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神的獵物 第七章 作者 ︰ 辛卉

陶詠然像往常一樣搭著公車,再轉乘捷運到電視台上班。

從捷運站走到電視台大樓,短短三分鐘路程,她已打了不下十個大噴嚏。

一進到辦公室,立刻馬下停蹄的出外采訪新聞,由于時間緊湊,她只胡亂在路買了塊面包、一瓶鮮女乃充饑。

但她打噴嚏的次數越來越頻繁,頭也越來越沉重。

趁著采訪空檔,她翻開隨身的記事本查看行事歷,赫然驚覺傍晚六點,要到帝王飯店采訪臨時決定參加偶像劇演出的珍珠。

劇中的主角,除了她之外,她的男友顧鎮璋亦有吃重的戲分。

據說,這是神撮合的。

撫著發燙的額頭,陶詠然無奈的嘆口氣。

時間一分一秒消逝,眼見六點已近,她卻絲毫沒有移動的意願。

身體的不適,讓她想任性的回家蒙頭大睡,但責任感又督促著她下能缺席。

兩桐權衡下,理性最終還是戰勝私心,陶詠然強打起精神驅車前往帝王飯店。

各大媒體記者皆踴躍出席,記者會會場座無虛席。

陶詠然別上「下道德生活娛樂台」的記者證,在最後面的空位坐下。

約莫五分鐘後,主持人二介紹劇中人物出場。

不消說,壓軸當然非珍珠莫屬。

她全身上下的行頭皆是超級名牌——YEN,與她絕艷的容顏相得益彰,一出場就迷倒眾人,閃光燈此起彼落,形成一道強烈光束。

不可否認的,她確實非常美麗迷人,倘若她是個男人,應該也會為她的美貌深深著迷。

陶詠然望著台上風姿綽約的珍珠,害她下禁聯想起,近日來嚴重干擾她平靜生活的男人——東方神。

他和珍珠兩人關系如此親密,應該會現身送花或獻吻,為他的女友造勢才對。

主持人正在訪問顧鎮璋,看著他俊秀的臉龐,陶詠然竟不再像當初一樣會心跳加速,甜蜜的感覺也下知從何時開始,一點一滴消逝了。

人心一旦改變,就再也沒辦法回到從前了……

越發昏沉的腦袋、發熱的身軀,讓陶詠然的意識越來越模糊。

主持人連珠炮似的說了一大串話,台上台下頓時笑成一團,氣氛相當熱絡。

接下來的高潮,便是每位演員各找一位記者朋友,一同上台演小短劇。

可能是最近運氣實在「太好」的關系,陶詠然再度雀屏中選,而挑中她的人正是珍珠。

陶詠然眉心糾結,當下只想掉頭走人︰但不能,除非她不想要這份工作。

否則再怎麼樣,她也得忍氣吞聲,因為她是專業記者,並且賴以維生。

陶詠然踩著虛浮的腳步上台,不經意的瞥見男友的目光,緊緊追隨著艷光四射的珍珠,連看也沒看她一眼。

她想笑,卻揚不起嘴角。

她要和珍珠飾演一對姐妹,兩姐妹愛上同一個男人的戲碼,而且這是戲里的最高潮。

陶詠然硬撐著,被動的和珍珠對戲。

演著演著,珍珠猝不及防的,在她臉上摑了響亮亮的一巴掌。

霎時,會場一片死寂,連以機智見長的王持人也愣住。

「哦!我可是忠于原著呢!」

珍珠理直氣壯的解釋自己突兀的舉動,臉上毫無愧色。

大伙兒恍然大悟,甚至還夸張的拍手叫好。

然而陶詠然的小瞼卻青白交錯,腦門轟轟作響,像是被千萬人踩踏過一般,疼痛難當。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珍珠虛偽的道歉。「這杯香檳算是賠罪羅!」

