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闌人靜,城市吐露著寧靜的呼吸,萬籟俱寂,偶爾一、兩聲小狗汪汪,就算是吵了。
闃黑的夜空,一輪明月在空中漾出優美的圓弧,景致如畫,這絕對是一副堪稱佳作的城市寧靜夜。
夜好沉,適合酣然好眠。
突然一抹窈窕的身影映射在皎潔明月的正中央,緊身的衣服包裹著玲瓏身段,展現出完美曲線,像是銀色的月亮里嵌進了美麗的雕像,夢幻詭異得不似真實。
在那遙遠的漆黑中,竟清晰可見人影臉上那雙燦亮如星的眼眸。
那美眸懾人心魄,不像紅塵俗世間的眼。
然而,這詭異妖艷的美麗卻在半空中停留不過五秒鐘,一道長音急倏的劃破空氣、撕裂黑夜,直直撞進柔軟里,低悶的哀聲傳來,然後姣好的身軀直直的往下墜落。
沉靜瞬間消散,接著而來的是嘈雜鼎沸的聲響。
「射中她了,這回她跑不了的!第一小隊、第二小隊的人員從左邊過去,第三小隊、第四小隊從右邊包抄,注意每條巷弄路口,絕不能讓她跑了。」徐振杰得意揚揚的聲音交雜著過度的緊張與興奮,一雙手搓個不停,「天羅地網的,我諒她是插翅也難飛。」
這個編號162號的盜賊,屢屢令他們警界顏面掃地,威信挫敗,尤其這可恨的賊子在行竊前總愛故作瀟灑,像是在向警方挑釁似的發出什麼預告書,可恨的是,在他們嚴陣以待中,她偏偏還能來去自如。
她每每在犯案現場遺留下來的櫻花印記,還有淡不可聞的櫻花香,成了對警方人員最大的嘲弄。
這回嚴密布署了一個月,就不信這盜賊還能全身而退,而且方才那記神準的槍法也該射中了她才是。
哼,若是讓他捉到人,就算是將她處鞭刑,打入水牢都難泄他心頭之恨呀!
「你開槍傷人。」一道男聲傳來,渾厚低沉的嗓音不怒而威,登時打散了徐振杰腦中的幻想。
「這……這……」他張口結舌,結巴了好久仍蹦不出一句完整的句子,頻頻擦拭自額頭滴落下來的冷汗,「方才要是不開那槍,早讓她跑了,她可是十分狡詐的。」
不由得他不小心翼翼、戰戰兢兢去面對,因每年葉家的企業集團及賀家企業對政府的資助豐厚到令人咋舌,他這小小的一介警探,哪敢在現任葉家的當家面前放個屁呢?更何況是開罪。
「哼。」葉南-冷哼一聲,腳跟一轉,踱了開去。
他信步走到方才人影掉落的地方,在一棵高大的行道樹邊,見到細微難察的血漬令他皺了下眉,他若有所思的抬頭向上望了一眼,一片綠葉正巧緩緩向下飄落,他單手一接,葉片靜靜躺在他手心,綠葉上還有溫熱的血液。
他不動聲色的將葉片收進口袋,在樹下點了根煙,悠閑的吞雲吐霧起來,銳利的眼卻進入高度警戒中。
身邊忙來忙去的警員漸漸散去,在一切歸於平靜前,只听見徐振杰在另一端還猶有不甘的撂下狠話,才悻悻然的離去。
終於還夜一片寧靜了。
這次大肆動員的緝捕專案成效是零,明日又可見媒體強烈的口誅筆伐了。
倏地,葉南-以極捷健的速度攀上了樹,在樹頂處對上了一雙清亮的大眼,還有一張美麗不可方物的絕色容顏。
奇異的是,他竟會覺得這雙眼,像是一雙他熟悉已久的眸子。
月光自葉縫穿透而下,銀沙灑在她晶瑩剔透的潔白容顏上。
什麼叫吹彈可破、膚如凝脂,什麼又叫沉魚落雁、閉月羞花,眼前這張麗容就足以說明一切。
那對星眸見到他並沒有揚起他預期的愕然,反而巧笑倩兮的瞅著他,「嘿,你好,坐呀。」
冷著一張臉已超月兌凡俗,笑起來更是令人驚心動魄的美,這樣的容顏不似人間該有的相貌。
「你好。」面對她,他學著她在樹間穩當坐下。
「今晚雖然沒星星,但月亮可特別美,花點時間看看月亮也不算浪費。」她的笑容好甜,聲音沙沙軟軟的,算不上低沉,也不是尖細,像一種嬌柔順耳的音符。
也不想時間不對、場合不對,人物對象也不對,她笑語嫣然,就像在對一個老朋友閑話家常那樣的自然。
「不痛嗎?」他突然一陣惱怒外加一點點心疼。她貼身的黑色衣服在肩胛處有一片濡濕,再貼近她一些,還可聞到空氣中有血腥味,她怎麼可以裝出一副沒事的模樣?
