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個月後
醫院的頭等病房里,尚未獲準出院的谷少婷靠在床頭,與前來陪伴她的方心灩聊天,而她也從方心艷口中又知道了一些耿琮皓的往事——
「狂獅?」
「對啊!狂獅。這是老大以前帶領旭日幫打地盤時,道上兄弟給他取的外號,你不知道嗎?」方心灩挑挑眉,看著在短時間內已與她結為好友的谷少婷。
耿琮皓的「狂獅」外號不只在道上出名,很多人在稱呼旭炎企業的總裁時,也是以這個外號代替他的本名。
谷少婷搖搖頭,表明她的確不知道,腦中卻浮起最後一次見到耿琮皓時,他的怒吼怒容,不正像一只踩到尖刺的狂獅嗎?想來他的外號該是因他的外貌與驚人的脾氣而得來的。
而從那天起,她就再也不曾見過他了。看來他是還在生她的氣吧!所以才不肯來看她……雖然她仍不明白自己到底哪里惹他生氣了?
「不知道老大的外號也沒什麼大不了,你干嘛那副垂頭喪氣的模樣啊?」方心艷看著她突然黯淡的眼神,有些納悶。
「我不是因為……」谷少婷張口想解釋,卻又不知該從何說起,「我只是……唉!」她忍不住長嘆一聲。
「怎麼又突然嘆氣了?」方心灩一臉莫名其妙,「我說了什麼嗎?」
谷少婷一听就知道她誤會了,急忙開口解釋道︰「不是你說了什麼啦,是我自己……嗯……是我……」她支支吾吾了幾句,終于再也按捺不住的問出懸念多日的問題。「你……最近有見過阿皓嗎?」
半個月來沒見到他的面,她才發現自己真的好想他……
「有啊。」方心艷毫不遲疑的回答。「昨天下午我來探望你時,才在病房外看到老大正在跟看守的兄弟交代事情呢!」
谷少婷眼底泛起不解及失望的神色,「那他……」為什麼沒有進來探望她一下呢?
雖然這麼想,但她終究難以坦承自己內心的希冀,只好轉移話題。
「什麼看守的兄弟?」
「咦?你不知道嗎?」方心灩訝異地道,「我們已經查出這回狙擊老大的殺手是灰煞幫指使的,老大因為這次狙擊事件傷到你而大發雷霆,下定決心不再姑息,把新仇舊恨一並來個人清算!這下子可讓我們這些等了很久的屬下終于放心了!」
「新仇舊恨?」谷少婷微微變色。
「還不就是老大那奇怪的想法嘛!老是把對方意圖攻擊他的事當成『訓練』,還說這樣他的身手才不會退步,害得咱們這些旭炎旗下的『娛樂事業』老是被人惡意找碴,雖然事情不大,可是處理久了也很煩耶!
「還好這回老大終于被惹火了,決定不再忍耐對方愈來愈囂張的挑釁行為。這一陣子老大已經開始針對灰煞幫旗下的事業做出全面攻擊——我很久沒看到老大做出這麼激烈的攻擊了,真是大快人心啊!至于灰煞幫私底下的『生意』,我就不太清楚老大是怎麼處理了。
「所以啦!時值大舉反擊之際,老大自然會擔心他們挾怨來對付你,因此才會派人在病房外看守,保護你的安全,這樣你明白了嗎?」
谷少婷愈听愈心驚。原來灰煞幫想對耿琮皓不利的意圖早已行之有年,而他竟然可以毫不在意的過日子,從來不思解決,直到現在!
至于方心艷所言,耿琮皓是因為她受了傷,才終于下定決心要將對方殲滅,她根本一點也不相信。
一個在她受了傷之後,連看也不來看望她的人,會為了她而大動干戈嗎?嘖!谷少婷,清醒一點吧,別再幻想了!
「我說了半天,你怎麼沒反應啊?」方心灩見她除了眉間憂色更深外,一句話也不說,忍不住問道。
谷少婷沒有回答她的話,只是提出另一個疑問,「那……阿皓他在這件事上會有危險?否則他怎會要人來看守病房?」
事情是否比方心灩所說的更嚴重呢?
想不到在「文明」的二十一世紀,竟然還會有如此「暴力」的事件發生,讓她不由得懷念起在大唐時簡單和平的生活。
「老大身手好的很,住的地方也很安全,真正該擔心的人是你自己吧!像這種人來人往的醫院,問題才比較大呢!萬一有個閃失,老大不心疼死才怪!」方心灩看見她擔憂的神色,努力安撫道。
「心疼?」谷少婷瞪大眼。她說錯了吧!