她遞了一杯金黃色液體給陶詠然,自己也端了一杯。

「我敬你。」

忍著頭部的脹痛,陶詠然接過杯子,勉強擠出一抹笑,意思意思的沾了一口。

她捧著杯子準備下台,卻在經過珍珠面前時,被絆了一腳,跌趴在台上,更不幸的是競還踫倒了香檳塔。

匡啷一聲,幾百杯香檳順勢倒塌,香甜的液體淋了一地,陶詠然自然也逃不過厄運。

淋了滿身香檳不說,幾片碎玻璃也因此瓖人皮膚中,鮮紅的血爬滿她的手臂,好不駭人。

珍珠挑眉,一臉幸災樂禍。「唉呀!怎麼這麼不小心,把香檳都弄倒了。」

陶詠然狼狽的趴在台上,一點起身的余力都沒有。

沒有人願意向前扶她一把,連她的男朋友亦然。

她完完全全體會到,這原是個變相的階級制度社會,人心如此冶漠,渺小、卑微如她,就算被糟蹋也僅能含淚接受。

她好累。

她的夢醒了,知道不會有什麼白馬王子來拯救她。

四周嘈雜的聲音,驀地靜止。

每個人的目光,全被從會場後方從容走向台前的挺拔身影吸引。

「神,你來了。」珍珠驚喜不已,又要效法無尾熊黏上前去。

東方神冶冶睨她一眼,黝黑的眸子里一片冷漠。

珍珠被他沒有溫度的眼神駭住,像座雕像定在原地。

東方神不在乎是否會弄髒昂貴的手工西裝,半跪在地,不費吹灰之力的抱起已呈半昏迷狀態的嬌小身軀。

「狂神耶!快拍照……」

「他跟那個女人是什麼關系?」

所有的目光和話題,一下子統統轉移到狂神身上,台上的演員頓時黯淡無光,無人理會。

社會,就是這麼現實。

珍珠萬萬也沒想到,事情竟會演變成這樣,而且以這種結局收場。

可恨的是,她心愛的男人居然出面維護那個賤女人!

這口氣,她怎麼吞咽得下!

身體飄浮著,意識飄渺,腦中除了疼痛再也感受不到其他,但陶詠然覺得好安全。

「惡……」她嘔了聲,五官全皺成一團,身體滾燙卻不斷顫抖。

在最短的時間內,飛車到臨近的醫院後,東方神小心翼翼的抱著她,將她放置病床上,擰了條毛巾坐在床沿為她擦拭沾附在她發上、頰上、衣服上的液體。

陶詠然努力的掀開眼皮,豆大的淚從眼角滾落。

東方神赫然驚覺自己著急的行為,扔開毛巾背對著她。

「謝謝。」她的聲音極度沙啞,向來粉女敕的唇如今干涸蒼白。

他攢緊眉心,待心中的激蕩平復後,才轉頭面對她。

他南從紐約回國,從機場到飯店用餐,于是順便繞到記者會瞧瞧,一開始在門口就見她呆坐著,下知在想什麼。

直到她被珍珠叫上台、挨了一記耳光,如風中落葉般的搖晃身軀,這一幕幕他都盡收眼底,卻強迫自己冷眼旁觀。

當她動也不動的一人趴在台上,他再也無法克制內心的激動。

他不禁捫心自問︰這場游戲,他是否陷得太深?

「醫生待會就過來。」東方神心里波濤洶涌,語氣卻很淡很淡。

陶詠然閉著眼,淚水泛濫成災。

「你是白痴嗎?明知道珍珠不懷好意,你還上去找罪受。」他面色凝重,說出來的話卻是無比嘲諷。

他氣她老是不懂拒絕、氣她的委曲求全,氣她就快要病死了還要硬撐。

她是他見過最沒大腦的女人,卻又該死的緊揪著他的心、牢牢鎖住他的注意。

陶詠然無言以對。

她沒有選擇的余地,如果想求得溫飽,勢必就要有所犧牲。

這種平凡人的痛苦,恐怕他永遠無法體會的。

醫生進來後,東方神便打算離開。

「不要走……」一看到他欲離的畫面,陶詠然忽然慌張起來。

她發出虛弱的請求,不在乎扯動手臂上的傷口,血又一涌而出。

「快動手。」東方神站在門邊,沒好氣的對著愣在一旁的醫生吼道。

醫生回過神,著手替床上荏弱的人兒看診,並且治療她滿是傷痕的手。

他就一直站在門邊,並未離去。

然而他所處的位置,卻是陶詠然視線所不及的角落,她掩不住的悵然若失,加深心中的悲傷。

一種被全世界遺棄的孤獨感,啃蝕她的心。

她根本下夠堅強,她多麼渴望有副強健、可靠的肩膀能夠依賴。

醫生看她淚流滿面,十分無措。「小姐,你還好吧?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醫生很緊張,畢竟她是狂神帶來的病人,想必身分非常重要,疏忽不得。

陶詠然搖搖頭,合上眼逼迫自己睡覺。

告訴自己一覺醒來,她還是自己熟悉的、必須堅強的陶詠然。

或許是感冒之故,陶詠然很快地沉沉睡去。

東方神坐在床邊,看著她熟睡的臉,情下自禁的伸手撫模。

細致的觸感猶如上好的絲絨,令他暗自贊嘆。

她的姿色比下上他以往任何一位女友,但個性卻是他遇過最獨特的。

一個小小的軀體,竟有如此強韌的生命力。

只是她眉宇問的愁緒,到底從何而來?

