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想到,第一次知道妻子的地址,居然是從別人的口中得來。
拿著齊景熙給的資料,鼓足勇氣前住,石磊感慨萬千的搖苦頭,無奈地按了門鈴。
「誰?」
「石磊。」
舒冬海刷地打開門,一臉詫異的表情,以為兩人之間的關系曝光。
「嚇,你怎麼知道我住在這里?該不會是問……」
「齊景熙告訴我的。」
「你認識他?」她更驚訝了。
「是呀,誤交損友的後果。」石磊現在真是後悔極了,當初怎麼會沾染上那號麻煩人物。
「他要你來?」
「沒錯,他拜托我來的。」
「拜托你來接他老婆回家?」舒冬海語調中隱隱帶苦火氣,臉上的表情更清楚地寫著不屑。
「算是吧!」
「哈哈,沒搞錯吧,你是哪棵蔥?齊景熙的妻子離家出走,他居然不敢自己上門,還要找幫手。」
「他害怕。」
「天啊,齊景熙算是男人嗎?或者該說他心虛。」雙手環在胸前,她臉上表情冷漠,月兌口而出的話更冰冷,「出去,我絕對不會隨隨便便把秋池交給別人。」
「海兒,-的壞脾氣還真是半點長進都沒有。」他嘆口氣,「將近十年的光景,-還是沖動得緊。」
「你有意見嗎?」舒冬海-起眼楮。
「沒有。」石磊搖搖頭,「其實齊景熙要我來的目的,是想了解他老婆到底哪里不滿,並非純粹來接人。」
好吧,算齊景熙還有點良心,試圖找出真正原因,沒當老婆只是一時的情緒失控。
這麼一想,她擋在門口的身軀稍稍退開,「你要進來嗎?」
「不方便吧。」石磊往門內瞧了眼,臉上浮現譏誚的笑容,「我怕遇上不該遇到的人。」
「除了秋池之外,屋子里根本……」本來還想解釋的,她倏地住了口。
猛然抬起頭,望進那雙似乎經歷過許多滄桑的棕色眼眸中,她瞧見自己竟像十七、八歲的少女般臉紅。
當年,她就是因為這雙誘人的眼瞳而與他墜入情網,懵懂地獻出自己最珍貴的婚姻。沒想到這麼多年了,它的魔力仍在,依舊能輕易誘惑女人。
其實沒必要解釋的,說那麼多干麼,他們之間跟陌生人根本沒兩樣。雖說他是她名義及法律上的丈夫,但實際上他們連一丁點的往來都沒有,所以她沒有任何義務做解釋。
「不進來就算了,說那麼多干什麼。」舒冬海拍拍自己的額頭,「好吧,那就站在這里談。」
「我是為-好。」
話是很冠冕堂皇,但真的講起來,石磊還是感到吃味的。那天他听見如同親手足般的黎勝宣布他們即將結婚的消息,心中百感交集。
沒錯,他特地回台灣,為的就是了結兩人之間的問題,從此-婚我娶,各不相干。
可事到臨頭,他竟然有種惱怒的感覺,認為他被妻子背叛。
好吧,要說他沙文主義也好,舒冬海不是王寶釧,毋需苦守寒窯十八年,他也不是薛仁貴,回家之後還得檢試妻子的貞潔。但偏偏就是心中有股氣,很難平復下來。
腦袋瓜中千百次告訴自己,快點在離婚協議書上簽名,可是又會找許多理由拚命拖延,才會落到今天這個樣子。
「謝謝教訓喔,我是不該邀請你進門的,萬一讓阿勝知道,徒增彼此困擾。」
舒冬海聳聳肩,「只是我行事向來光明磊落,較容易忽略小細節。無論如何,還是謝謝你的提醒,我下次會多加注意的。」
「-擔心嗎?」
「擔心你告訴黎勝實情?」她倨傲地昂起頭,「我是無所謂,再說都已經發生了,隱瞞也沒有太大意義。不如大方點,直接將咱們的關系攤在陽光下,反正總有一天會見光的。」
「海兒,十年來,-幾乎都沒變。那天的見面,我也著實嚇了一跳。」她直率到近乎無所謂的態度,讓石磊笑了,「那晚沒有機會當面稱贊-,經過這些年,-的女人味更濃了。」
見他如此和善,舒冬海也不好繼續再當?婿下去,「謝謝夸獎。都十年過去了,我當然也會變。」