「就是啊!你不信嗎?」方心灩清楚的看見浮現在谷少婷眼底的驚訝,「你知不知道,我可從來沒有看過老大對一個女人如此照顧有加呢!」
「阿皓他……他以前有很多女人?」見她似乎對耿琮皓知之甚詳,谷少婷忍不住問了句。
其實她的心底最想問的是,耿琮皓現在還是有很多女人嗎?
方心灩至此終于看出谷少婷的怪異反應,「你……老大什麼都沒告訴你?」
谷少婷垂下眼睫,「我只是阿皓的……女人而已。」她吞回「侍寢」二字,「他什麼也沒跟我說……」而且她也不認為耿琮皓對她有心!
「那……」方心艷盯著谷少婷略顯消極的小臉,突然有些語塞,總覺得她話中有話,讓人不是很明白。「這幾天老大來看你時,總不會連只字片語也沒提到對付灰煞幫的事吧?!」
「沒有。」谷少婷搖搖頭。
「老大什麼事都沒有提起?」方心艷訝異的問。
「他……根本沒來看我。」谷少婷小聲的說出事實,語氣問不由自主的流泄出難過的情緒,而方心灩也听出來了。
不會吧,怎麼會這樣?!方心灩不解又驚訝的看著谷少婷,難怪她什麼也不知道。
「你想要老大來看你?」
谷少婷垂下的眼睫持謹慎態度扇了扇。「沒……沒關系。你不是說阿皓很忙嗎?」她勉強地說出堅強話語,心底的希冀已逐漸化為灰燼。
方心灩听出她話語中的難過,心中那股正義感倏地發作,由椅子中跳了起來。
「沒關系,少婷,我現在去找老大,要他無論再忙也要先來看你一回,你等著!」
話一說完,她頭也不回地直接沖向房門,在谷少婷來不及阻止前,身影已然消失在門外。
又過了半個月,等待希冀的心情完全冷卻,谷少婷依然沒有等到耿琮皓前來探望她,而對于方心艷眼中的憤慨與同情,她只能裝作沒看見。
不過,雖然沒有見到耿琮皓的人,谷少婷卻由方心灩口中得知,耿琮皓運用旭炎企業雄厚的勢力,迅速又光明正大的擊垮了灰煞幫明里的各項生意。
另外,在十天前,一份詳細的資料被秘密送到法務部長的手上,資料上載明了灰煞幫幫主林宏野與某些不法官員掛勾,收受賄賂、進行非法勾當的證據。
在罪證確鑿的情況下,林宏野很快被收押起訴。
而且由于他心胸狹隘,向來不擇手段的排除異己,所以在他入獄之後,灰煞幫頓失領導重心,沒有人願意接下這個燙手山芋,此刻的灰煞幫可以說是搖搖欲墜,一片混亂了。
當然,方心灩沒有忘記提起那個原本為旭日幫效力,後來卻背叛投向灰煞幫的白雪——此刻她就像過街老鼠般,人人喊打……
這一切的過程,谷少婷都是由方心灩的口中得知,而在知道這些消息之後,又過了幾天,主治醫生終于定出她的出院日期——
此刻,已與谷少婷熟識的護士,一面檢視她胸前復元情況良好的傷口,一面向她描述進門前看到的幾位超優質帥哥「……態度冷冷的,另外一位也是帥哥,金色的頭發、金色的眼瞳,真是迷人極了!他來過醫院好多回。恰好我都在當班……」
恍惚中,谷少婷捕捉到護士說的某句話,她猛地拉回心神,語氣急促的問︰「你說你在哪里看到那位金發金眼的男人?」
「就在房門外呀!」護士將她的上衣拉好,隨口應道,然後依慣例為她量起血壓。
「房門外?!就是剛剛嗎?」谷少婷眼中升起一絲曠違已久的期待火光。
直到量好谷少婷的血壓,護士才回答︰「對啊,就在我進來前,看到那位金發帥哥正跟另一位帥哥站在房門外說話。對了,他們是你的朋友嗎?」她收妥血壓計,隨口問了一句。
「呃,算是吧……」谷少婷有些遲疑。是嗎?耿琮皓算是她的朋友嗎?
「你真幸運。」護士羨慕的說,「對了,明天你就要出院了,可是明天我休假,大概踫不到你,所以先跟你說聲保重羅!」
話落,她笑笑的往病房門口走去。
「謝謝你。」谷少婷急忙說出衷心的感謝,眼光也順勢飄向房門口,心跳突然不規則起來。
他……終于來看她了嗎?
