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人,你老婆呢?樓下長輩都到齊了,等著見她呢!」蕭太太不斷地敲門催問,逼得蕭慕人頭都大了一圈。
今天,是蕭氏家族一年一度的族人聚會,三叔六伯,七姑八姨,紛紛從世界各地趕來,比他結婚那天還要熱鬧。
為了舉辦今晚的宴會,蕭家從上半年起就開始忙碌,好不容易一切似乎準備就序,要介紹給大家的新成員卻忽然不見了蹤影。
蕭慕人急忙撥打她的手機,只听一陣悅耳鈴聲傳來──她居然把它扔在家里!
「電話打通了嗎?她人在哪啊?」蕭太太不再敲門,而是直接開門追問兒子。
「我現在出去找她。」換上輕便衣服,他冷著臉拿起車鑰匙。
「兒子,別怪我多嘴,找到你老婆好好教訓她一下,再也不能這樣寵她了!」
蕭慕人沒有出聲,不理會母親的嘮叨,避開樓下賓客,從側門悄悄離開。
與此同時,沒有人料到,林芷萱居然躺在姊姊的床上,她的手里拿著一長串賓客名單,旦裊默默背誦,頭疼欲裂。
「奇怪,越看腦子越亂,原本記住的名字現在全弄混了。」她覺得自己嚴重缺氧,「簡直想裝病,逃過此劫!」
「你昨天不是說已經背熟了嗎?」林宛真坐在電腦前,一邊打字,一邊與妹妹閑聊兩句。
「昨天是背熟了,今天又忘了。」
「這樣不行,我來考考你,」林宛真拿起名單,掃視一下,「蕭禮鵬是誰?」
「是……慕人的大伯?」林芷萱腦子里一片茫然。
林宛真搖搖頭。
「那……是哪個大導演?」好像有個叫什麼鵬的,拍過張曼玉演的文藝片。
「看來你的腦子真的不管用了!」林宛真嘆一口氣,「蕭禮鵬是你公公!」
「嗄?」林芷萱大叫一聲。
天啊,光記住外人,怎麼把家里人給忘了呢?
「這個宴會什麼時候舉辦啊?」
「明天。」她愁眉苦臉的,「還有二十四小時可以背……姊,不如今晚我就住你家,好嗎?」
「不行,你會吵得我沒法工作!」林宛真一口拒絕。
「那我要去哪里背名單啊?又不能回家背,現在一看到慕人我就心慌……」
自從發現他襯衫上的口紅印,和那晚他失控的舉動後,她就無法好好面對他。
「姊,你跟子承哥最近相處得怎麼樣了?」暫時扔開煩惱,打听八卦,娛樂一下。
「他每天都在樓下等著跟我巧遇,不過我都裝作沒看見。」冷冷地答。
「哦?那他現在也在樓下嗎?」
「你掀開窗簾看看不就知道了。」
「咦?真的在耶!」踱到窗邊,林芷萱驚喜地大叫,「天氣這麼冷,子承哥一個人坐在小公園里,好可憐……」她故意說,壓根沒注意到自己的心情已不若以往波動。她眼珠子一轉,餿主意立出。「姊,不如你去他家寫小說吧,把這里留給我安靜地背名單。」
「放屁!有他在,老娘我還能安心地寫小說嗎?不如你去他家里背名單,怎麼樣?」林宛真怒目一瞪。
「好,去就去!」仿佛在跟姊姊斗氣似的,林芷萱從床上爬起,「誰怕誰?!」
她套了件長長的風衣就直奔小公園,坐到方子承獨坐的長椅旁。
「子承哥,我今晚睡你家好不好?」她笑呵呵地說。
「嗄?」方子承被嚇了一跳,一時間不知該怎麼回答。
「傻瓜!」她指點迷津,「我到你家里,你為了避嫌,就應該出去呀!」
「那我去哪兒?去看電影?」他怔怔地問。
她好脾氣地暗示,「既然我來麻煩你,你就有理由去找我姊姊算帳呀!」
「我懂了!」方子承頓時大樂,「謝謝你替我制造機會,芷萱妹!」
「誰叫你那麼無能,追我姊那麼久都沒半點成績!」皺了皺鼻子,目光掃視一周,她看到他手邊有一大東玫瑰花,「這花是送給我姊的嗎?」
「我看到今天的玫瑰很漂亮,就買了一把,本來是想送給你姊姊,可知道她會賭氣扔掉,所以一直猶豫不決……」
「正好,作為報答,送給我泡澡用吧。」林芷萱三兩下把花朵統統掐斷脖子。
「隨便你處理!」方子承興奮地跑開。
林芷萱莞爾的搖頭,抱著那一大捧玫瑰來到久違的小公寓,跨進浴室,將花兒灑在浴缸里。
熱水打開,氤氳的蒸氣縈繞而起,她鑽入芬芳的小小浴池中,心情終于好了起來。
先前覺得頭疼欲裂,此刻卻發現沒什麼大不了的。
她想好了,明天如果再背不熟名單,就干脆告訴那些叔叔伯伯她記性不太好,請他們多多見諒,反正孕婦腦子遲頓是常見的事,善良的長輩一定會原諒的。
計劃搞定,她為自己的聰明沾沾自喜,哼起一首輕快的歌謠,雙腳踢著水花。
***
這丫頭到底跑到哪里去了?