「當初咱們怎麼會昏了頭呢?」
「因為年紀小,不懂事。」她的臉色愈來愈難看,「總之,錯了就是錯了,都過去那麼久,何必今天再來反省。」
「抱歉。」石磊頓了頓,「沒想到會在那麼難堪的場合重逢,我也不知該怎麼說才好。」
「不用多說,我們今天最重要的問題是齊景熙和秋池吧。」舒冬海索性把話拉回正題上。
「沒錯,是他們。」
「說,齊景熙想怎麼樣?」
見舒冬海盛氣凌人的模樣,熟悉的感覺更加濃烈,仿佛當年相遇的情境再度重演,叫人失笑。
那時候的她冷若冰霜,唯有踫上他,才會化冷為熱,如鍋子里沸騰的熱水。想著想著,他不知不覺地笑出聲來。
「有什麼好笑的!」她氣呼呼地問。
「不,沒事。」斂起笑容,石磊正色地說︰「那個可憐的齊景熙想知道,他溫柔可人的妻子現在做何打算?」
「開玩笑,出問題的人是他耶!可憐,可憐個頭啦。男人就是這樣,沒有肩膀承擔重責大任。」听到不爽處,才剛平息的舒冬海又嚷了起來,「干麼每回遇到事就推給女人。」
「-也一樣啊,別動不動就在男人頭上扣帽子,為了那個沈秋池,齊景熙可吃了不少苦。」
「淚流滿面的人又不是他。」
「哭不代表比較弱,OK?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處。很多事情男人都埋在心底,無處發泄。」
「女人愛哭也有錯嗎?」
「打從沈秋池離家出走後,齊景熙沒有一天過得象樣,成天像個游魂似地到處游蕩,最慘的是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做錯什麼。」石磊替好友抱不平,「公平點,男女平等的定義,不等于男人要吃虧。」
其實舒冬海心里有數,否則早就讓他吃閉門羹,毋需站在門口浪費時間。從頭到尾,她們听的都是沈秋池的片面之辭,而且還是含混其辭,沒有具體的原因。
若齊景熙真有錯,秋池怎麼不敢大聲地把問題攤開來說呢?
但人都是護短的,就算錯在自家人身上,要打要罵也要等回家以後,關起門來再做處理。
而面對外人的當口,只有一致地槍口向外啦!
「既然他這麼有心,怎麼不親自上門?」
「-怎麼知道他沒有?或許是-的好姊妹拒人于千里之外。」
倏地,兩個人忽然相視而笑,而且笑不可抑,連眼淚都流出。
「哎呀!我們干麼為了別人的事吵架。」他發起牢蚤,「夫妻之間不溝通,還要外人來幫忙,真是怪異到家。」
「說得對。當初連我們自己的問題都沒鬧得這麼凶,現在居然為了其它人而開火,實在太可笑了。」
「沒錯,這就叫皇帝不急,急死太監。」
「總而言之,當務之急,就是找出問題的癥結。」
「除此之外,也沒有別的辦法了。」
達到共識後,兩人同聲嘆氣,無奈地相視而笑。
對于工作繁忙的人而言,午休時間是個約會的好時機,只是時間短,只能盡快地把要說的話說一說。
「冬海,我想跟-談談。」坐在小巧的咖啡廳里,看她掛掉手機,黎勝才開口。
如同以往,當遇上需要商量的事情或者心煩的時候,他總會找舒冬海聊聊,一方面可以轉換心情,走出死胡同的困境,另一方面自然是因為能得到許多有用的建議,得以順利解決問題。
目前黃雪輪的問題是他心中尖銳的芒利,如果沒有早點消弭的話,他根本無法做事。
「你說吧。」舒冬海毫不意外,自從那個晚宴之後,這是兩個人第一次有機會說些話。
語畢,她雙手環胸,未發一語的听他講述完所有的事情,無奈地笑了笑。
他總算知道事實真相了,唉!虧她過去對他明示暗示不斷,全都被當成耳邊風,如今出了事才來訴苦。
真的是,現在的男人都這樣嗎?沒有先見之明也就罷了,就算她告訴他解決之道,怕還是不會被接受吧!
