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的盛裝打扮大概就像明昭-現在這樣吧?
及腰的烏發一絲不苟地在她的頭頂盤了個髻,頭上的花鈿、發簪,數了數不下十根,說她頭上像頂了個大花盆一點也不過分;不過,若說像箭靶的話,這恐怕要比大花盆來得貼切。
雖然頭頂的簪子是多了點,可一點也不會令人感到突兀或流于俗氣,因為這可是她和那四個丫鬟費了一個上午的時間才完成的。
在經過無數次的調動之後,明昭-才滿意她現在這費時又沉重的頭。
其實,把頭發弄成這個樣子,她自己也挺痛苦的。
她這顆小小的腦袋不但要承受她全部發絲的重量,還要戴上金的、銀的、玉的、珍珠的各式裝飾,她可是忍著痛苦硬撐著她頭上的風光。
為了美麗,她什麼苦也能忍。
她也曾自問自己何必要這麼辛苦,可是,一想到如此便能令黑肱逵驚艷,再苦也是值得的。
既然有了令人見之難忘的頭,身上穿的衣物理所當然也不能太寒傖。
她穿了一襲金黃色的繡鳳絲衣,袖口的長度由腰長及她的膝蓋,腰上系了一長串及地的珍珠裙,令她走動時發出珍珠踫撞的輕脆聲響。
即使穿著這樣的華衣仍令她覺得氣勢還不夠浩大,她又加了件「彩鳳飛舞」的外衫,長長地拖曳在身後,赫然可見一只彩色鳳凰正在翩翩起舞。
雖然這樣的服裝令她舉步維艱,使她只能踩著小碎步行走,可為了漂亮,她一點也不以為苦。
在如人一般高的銅鏡前細細地端詳著自己的裝扮,明昭-可是滿意極了。
「娘娘真的要這樣去見皇上嗎?」光兒不確定地詢問。
明昭-這身打扮雖不能說是丑或俗氣,可她就是感到很怪。
「當然!」她覺得自己都已經做到這樣的地步了,說什麼也不能臨時改變決定。
「可是……」光兒欲言又止。
今天又沒有什麼大事,她穿這樣出去未免也太華麗了。
「怎麼,你有意見嗎?」明昭-覺得光兒今天似乎婆婆媽媽了一點。
「沒、沒有。」又不是吃了熊心豹子膽,她才不敢批評明昭-深感得意的裝扮。
其他三人都知道光兒心中在想什麼,原本也要說出心底話的;可見到光兒屈服在明昭-的「瀅威」之下,她們全都聰明地閉上嘴。
說了也沒用,說了也是白說。
明昭-愛美的意識太強,根本听不進別人的話。
「快幫我上妝。」她得完成最後一道手續。
只要涂上胭脂水粉,她就能出去見人了。
她們愣了下,隨後風兒才怯生生地問︰「娘娘要化哪種妝啊?」
要化哪種妝呢?明昭-思索了下,才做了決定。
「就是我大婚時的那種妝。」她認為那天的濃妝艷抹可說是非常隆重的,所以她才會想要化同樣的妝。
「明白了。」
她們四人在得到明昭-的指示之後,便開始仔細地為她上粉、繪眉、點胭脂。
幸好只是要化個濃妝而已,而不是要她們把所有的胭脂水粉全涂在她那一張小臉上。
她們很慶幸明昭-沒有要她們幫她化個唱大戲的妝,否則,那可不是讓人驚艷,而是跑出去嚇人。
☆
「啟稟皇上,皇後娘娘求見。」在黑肱逵身邊伺候的卓公公慌張地在御書房門口稟告。
皇後?她為什麼會來見他?黑肱逵不懂明昭-找上門來的用意。
「不見。」
不管她來見他的用意是什麼,為免徒增事端,他決定不見她。
「這……」卓公公好生為難。
「朕的命令你膽敢不听!」他說不見就是不見,哪來那麼多的廢話。
「皇上不肯接見臣妾,是為了什麼呢?」明昭-邊說話邊推開了隔絕在他們之間的門扉。
