著名五星級飯店的國際會議中心,許多記者、攝影機都嚴陣以待,等待記者會的主角現身。
約莫三分鐘後,一道英挺頎長的身影緩緩走上台,照相機的快門聲及閃光燈此起彼落。
譚耀輪一臉凝祈的站在台上,開口第一句話,就是「抱歉」--為前幾天出手打傷某位記者一事鞠躬致歉。
該記者也出面接受他的道歉,坦承自己也有不對,並且當場承諾撤銷告訴,場面皆大歡喜。
接下來,譚耀輪宣布了令人震撼的消息。
「最近,我的所做所為已嚴重影響公司形象,為了我不當的行為負責,稍早已遞出辭呈,並且放棄角逐『英揚集團』下一任總裁。」譚耀輪對著麥克風,沉穩地娓娓訴說。
董事會上,眾人針對他的種種負面新聞進行處懲討論。會議中,他的兩位兄長炮聲隆隆,毫不留情的批判,彷佛他做了罪大惡極、十惡不赦的壞事。
他當然知道他們的用意,無非是想把他搞下台,如此一來,就少一個人競爭總裁,增加他們被拔擢的機會。
當初,他非贏不可的壓力與決心,隨著得知母親的病情後逐漸消失、崩圮。一切的追逐、計較顯得渺小且丑陋。
與其被用難听的話加諸于身,不如自行離開來得瀟灑愉快。
于是,他決定從今以後為自己而活,兄弟鬩牆的戲碼讓他們去演。
為了讓母親不受到不必要的干擾,他已經安排她到國外靜養,聘請專業的看護隨侍在側。
癌癥末期的母親堅決不做化療,因為她說舍不得那一頭留了幾十年的發。
不需要多余及無謂的治療,生命自有它的出路。
聞言,在場每個人都詫異不已。
「真的只是因為這個原因嗎?」有記者問。
畢竟,辭掉大集團總經理一職,便等于斷送大好前程、也是自毀「錢」途。
「還有一些個人因素。」他輕描淡寫,一言以蔽之。
記者繼續不死心的逼問,他松口補充道︰「為了我摯愛的女人。」所指的,自然是他的母親。
商場上的爾虞我詐、戰戰兢兢的生活模式,他不想再繼續。對大媽和兩位兄長斤斤計較、尖酸刻薄的嘴臉,更是厭煩至極。
此話既出,引起一陣嘩然,也給了大家無限想象空間,更想探究背後的真相。
譚耀輪三緘其口,堅持不透露對象。
好奇心得不到滿足的眾記者,于是提出許多尖銳且敏感的問題紛紛出籠,他都面不改色的接招。
「未來有何打算?」
「尚未決定。」這是實話。
「某雜志拍攝到你和『威震集團』千金的熱吻照,你們是否正在交往?」某女性記者把最新八卦提出來求證。
他輕笑,簡潔利落的回答︰「不是。」
「那為什麼會相擁熱吻?」另一名記者接力追蹤。
「情不自禁。」他表情認真,答復似是而非,也透露出深藏的情意。
眾人被他的態度搞混,不確定話中究竟有幾分真假。
趁著大家議論紛紛的空檔,譚耀輪起身。「感謝各位特意撥冗前來。」
說完結語,他立刻離席,留下一群愕然的記者,和未解的疑惑。
離開會場後,譚耀輪馬不停蹄地驅車回公司,把公事最後收尾及交代,足見心意已決。
整理文件時,他突然瞥見醫院送來的檢查報告,盯著牛皮紙袋上的名字怔忡出神。
辜允玥喜怒瞋痴、哀傷哭泣的艷麗嬌容歷歷在目。
和她一言不合時斗嘴的情形、她 車的狠勁、不層一顧的高傲態度、倔強好強的模樣……各種面貌他竟然都記得如此清晰。
不期然地,又想起他們最後一次見面的情況,還來不及確定她的心意,又鬧得不歡而散。
事後,他一直打听她的下落,得知她安然無恙後才放心。
逼著她去醫院做檢查也才不久前的事,一晃眼,人事已非,甚至有種恍如隔世的感慨與欷噓。
資料送來後,他一直都沒拆開看過,因為也沒必要了。
醫院方面曾打過幾次電話,那時他正為母親的身體狀況而沮喪痛苦,草草敷衍了幾句並取消手術。
之後就一直延宕,直到現在。
將報告送進碎紙機前,他怞出報告隨意瀏覽,竟發現驚人的事實--
他皺著眉,再仔細確認一遍,沒錯!他沒眼花,她居然懷孕了?!