駕著車,心急如焚的蕭慕人,簡直要把整個台北市都找遍。
打她的手機打不通,打她姊姊家的電話又打不通,千葉酒吧和她愛去的一些百貨公司統統找遍,仍舊不見蹤影。
難道……她跟誰約會去了?
甩甩頭,不讓自己胡思亂想,可是荒唐的畫面卻不斷涌入腦中,止也止不住。
好,為了證實這只是自己無端的猜測,他就去那個地方看看,只要看了,就可以死心了。
他相信自己不會在那兒找到她,絕對,相信……
那幢公寓近在咫尺,他停穩車子,遲疑地邁入大門。
離開了幾個月,這里依然沒有變,就連房門的鑰匙也沒有換,只是,住客變成了他的情敵。
在房門前站了好久,責問自己這樣的行為是否太沒道德,但一陣歌聲如同當頭棒喝,讓蕭慕人的血液頓時凝固。
「啦啦啦──」
那歌聲是從房里傳出來的,隱約的,細碎的,卻明顯可以感到十分的快樂──他一听就知道是誰的聲音。
顧不得私闖民宅的罪名,他搜出備用鑰匙,將門一旋而開。
他看到一點光從浴室里映射出來,剛才的歌聲也出自跟光源同樣的地方。
蕭慕人只覺得一股火焰直竄腦中,腳下猛地一踢,闖入浴室。
「慕人?」浴缸里的人被巨響震驚,看到他時更加錯愕。
「玫瑰花浴?」看著浴缸里飄浮的紅艷花朵,他的眼神寒氣逼人,「你在等著他跟你浪漫共浴?」
「你誤會了……」林芷萱急忙澄清。
「這里有一張照片,是別人傳給我的,你自己看!」他將手機砰然扔在地上,那里,存放著方悅欣給他的「證據」。
「這、這是什麼時候拍的?」匆匆裹上毛巾的林芷萱看了看手機,大為驚詫。
「如果只是一張照片,我可以告訴自己是偽造的,可是現在我親眼所見,你叫我怎麼相信你?!」並不解釋照片的來源,他只是厲聲吼道。
「事情真的不像你想的那樣!」林芷萱趕緊上前抓住他的衣袖,「我只是借這個地方洗個澡而已……」
「是嗎?」他冷笑,「好,那我問你,這附近是不是你的娘家?你放著娘家的浴室不用,卻跑到一個男人這里來,月兌得一絲不掛,叫我怎麼想?」他手一揮,將她猛然推倒在地,她的膝蓋撞上冷硬的地板,頓時撞出一片鮮血。
蕭慕人深邃的眼眸中閃爍著淚光,忍住不伸手扶她,強迫自己呈現鐵石心腸。
「慕人,你真的誤會了……」跪在地上,林芷萱腦中一片茫然,不知該如何解釋,只能喃喃叨念這句無用的話。
「今天是家族聚會的日子,你就算不愛我,看在跟我結了婚的份上,也該到場見見家里長輩,給我充充門面吧?可是,你寧可躲在這里跟男人約會,也不在乎對我而言那麼重要的宴會……」他感到喉間一陣苦澀,「林芷萱,我沒想到你居然這麼不在乎我們的婚姻,我那麼認真對你,你卻只當兒戲……」
「家族聚會是今天嗎?」她瞪大眼楮,「我一直以為是明天!」
「你不覺得撒這樣的謊很可笑嗎?」他的怒顏更加陰沉。
「我真的以為是明天……」天啊,這是怎麼一回事?婆婆明明告訴她是明天的啊!