「。」她輕吐出一聲算是回答,但,「以夏夜來說,今晚的風算是涼了些,會冷的呢,你看來挺健康的,不如將衣服借我披一下吧。」她撒嬌的向他要起了衣服。
「你就不能正經點嗎?」他的懊惱更熾了點,但仍將白色薄外套月兌下來為她披在肩頭,登時一片血色染紅了他的白色外套。
「我是很正經呀。」她眼在笑、嘴在笑,渾身上下每一個細胞都笑開了,可是一聲好輕微的嘆息卻從她優美的唇中逸了出來,「唉,我知道你想抓我進牢房,並不想陪我在這里看月亮、看星星,更甭說陪我听風、听水流,可是,我卻不想被你抓呀,我還這麼年輕,現在就被送進那種陰暗的地方未免可憐,你說是吧。」
「是呀。」不由自主的,他被牽動了。
「何況那種地方不只有老鼠、蟑螂,還有大姐頭呢。」她艱困的想抬起手來順順自己飄飛的發絲,但肩頭傳來的劇痛讓她微微的哎呀一聲,皺起了眉。可真痛呢,傷口還傳來灼燒感,疼得她想哭了……
看穿了她的意圖,他抬起手,極其自然的為她撥去額上的發。
「謝謝。」她很懂禮貌的道了謝,又說︰「你想想我這種花容月貌,一旦進了那種鬼地方,肯定會被毀容的,這樣悲慘的遭遇你可舍得?」
「當然舍不得。」直覺的話一說出口,他馬上楞住了。
他和她基本上可說是素昧平生,甚至他天性里的正義感還讓他對她抱持一絲敵意,不管於公於私,他都不該有舍不得的情緒。
「所以嘍,為了怕你自責過度,我當然要想盡所有可以逃月兌的方法了。」她好像在說別人的事般的輕松,「瞧,我這麼有想法,怎麼可以說是不正經呢。」
「那你想到逃月兌的方法了嗎?」他竟跟她扯了起來。
「沒耶。」真糟糕,她的意識似乎開始飄離了,「因為我的肩膀好痛,讓我無法活動自如,而且我現在全身酸軟無力,看你方才上來時動作這麼敏捷,我想我是跑不過你的。」
「既然知道就乖乖的跟我回去吧。」
「不好。」她搖搖頭,臉上綻出天真的笑顏,「士可殺,不可辱,我怎麼可以隨隨便便的投降,那我多沒個性呀!」
「你以為你還能怎樣?」都傷得那麼重了,還不快舉白旗,待會血流光了,看她還笑不笑得出來。
「我還能這樣。」她對他又是甜甜一笑,趁著他還怔忡時,突然往後一倒,整個人以毫無防備的姿態往後墜了下去。
「小心!」他的心突地一跳,直覺反應的跟著往下翻躍,在她著地的前一秒鐘接住她……一陣淡不可聞的香味鑽入他鼻中。
