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唧——!」
「砰!」
半夜一點多,刺耳的緊急煞車聲和重物撞擊聲,幾乎同時劃破寂靜的夜。
「不——!」一名男子從遠處奔來,來不及阻止意外發生的他,親眼目睹了血淋淋的車禍,不禁心驚地大喊。
他慌亂地沖到被血染紅的馬路中央,雙膝無力地跪下,顫著乎探向例臥在地上的女子,發現她一息尚存,他立即朝著一旁已嚇去半條命的肇事者大叫。「叫救護車——快!」
「我不足故意的,是她自己沖出來……」這名剛拿到駕照的年輕人,趁著半夜出門試車。誰知才第一次開車上路,就發生這件不幸的意外,他嚇得兩腿發軟,無力地癱坐地上,不知所措。
「快叫救護車!你沒听見嗎?!」男子又急又氣地怒吼,眼見女子身上的鮮血越來越多,體溫也跟著往下降,他心急如焚,沒心思計較誰對誰錯。
不!應該說,都是他的錯!他若是不跟她提出分手要求,她也不會突然沖出來,也就不會發生這件意外!
全是他的錯!
年輕人趕緊拿出手機,顫抖地撥出「112」緊急救助專線,叫來救護車。
「曼菲……」男子試圖叫喚已陷入嚴重昏迷的女子,她的氣息卻越來越急促、越來越微弱……
就在全速趕來的救護車抵達之際,听見了男子發出悲慟的吶喊聲——
「不——」
「不——!不要死——!」床上的姜濤冷汗直冒,身軀不住扭動,像是忍受著極大的痛苦。「啊——!」他突然發出一聲慘叫,也將自己從惡夢中嚇醒。
「呼……」他猛地坐起身來,胸膛一起一落,不住地喘息。在涼爽的冷氣房里,他的汗水竟然滴個不停。
「呼……怎麼會……」他已經好久沒作這個夢了。在曼菲剛過世的那一個月里,他每晚都夢到那天的情形,濃濃的自責和愧疚感幾乎摧殘他的生存意志。所以,他試圖用酒精麻痹自己,從那時開始,這個惡夢也已經很久沒有來侵擾他,怎麼今天又來了?難不成,是死去的曼菲所做的抗議?因為——
今天是他結婚的日子。
上個月,他向幽蘭求婚,她考慮幾天之後,也答應了他。接下來,就是雙方家長歡天喜地、緊鑼密鼓地張羅婚事。不到一個月的時間,婚禮就即將在今天下午舉行,可見兩方家長有多急迫、多怕他們改變主意。
其實,隨著相處時間的增長,他發覺她完全符合他的結婚條件,更加確定自己迎娶幽蘭的決心。
雖然他們之間沒有愛情的存在,但是起碼對這件事有共識。當他坦白跟她說起這件婚事不是因愛而結合時,她坦然同意,仿佛從來沒想要得到他的愛似的。
這個結果雖然讓他很不是滋味,壓根兒忘了自己才是這番對話的始作俑者,但不管怎麼說,他對於即將到來的婚禮卻沒有任何排斥,甚至,還有些許期待。
可是就在剛才,所有的竊喜已被那場夢境所取代,剩下的只有心虛和愧疚。
夢里的曼菲死不瞑目,血紅的雙眼里寫著不甘,控訴著他的背信忘義……
他說過絕不會娶其他人的,但是,再過幾個小時,就是他的婚禮。
如今連曼菲都「出面」警告,這樁婚事還能繼續嗎?
在舉行婚宴的五星級飯店頂樓,是最高級的總統套房,也是今天做為新人房使用。此時,近百坪的豪華套房里,只見幽蘭一人獨坐床沿。
她身穿手工縫制而成的白色蕾絲禮服,高腰合身剪裁,服貼的布料包裹著她縴細的軀體,讓她看起來更加柔弱可人。
這禮服是姜母特地找名家設計,一個月來連夜制作的,算是婆婆送給媳婦的見面禮。
雖然今天是幽蘭大喜的日子,但她的臉上並沒有化著嚇死人的濃妝,只薄薄地上了一層自然妝,看起來十分清雅。黑瀑般的披肩秀發,仔細地盤成一個漂亮的發髻,上頭除了幾個單顆珍珠發飾以外,沒有任何多余的裝飾。
抬頭看看牆上的鐘,時針正好走到十二點的位置。這表示從晚宴結束之後,她已經枯坐兩個多小時了。她緩緩地站起身,決定卸下這一身行頭,不再等候那名顯然不願回房的新郎。
對著鏡子心不在焉地卸下臉上的彩妝,幽蘭心里不住地問自己,到底為什麼同意這樁婚事?
