糟糟的大頭。
「你好吵。」圓圓的大頭,聲音卻非常細弱。
賴春田魁梧得像一頭熊,相形之下賴冬寧像只小綿羊,他一把圈住她,將她推進房里,幫她梳理那頭東翹西翹不听話的及肩卷發。
「冬寧,要听話,你可以不上學,但一定要運動。」將頭發整理好,十指靈活的別上發夾,接著把她推進浴室刷牙洗臉,賴春田倚在門上繼續念︰「舅舅好不容易在這個社區買下一戶,圖的就是有管理完善的公共設施,有溫水游泳池、三溫暖室、回力球場、視听室、造景庭院,即使我們家是最小的單位,但這些設備我們照樣可以盡情利用,懂嗎?冬寧,你一定要每天運動,讓身體好起來。」
還有一個重點,這個社區委以飯店管理,懶得下廚的、沒時間煮飯的、一級天兵級的做菜白痴,只要一通電話,餐點便服務到家。他必須確保他不在國內時,冬寧不會餓死。
慢吞吞的洗好臉,慢吞吞的抬起貓樣無辜的眼,「我要上廁所。」
「好、好。」賴春田退出浴室,順手幫她關好門,「你快出來,喝完精力湯後先去游泳,我再帶你出去吃飯。」
走出主臥室,往與客廳相連的半開放式廚房走去。
一買下這房子,他便決定將主臥房讓與冬寧住,因為她每天要住在這里,而他常須出國工作,有張舒適的好床便夠了。
過了十五分鐘,她才換掉睡衣走出來,一樣慢動作的拉開餐椅落坐。她好不容易才又學會走路,無法快走,甚至不能跑。
賴春田將一杯現打的蔬果精力湯放在她面前,笑得白牙閃閃。「冬寧,你很棒,要加油!」
「我才不棒,我討厭去游泳池。」清妍的臉蛋垂得低低,氣色很差。
一道濃眉挑起,他知道她在意什麼,卻不能忍受她的在意,語氣逸出一絲強硬。「賴冬寧,你想要看舅舅一輩子內疚到死嗎?」眼中閃過一抹痛楚。
「沒有啊!」有點惶恐,趕緊喝一大口精力湯。
「慢點喝。」賴春田語氣和緩了些。「如果你因為大腿上的傷疤不想穿泳衣游泳,舅舅心里會很難過,我不在國內的半年,你身上居然發生這麼可怕的事。冬寧,舅舅非常慶幸你活了下來,而且咬緊牙關的做復健,好不容易可以正常走路,那些傷疤算什麼?跟無價的生命比起來,外在的美丑都變得無足輕重。」
冬寧終于露出笑臉。「如果美丑不重要,你干嘛要花一筆錢幫我美容?」一場大車禍雖然讓她飽受折磨,失去了許多,只有親情不變。
就算是為了舅舅,她也該振作起來,不要再拖累他。
賴春田的大掌輕輕撫模她的頭發,眼光中愛憐橫溢。「你的鼻梁斷了,下巴也歪了,這是必要的重建整型,不光是為了美容。」
「舅舅,我跟以前差很多嗎?」因為傷到腦部,她失去部分的記憶。
「差不多,至少我不會認錯人。」
「听護士說我在加護病房住了兩個月,好不容易醒過來轉到普通病房,又是一連串的後續治療,長期的住院應該花了很多錢吧!」
「傻瓜,你是我唯一的親人,在戶籍上你是我的女兒。」賴春田微笑道︰「記得我告訴過你吧!我的大姐也就是你媽媽賴夏枝,和你爸爸相愛至深,有了你之後正預備要結婚,老天爺卻開了一個大玩笑,一場工地意外奪走你爸爸的生命。因為來不及結婚,無法讓你冠父姓,所以你的戶口就報在我名下,法律上你是我的女兒。」
「因為這樣,所以舅舅沒辦法結婚嗎?」
「什麼?」這問題太突然。
「不是嗎?因為多了一個拖油瓶,所以交了女朋友也很難結婚。」
賴春田哄然大笑。「賴冬寧,停止按圖說故事。如果我想結婚,即使有三個女兒照樣可以結,問題在于,我是不婚主義者。」
冬寧的一雙眼楮睜得大大的。「為什麼?」
「為什麼要結婚?」他反問。