手中的紙張被他捏皺,這樣的結果令他驚愕萬分。
這算什麼?遲來的禮物引挑在這個時機才發現,成了沉重的負擔。
那個該死的笨女人,為什麼從未提及過這件事?又做何處理?會不會有可能連她自己都沒察覺?
成串的疑問在腦海翻滾,讓他腦袋發脹。
他非得把事情弄清楚,畢竟,無緣無故多出一個孩子喊他爸爸,實在不是一件有趣的事。
甚至,很驚悚。
辜允玥已經記不清這是第幾次遁逃到國外了,異地陌生的人事物反而讓她有安全感。
她踩著堅定的步伐朝醫院邁進,暖融融的加州陽光曬在身上,教人心情愉悅。
模著尚未隆起的月復部,她的心情出奇平靜。
相較幾天前自己的心慌意亂,現在從容篤定的態度,宛若重生--
當她確定懷孕時嚇得六神無主,忍不住失聲痛哭,只覺得是報應、是老天爺給她的懲罰。
待情緒稍微穩定後,她到醫院要求做人工流產,等待的過程中,她忐忑不安、惶惑恐懼,幾度想打消念頭,卻又沒打算留下孩子。
掙扎之際,譚二夫人恍若天籟的溫柔聲音,從身後喚著她的名。
若在陌生國度遇到友人是人生樂事,那麼,在彷徨無助遇到認識的人,則是神跡。
了解她的問題後,譚二夫人緊握她的手,要她好好考慮幾天再做定奪。
那柔和的眸光就像一盞明蟑,讓她安心不少,也听從長輩的建議。
也是那個時候,她才知道譚二夫人罹患癌癥一事,驚嚇程度比發現自己懷孕還嚴重。
成天待在病房太無趣,精神好時會下床走一走。「還沒看夠這世界呢。」她心平氣和的說。
是什麼樣的人啊!正面臨死亡威脅時竟還能如此處之泰然,無怨無尤。而她卻狠心的企圖扼殺掉一條生命……
而且,肚中的小生命和這位長輩有著血緣關系。
多麼微妙的相遇。
听了譚二夫人說了好多故事與往事,提到兒子時,她的表情散發著好耀眼慈愛的光輝。
她口中的譚耀輪彷佛還只是個好強、不服輸的小男孩,即使受傷、需要陪伴也從不吭聲。
「他是個好孩子。」她說,表情好驕傲。「他一定會幸福的,對吧?」
終究沒告訴譚二夫人,她懷的是誰的孩子……可是,恐懼已減少許多。
離開後,她想了很多事,包括留下孩子與否、以及不願面對的感情。
是的,她已經有了答案。
踏進醫院前,允玥深吸一口氣,準備面對有史以來最重要的抉擇。
搭了十幾個鐘頭的飛機抵達洛杉磯,顧不得身體的疲憊,譚耀輪立刻攔了出租車趕至醫院。
他沒有敲門便直接開門入內,打算給母親一個小小驚喜。
推門而入,迎上一雙晶瑩剔透的星眸,他著實怔愣住,對方也杏眼圓睜,一臉不可思議,受驚的樣子。
四目對視,雙方心情格外激蕩。
譚耀輪收斂心神,率先開口,刻意壓低的音量隱藏不了詫異。「妳為什麼在這里?」
世界如此之大,他費盡心力尋找也徒勞無功,她卻莫名其妙的出現在一個他最意外的地點。
允玥咽下喉頭的硬塊,盡量保持平常心,反問道︰「為什麼不能在這里?」她的心髒跳得好急,快要蹦出胸口。
「耀輪,你來了。」譚二夫人半昏半醒之際,听見他們的對話。
「媽,是我。」他冷峻的俊臉蒙上一層溫柔,走到床畔輕聲叮囑。「妳好好休息。」、繼而不客氣的拉起允玥往房外走。
她蹙起眉,思及肚中的嬰孩而放棄反抗,乖順的跟著他。
他將她帶到無人經過的安全梯口,困在牆角邊,防止她逃月兌。