明知這是一樁不會幸福的婚姻,因為新郎的心在另一個女人身上,而且還是個永遠也無法與之競爭的女人,因為「她」已經過世了。
就算如此,當他開口求婚時,幽蘭還是同意了。只因她的心已經淪陷,所以她在賭那微乎其微的可能性。她願意拿自己的終身幸福當作賭注,希望能換得他的一絲真心。
將最後一張沾滿妝彩的化妝棉丟進垃圾桶,卸完妝的她,擁有清爽細致的麗顏。這張臉其實是不需要額外的人工妝飾的,那只會糟蹋她的天生麗質。
月兌下禮服和其他衣物,她走進浴室,打開蓮蓬頭,希望藉著不斷沖下的水柱洗去一身的疲憊和不安。而不安的因素,當然是來自於她的新婚夫婿——姜濤。
在剛才的喜宴里,兩人雖然相鄰坐著,但是他根本沒將注意力放在她身上過。有時,他的視線下經意掃過她,卻帶著刀割般的冰冷寒意。整個筵席上,只見他不停的喝酒,擺明酒液比她這個新娘更能引起他的注意。
為什麼會這樣呢?昨天一起離開公司時,他還有說有笑的,讓她對這樁婚事又多了幾許希望。怎麼才過了一個晚上,一切就變了樣?
莫非,昨晚發生了什麼事?
無奈地關上水龍頭,她拿起浴巾擦拭頭發,直到半乾才開始使用吹風機。藉由熱氣和手指的反覆撥弄,頭發很快就乾了,她的思緒也回復了平靜。
這是在答應他的求婚時就已預知的結果,不是嗎?既然如此,還有什麼好沮喪的呢?
這樣一想,她的心情便輕松了許多。反正婚也結了,現在的她只能勇敢地繼續往前走嘍。
「啊!忘了拿衣服進來……」吹乾頭發要穿衣服時,才發現剛才顧著胡思亂想,什麼衣物都沒帶進浴室。「好吧,那只能先套浴袍了……」唉,反正今晚這里只會有她一個人過夜吧!倒也不怕別人看見。
拿起飯店備好的浴袍套上,她打開門,伴著氤氳熱氣踏出浴室。在霧氣迷蒙中,她突然看見晃動的人影,嚇得發出一聲尖叫——
「呀——!」
幽蘭定神一看,才發現原來是她的新婚夫婿。「你……回來啦……」想到自己身上除了浴衣外,里面可是一絲不掛,她的雙手立刻下意識地環在胸前。
姜濤俊美的臉龐被酒氣醺得好紅,雙眸一瞬也不瞬,陰郁地盯著她,眼中寫著的,除了痛苦,竟還有顯而易見的恨意……
「你……怎麼了……」幽蘭被他眼中的恨意嚇到,微微繞過他。
她不記得自己做了什麼事惹他生氣,事實上,他們今天到現在都還沒有對話過哩。
「為什麼死的是她不是你?!」酒氣沖天的他說出的話卻是犀利得刺人。
「什……麼……」她被他逼得連連倒退好幾步,腳跟已頂到床邊。
「為什麼死的人不是你?!」濃濃的酒意並沒有讓他腦袋渾沌或是口齒不清,他看起來非常清醒……太過清醒。
「……」她終於听清楚,也知道他所指的「她」是誰了,除了沈曼菲,還會有別人嗎?!
一抹苦笑閃過嘴角,她覺得悲哀極了……
新婚之夜,丈夫的心里想的不但是別的女子,而且認為她才是該死的那一個人!這還不悲哀嗎?
「我知道。」她喃喃地應道。雖然早就知道這個事實,但是听他說出口,她的心就像是被割了一刀,滴的都是血啊。
「不!你不知道!」他神情猙獰地步步進逼,直到她無路可退地倒坐在床上。「你不會知道我今天有多痛苦!」
他指的是因心懷愧疚而良心不安,但是听在她耳中卻解讀成——娶她是一件痛苦的事。這讓她更是心情沈重。
這件婚事不是他主動提出來的嗎?既然跟她結婚是如此難以忍受的事,他何必跟她求婚呢?
「你知道『死』是什麼感覺嗎?」他的大手開始不懷好意地在她的頸部游移,像是在測量需要多大的手勁,才能取走一條人命。
「姜、濤……」她從下認為自己是個膽小的人,但是此刻,她不得不承認自己的確害怕。他的模樣看起來很清醒,但眼楮卻散發出瘋狂的光芒,讓她的背脊開始發寒。
「她就是死在我懷里的。」姜濤的語氣突然一沈,手也離開了她的脖子。他兩眼直視自己的雙手,仿佛還看得到當時的斑斑血跡。「雖然不是我開車撞死她,但她卻是被我害死的,是我害死她的……」
一整天,他被不斷涌現的罪惡感侵襲,現在他再也受不了!