「沒有為什麼,大家都會結婚。」
「沒有為什麼,我就是討厭結婚,這是我的自由。」
好像也對。沒道理每個人都喜歡同一件事。
冬寧凝思半晌,思考速度也不像以前那麼快,以手支顎,隔了好一會,緩緩搖頭,好多事情都想不起來。
在賴春田的催促之下,冬寧拿了裝泳衣的袋子,一起到地下一樓的溫水游泳池,不愧是高級社區,泳池很大,采光也十分明亮。
換了連身泳衣,冬寧看到舅舅吹起游泳圈,忙抗議。
「我又不是小朋友。」
「你還沒完全復原,小心一點比較保險。冬寧——不準下水,先做暖身躁,跟我一起做。」
賴春田強壯的體格,看起來就像個運動員。
早上七半點多,該出門的都出門了,下來游泳的只有小貓幾只,不會有人好奇的直盯著她大腿上的疤痕看,她放心的抱著泳圈踢水,訓練腳力。
賴春田已來回游了三圈,始終不離她太遠。當冬寧開始慢慢游水,他便在她身旁陪游,防止她發生意外。
「還行嗎?」
「可以。」
「練二十分鐘休息十分鐘,然後再練二十分鐘。」
「好。」冬寧乖乖听話。
「加油!只要持之以恆,體力好了,腳力也能增強。」
「恩,我不想再被舅舅抱去上廁所,很丟臉!」
「哈哈……你就以這個當動機,努力的鍛煉身體。」
「好。」冬寧知道自己非這麼做不可。
時間一到,賴春田便要她上岸到池畔休息,拿一條浴巾披在她身上,她立即拉下來蓋在大腿上。
「冬寧,你想做疤痕整型手術嗎?可以不那麼明顯。」他知道沒有一個女孩子會不在意又長又歪斜的疤痕,何況她才二十二歲,以後要交男朋友。
「不用,我只是怕腳受寒會酸痛。」她不想再增加舅舅的負擔,買這地段的房子,貸款的壓力就夠受的了吧?
「要不要回去把書念完?」
「不要,我腦袋有點不靈光,常覺得很混亂。」
她大三念一半邊出車禍,同學應該都順利畢業了。
「那你再休息半年,下學期再復學。」
「嗯。」她漫應,沒什麼信心。
體力不好,腳力很差,腦筋還有點失憶,這樣的自己能做什麼呢?
賴春田靜靜凝視她恍神的狀態,沉郁地不語。
有些事情他寧可她不要想起來,老天爺讓她選擇性地忘記一些人一些事,一定有它的用意,無須違抗上蒼善意的安排。
他希望她養好身體之後,一切重新開始。
正當他們各自陷入沉思,一道悅耳的男中音忽然飄來,喜悅地劃破氛圍。
「賴先生,貝蒂小姐,你們也是這里的住戶?」
賴春田揚起眸,笑著起身和對方握手。「沒想到在這里遇見朱醫師。」
朱星海溫柔的笑容令人很安心。「真高興我們是鄰居,更高興見到貝蒂小姐可以恢復健康,自在地游泳。」
冬寧的櫻唇嘟起。「我不叫貝蒂,為何叫我貝蒂小姐?」
「對不起,對不起。」朱星海不自覺地微笑。「這是我們醫護人員私底下叫的,覺得你很像貝蒂女圭女圭。」與嬌小性感的身體比起來,貝蒂女圭女圭的頭部比例大一點、遠一點,給人一種清純可愛的性感形象。
冬寧給他的感覺便像這樣,雖然沒有見過她刻意穿低胸性感的衣服,但那圓圓的可愛頭顱配上微卷的頭發,很像貝蒂女圭女圭。
「我叫賴冬寧,冬天的冬,寧靜的寧。」
「我知道,你是冬寧。」她是他的病人,他是整型外科醫生,遇到的大多是為了更美麗而來整型的,冬寧是例外中的例外,他不可能記不住。
賴春田招呼外甥女,「冬寧,休息時間結束了。」
她順從的站起身,慢慢走到泳池邊,先坐下來踢水踢了一會,再慢慢下去,游得一點也不像美人魚,但能夠從病床上下來自由的行走,已經是奇跡了,就算游得像狗在爬,又有什麼關系?