「辭了她。」她斷然地說。
「嗄,什麼?!」黎勝听了臉色大變,立刻搖著頭,「不行,不行,雪輪為我、為公司貢獻良多,若草率地辭退她會引發反彈,特別是在董事會那關就過不了。」
舒冬海沒作聲,臉上擺明「隨便」兩個字,靜靜地沉默不語。
「-早知道我會這麼說。」過半晌,他苦笑開口,「我真的很笨,對嗎?」
「老實說,是的。」
果然,他就知道會得到這樣的答案。她的老實雖然是優點,但听在當事人耳中,總覺得氣餒。
「-真的這麼認為?」
「沒錯。」
任何事到了舒冬海面前,自然會有評斷。見她臉上堅定的表情,黎勝像吃了定心丸。
是呀,問題都已經發生,他就是想賴都賴不掉,不如干脆點接受事實,想想接下來該怎麼做還比較實際。
「我現在到底該怎麼辦才好?不管是無意或有心,都已經傷了雪輪的心。可是我……我實在太驚訝,也實在無法接受她的愛,才會造成今天的後果。」他爬爬頭發,滿臉的懊惱。
舒冬海笑了笑,這就是黎勝的可愛之處,永遠將所有的錯往身上攬,讓人無法對他生氣太久。
「好吧,大人有大量如我者,或許可以原諒你的無心之過,但是黃雪輪……」她頓了頓,「無法臆測。」
「沒關系,我相信雪輪會想通的。」他霎時又變得自信滿滿。
「那就好。」
其實,舒冬海沒有抱持太樂觀的態度,甚至已經做好最壞的打算。她知道女人的心有多難測,更可能由原來的天使瞬間變成撒旦。
很早之前她就發現黃雪輪對黎勝的獨佔意念,隱忍已久的念頭一旦爆發開來,傷害的層級有多大、多深,其實是很難猜的。
「總之會變成今天這樣,-要負絕大部分的責任。」雨過天青,黎勝開始發起牢蚤。
「我?!」舒冬海指著自己,「拜托喔,你認識她比我更久,真有問題,從一開始就有。」
「如果-早早答應嫁給我,今天就不會發生這麼多事了。」
「哼哼,也許會發生更多事。」
「-到底什麼時候才要答應嫁給我?」
她表情倏變,從原來的寬容轉為煩躁。「阿勝,我早說過……」
「快點同意吧,否則會出問題的。」黎勝沒有注意到她的為難,兀自老王賣瓜,自賣自夸,「別忘了外頭還有很多女人垂涎-未來的老公,動作慢吞吞的,當心會被別人捷足先登。」
「好吧,就讓給別人。」月兌口而出後,舒冬海忽然發現,其實她並不那麼在乎,甚至還因此感到松口氣。
「-這是什麼意思?」他不悅地質問,「未婚妻居然放任未來的老公在外撒野,好大方啊!」
「阿勝,你真的覺得我們合適嗎?」她臉上出現困惑的表情,「其實我一直都……」
「當然合適,否則怎會交往這麼多年。」他急忙打斷她的話語。
「我不知道。」她老實說。
「為什麼?發生什麼事讓-的心產生動搖?」他抓著她的雙手,用力地搖晃著。
「阿勝,或許……這麼多年來我始終沒有答應你的原因,就是心中有所遲疑吧!」
扳開他的手,她迂回地間接拒絕婚事。
「不可能,不可能的。」
「天底下沒有不可能的事,畢竟當朋友是一回事,當夫妻又是另一回事。我們都需要好好地想想,未來兩個人要共同度過一輩子的光陰,結伴走過漫長的歲月,到底是件不容易的事。」
「告訴我呀,我對-的付出難道不夠,-到底還有哪里不滿足?」黎勝沉痛地問。
從他臉上痛苦的表情,舒冬海很清楚地知道這次她是真的傷他到底。是呀,黎勝的好已經遠遠超過世俗的標準,既然如此,她到底還奢求些什麼?
沒有,自始至終,應該改變的人都不是他。
她從不懷疑他對她的情、對她的愛。他的給予,總是慷慨大方,他的付出,從來沒要求回報。而她總是貪婪地索討,只為了自己內心深處莫名的不安全感。
直到即將走入終點時,她才願意承認,過去三年來的相處,他的付出比她多出許多。
這一切都是她的錯,刻意讓真相淹沒在幻想中,以為哪天終究會成真,卻沒料到幻夢破碎的下場。
到頭來,她仍是傷害到他了!
她已經無法再偽裝下去,寧可讓痛楚現在發生,一次痛足,勝過未來數十年,日日夜夜的埋怨。
黎勝是個好男人,在這個講求自私享樂的年頭幾乎是稀有動物了,他一定能找到更好、更配得上的女人。她心知肚明,她絕非他的好對象。
深深吸口氣,趁著還來得及之前,她必須……很無情地拒絕他的求婚。
「你太好,所以我要不起。」
「那只是借口。」
「或許從你的觀點听起來是如此,但從我口中說出來,心情卻是無比沉重。」
「最近我們太少踫面了。」黎勝完全沒把她的話當一回事。
「阿勝,別再掙扎了,我不希望造成兩個人都受傷的下場。」舒冬海的話語中透著著警告的意味。
「放心吧。」他仍舊充耳不聞,自顧自地執起她的手,「是我的錯,所以我會補償的。」
「听著,我不需要……」
他彎身在她的頰上印下一個吻,兀自說著,「等著瞧,我會準備令-驚喜的意外。」
他的話讓她背脊一陣發寒,心底涌起不祥之兆。已經有過一次經驗,她實在很難再承受第二次。
「阿勝,我真的真的很不喜歡意外……」
雖然舒冬海頻頻阻止,但沉浸在自我世界中的黎勝早已經下定決心,將她所有的警告全-在腦後,一心一意只想達成目的。
「放心吧,很快-就會同意我們倆是天作之合。」他伸手輕輕點了下她的唇,「我很快會證明給-看的。」
是嗎?為什麼他還要苦苦執著呢?
舒冬海苦笑著,明白彼此需要時間想想,無法勸他立刻放手。
或許他是對的,他們是天作之合,會長相廝守。
也或許她的考量是正確的,他們之間終究是鏡花水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