她一直跟在卓公公的身邊,所以把黑肱逵方才的話听了個一清二楚,見卓公公那麼為難的樣子,她決定自己出面,不去刁難他。
見到她的剎那,黑肱逵微微地怔住,可一下子他就回了神,無語地望著她,對她的擅闖絲毫沒有動怒。
明昭-朝著他走去,還命人把門關上。
「臣妾參見皇上。」
「你找朕有什麼事?」他的語調還是平靜無波。
明昭-見他似乎沒有發怒的跡象,這才噙著淺笑,坐到一旁的椅子上。
不管是坐姿還是行走的姿態都是那麼地雍容華貴,她所散發出來的皇室氣息,實在令人很難看出,她之前只不過是護國公的孫女,僅是個尋常的千金小姐,而非皇族中人。
見她但笑不語,黑肱逵覺得自己引以為傲的冷靜快被她給消磨殆盡。
「你如此大費周章地找朕到底有何用意?」他難得先開口詢問。
「沒什麼要事,只是臣妾閑來無事,想陪在皇上的身邊罷了。」
只要她黏在他的身邊,她就不相信他能繼續忽略她的存在。
她那一身的盛裝,實在令人很難相信她只是閑來無事才來陪伴他。
「當真無事?」看在她是皇後的份上,他給她機會說出她的來意。
「確實無事。」她笑著回答。
黑肱逵暗地里白了她一眼,覺得她實在是太無聊了。
「既然無事,你就請回,別打擾朕看奏摺。」不等她回答或告退,他自顧自地垂下首,將目光轉回到一本本的奏章上。
他見到她似乎不是很開心,也沒有被她的美麗震懾而多看她幾眼,她感到微微地失望。
原以為他現在開始會對她另眼相待,可照目前的情況看來,她還需要多多努力。
為免打擾到他審閱奏章,明昭-靜靜無聲地坐在一旁,思索著下一步該怎麼做。
黑肱逵一直要自己別去在意她的存在,相信她等得不耐煩就會離開;可是不知為什麼,他就是無法不去在意她,他平靜的心因她而狂亂不安。
「你到底想怎樣?」他不耐煩地抬起頭來。
「臣妾只想陪在皇上身邊而已,並沒有想要怎麼樣啊!」明昭-一臉無辜地瞅著他。
哈!他對她終于有不一樣的態度了。
「朕不用你陪,你回你的鳳霞宮。」她的存在根本就是多余、累贅,害他不時地分心。
他討厭這種為她而亂了心緒的感覺,他寧願維持以往的冷靜。
「皇上和臣妾方大婚不久,正值新婚燕爾,理所當然要甜甜蜜蜜地在黏在一起,而不是各在一方,恨不得能不相見。請皇上細想一下,要是咱們相敬如『冰』的消息傳回中齊,那父皇和母後不知會做何感想。」
只要能爭取到和他在一起的機會,她不在乎搬出一堆無關緊要的人來壓制他。
「你……」好個伶牙俐齒的女子!
黑肱逵臉上難得地泛起一絲薄怒。
見他似乎有生氣的跡象,明昭-的心不由得雀躍了起來。
真是難得,她竟然有幸在他的臉上看到冰冷之外的情緒。
就算是生氣也好,至少那表示他在意她,而不是像之前那樣把她當成隱形人一樣對她視若無睹。
她就是想要他像普通人一樣有七情六欲,而不是老以那張千年冰霜的冷臉示人。
見她得意的模樣,黑肱逵這才驚覺自己竟然在不知不覺中失控動怒。
這樣的他實在是太不尋常了,因她的出現而產生的變化令黑肱逵感到恐懼。
「臣妾保證不會吵到皇上,皇上大可以專心地批閱奏章。」他越想要擺月兌她,她就越不讓他如願。
黑肱逵知道這不是她吵不吵的問題,而是她的存在令他亂了心緒,使他難以冷靜,而無法不去在意她的存在。
他就算面對自己的親生父母和異母兄長都能冷靜自持,可偏偏卻因她而漸漸失去了原有的性格。