朱星海每游一圈便繞到她身旁幫她加油,溫柔的笑容,真誠的聲音,在冬寧沉靜的雙眸注入絲絲欣喜光點。
自信心大失血的冬寧,太需要被鼓勵了。
後來賴春田和朱星海還比賽一回,冬寧坐在池邊觀戰,兩個都加油。
「舅舅加油——醫生加油——」
冬寧好久沒有這樣呵呵笑了。
兩個男人一起游到她面前,一起問︰「誰贏了?」
「平手。」誰也不得罪。
「那再比一回。」兩個男人唱相聲似的又同時開口。
「可是我肚子餓了。」可憐兮兮的眨眨眼。
「那只好下回再比。」賴春田總惦記著她的身體要早日復原,才有可能重回青春軌道。「我們差不多都這個時間下來游泳,朱醫生有興趣的話再來比一場。有人較量,冬寧練起來會比較有耐性吧!」
「好。不過我的名字不叫朱醫生,我叫星海。」
「哈哈,叫習慣了。」賴春田不置可否。
看得出來朱星海天性溫柔,極適合當醫生。他的外甥女應該沒有教人「一見鐘情」的美貌,何況還是朱星海以高超的醫術為她「修復」臉容,由此可見他不是對冬寧起了愛慕之心,而是習慣性的對人溫柔和氣。這般男子,跟他交朋友很不錯,一不小心愛上他可就糟了。
賴春田雖然才四十二歲人,人生的閱歷卻十分豐富,他會找機會偷偷點醒冬寧不要為了抓住一塊浮木,而去喜歡上高攀不起的男人。
朱星海說有一家很棒的專賣早午餐的小店,十點多去便可以點類似午餐的簡餐,他習慣吃了才去上班,邀他們一起去品嘗。
賴春田婉言拒絕。泳池之約夠了,私底下不必頻繁接觸。
溫柔又英俊的青年才俊,太容易吸引脆弱的女孩子愛上。
突然有個女聲叫喚︰「哥——」
走來一位打扮時髦的年輕女子,泳池邊的人第一眼見到的便是她腳上那雙咖啡與白色流蘇的皮質高跟涼鞋,一雙修長的美腿更襯托出她的自信昂揚。
朱星海片頭看她,「你也來游泳?」懷疑。
朱雪綸不禁蹙眉、撇唇,「才不是,這里唯一能看的男人只有你,我才不想浪費時間。」她寧可去高檔的健身中心找白馬王子。
賴春田心里「咦」了一聲,不作多想,招呼冬寧去沖洗一下。
「我的天啦!這麼丑的兩條腿也敢來游泳池!」朱雪綸看到冬寧大腿上可怕的傷痕,夸張的驚叫。
「雪綸!」朱星海冷下臉。
冬寧的眼淚都快掉下來,賴春田一把擁住她顫抖的肩膀,強壓下涌上心頭的火氣,大聲道︰「游泳池是健身游泳的所在,不是賣弄性感的地方。冬寧,你千萬要記住,嘴巴惡毒的女人,整型得再美也沒人敢要!」
朱雪綸回吼︰「我才沒有整型!」
賴春田根本不理她,將外甥女趕緊帶走,不希望她當場掉淚示弱。
朱雪綸氣道︰「哥,你怎麼會認識這種沒水準的朋友?」
朱星海聳肩。「你自己要對號入座,怪得了誰?」閃過她身旁,先去沖洗身體換衣服。
朱雪綸猛跺腳,不過還是捺住性子等他一起走。
她一向驕傲,爸爸朱在鵬是醫院院長,繼母康鈴以前是有名的主持人,現在是電視台主管,哥哥朱星海是帥哥醫生,而且還是最夯的整型美容醫生。只要她報出家世背景,她的女性朋友十個有六個拜托她幫忙牽紅線,搶著想跟她哥排飯局。
當然,她也十分積極的幫自己找好對象,以她的家世,自然非豪門公子不嫁。
她剛得到一個內幕消息,「天鴻集團」的繼承人曾耀人在征秘書,已經有好幾位學歷傲人的千金小姐搶著報名。
這麼好的機會,她當然不能錯過。
所以,今天她非黏住朱星海不可,一來幫她的閨中好友敲飯局,二來拜托大哥一起向繼母康鈴懇求,身為曾家前任長媳的康鈴,說不定可以幫忙美言幾句,讓她一句擊敗其他競爭者,當上曾耀人的秘書。
朱雪綸在腦海中不斷演練完美的說辭,不知不覺過了十五分鐘,大哥怎麼還不出來?也對,他是創造美的醫生,自己的外型當然要講究。又過了五分鐘,還沒出來,她忍不住走到男更衣室外呼喊,沒人答應。
可惡,朱星海竟然棄妹不顧,逃之夭夭!