可是在護士離去了很久之後,谷少婷依舊沒有見到任何人走進病房,她的目光往房門口瞧了又瞧,終于按捺不住的爬下床朝門口走去。
才走近病房門口,熟悉的醇厚嗓音就傳了過來,她愣了一下,才發現原來護士小姐離開時沒將房門關緊,所以耿琮皓的聲音是由門縫中傳進來的。
她慢慢的靠近門邊,男談的嗓音更加清晰的傳來,可是交談的內容卻讓她停止了動作,怔立在門邊——
「別再死撐了,上回方心灩去公司找你的原因,我們都已經知道了,明明你自己也很想去看她啊!為什麼還不進去?!」說話的溫和嗓音中帶著不以為然的意味。
「誰說我想去看她的?!只要一想起她故意替我擋子彈,我就一肚子火,哪來的心情去探望那個虛偽的女人!」耿琮皓的嗓音清楚彰顯著火氣。
「我知道你不愛別人為你犧牲,可是你也生氣太久了吧?更何況以那天的狀況看來,她才不是算計好要替你擋子彈的,你就別再嘴硬,進去看看她吧!她明天就要出院了,你連一次都沒去探望人家,這說得過去嗎?」溫和的嗓音催促著,壓根不接受他的推托之詞。
「季洛釩,你說那是什麼話?講得好像我是負心漢、沒良心,你有沒有搞錯呀?」醇厚的嗓音瞬間加入更深濃的火氣,「要我說多少次,她只是個幫我暖床的女人,沒有你所說的那麼重要,行嗎?等哪天我對她厭了,就會將她送走,你不用費心了!」最後一句,他是用吼出來的。
「老大,你還真是冥頑不靈咧,就看你對她受傷的緊張樣,你還能否認——」
「你看錯了!」耿琮皓斷然否認。
「老大……」
呆立在門旁的谷少婷很想舉起雙手堵住耳朵,好阻擋那源源不絕流入耳中的話語,可是全身僵硬的她卻發現自己連一根指頭也動不了,只得任由門外那句句殘忍傷人的話語繼續傳入她耳內,並且直達疼痛受創的心田深處,毀滅一切的痴心幻想。
至此,她終于不得不面對現實,承認她在耿琮皓的心目中一點分量都沒有……最不該的是,即使早已心知肚明他的無心,她卻仍執迷不悟的存著希冀,偷偷在心底幻想自己在他的眼中是不一樣的,是特別的……
這是多麼可悲的事實呵……此刻,耿琮皓清清楚楚的表態,對她來說有如當頭棒喝,不僅打醒了她的幻夢,也讓她認清自己的自不量力,因為他根本不曾將她放在眼里!
然而,就算現實如此令人絕望,她卻發現自己怎麼也怞不了身,只因在這段時日里,她已然動了心,深深的愛上了他……
如今的她,是怎麼也回不到懵懂的從前了。
隔天上午,耿琮皓派了一名手下到醫院接谷少婷出院,並盡責的將她送抵旭炎企業人樓之後才離去。
當天深夜,由外返家的耿琮皓正想利用夜深人靜之際,一探谷少婷的傷勢,卻赫然發現她根本就不在臥室!
之後,他翻遍整層樓依舊未能找到那應該躺在床上休養的女人。最後,怒氣蒸騰的他再次走進主臥室,才終于在大床旁邊找到了一張紙條,上面簡單的幾句留話,證實了谷少婷並非如他所懷疑的遭受危險,而是主動「出走」的!
耿琮皓胸中的怒焰徹底炸開,顧不得已是三更半夜,立刻命令手下積極找人。
翌日,他深夜征調手下的異常行徑,引來了伙伴們的「嚴重關切」。
「我說老大啊!你就別發獅子脾氣了,還是先告訴我,你的女人到底寫了什麼吧?」負責運籌帷幄的蘇奕遙追問著留書內容,希望從中探出谷少婷的去處。
站在吧台前的耿琮皓倏地轉過身來,怒瞪向他。
「問紙條的內容作什麼?!那個可惡的女人在上面寫著『多謝數月來的照顧,此時正是順應你的意願離去的時候……』X的,什麼順應我的意願?我又沒有趕她走,還派人去接她出院,她這麼寫是什麼意思?!耍我呀!還說叫我不用掛慮她!他X的,她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了,敢背著我擅作主張,給我落跑!」
一長串咒罵由耿琮皓的口中爆出,金色的瞳眸里燃燒著熊熊火焰,無法控制的憤怒自發現谷少婷離去後就一直延燒到現在,完全沒有消減的跡象。
她走了!她離開了!他的胸口又悶又難受,有一股想捶破什麼的沖動在心中盤旋不去。
耿琮皓的咆哮聲讓聞訊而來的季洛釩暗自咋舌,他還不曾見過老大如此失控咧!