「妳到底在搞什麼鬼?!」他目光如炬的瞪著她絕麗的臉龐,沉聲質問。
她噘著唇,狐疑的望著他,不明白他沒頭沒尾的脾氣。
凝眸端詳她,氣色紅潤、縴瘦的身子似乎也豐腴許多。「看起來,妳過得不錯?」
正如她所言,他根本不值得她傷心難過,不會為他爭風吃醋、更不可能為他想不開。
他心中泛起微微不快。
允玥垂下頸子,隨口應道︰「馬馬虎虎。」
他靠得好近,空氣中充斥著他的獨特氣息,令她呼吸不太順暢。
凝睇著她酡紅的粉頰,微抿的玫瑰唇瓣,顧盼間多了幾分女人的嬌媚,莫名挑動他的心弦。
靜默奇異的氛圍,彌漫著濃得化不開的曖昧。
撲通、撲通、撲通……
她不禁懷疑,他是否也听見她擂鼓般夸張的心跳,逼使她不得不開口掩飾,轉移他的注意力。「找我來這,有事嗎?」
他的視線盯著她的月復部好一會,允玥的心跳猛地加速,緊張的雙手握拳。
捕捉到她眼中的慌亂,他的心中已經有譜。「妳懷孕了?」沒有多余的贅言,單刀直入、一針見血。
一語中的,她心口一窒,詫異之余下意識又想落跑。
「默認了?」譚耀輪炯利的雙眸迸射出精光,壓低的聲音透著不悅。
允玥內心交戰,猶豫著該不該坦承,更困惑的是--他怎麼知道的?莫非是他母親通風報信?
「說話!」他低吼,大手重重的拍向她身後的牆壁。
這女人要不就凶巴巴、要不就裝啞巴,企圖蒙混過關。
芝麻小事他可以不計較,但此事非同小可,馬虎不得。
她忽而抬起頭,無畏的迎向他噴火的雙眸。「是啊,我是懷孕了。」听似鎮定的語調微微不穩。
雖然是已知的事實,從她口中得到確定的答案,他還是震驚不已。
意識到她正懷著他的孩子,不禁心海翻騰,心中漲滿難以言喻的感受。
強忍住撫模馳肚子、並且把她緊緊擁入懷中的沖動,他僅是默默的描繪著她的眉眼鼻唇,刻劃在心版上。
他的沉默令她感到局促不安,猜不透他腦子里在打什麼主意。「若沒其它事,我要走了。」
他張開的雙臂,卻沒收手的意思。
允玥伸手推開他,他立刻扣住她的柔荑,冷漠的俊臉欺近她。
她倉皇的別開臉,控制不了紊亂失序的心跳。
「妳打算生下來?」譚耀輪腦中不由自主的勾勒著孩子未來的長相,竟然期待起來。
「嗯。」她頷首。
他的喉結滾動,到嘴邊的話又吞下去。
他應該毫不遲疑命令她把孩子拿掉,對彼此都好,卻沒辦法說出口。
「我可沒說孩子是你的。」她扯開假假的笑容,睜眼說瞎話。
他眸光冷冽,怒從中來,氣勢磅礡的咆哮。「妳說謊!孩子是我的……」
允玥下意識的護住肚子,避免受到傷害。
「反正你也不要,是不是你的一點都不重要。」她也不甘示弱的回嘴。
真奇怪!她又沒逼他承認。
「誰說不重要--」他又吼回去。
她眉心緊蹙,被他沒重點的火氣搞得頭暈腦脹。「你到底想怎樣?」她鼓著腮幫子問。
她從他母親口中得知,他辭掉總經理一職、也退出競爭總裁之列,不需要以孩子當籌碼了。
她問倒他了,他英俊的臉孔掠過一抹尷尬。
「你應該不需要這個孩子吧?我們已經沒有關系了。」賭氣意味濃厚的話,就這麼沖口而出。
不具任何說服力,倒像在向吵架中的情人撒嬌埋怨。
經過幾個日夜反復探索,在乎他的心情無庸置疑,也非常樂意在他情緒低落時陪伴他。
這樣,算是「愛」嗎?