她究竟消失到哪里去了?
每當坐上司機開的轎車,曾耀人總不自覺的由窗口尋找她的身影,想在茫茫人海中與她命運性的重逢。
他的寵物女圭女圭!為何突然消失不見了?
他不過代替父親去視察歐美分公司,一個半月的時間便足以抹消兩人之間十多年的情分,消失得無影無蹤?
他懷疑是不是他的女乃女乃、父母動了什麼手腳?卻找不出任何跡象。暗中質問堂妹曾詠詠,她發誓絕對沒有,如果有的話,她的結婚對象任由他指派。
曾耀人暫時放她一馬,但誰能告訴他,他的寵物女圭女圭為何突然消失?
真如女乃女乃叨念的,跟別的男人私奔?
他不快地蹙眉。
雖然他的女圭女圭不是絕頂美麗,鼻子還有點扁,世界級美女從一數到一千也沒她的分,但該死的,她從小就有男人緣,不斷有男人想追她。
他設計讓她一路念女校,減少蒼蠅、蜜蜂沾上她的機會,直到她上大學,有好幾位學長同時想追她,其中以孔少軍最為執著。
難道她曉得他家長輩不同意他們結婚,所以選擇跟孔少軍在一起?
不對,他不相信他的女圭女圭會這麼容易變心,他無法接受她投向他人懷抱。
該死的門戶之見!她被嚇跑了嗎?
曾耀人以手抹抹臉,真恨自己一開始為何不派人尋找,因為得知她消失後,太憤怒了,自尊心太受傷了,所以告訴自己絕不主動尋找,她竟敢主動離去,他就要她主動出現在他面前!
他在賭,賭兩人是否真的有緣,再來一次命運性的相逢。
然而,一年多快兩年過去了,他愈來愈後悔,不管她是基于什麼理由離開他,他都應該找到她問個明白。
真是愚蠢啊!他在心底自我解嘲。
他的痛苦指數愈來愈高,他周遭的人就愈倒楣。他心里有這麼多不快活,別人也休想稱心如意,包括他的家人在內。
他們如果受不了,最好自動把他的女圭女圭找出來還給他。
曾耀人在心里吶喊,卻卡在喉嚨一字不吐,總有一天他會弄清楚「賴冬寧失蹤記」的來龍去脈,如果他的家人中有嫌犯者,最好在他查清事實之前趕緊補過、將功贖罪,否則他不知道自己會做出什麼事來。
他不能接受什麼事都順從他的家人,卻在他最在意的事情上捅他一刀!但願自己猜錯了。
他的寵物女圭女圭,他的寂寞已經到極限了,為何還不出現?
他眉心糾結,神色陰郁的看著車窗外,形形色色的女人太多,全不是他心想的那一個,他的心沉甸甸的,看來今天去上班又有人要倒楣了。
正想合上眼嘆息,街角長椅上一抹熟悉的影子……
「停車!」他突然開口。
司機嚇得趕緊靠邊停車,小心不要出差錯。
曾耀人下車大步往回走。
終于找到你了——
坐在街角面包店外面的長椅上,賴冬寧抱著兩個德式雜糧面包,陷入凝思。
她真的忘記了好多人,是吧?