「說真的,老大,我還真是不明白咧!前天你在醫院不是才信誓旦旦的說她只有陪睡的作用而已,那麼她主動離開,不正好符合你的心意,你干嘛要這樣暴跳如雷,像是天要塌……咦?」
他驀地打住話語,眼底銳光一閃。
「……老大,她該不會是听到你前天說的那番話才決定離開的吧?!」
如果真是如此,那也難怪她要離開了,換作是任何有感情的人,听到那種話都會走的!
耿琮皓全身驀然一僵,臉色突地變得更加難看。
而一旁的蘇奕遙也已听出端倪,月兌口問道︰「什麼話?老大前天有到醫院去?」
耿琮皓立刻狠狠的瞪了蘇奕遙一眼,然後再凶狠的轉向季洛釩。
「不管我那天說了什麼,她這樣不告而別就是不對!我非要找到她,好好的跟她把這筆帳清一清不可!」他語氣強硬的再撂狠話,眼底流露出無法掩飾的焦躁不安而不自知。
季洛釩忽地哀嘆一聲,里頭有著濃濃的無奈,「老大,你為什麼不干脆點,承認你早已愛上人家了,所以才會受不了她的不告而別,才會焦急得脾氣失控?!」
前天他語帶保留的勸老大進病房看望佳人,可是老大偏偏死愛面子故意唱反調,今日他再也懶得拐彎抹角,干脆直指核心,拆下老大的逞強面具。
「你在說什麼鬼話?!」耿琮皓此刻的臉色只能用「猙獰」二字來形容。
哼!他哪有愛上婷婷,他只不過是……只不過是……如果要分手,那也該由他開口才是!對!就是這樣,所以他才會對她的離開感到極端的不爽!
「老大……」季洛釩無奈的再嘆一聲,真想拿鐵錘往耿琮皓的腦袋敲下去,將他的固執與鐵齒給敲碎!「你何不去照照鏡子,看看此刻你臉上的表情?你明明就是為她的安危在擔心,為什麼硬是不肯承認?!」
明明就陷下去了,還硬要否認,真是不干脆!
「我也贊成釩的看法。」蘇奕遙接在季洛釩之後補了一句。
「你!」耿琮皓怒瞪雙眼,心中卻是震驚不已。
難道由昨夜至今,在他胸中翻騰的煩躁怒焰,都是因為他在擔心她,而他真的已經愛上她了。
焦灼震驚的金眸忽地轉向從頭到尾還沒開口的冷鎧。他也這麼認為嗎?
冷鎖看著他,慢慢的開口,嗓音冷淡,「我是對愛情這玩意兒沒興趣,不過你這種說法與表情完全不符合的行徑,實在是人看不下去。既然已經來不及,何不坦然承認,反正我們也不在意多個總裁夫人,你又有什麼好堅持的?」
他停了一下,冷然的眸子倏地閃過笑意。
「再說,就算你再怎麼不承認,該嘲笑的,兄弟們還是不會放過的!」
難不成他真以為來個死不承認,他們這些一起長大的兄弟就會看不出他真正的心意?!呿!
耿琮皓瞪眼半晌,終于頹然倒進最近的一張沙發中,臉上滿是不能接受現實的表情。
他再次咒罵出聲,「真是他X的,我怎麼會笨到去愛上一個女人?這不是自找死路嗎?」
算了,男子漢大丈夫,愛就愛吧!反正大伙兒都看出來了,他又能否認多久呢?!還不如坦白干脆的承認算了!
見耿琮皓終于在冷鎧的刺激下坦承心意,季洛釩露出欣慰的笑容。
「早點承認不就好了,害得我浪費一大缸口水,而且你還因為嘴硬而氣走了心上人,這下可真是得不償失。」放松下來的他,口中立刻逸出調侃的話語。
耿琮皓胸口一緊,臉色再一次改變。難不成她真是因為听到那天他對季洛釩所說的氣話,所以才主動離去的?
「唯今之計,就是盡快找到少婷。不過,阿皓你也別太擔心,直至今日你承認前,也只有我們兄弟隱約看出你對她的重視,別人是察覺不出來的,所以你的敵人應該不至于找她下手。」蘇奕遙看完了逼供戲碼後,還是盡責的分析起現況。
耿琮皓點點頭,已經不再掩飾眼底因擔心她安危而顯現的焦慮神色。
「阿鎧。」他轉向負責資料搜集調查的冷面伙伴。「我要你盡量撥出人手,務必在最短的時間內找到婷婷的去處!」
「我會盡力。」冷鎧頷首回應。
一旁的蘇奕遙與季洛釩見狀互覷對方一眼,心中不約而同的想著——等到老大找回心愛的女人,應該就是旭炎企業辦喜事的時候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