她並不很肯定。
大概是對沒血緣關系的哥哥投入太多感情,愛得太濃、太盲目也太激進,現在隱晦不明的心意令她迷惑。
他對她的感覺又如何?
「為什麼決定生下來?」半晌,譚耀輪轉移話題,眼光復雜的盯著她姣美的臉龐,語氣粗嗄。
這一回輪到她啞然。
彷佛又回到在公司告別的那一天,兩人都暗自在等待對方坦白什麼,不肯先松口。
一個想替男人生下孩子的女人,意思其實已經很明確,但他近乎執拗的想親口听她說出來。
或許,純粹是男人所追求的征服的塊感吧。
「怎麼不說?」他逼問,嘴幾乎踫上她粉紅色唇瓣。
允玥屏氣凝神,心頭小鹿亂撞,無意的咬著唇。
不經意的小動作,卻成了導火線--
譚耀輪倏地將誘人的唇片納入口中,一股香甜霎時自舌尖蔓延開來,刻意壓抑的思念傾巢而出,淹沒他的理智。
他狂妄放肆的在她檀口中掠奪,大掌襲上她的月復部。
她敏感的僵住,承接突如其來的深沉親吻的同時,分神地推拒他的胸膛,擔心他做出不利的舉動。
「譚耀輪,放開我!」偷得空檔,她驚慌的大喊。
「不放。」他口氣不佳的回絕,手心貼著她不甚突起的肚子,眼神異常溫柔。
「你想做什麼?!」她連呼吸都突然小心翼翼。
隔著厚重的衣物、她彷佛竹可以感受到他掌心灼熱的溫度,惹得她想哭。
「他……多大了?」他突兀的問,灰蒙的眸子釀著柔情。
他低嗄的嗓音宛若有魔力般,化解了她的惶恐。「十五周了。」
對這樣的數字沒有太多概念,但確定有個流著他的血的小生命正一天天成長茁壯……
譚耀輪知道,他不會放開眼前的女人,還有他的孩子。
有個孩子喊他爸爸,似乎沒有想象中驚悚……
「我突然想一件事。」停頓了下,他凝睇著她。
允玥眨著璀璨的美眸,一顆心提得好高,屏息以待。
「妳收了我三千萬,卻沒履行合約。」他正經八百的「提醒」。
像听到外星語般,她眼楮瞠得好大。「你在胡說什麼……」
「合約妻子的合約。」他補充說明。
「那已經取消了!」她幾乎尖叫。
「合約還完好如初。」他泛起冷笑。「所以妳不但必須把孩子生下來,還得當我的妻子。」
他不禁佩服起自己的臨場反應,把她唬得一愣一愣的。
她一臉木然,心跳卻呈破表速度狂飆……
「我還欠妳一場結婚派對。」他又說出更敏感的字眼。
他到底在說什麼……為什麼她听不懂?
「我為什麼要听你的……」良久,她當機狀態的腦袋,終于擠出這句話。
「因為妳是我的。」他霸道的嘶啞道。
現在,他終于相信冥冥之中總有些不可揣測的奇妙緣分,繞了一大圈,最後還是回到原點。
不管是喜歡也好、是愛也罷,他知道自己可以忍受她的執拗、她的固執,也想照顧她,不想再看她受傷、落淚。
「我不要……」她嚷嚷著抗議,剩下的話全被他含進嘴里。
在一連串放棄與即將失去的頹喪情緒中,他忍不住想緊緊、牢牢的擁有。
死寂絕望的心,多了一份支撐、前進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