一想到婆婆,她霎時明白了。
婆婆騙她,故意告訴她錯誤的日期,讓她錯過拜見長輩的機會,引來丈夫的不滿。
她居然還傻乎乎地听從她的勸告不帶手機,甚至拔除了姊姊家的電話線,安心背誦那一長串名單……
「慕人,你真的誤會了……」鐵證如山,她百口莫辯,只能心急如焚,無奈地望著丈夫質疑的目光。
忽然,一陣劇痛攥住了小月復,她感到有什麼癢癢的,在大腿上蜿蜒爬行,低頭一看,只見一注鮮血從身下滲了出來。
「慕人!」她大叫一聲,心里害怕到極點,眼前卻如燈滅般,變成一片漆黑,意識也在這瞬間失去……
***
醒來的時候,林芷萱躺在醫院的病床上,身子似乎輕飄飄的,虛弱到只剩一縷幽魂。
蕭慕人坐在她的身邊,只一會兒不見,他便像瘦了一大圈,眼楮里滿是深紅的血絲,俊顏染上一抹頹然。
「我怎麼了?」她心里有一種很不祥的預感。
他沒有回答,只看了一眼她的小月復。
「孩子……」她驚覺,伸手去模,卻發現肚子不再隆起。「孩子怎麼了?」
「或許他本來就不該來到這個世上。」他低聲答,「是我把他帶來的,剛才那一推……就算我親手把他送走吧。」
她這才想起,剛才在浴室裹,她摔了一跤──孩子就是那個時候沒有的嗎?
豆大的淚珠像是噴出來似的,頓時模糊了她的雙眼。
「我們離婚吧。」隨之而來的話語,令林芷萱更為震驚。
「你說什麼?」顧不得流產後體虛氣弱,她猛地撐起身子。
「現在孩子已經沒有了,我們之間也沒什麼關系了,不如離婚吧。」他垂眸,不看她的臉,以免動搖自己好不容易才下定的決心。
「慕人,你真的誤會了,我跟方子承之間真的沒有什麼!我只是撮合他和姊姊而已!」她不自覺地抓住他的手腕,指尖深深陷入他的肉中。
「我給過你機會說明一切,記得嗎?」他淡淡地瞥了她一眼,「給過很多次,可是你從來沒有珍惜。」
「你……」她恍然大悟。
的確,他給過她許多次坦白的機會,可她卻一次又一次用謊言來搪塞,事到如今,都是她活該。
「慕人,你相信我……我騙你,只是因為不想讓你生氣……」瀅婦被捉奸在床時的典型陳腔濫調,卻是她的真心話。
然而,她知道說什麼都是徒勞,他不會再相信了。
四周一片白色,牆壁是白的,床單也是白的,這些屬于醫院的白色,在這一刻仿佛化為百年難過的大雪,降落在她的周圍,緊緊地包裹著她,讓她感到刺骨的寒冷。
「就算這一切是我的誤會,但有一件事,我相信自己沒有誤會。」蕭慕人痛楚地閉上眼楮,「你很愛他,對嗎?」
「我……」她一怔,像被貓兒咬了舌頭。
「如果你不愛他,就不會那麼關心他;如果你不愛他,就不會犧牲自己也要成全他跟你姊姊的幸福;如果你不愛他,就不會這麼多年不談戀愛……雖然你們沒有在一起,但你對他的這種感情,讓我很嫉妒……」他沙啞地說,「芷萱,我可以不生你的氣,但是你能向我保證,你真的不愛他嗎?」
她不禁木然,半晌沒有回答。
想念了這麼多年的人,難道可以說不愛就不愛嗎?她多希望自己可以變成一個隨時能夠刪除記憶的機器人,或者更加無恥一點,能更加理直氣壯地說假話……然而,她不能。
「你看,你不敢保證,」蕭慕人苦澀的大笑,「我沒有猜錯,在你的心里,最重要的還是他。欺騙我沒有關系,但千萬不要欺騙你自己,芷萱,你懂嗎?」
他輕而酸澀的聲音震動著她的耳膜,滲入她的心肺,讓她一陣疼痛。
這一刻,她發現自己真的不冤枉,雖然沒有事實,可是她的心,很早以前就已經出軌了。
她無言以對,這一次,不敢再辯解。
***
自從家族晚宴後,今天是蕭太太第一次見到兒子,這些日子他都閉關在樓上,足不出戶,飯也不吃,像活在古堡的幽靈。