剛才在面包店里,遇到一位與她差不多年紀的女生沖著她直笑,還叫出她的名字,問她大學畢業了吧!面對那女生開朗熱情的笑臉,冬寧卻像個傻瓜一樣呆愣當場,腦海中不斷向擠出一絲與那女生有關的記憶,卻完全想不出來,她急得直冒冷汗,卻只能說「對不起、對不起」,那女生後來訕訕然的先離去。
她一定覺得熱臉貼人家的冷。心里把賴冬寧罵慘了吧!
冬寧不禁難過起來,她究竟忘了多少人、多少事?方才那女生是她過去的同學吧?熱心打招呼卻被當成陌生人,那女生的心情不會比她好。
可是她沒辦法跟不熟的人坦誠她失去部分記憶,本能的會對陌生人築起保護牆,不管這個陌生人過去跟她有多熟。
想到那女生臨走前略帶受傷的眼神,她心中忐忑。
難道她錯了嗎?她太自我保護了嗎?
自從出院後,她很少出門,第一次遇到這種情況,真是沒了主張。
這種情況以後還會發生嗎?到時她又該怎麼做?
她心神不寧的模了模自己動過手術的臉,那女生可以很快認出她來,可見舅舅沒騙她,朱醫師是參考她過去的照片為她重建整型,差異不大。
因為她是孤兒,所以過去的照片很少,她記得其中沒有和方才那女生的合照,也許她回家後該去翻一翻高中畢業紀念冊,還是上H大的網站搜尋一下……
「賴、冬、寧!」
好冷冽又好有力的聲音,冬寧先是嚇了一跳,接著感到頭頂有一道陰影,來不及抬起頭便被男人有力的手抬起下巴,一張俊臉幾乎要貼在她臉上,渾身散發出懾人的氣息,狂恣得想將她柔成碎片。
這男人……令人畏懼!
冬寧的一顆心驀然揪得好緊,甚至忘了該怎麼呼吸,渾身寒毛都因為他嚴厲的注視而紛紛豎起。
「該死的,你的鼻子怎麼了?你竟然跑去整型!我說過你完全不需要整型,而你居然……你一聲不響的消失快兩年,就為了你一直耿耿于懷的鼻子?」曾耀人氣得劍眉幾乎倒豎,銳利的眸子醞釀起驚天動地的火苗。
「呃……你、我……」
這位先生,你是誰呀?
嗚嗚……她居然嚇得說不出話來,貼在椅背上動彈不得。
「你還整了哪些地方?」仔細看她的臉,熟悉中又仿佛有些不同,還是一張無辜的小臉,稚氣天真的模樣依然讓人心酥,眼眶中含著一泡淚,還是很怕他發火的樣子,他突然嘆了口氣,緊繃的神經緩緩放松下來,一把圈抱住她,無法克制心里對她的眷戀。
只要她出現就好了!只要找到她就好了!
此時此刻,曾耀人真心認為只要能繼續擁抱她就夠了。
失而復得是什麼樣的狂喜滋味兒,他在這一刻真正嘗到了。
冬寧的心撲通撲通狂跳,粉臉紼紅,哇、哇、哇……?她遇見?救命啊——
使盡吃女乃的力氣推開他,冬寧起身想逃,他一把抓住她,她尖叫著用裝著面包的袋子捶打他,可惜對方不但身材高,腳長手也長,一下子便將她兩只手都緊緊抓住制伏了,她只剩下嘴巴尖叫……
「你到底在搞什麼飛機?」
曾耀人又火大了,下一秒,他俯下頭準確地印上冬寧張開的紅唇。
她瞪大雙眼,腦袋轟然乍響,身體作業系統當機,手里緊抓的面包袋子掉在地上,而他似乎感覺到她不再強烈掙扎,雙臂轉而環抱住她……
一開始他的唇壓得她好痛,霸道而粗魯,帶著憤怒的意味。慢慢地有種熟悉又溫暖的感覺涓涓滴滴地透入她心里,形成一股教她懷念不已的溫柔漩渦,渾身無法自抑地微微顫抖……
貼合的身軀,膠著的雙唇,他的炙熱氣息融入她的呼息,恍若成為一體般的自在熟悉。
這是什麼樣的奇異感受?