「你既然想待在御書房,朕就把這兒讓給你算了。」他一說完就急促地往外走。
他要逃!他要逃離她接觸得到的範圍。
「皇上,等等臣妾。」明昭-慌忙地追了上去。
她好不容易努力到這個地步,說什麼也不能就此打住,她一定要急起直追。
像是後頭有猛獸追趕,黑肱逵拼了命地逃了出去。
☆
「皇上!」
明昭-拉高裙擺,無暇顧及奔跑時是否會毀了她的精心裝扮,她現下只想追到黑肱逵。
「皇上、娘娘,等等奴才們啊!」
卓公公、光兒、風兒、霽兒、月兒及大大小小的太監們,一見到主子們不知為啥在奔跑,為了盡責,他們也跟在後面跑。
就這樣,以黑肱逵為首,身後跟了不少人。
「皇上慢一點,等等臣妾。」明昭-邊跑邊喊。
身上的行頭重得要命,壓得明昭-氣喘如牛;可她仍然不肯放棄,一定要追上黑肱逵。
再跑下去只會累壞自己,以她那種死纏爛打的個性來看,她沒有黏在他身邊是誓不罷休。
一直無法擺月兌她,黑肱逵也不想浪費體力繼續跑了,他索性停下來等她,打算弄清楚她到底想要怎樣。
見黑肱逵停下來了,明昭-喜出望外地緩下腳步。
「皇上……」她喘著氣朝他走去。
這一路的奔跑下來,明昭-頭上整齊的發髻此時已經東倒西歪,那些首飾全懸掛在她的了絲上,可說是她有始以來,破大荒最狼狽的-次。
一見到她那有如瘋婆子般的模樣,黑肱逵發自心底想要大笑,可怕這一笑就毀了他長久以來樹立的形象,是以只得強忍笑意。
明昭-努力地吸著大口大口的空氣,沒有注意到自身慘不忍睹的狼狽。
「皇上、娘娘,總算是追上你們了。」卓公公體力不支地東倒西歪,幸好有幾名小公公撐住了他。
「娘娘!」一見到明昭-混亂的儀容,四個丫鬟忍不住地驚呼。
皇後娘娘是最愛美的,要是讓她發現自己的頭發全亂了,她一定會覺得沒臉見人而痛哭流涕。
「皇上怎麼一直跑,也不等等臣妾。」明昭-到現在還是不懂他為什麼會突然狂奔而出。
「你追朕,朕當然就跑啊!」看她那一副準備黏上他的模樣,他能不逃嗎?
「可我是因為皇上跑我才追的啊!」他要是不跑的話,她就不會沖出來追著他跑。「那你們跟人家湊什麼熱鬧啊?」見到下人們也跟在她後頭跑了過來,她實在感到莫名其妙,
「皇上和娘娘跑定了,我們當然要追啊!」風兒理所當然地說。
「你們……唉,算了。」明昭-不想再追究他們追著跑的原因了。「皇上突然跑來這兒是為什麼呢?」
「不為什麼。」他沒有說出事實。
他總不能說是為了要躲她吧?一個堂堂的帝王怕一個女人,這事要是傳了出去,他將會顏面盡失。
「朕沒事,你們全都退下。」他決定用最簡單的方法擺月兌她,那就是——命令。
以他這個九五之尊的帝王所下的命令,就不信她敢不听。
「臣妾……」
明昭-急著要表明她不想退下,她想要陪著他;可一個不小心,她踩到自己那拖得長長的外衫,一只飛舞的彩鳳霎時變成兩半。
「啊!」突如其來的狀況令她驚訝地尖叫。
她身形不穩,電光石火之間,她又踩到了那一襲珍貴非凡的珍珠裙,頓時,一顆顆、光亮的珍珠掉了滿地。
「啊!我的珍珠裙!」
明昭-著急地想要抓住掉落的珍珠,卻沒有注意掉落在地面的珍珠,整個人立即往後傾倒,先著地地跌坐在地上。
此時的她,可就不只是狼狽而已了。
「哈哈哈——」見到她這般淒慘的模樣,黑肱逵忍不住大笑出聲。
天啊!這世上怎麼會有這麼悲慘的人啊?