此刻一見,她嚇了一跳,她英俊年輕的寶貝居然變成一個滿臉胡子的怪物,衣衫襤褸地坐在餐桌前,喝著一大碗粥,不聲不響,目光陰沉得嚇人。
「兒子……」她怯怯地開口,「你真的要跟那個女人離婚?」
蕭慕人繼續喝粥,完全不予理會。
「如果真的下定了決心,就不要再猶豫了,反正那天家族聚會她沒有露面,長輩們都很生氣,根本不打算承認她,現在孩子也沒了,正好跟她一刀兩斷!」
蕭慕人重重放下湯勺,對母親的話听而不聞,開始用手捏肉吃。
「兒子,跟我們門當戶對的千金小姐多得是,只要你一簽字離婚,媽媽可以馬上幫你物色一個……」
再也忍受不了母親的絮絮叨叨,他將面前的盤子一推,爾後踢開椅子,轉身就走。
「兒子,你等等……」
母親的話未到耳邊,蕭慕人便大力將書房的門關上。
這些日子,他的心像綁了塊大石,腦子里空空如也,苦悶的情緒無從宣泄,什麼也不能做,只是困在房間里,除了睡,就是發呆。
他猛地將桌上的東西一推,文件夾、電話、筆記型電腦,一切的一切統統掃到了地上。發出各式各樣駭人的聲響。
其中以一個聲音最為突出,先是重物砸落的悶聲,隨後,像池中鯉魚凌空一躍時的水花四濺,嘩的一聲。
他定楮一看,原來,是那貔貅。
貔貅的肚子裂開了,存了多年的錢幣全數傾泄而出,閃閃發亮的,撒得滿地都是。
這些從他兒時開始就存下的錢幣,仿佛把他的記憶戳破了無數窟窿,往事一點一滴涌上腦海。
一、二、三、四……從前,每當他說一次謊,便賄賂一次貔貅,數一數這些錢幣,就知道他曾撒過多少次謊。
是呵,他自己也是一個愛說謊的人,又怎麼能強迫別人不對他說謊呢?
既然父親都能原諒他,對他的謊言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為什麼,他就不能原諒別人呢?
想一想當初他說謊時的心情,並非完全出于歹意,更多的,是害怕家里會掀起風雨……那麼,她說謊的理由,會不會也跟他相同呢?
一憶起提出離婚時,芷萱痛苦的臉,他的心就像被千萬只螞蟻咬噬,碎成千萬片。
或許,他真的不該那樣責怪她,那樣恨她……
錢幣的光澤在他眼前閃耀,忽然,他看到一張紙片模樣的東西夾雜在其中,隱隱露出微動的一角。
是什麼?他不記得存錢筒里自己還放過別的東西。
輕輕走過去,俯身撿起來,竟發現,那是一張折得很整齊的鈔票。
除了硬幣,他還存過鈔票嗎?
帶著疑惑,他將那紙鈔緩緩展開,不料上面居然還有文字!那一字一句,讓他僵立在原地,久久難以呼吸。
親愛的貔貅,我的確還沒忘記子承哥,但是,我又很舍不得慕人……這裹是一千塊,請你不要揭穿我,不要咬斷我的手指頭,我發誓一定會忘記過去,好好愛慕人,直到比他愛我多,請給我一些時間。
好熟悉的字跡,不用回憶,他便看得出是誰寫下這些幼稚的話語。
任何動人的小說都不曾讓他落淚,但這一刻,他的眼角濕潤了。
她是什麼時候偷偷賄賂了貔貅?明明只是一個荒唐的游戲,何必當真?
或許,這只是她的心靈寄托,並非真的怕再次玩游戲時失去手指,只是把不敢說的話寫下來,放在他永遠也看不到的地方。
原來,她心里也是有他的,舍不得,就代表有一席之地,何況她還發誓要好好愛他,並非如他的胡思亂想,真的對他無情。
這一刻,煩躁的心終于平靜下來,終于,不再恨她。
其實,他一直都不曾真正地恨她,只要知道她對他有一點點愛意,他就心滿意足,可以盡釋前嫌。
不過,她真的會如紙幣上所說,會努力愛他,直到比他愛她多?