她是怎麼了?
為什麼她會對一個陌生男人有這種感覺?
他不滿足的火舌滑溜地竄入她齒內,引誘她的丁香舌隨之舞動……
好怪,這個男人到底想對她做什麼,如果她曾經有過戀人,舅舅應該會告訴她才對……隨著腦袋一點一滴的清醒,喚醒所有的感官神經,她猛然用雙手朝他胸膛一推,轉身要逃跑,偏偏她的腳還沒辦法跑,一下子又被抓住手臂。
「救命啊……不要抓我!你走開!走開——」她只有扯開喉嚨大叫。
「該死的!你到底怎麼了……」
「放開我——放開我——!有——」
「賴冬寧,你再亂吼亂叫試試看!」一股惱火自胸臆間急促竄起。
「……」
他捂住她的嘴,惹得她不斷捶打、掙扎,驚嚇的眼淚從眼眶里流出。
「請你放開她,曾耀人!」
一名帥氣的年輕男子按住曾耀人的肩膀,威脅的意味很濃。
「孔少軍!」曾耀人瞪住他,「是你嗎?」是你帶走了我的女圭女圭。
放開桎梏住冬寧的有力雙手,等著看她投入孔少軍的懷抱,曾耀人不確定自己會做出什麼舉動。一拳擊倒孔少軍,直接將冬寧扛回家?
「冬寧,你沒事吧?我當兵回來後一直找不到你……」
「不要踫我!我不認識你……」冬寧拍開孔少軍的手,腦海里一片混亂。怎麼又來了一個?他是誰?他們到底跟她有什麼關系?
「冬寧!」
「我不認得你們……我根本不認得你們……」為什麼他們都一副和她很熟的樣子?為什麼、為什麼……
「你竟然敢說你不認得我,你的腦袋壞掉了嗎?」曾耀人火冒三丈。
「冬寧,你怎麼會……」孔少軍大吃一驚。如果她怕曾耀人生氣,故意裝作不認識他,他還可以理解,但她怎麼敢說不認識曾耀人。
「我不認得你們……我要回家……我要回家……」
她六神無主,心靈大恐慌,本能的想先躲進安全的堡壘,好好哭一場。
「冬寧!你在這里做什麼?迷路了嗎?」朱星海徒步要去看一看正在裝潢的新診所,離家近,以後想散步去上班都很方便。
「醫生!」幾近哭喊的聲音一下子攫住他的心。
像看到救星一樣,冬寧一下子躲到他背後。
「發生了什麼事?」朱星海半轉過身,見她梨花帶淚的小臉充滿慌亂,看見他像看見救命浮木一樣,好不可憐,他不由自主想保護她。「不要怕,冬寧,不要怕,告訴我怎麼了?」
朱星海輕拍她的背安撫,努力讓她的心情平靜些。
曾耀人看在眼里,幾欲抓狂,但是等等,冬寧的情況大不尋常……
冬寧眨著含淚眼眸,一瞬也不瞬地望著朱星海,「醫生,我不認得他們,我真的想不起來……我沒有辦法,我分不清是真是假,我好害怕……」聲音里多了令人憐惜的哽咽。
「我知道、我知道。」朱星海用最溫柔的聲音安撫她,雖然不了解她的過去,但她曾是他的病人,又是他的鄰居,他知道她部分失憶,無法袖手旁觀。
「醫生,我想回家,我要回家。」她怕又被那個可怕的男人抓住,央求他。
「好,我送你回家。」朱星海伸出右掌牽住她冰涼的小手,抬眼看了看擋在面前的兩名男子,尤其右邊這位眼神冷凝,仿佛要將他拆解入月復,氣勢逼人。「不管你們是誰,冬寧是尚未痊愈的病人,她說不認得你們就是不認得你們,不要再逼她了。」
朱星海握牢冬寧的手,走過他們身旁,揚長而去。
曾耀人面無表情,一顆心突然間沒了溫度,沉入冰湖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