「我就知道你舍不得我這樣一個嬌滴滴的大美人,一定會救我的。」昏迷前她猶自笑道。
會死人的,她不知道這麼做有多危險嗎?萬一他反應慢了一點,手腳拙了一點,心再自私一點,她可會當場撞斷頸椎,一條小命成芳魂一縷。就是這麼會惹人擔心。
這樣的思緒才冒出了頭,他又是一驚。自己今天是怎麼了,怎麼老是為了一個陌生的女人擔心受驚,尤其這個女人還可能就是那個編號162的盜賊呢。
該將她送去警局吧,今晚耗了一個晚上的時間不就是為了捉她,現在她落入他的手中,從此他們不用再擔心被她威脅了,看她待在大牢里還能怎麼作怪。
可是,她的血流在他手上,他卻開始遲疑。
警局的醫療設備這麼差,說不定徐振杰還會假公濟私,讓她血流至死,他家里有私人醫生,設備完善,不如先帶回去醫治,這個小女人現在傷得這麼重,在他的看守下,他不信她跑得掉。
不願再多想,他將她帶了回去。
她的臉色比雪白的床單還要白,長發披散在枕上,散發出花朵的馨香。
小臉安靜的沉睡著,長而濃密的睫毛乖巧的覆在雙眼上,這是一張猶如天使的臉龐。
葉南-洗了澡,來到客房床前細細凝視她那過份沉靜的睡顏,很難理解,這麼一張天使容顏,竟是犯下多起竊盜案的元凶。
她看來還這麼年輕,能有這麼一份能耐,除了讓他覺得可惡外,還多了欣佩,以她這樣的身手與膽識,該不是一天、兩天培養出來的。
想是在夢中傷口也疼吧!他看到她突然露出一絲痛苦的表情,心也跟著揪了一下。這太反常了,今天晚上,他接二連三做出不屬於葉南-會做的事。
他向來自律甚嚴,天生嫉惡如仇,本性里有強烈的正義感,對工作以外的事也激不起太多熱情,個性里沒有太多花俏的情緒,直來直往的,對善惡曲直區分分明。
葉家和賀家私交甚篤,交情要從幾代以前算起。
兩年前,賀家突然受到莫名的挑釁,無論是家中珍寶,抑或是他們在外展出的物品,都三不五時有人指名將登門「借閱」,說什麼甚為喜愛,要借來玩賞個個把月。
賀家在財經界自有一定的影響力,在第一次受到這樣的挑釁後,當然備受各方重視,各界都睜著眼看這場好戲,警方更是想讓那自大狂好看,但一而再、再而三的,那怪盜162號的確是讓各界看到好看的。
葉南-就是在這麼一個情況下涉入此事的。他不只是葉家全力栽培的聰明兒子,更是膝下無子的賀幸桐的乾兒子,所以他怎麼能袖手旁觀呢?