呵,那將是一個或許會窮其一生的漫長過程,太痛苦了,他不忍心讓她受這樣的折磨。
就像他,費盡了這麼多心思,也不能把方子承從她心里趕走,他都做不到的事情,她能做到嗎?
不如,就這樣放手,讓她走吧。
說真的,他很羨慕方子承,可以充當別人婚姻里無形的第三者。如果她真的嫁給方子承,相信也不會馬上忘掉「蕭慕人」這個名字吧?會偶爾想到他吧?那麼,這個「第三者」就變成了他,這樣,也是一種幸福,至少比現在好得多……
***
林芷萱自認為是個十足的購物狂,只要瘋狂采購,任何壞心情都會統統化解,瞬間無蹤。
但今天,她發現這一招似乎不靈了。
此刻的她,置身在平時愛得發狂的精品店中,四周全是昨天才空運而來的各種名牌,卡里的錢也十分充足,沒有任何欠債的危險,可是鏡中的她,為何仍舊愁容滿面?
她左手將一件香奈兒擱在身上比劃,右手提起一款LV的限量包包,腳下套著一雙店員請她試穿的PRADA短靴,卻完全沒有過去的興奮感,腦中只不斷出現一張消瘦的俊顏,揮之不去。
「林小姐,還要試試別的嗎?我們還有許多新貨呢。」店員慫恿。
「不必了,就這些吧。」
「就這三樣東西?」店員瞪大眼楮,仿佛看到太陽從西邊出來。
「對,就這三樣。」要不是試穿了這些東西,有點不好意思,她恐怕連買都不會買。
提著平時一上手就能讓她手舞足蹈的名牌紙袋,林芷萱無精打采地離開了精品店。
昨天,慕人叫律師傳了一份離婚協議書給她。他待她可真不薄,按理說,有婚前協議在,她應該拿不到蕭家一分錢,但慕人硬是從自己名下轉了一些現金和不動產給她,算了算,居然有五千萬!
她現在成為名副其實的貴婦了,再也不必擔心自己購物狂的病癥,可惜,一夜之間,她這個病癥似乎好了許多。
「芷萱──」忽然有人喚她,男子的聲音。
她一陣驚喜地轉過身去,現在一有男子喚她,她就會以為是蕭慕人。
然而,她卻看到方子承的臉。
奇怪,從前能看到他的臉,對她而言是莫大的幸福,今天卻依舊……沮喪。
「子承哥,你怎麼在這里?」她有氣無力地問。
「我到這附近辦事,沒想到會遇見你。既然遇到了,就一起逛逛吧!」
「你願意陪我逛街?」她一怔,「男人不是都很討厭逛街的嗎?」
「芷萱,這段日子,真是連累你了……」他一臉感激與內疚,「為了我和你姊姊,害得你鬧離婚……其實我那天曾經打過電話想跟蕭先生解釋清楚,但他不願意听……」他歉意滿滿的說,「我想……送一件禮物給你。」
「禮物?」她連連擺手,「不用破費了,子承哥,你留著錢買東西討姊姊歡心吧!」
「我就是想送一樣東西給你,」方子承堅持,「當作是紀念品也好,是提前送你的生日禮物也好,總之,不對你有所表示,我良心難安。」
「那好,」思索了片刻,她說︰「我要一朵玫瑰花。」
「玫瑰花?」他吃了一驚,「這麼普通?」
「對我而言可不普通。」她道出隱藏在自己心里的秘密,「你知道嗎,高中的時候,我好希望能收到男孩子送的玫瑰花,那時我們班的女生都在互相比較,看誰第一個得到男生送的鮮花,她們都嘲笑我,說我這個男人婆這輩子都別指望……
「後來你天天放學送我回家,我誤以為你對我有意思,幻想自己會是班上第一個收到鮮花的女孩子,而且送花的人還是全班女生都傾慕的白馬王子,可誰知道,你喜歡的是姊姊……」
她忽然嘆一口氣,「說真的,每次回憶起這件事情,我都好難堪,這麼多年過去了,心里好像還有陰影。我其實只想要一朵玫瑰花,白色的,小小的,只一朵就夠了。」
天鵝不屑一顧的東西,卻是丑小鴨心里最奢侈的願望。