對一個女人感到好奇,還是破天荒頭一遭。他也訝異,她的話對他有著莫名的影響力。

「東方……」

細碎的夢囈,打破了他的沉思。

他闔下眸,低頭吻住她微啟的唇。

他不會像其他四位好友一樣,對自己的感情不誠實——至少,他敢承認自己當下的感情。

悠悠醒來,少了頭痛的折磨,陶詠然覺得通體舒暢。

睜開眼,一片白映入眼簾,一時間讓她分不清今夕是何夕。

若非手上纏了繃帶,她幾乎要以為那令她難堪的耳光、在眾人前出盡洋相,還有他的出現,都只是一場夢。

他終究還是定了,在她需要他陪伴的時候。

她露出一抹苦笑,硬是壓抑住盈滿眼眶的淚。

掀開棉被下床,慢慢走到窗邊撩起窗簾一角,微熹的天色籠罩著陰霾。

現在回家梳洗一番,再趕到公司應該還來得及,今天她還有好多新聞要跑。

只是——她隨身的包包呢?她翻遍整間房,遍尋下著。

老天真要絕她下成?什麼倒楣事都讓她給踫上。

枯坐在床上,陶詠然沮喪萬分。

「喀嚓」的一聲,門被打開,一位長相甜美的護士提著點滴進來。

「咦?你怎麼起來了。」

「我已經沒事了。」陶詠然對著小護士輕輕一笑。

「怎麼會沒事,你營養下良,身體很虛弱呢!」

護士小姐端著架子反駁她的話,陶詠然卻因此羞紅了臉。

在富足安樂的台灣,還有多少人像她一樣「營養不良」呢?

護士一邊吊起點滴瓶,一邊客氣的催促。「小姐,麻煩你躺好。」

陶詠然感到困窘。「我真的沒事了。」她接續道︰「請問,這間病房一晚要多少錢?」

「嗯?」護士小姐疑惑的看著她,下明白她為什麼要問這種問題。

「嗯?」很奇怪嗎?陶詠然的臉更紅了。

「听說你是被狂神抱進來的?」護士小姐話鋒一轉,流露出年輕女孩的八卦本性。「是不是真的?」

她一早來醫院時,听晚班和大夜班的同事都在聊這件事哩!

她也好想見狂神本人喔!听說比電視上、雜志上還要帥奸幾倍。

陶詠然吶吶的點點頭。

「啊——好羨慕哦!這輩子能被那麼帥的男人抱一次,死而無憾了。」

小護士雙手捧心,夸張的嚷嚷。

陶詠然下禁啞然失笑,笑里夾雜著苦澀。

比起小女生的願望,她顯然太過貪心了——

竟然還要求他留在自己身邊,甚至,開始貪求他的關懷。

小護士嘰哩呱啦的又問了陶詠然一堆問題,全部都跟狂神月兌離不了關系。

「對不起,我得走了。」陶詠然好不容易逮到空檔插嘴。

「不行,要把點滴打完才行。」

一回歸正題,護七又斂起笑意,堅持她的立場。

陶詠然當然沒那麼听話。「對不起。」一溜煙的跑掉了。

陶詠然問過櫃台結帳的小姐,說是狂神已經把費用付清了,她才松了一口氣,否則,她還真不知該怎麼啟齒,她身上一毛錢也沒有。

離開醫院前,她瞄了眼牆上的鐘,已是早上八點多了。

她連打電話的零錢都沒有。

嘆了一口氣,她縮著脖子沿路走回公司。

而拎著早餐回醫院的東方神,迎接他的是一室冶清。

那該死的笨女人,到底還要讓他「追」多久,他已經沒有耐心再等待了。

只要他的目的達成,她的死活再也跟他毫無瓜葛。

東方神在撲空之後,賭氣的想。

陶詠然忍著饑餓,走了約莫五十分鐘的路程,若下是意志力過人,恐怕又要昏倒被送回醫院了。

進到辦公室,大伙都停下手邊的工作,用一種奇異的眼光打量她+

還沒坐下,總經理就像箭矢般朝她而來。「陶詠然,馬上把東西收一收。」

「嗄?」

「今天開始,你不必跑新聞了。」總經理沉聲宣布。

一股不樣的預感襲上心頭,但她沒有多問,只是靜靜的等待宣判。

「我就說,你根本不是當記者的料。」總經理繼續說著殘酷的話,沒顧慮到她的心情。

「叫你去跑個新聞,居然有辦法惹毛當今的大紅人、大搖錢樹——珍珠小姐,你腦袋裝屎啊!要是再讓你跑下去,人都被你得罪光了啦!」

轟!對陶詠然而言,這不啻是晴天霹靂、雪上加霜。

八成是珍珠告的狀吧!不曉得把她說得多惡劣……

所謂禍不單行,她又印證了一句成語,陶詠然在心底自嘲。

徹徹底底的一無所有了。

「對不起,造成大家的困擾。」

懇求、哭泣都免了,再繼續撐下去,她只會輸得更難看而已。

「這是你這個月的薪水。」總經理從口袋里怞出薪資袋,扔在桌上。

陶詠然拿起薪資袋,黯然的離開。

漫無目的走在路上,迎面襲來的刺骨寒風,雖然衣著單薄卻不覺得冷。

這世上,還有哪里比她的心更冷?

「天將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

她喃喃背誦著,試圖安慰自己,讓自己看開些。

一連串的打擊與失去,她已經支撐不住了。

一流大學畢業又怎樣?沒有家世、沒有背景,還是只能做個看人家臉色行事的小職員。

前途茫茫,孤單襲身,陶詠然忍不住站在街頭,掩面哭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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