而現在這盜賊就在他手中,他還以為「他」有多可惡的長相,卻怎麼知道「他」竟是個如此清麗的佳人。
她全身上下無一不美,臉蛋美、身材也美、頭發美、連唇也美……情不自禁的,他俯下頭往她唇上吻了下去。
才沾唇,他就觸電似的彈跳了起來。
天啊,他剛才在做什麼呀!別說她是個盜賊了,光她是個不知姓名的陌生女子,光她還在意識昏迷中,他就不該做出這麼荒唐的事。
但,她的唇瓣好柔軟呀,吻起來挺舒服的。
他稍稍往後退離了一步,不明白這個小女人是對他施了什麼魔法,讓他今晚一再做出輕狂事,明天一早他一定得盡早將她送到警局去,他可不敢保證自己的自制力還有多久才會崩坍。
眷戀似的多望了她甜美容顏一眼,他轉身回到自己的房間。
清晨天未明,天空還混沌不明時,佟——就醒了。
昨夜在葉南-離開這房間後,她也跟著入睡,在一個陌生的環境中,她從沒能這般好眠,她知道不是因為肩膀的槍傷使她疲累,當然更不是那張柔軟的大床太舒適好睡,而是心安使她完全卸下防備,能夠放開自己隨時保持警戒的心入睡。
真是恐怖呀!像她這樣身份的人該隨時提高警戒的,昨夜就是太大意而疏忽了,累得自己多了傷口,可真痛呢。
長期以來她得心應手慣了,難得一次受挫,這回可真是意外,但有這個意外也不全然是壞事,至少她因此才得以認識葉南。
她躺在床上細細打量眼前的房間,這間潔淨的房間擺設簡單,但所有陳列在眼前的家具皆是名品,價值不菲。
她暗吁了口氣,這麼富有,改天不來借幾樣東西回她家擺,未免太對不起這個有錢的主人了。
雖說病人最該做的事是好好休養,但她可沒那個閑工夫,她奮力自床上爬了起來,然而昨夜失血過多,一陣暈眩猛然向她襲來,使她重重的摔回床上。
痛呀!可恨,那個叫徐振杰的,大家山水有相逢,這筆帳先掛在帳目上,早晚她會討回來的。
深吸了一口氣,強忍住自肩膀傳來的入骨疼痛,她站在窗前勘察起地形,以便逃月兌。
這個葉南-比她想像的還優,在這個枝葉扶疏的庭園設下了這麼多一般人難以察覺的關卡,看來待會她若想回去,肯定得花費些工夫了——
自窗前折回梳妝台前,無趣的拿起上頭的口紅把玩,昨晚他對她的偷香畫面閃入腦海,她揚起微笑,惡作劇的念頭興起。
拿著口紅她仔細描繪自己的唇,一筆一劃的勾勒起挑逗……
房里彌漫著一股低氣壓,除了葉南-氣呼呼的喘息聲外,並沒有其他多余的聲響。
陽光透過布幔,照亮了房里的陰暗。
這個小女人算她狠,竟作戲將他給騙過!
望向昨夜她枕的白色枕頭,突然氣就這麼消了。
他在床畔坐了下來,昨夜她雪白的臉還了無生氣的靠在這,一頭飄逸的發絲隨意散布,而今天……
他笑了,手指沿著她頑皮留在白色枕套上的紅唇輪廊勾勒了起來。
她的唇是軟的、柔的、甜的,還引人侵犯遐想的。
而她的頑皮顯然還不只這一樣,因為隨風揚起的窗簾抖出她快意的杰作。
她用口紅在玻璃窗上留了言——
知道你愛親我,特別留下一個紅唇讓你吻個夠,盡管享用,千萬別客氣。
知道你一定舍不得將我送走的,所以我只好自己先走一步,省得你為難,大恩不言謝,改天我再以身相許吧。
P.S.︰別太難過,我會再回來看你的,千萬別太依依不舍,我也會想你的。
再P.S.︰我不愛這屋里有我以外的女性用品,快將房子清一清,下回我再來時會好好檢查的,若你忘了清除,我一定會親自效勞。
再再P.S.︰這支口紅的顏色俗得很,不合你的品味,我替你丟了,舉手之勞,不必客氣。
後頭還大剌剌的簽了個名——佟——
好個大膽的賊呀,生怕人捉不到她似的,還敢將名字大大的行書出來,但她算得可也真準,知道他不會。
想不到遠房表妹忘記帶走的口紅成了她挑釁的工具。
望著她的留言,他沒有察覺到自己的臉上正揚著笑意,她竟能這樣神不知鬼不覺的逃離,而且還是在他的勢力範圍內,她的確靈巧。
再見的日子不會太久的,她引起了他強烈的好奇與心底的蚤動,在這樣的挑動之後,他豈能容她自在逍遙。
他告訴自己這麼急著想再次捉拿她,全是因為要除惡殆盡。
是了,就是除惡殆盡,以她這般狡猶慧黠,不盡早緝凶歸案,不知將還有多少人會成為她的下一個目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