她什麼都不想要,只要十七歲時愛慕的男生送自己一朵小小的玫瑰,以紀念自己十七歲那年青澀難忘的愛情。
「好,我送給你。」方子承微微點頭。
「我知道附近有一家花店,走,我帶你去!」林芷萱一笑,拉著他來到他們上次邂逅的地方。
步入店中,上次那個熱心的小妹妹仍在。
「嗨。」她熱情地跟自己的粉絲打招呼,「還記得我嗎?我們來買花。」
店員小妹抬起頭,並沒有露出預料中的興奮神色,反而態度冷冷的。
「沒有花。」她如此答。
林芷萱詫異。「這里滿店都是花,怎麼說沒有呢?」
「有也不賣給你!」對方嘟著嘴,生氣地說。
「怎麼了?」
店員妹妹挑著眉,丟出一句狠狠的問話,「听說你要離婚了?」
「嗄?」
「我不會把花賣給紅杏出牆的女人!」
「紅杏出牆?」天啊,消息傳得真快,街頭巷尾皆知了!「小妹妹,你誤會了……」
「報紙上都登了!你還想狡辯嗎?」店員小妹隨手就扔出了兩三份記者的「證明」。
「小妹妹……」林芷萱嘆一口氣,打算為自己解釋,「耳听為虛,眼見為實,你不要信報上亂寫的東西……」
「對呀,眼見為實!」對方一抿嘴,「我現在就親眼看到你跟另一個帥哥來買花!他絕對不是你的老公吧?」
「呃……」她被駁得啞口無言。
「滾!我不賣花給你們!」店員小妹伸手一推,將她和方子承齊齊趕出店鋪。
回到街邊,陽光在頭頂白花花地閃爍,林芷萱忽然覺得一陣暈眩。
現在才知道,她和慕人的婚姻真的要結束了,而且連路人都知道。
這再也不是夫妻間的小吵小鬧,不是隨時可以復合的賭氣行為,從前美好的一切……一切就要消失了。
「芷萱,你看──」方子承忽然從身後亮出一朵白色玫瑰。
「咦,這是……」
他呵呵笑。「我剛才趁那個花店小妹不注意,偷的。」
她驚呼,「子承哥,你居然做賊?」
「為了滿足你的心願,做做賊也不算什麼。」
「子承哥……」
這算是驚喜嗎?
驚是驚,不過……為什麼她不覺得喜?
看著手里的白色玫瑰,她夢寐以求的禮物,她的心為什麼沒有半點激顫,完全與想像中的不一樣?
她此刻的腦子里滿是慕人那晚的怒容,傷心、絕望、淒厲的眼神……
如夢初醒一般,她頓時明白了。
「子承哥!」她沖口而出,「對不起,我有事情要去辦,不能跟你再逛了!」
「呃?」他一怔,望著她異樣的神色,「芷萱,出了什麼事?」
「子承哥,我終于知道了,我終于知道了!」她忽然興奮地叫起來,大叫的同時,潸然淚下。
一直都很狀況外的方子承更加狀況外了。「知道什麼?」
「我已經不愛你了!子承哥,其實,我早就不愛你了!」她開心的笑著流淚。「謝謝你的玫瑰花,它讓我明白了自己的心意。」
傳說,每一朵玫瑰里都住著一個愛的精靈,她們會測試愛情的真假,這個傳說在這一刻靈驗了。
林芷萱顧不得再說更多,轉身就跑,時間緊迫,她要在自己的婚姻徹底崩潰之前,努力拯救它。
她是什麼時候愛上慕人的呢?
不知道,也許從初遇的那一晚,她就對他一見鐘情了,也或許是在他為了逗她開心,畫那幅逼真的水彩畫時,又或是他幫她想出「秘密掃貨計劃」時,還有還有很多很多讓她移情別戀的理由,在他倆婚姻的點滴中,在無數甜蜜的親吻、打情罵俏的玩笑話、肌膚相親中,已經深入她的骨髓,只是,她沒有察覺,仍舊沉浸于舊日的幻覺里,忘了自拔。
她真是一個遲頓的呆子!
陽光灑在臉上,林芷萱感到這個下午格外雲淡風輕,心情像透明的氣泡那樣飛揚起來,直達藍天。
她把手中的玫瑰花一扔,劃出一道雪色的弧,扔出老遠,再也不見蹤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