他突然握拳猛敲自己的頭,這瘋狂的自虐行徑再度嚇壞幽蘭。
「你這是在做什麼?!」她伸出雙手,分別抓住他的左右手,拚命想要制止他瘋狂的舉動,只是有如螳臂擋車,不但阻止不了分毫,身子還被迫隨著他而劇烈擺動。
這時,她身上的浴袍因為猛烈晃動而松落,露出白皙無瑕的身軀。姜濤頓時兩眼發直,也停下了捶打自己的動作,眼中只剩下幽蘭誘人的胴體……
她慌張地拉扯浴袍遮掩,人也跟著不住地往後挪移,試圖避開他侵略的眼神。但他放肆的視線緊追著她不放,甚至跟著爬上了柔軟的床鋪。
「你在誘惑我嗎?」他眼中的憤怒和恨意都不見了,只剩下濃濃的。
一年多沒踫女人,況且眼前還是一個活色生香的大美人,沒有男人會拒絕這種誘惑,也抗拒不了。
「你……」她驚恐地用右手拉著浴衣的胸口開襟部位,左手撐著床,一步步往後退,直到背抵著床頭,再也無路可退。「你、你要做什麼?」聲音已經克制不住地微微顫抖。
「做什麼?哈……你說說看,新婚之夜還能做什麼?」他跪坐在她身前,眼神更加狂亂,說出的話也是粗鄙不堪。「當然是做那檔子事啊!」
「你……不要過來……」她的雙手不停地抖動。眼前這個人根本不是姜濤,他是一個披著姜濤軀殼的瘋子!
「不要過去?」他冷哼一聲,手跟著模上她的女敕頰,慢慢滑到微開的胸口。「這是我這個做新郎的權利,不用白不用。」
今晚的他確實不太正常,一連串的言行舉止都跟平日的溫文有禮大不相同。因為,他必須將心里對曼菲的愧疚發泄到幽蘭身上,否則他會被逼瘋。
今天早晨的夢,讓他暫時忘懷的愧疚和自責再度涌現,甚至加倍。他的結婚是一種背叛曼菲的行為,而幽蘭則是共犯,所以她必須共同分擔這份罪業。
「不……」她不願意在這種情況下將自己交給他,但卻只能惶懼不安地緊緊按著胸口衣襟,仿佛它是個最後的護身符。
「你以為阻止得了我嗎?」大手一扯,她的浴袍立即應聲而落。只見她潔白無瑕的柔女敕肌膚完全展現,雖然還有長發勉強遮蓋,但是作用不大。
「不……」幽蘭顫抖地曲抱雙膝,全身蜷成一團,背過身去。害怕的淚水已經滾滾滑落,訴說著她的無助。
但他對她的淚水視而不見,眼里只有她不著寸縷的純美軀體……
「你好美……」姜濤的手不受控制地撫上她的背,喃喃贊道。
「別……」這陌生的體驗讓她又驚又怕,只能扭著身子拚命閃躲,想要避開他的踫觸,但她逃避的舉動卻惹惱了他。
「怎麼?我踫你不得嗎?」他惱火地扳過她的肩,卻再度見到潸潸落淚的景象,這次她的眼里還明白寫著驚恐。
她的淚水像最佳的醒酒劑,輕易觸踫到他心底深處的柔軟面,也喚醒了他殘余的理智。
「我……」做了什麼?他茫然地松開雙手,一時之間完全記不得剛剛發生什麼事。
自己怎麼會在這里?幽蘭又怎麼會不著寸縷地掩面哭泣?莫非他做了什麼好事不成?!
但是,他一點印象也沒有啊!
他苦惱地按著劇烈疼痛的太陽袕,思索著該如何詢問這教人尷尬的問題。
「呃……我有沒有……」沒想到他才開口,話都還沒說完,她就抓起浴袍披上,快步沖進浴室,並且落下門鎖。淒楚的哭聲隨即傳了出來,原本追到門口想要敲門的姜濤,伸出的手頓時僵在半空中,最後,他只能落寞地走出房間。
原本應該是喜氣洋洋、甜甜蜜蜜的新婚夜,竟然只剩下浴室里不斷傳出的哀鳴,仿佛已為這樁婚姻做出不幸預告。
「嗚……」幽蘭顫抖地蜷曲著身子,背靠著浴室門。她雖然極力咬著唇,將頭埋進掌中掩飾哭聲,但在萬籟俱寂的夜里仍然清晰可聞。
雖然已經逃出「他」的魔爪,雖然已經隔著一個門板,但她的恐懼絲毫沒有減少,她已經被「他」瘋狂的行徑給嚇壞了。
「他」根本不是姜濤,不是她要嫁的人!
今晚的他像個瘋子,一個非常冷靜的瘋子,冷酷而且無情。他的一言一行犀利而直接,不但傷人,還要見血方休。
她沒有辦法跟這樣的人共處。
直到現在,她才發現自己原先的想法太過天真,也太過樂觀,將自己的終身幸福「賭」在一個心不屬於她的男人身上,是否太過草率?
這一個月的和諧相處,讓她誤以為自己有機會在他心中佔有一席之地。但今晚的事實證明。她根本就什麼都不是!
不是他要娶的人,也不是該活在世上的人,只是個多余的存在,多麼可悲呀!
想起他冷酷的神情,幽蘭忍不住又是一陣顫抖。
雖然他後來不知道因何而饒過她,但已在她心底造成無法抹滅的陰影。
她不知道往後該如何面對他?
這段婚姻之路才剛鳴槍起跑,而她卻舉步維艱,不知道該不該繼續往下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