她那夸大的盛裝打扮在一瞬間全毀了,而且還毀得非常徹底。
听到他的嘲笑聲,明昭-更覺丟臉。
哇!她在他的面前出了這麼大的糗,她沒有臉見人了。
見明昭-的嘴扁了起來,光兒、風兒、霽兒,月兒就算想笑也都全忍了下來;她們不好再火上加油,因為她們非常害怕她會一哭而不可收拾。
「你……哈哈——」黑肱逵的笑聲久久未停。
「啊!」明昭-無法克制地痛哭了起來。
她原本想要留給他好印象的,現在發生了這種事,他對她的印象一定會非常地深刻,而且是非常好笑的印象-
為什麼會這樣?她直到現在還是不太能明白事情是怎麼發生的。
「娘娘!」見她哭了,她們全都手足無措,不知如何是好。
「啊!」她不要留在這兒丟人現眼了。
明昭-掩面痛哭,往她的寢宮狂奔而去。
見她跑走了,她們也跟在她的身後趕了過去。「娘娘!」
「哈哈哈——」這麼好笑的事發生在他的面前,要他不笑是非常困難的。
卓公公自始至終都沒有發出任何的聲響,他並不是顧及明昭-的面子所以沒有笑出聲,他是看到黑肱逵狂笑而呆愣住了。
皇上是他由小看到大的,他從小到大就是那一臉的霜寒,根本沒有見過他這般大笑;如今會失控地別人面前狂笑,這實在太令人感到驚訝了。
看來,這個皇後的影響力還挺大的。
原本不怎麼看好這一對的卓公公,現下可是滿心期待地看他們兩人的後續發展。
說不定,寒冰也會有被融化的一天。
☆
「哇!」明昭-覺得難堪至極地趴在床榻上痛哭。
她明明是要在他面前展露她最美好的一面,結果卻在他面前把臉丟盡,還把自己弄得狼狽不堪。
在她最美麗時他都不看她一眼了,現在他看到她最丑陋的一面,他當然更加不會在乎她了。
長這麼大她從沒這麼丟人過,今日不知是怎麼了,她在他的面前卻是糗態百出,她實在是倒楣透了。
「哇!」她哭得不能自己。
最愛美、最重顏面的她遭遇了這樣的窘況,那簡直是要她的命。
「我不要活了,啊!」
隨後趕回來的光兒、風兒,霽兒、月兒一听到明昭-的話,嚇得趕緊出聲安慰勸阻她。
「皇後娘娘,這只不過是小事一件,沒必要放在心上。」這種事若發生在自己身上,也會恨不得地上有個洞可以鑽進去;可發生在明昭-的身上,光兒只得把大事說成小事,讓她不在意。
「這樣就尋死覓活實在是嚴重了一點。」風兒覺得明昭-把事情看得太嚴重了。
每天還是有許多人發生了許許多多的窘事,可大家仍活得好好的,不會有人為了這種事就要死不活的。
「事情都發生了,娘娘就想開一點,說不走皇上一點也不在意。」霽兒不知黑肱逵是否在意這件事,她只是盡其所能地安慰明昭。
「是啊!皇上只是笑了幾聲而已,不會因此而不要娘娘的。」月兒想要附和霽兒的話,可卻有點弄巧成拙。
一听到月兒提起黑肱逵的嘲笑,明昭-就更加地傷心,于是,她哭得也就更大聲了。
笨月兒,你還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月兒的話引來了三雙大白眼。月兒也驚覺自己說錯話了,她立即閉上嘴,什麼意見也不發表。
「娘娘就別再傷心了,要是哭壞了身子,那可就不好了。」光兒實在不知該拿明昭-如何是好。
見明昭-淨是哭,沒有停止的跡象,光兒只好先把她那頭雜亂的發髻拆了,將發釵一根根地取下。
「娘娘別哭了,你哭得我們的心都慌了。」風兒對明昭-的眼淚束手無策,不知該如何才能讓她破涕為笑。
反過來想想,今天這事要是發生在自己身上,她也一定會哭得死去活來的。
「我這次丟臉丟大,沒臉再去見皇上了。」
要是能再重來,她一定不會盛裝打扮,也就不會發生這樣的事了。
「皇後娘娘別這麼想嘛!」霽兒引導明昭-往別的方向想。「皇上始終都是冷著一張臉,令人害怕極了;可是方才卻很難得地開口大笑,這全是娘娘的功勞,反過來想一想,這也是另外一種收獲。」
換個角度來看,事情就沒那麼糟了。
對明昭-愛美的死腦筋來說,她光是在意自己在黑肱逵的面前出丑,只知道自己受到黑肱逵的嘲笑;她無法像霽兒那麼放得開,能從另一個角度去看事情。
原本他對她的態度就不是很好,現在看到她最不堪的一面,之後他說下定連看她一眼也不會了。
他一定不會喜歡她了。